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

黛玉是心較比干多一竅的妙人兒,心思敏銳又多愁善感,所以平日裡動輒就落淚或使小性子,又伶牙俐齒,時常刻薄了這個又刻薄那個的:

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姑娘,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這算了什麼呢。”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把黛玉腮上一擰,說道:“真真這個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可謂牙尖嘴利,此處雖刻薄卻也其樂融融,並無特別不妥之處。可見,黛玉是再不放過一處可以取笑打趣別人的機會,其中有詼諧好笑,也有尖酸刻薄。不過,有這麼三兩回,她的嘲諷刻薄,卻是十分的過份。

第一回,只因寶釵回答了賈母的話,說湘雲也有金麒麟,就被黛玉當場一通冷笑嗆聲。

賈母因看見有個赤金點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來,笑道:“這件東西好像我看見誰家的孩子也帶著這麼一個的。”寶釵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賈母道:“是雲兒有這個。”寶玉道:“他這麼往我們家去住著,我也沒看見。”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麼他都記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別的上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寶釵聽說,便回頭裝沒聽見

說實話,黛玉此言行是極為不妥的,全無半點大家風範,特別是還有許多長輩都在面前,其話意也偏刻毒了些。居然當眾挖苦寶釵,說她只留心別人戴的東西,這對一個女兒家來說,無論是何用意,都是極過份的。

湘雲時常與寶釵同住同睡,湘雲穿過什麼戴過什麼,很自然的,寶釵當然能十分清楚的記得。黛玉也幸虧是遇上了寶釵這樣的大度之人,寶釵並未作任何辯解與反諷,只裝作沒聽見並不與她計較。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

其實,真正對別人穿戴之物一直留心留意的人,卻正是黛玉自己。

黛玉應該也知道湘雲有金麒麟的事,她也與湘雲同起同臥過。只是,她忌諱別人有“金”。寶釵的“金”,一直是黛玉心頭上的一根刺,動輒就以此說事鬧彆扭使性子,現在看到寶玉拿了一塊與湘雲同樣的金麒麟,越發觸動了黛玉的心事。

說白了,黛玉一直留心留意別人戴的東西,所以也一直計較別人是否留意,哪怕別人無意說到此事,她也大為不爽。

所以在賈母問時,一向嘴快的黛玉並沒回答,雖然她知道湘雲有,卻不開口,反更顯出她心裡有病。而寶釵卻無此病根,所以自然而然的,大大方方的就說了出來,卻更顯得寶釵心底之坦蕩。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

第二回,還是因為金麒麟,於湘雲進賈府時,寶玉連同還矇在鼓裡的湘雲,又被黛玉一頓嘲笑奚落。黛玉這一回的刻薄,就顯得更過了:

林黛玉道(說湘雲):“你哥哥得了好東西,等著你呢。”史湘雲道:“什麼好東西?”……寶玉笑道(說湘雲):“還是這麼會說話,不讓人。”林黛玉聽了,冷笑道:“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幸而諸人都不曾聽見。

要知道,此時的湘雲剛剛議定了親事,已需男女之大防了。賈母特地還照應了湘雲不要亂呼寶玉小名,王夫人也同樣說了直呼湘雲的寶玉:“這裡老太太才說這一個,他又來提名道姓的了。”

訂了親的女子,連稱呼別人都有限制了,按理,黛玉應該不宜當眾再與湘雲作此類的玩笑了。可黛玉一心記著這金麒麟,不吐不快,只顧了自己的心事,就顧不得別人需要的什麼忌諱了。更有甚者,還悄悄至怡紅院寶玉處聽牆根,較之譏諷寶釵湘雲之事,真是越發的過份了:

因此心下忖度著,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珮,或鮫帕鸞絛,皆由小物而遂終身。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藉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

黛玉這裡的想法,竟將湘雲寶玉當作淫奔之人一般的猜度防備了,多心疑忌得簡直不似大家閨秀,這是最過份的一次。其實,這都是黛玉以己度人,她自己存有這種心思,卻偏偏懷疑別人也是如此。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

第三回,於寶玉捱打後:

寶釵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房裡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整理,便出來瞧母親。可巧遇見林黛玉獨立在花陰之下,問他那裡去。薛寶釵因說“家去”,口裡說著,便只管走。黛玉見他無精打采的去了,又見眼上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話說寶釵分明聽見林黛玉刻薄他,因記掛著母親哥哥,並不回頭,一徑去了。這裡林黛玉還自立於花陰之下,遠遠的卻向怡紅院內望著,

自己一早一晚的,總站在怡紅院不遠處張望,時時掛念寶玉,還哭腫了眼睛,連旁人都不敢見,此時卻偏偏還有心思笑話別人。自己心疼寶玉心疼得哭腫了眼,以為別人眼腫也是因為心疼寶玉。正如蒙側批語所云:自己眼腫為誰?偏是以此笑人。笑人世間人多犯此症。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明明是自個兒一直留心著別人戴的東西,還硬說是寶釵留心留意了;明明自己哭得眼腫不敢見人,卻嘲笑別人哭;特別是自己前一天與寶玉情定,此時更以勝利者的姿態,於寶釵面前冷言嘲諷相譏,殊不知,寶釵從未做過她的對手。她自個兒喜歡的人或事,以為別人都跟她的心思一般無二,以為別人也喜歡她喜歡的東西,於是就一直豎起尖刺防備著,生怕別人要來搶她的。

試想,寶釵若是如黛玉一點半點的小心思,稍稍有了些芥蒂,於賈母宴請劉姥姥之時,便能故意裝傻問黛玉那些個酒令的出處,黛玉又當如何自處呢?換位試想一下,若是寶釵說錯了酒令,黛玉是再不會放過寶釵的。

雖說黛玉是口無遮攔,是心直口快,但她有時就是要使人極度難堪,這種所謂“真性情”,其實就是自私不顧他人,缺乏禮貌少教養,處處以己為尊,更無大局是非觀念。此類“真性情”所造成的不良後果,也比比皆是,很容易就將別人置於尷尬之境,甚至更嚴重。在寶釵最委屈最傷心之際,黛玉此時的嘲弄,無異於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所以,再看寶釵所有的應對錶現,她對黛玉的處處為難與刻薄,卻從未有過芥蒂,更是輕易就放過了黛玉的“口無遮攔”,這是非常令人可敬的。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其實,黛玉的這些表現,這也是小女兒家戀愛時常有的狀態。她的或哭或笑或淚或痴,大多皆因寶玉之故。又因看了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正如寶釵勸她之言:看了雜書便移了性情,一心就專注這些了。不但寶玉時常被她刻薄懷疑,更是殃及到了無辜之人。

黛玉自小便接連失了雙親,且年幼之時就被送至在外祖家教養,寄人籬下,難免會心思敏銳又多愁善感。身子又極單弱,天天各種湯藥為伴,自會吃飯時就吃藥的人,你要她整天樂觀開朗,也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她生成敏感多疑的性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對於如此身世的黛玉,整個賈府自然是極盡所能的疼愛於她,事事不會苛責,才又養成了她尖銳的小性子。

自被雜書勾起了私心後,黛玉便一直多心,總不放心,儘管寶玉已對她剖白了心事,說了“你放心”,更是私相授受還送了帕子,但是黛玉對他還是不能放心。

劉姥姥來賈府逛逛,說了個茗玉的故事,令寶玉起了好奇豔羨之心,不想又引得黛玉生了醋意。於是,黛玉還是如以前一般的,來譏諷和試探寶玉。其實,還是因為黛玉不能放心寶玉的緣故。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


當寶釵以坦然與她相對之際,黛玉卻突然醒悟了,明白了自己其實是一直自尋煩惱,是自誤了,不由真心感嘆起寶釵的好處來:

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裡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姊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像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

從此,黛玉與寶釵之間再無任何嫌隙猜忌,互為知己,更以姐妹相稱。而且,從此黛玉也再未疑心過寶玉或者別人,甚至賈母有心問起寶琴八字,黛玉也未心存芥蒂,還是一直叫寶琴為“妹妹”,更無吃醋小性之事。

黛玉是真正的成長了,不但變得大氣,也變得會體貼懂事。很難想象,若是沒有寶釵適時的寬容大度,沒有寶釵適時的教導點醒黛玉,黛玉不知還要一路猜忌疑心到多久。

幸運的是,遇見了寶釵。黛玉十五歲之後的成長,竟是如此之快。

黛玉這幾回言語譏諷極盡刻薄,處處猜忌,幸好遇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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