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與寂靜 渾然天成——讀鄒昌霖的板橋書香墨韻

美與寂靜 渾然天成——讀鄒昌霖的板橋書香墨韻

鄒昌霖

我與鄒昌霖先生的相遇、相識完全是偶然的一次筆會,他的興化老鄉姚仁海先生是無錫老酒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姚先生是個文化人,每年都要在自己的酒廠搞一些和中國酒文化相關的活動。

就在前幾年的一次活動中,眾多無錫本地及外地的書法、篆刻、繪畫高手雲集在飄著酒香的無錫老酒廠的活動大廳裡。一時間,酒香、墨香在萬壑爭流的廳堂交融著、互動著,水墨猶溼丹青淋漓,宣紙和素絹上充溢著生命,不同風格的山水、各種流派的花鳥在這裡鬥豔。書家龍飛鳳舞的線條,把中國書法的藝韻展示得淋漓至盡。但重觀那麼多藝術家的作品,總覺得許多人名頭很大作品一般。更有甚者,只要你打開他們的介紹摺頁,其中內容吹得天花亂墜,除了某某大師、國際獎、國內獎等,把你眼都能看花,可一看現場製作,你就會明白此大師的含金量了!

在長長的繪畫展示臺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上,一位衣著樸素的畫家低頭作畫,圍觀者不多,眾多的圍觀者都奔著“大師”們的畫案去了,反而給他留下了一份清靜,他筆下的蘭、竹、石內斂中有外放,淡雅相宜,疏密有致,墨韻生動,最讓人叫絕的是板橋先生獨創的“六分半書”一題,整個畫面都活了!

這一看真把我驚呆了,我曾自吹自己走遍祖國的大江南北,由於自己特殊的工作條件,見到過的真大師不算少,而這位貌不驚人者,徹底改變了我原來自以為事的觀念。鄒昌霖先生能在物慾橫流的今天,始終保持一個藝術家的未泯良知,在現實浮躁生活的一角默默地耕耘著自己水墨藝術的“一畝三分地”真的令人敬佩。

後來聽姚仁海先生介紹,方知道這位仁兄的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故在兩年前,由仁海兄安排,我特地趕往興化,拜見了這位深藏不露的民間藝術家。

興化位於江蘇省中部,地勢平坦,河湖縱橫,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自元以來,人才輩出,如元未明初小說家施耐庵、明代文學家宗臣、清代書畫家李鱓、鄭板橋、文藝理論家劉熙載等,他們都是中國文藝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而其中的鄭板橋最為世人熟知和敬仰,在“揚州八怪”中,其藝術成就最高,影響也最大。

通過現場採訪與技藝交流,又經過兩年多的沉澱與細讀他的作品,直至今天才敢動筆寫這篇文章。在我們後來的交往中,我慢慢讀懂了他,正如他告訴我的那樣:自己並非什麼天才,和一些所謂的“神童”相比他差遠了。對於書法和繪畫更談不上什麼天賦,只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喜歡而已,自己的父母文化程度都很低,也都是小縣城裡普通工廠職工,但父親很喜歡與書畫文人接觸。也許這當算天意吧,父親喜歡,自己自然也喜歡。

說到書法就更有趣了,那時候小縣城學校裡的小學生都學毛筆字描紅,他至今都以為描紅是學習書法最好的辦法。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因清明節家家燒紙錢祭奠先人,他們家鄉的風俗習慣,必須在摺好的紙錢上寫上先人的名字,以便在陰間可以收到子孫後代燒給的錢,父親就拿出毛筆、墨汁讓家裡姐弟四人依次讓他們寫上先人的名字,最後父親反覆認真細看,認為他寫得最好。此後,每年這種事全部由他負責完成,由此埋下了喜歡書畫的種子。

後來的人生旅途上,他自己至今也說不清楚,怎麼一下子又喜歡上金石篆刻了,搞金石必須要有很好的書法做基礎,這一來只能逼著自己在書法上下功夫。他的書法至今四體皆能,尤工篆隸,篆刻初以漢印入宗,繼習古璽以及明清流派印章,化古為今,數十年寒暑不輟,孜孜以求。

他本可以以篆刻名世,我觀察過他自己收藏的早年的潛心耕耘作品,每一枚的藝術特點都可稱得上是:印面雄奇,印款古樸,印紐精巧。印面字體畫筆超邁,取法廣博,用刀遊刃有餘,構思巧妙,善用虛實,常出意外,不拘一格。具金石之蒼茫,顯鐵筆之剛健,點畫間隱隱然有風雲雷電之形,故淵深雄奇,韻味無窮。特別是印紐製作上,讓你覺得此人未來在書畫造意上,絕非浪得虛名之輩,許多印紐形制多樣,巧思百出,紋飾豐富,造型既古意盎然,又不乏現代元素,是雕刻藝術與印章藝術的結合。至於印款則因勢而制,隨意揮灑,天真爛漫,不工而工,與印紐有機結合而相得益彰。

對鄉賢鄭板橋這位三百多年前的故人,一生所創造的“以漢八分雜入楷行草”變化多端的板橋體:“六分半書”的書法藝術孜孜以求數十年。如今,在整個泰州書畫界,深得板橋三味,於繼承中又有所發展的唯有鄒昌霖。這其中因緣與他夫人鄭慶華有很大的關係,夫人鄭慶華乃鄭板橋第七世後裔。世上萬事,俱講緣份,鄭氏的後人,沒有一個超過先祖的。而此段姻緣卻應在七世後裔的女婿身上,這也算天意吧!

由於他初學畫時就特別喜歡板橋的蘭竹畫,那時根本見不到板橋的真跡,凡是能找到的印刷品,他總是反覆研讀,認真臨寫,好在他於書法、金石、繪畫等方面有一定的專長。1992年底他被借調到興化市(縣級市)鄭板橋紀念館工作,得以有機會觀摩和親睹板橋亂石鋪街的六分半書和傲骨勁節的蘭竹石圖真跡,這讓他神通靈透,激動得難以忘懷,從此心有歸屬,與板橋先祖的神䢫結下了不解之緣。“朱文小印人千古,二十年前舊板橋。”這是啟功先生對板橋先賢的詩文,也是鄒昌霖常吟的詩句。

工作環境和條件都成熟了,他可以更多地從各地收集板橋書畫作品的資料,反覆學習,悉心揣摩,仔細觀察,潛心研究。慢慢的他發現板橋的竹“多不亂,少不疏,脫盡時習,秀勁絕倫”:蘭竹用焦墨揮毫,以草書撇法畫之,所謂“板橋的書法以楷隸為主,蘭竹則使用中鋒和側鋒筆法。板橋的六分半書,別緻,其特點是:以楷、隸為主,糅合楷、草、隸、篆各體,並雜入蘭竹筆意,其用筆方法變化多樣。板橋一貫主張繼承傳統,“十分學七要拋三”,“師其意而不在跡象間”。“不泥古法,惟在活而己”,目的是為了“借古以開今”,自立門戶。

他更注重師法造化,貴在意境的創造,強調“意在筆先”,“以少勝多”,提出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三階段論,所畫墨竹體貌疏朗、勁峭,“冗繁削盡留清瘦”,自謂“鄭竹”。其萬幅作品無一雷同者,莫不賦予它們以性格和生命,寄託畫家真性情、真品格、真意氣。因此,他手中之竹,無疑成了他人格、精神、情操的自我寫照。

他不僅以畫為書,幾乎每畫必題,或詩或文,題畫內容與形式之丰韻多姿,巧拙相兼,骨氣洞達。遊走中見頓挫,揮灑中寓斂藏,放而不失,收而不促,大處能細,意見於法。故變化萬方而又耐人尋味。

板橋的寫蘭、畫竹實質上是一種生命的感悟,一種生活的態度,一份沉甸甸的鄉情,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摯愛,一份純淨溫馨的眷戀,一份永不退色的回憶。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一種堅守、一種姿態。大地是母親,是人類生存的一切根基;大地承載著一切生靈,他一生只寫蘭、竹、石!那是他最無私的跪拜大地,匍匐在大地的懷抱,聆聽母親的聲音,那是一種何等深沉的的孝心。

為了更好地學習鄭板橋的蘭竹石畫,多少個寒暑,他樂此不疲,每天只知道嚴格遵守鄭板橋風格一張張畫下去,5年多除了畫廢了的不算,自我感覺良好,值得留存下來的近2萬多幅。蘇北地區的冬季,那滋味我是領教過的,它不像北方地區入冬了家家戶戶不是熱坑頭,就是暖氣片,那地方冬季真的太難熬了。窗外的雪下得正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從茫茫蒼穹中飄搖而來,不疾不徐,冰冷的晶體,漂亮的晶體,純潔的晶體,一枚枚,像是有生命般的精靈,從廣袤的天空中成群結隊地而來,大地白茫茫一片彷彿這個世上只能有這一種純純的顏色。

雪花飄落簌簌的聲音,把整個空間襯托得一片安靜,特別是到了夜晚西北風一吹,天寒地凍,家裡和外面差不多,你就是全部冬裝穿著也會覺得寒冷直往你的骨頭裡鑽!筆墨被凍結了,根本無法在宣紙上行走,夫人只能在他工作的房間點一隻蜂窩煤的爐子,爐子上的水吊裡,燒沸的水把蒸氣散發出來,這在當時的蘇北地區算是土豪級的生活享受了!一般人家根本不可能這樣做,早些年這種蜂窩煤炭也不是你想買就能買到的,每月每戶城鎮居民才有資格享受政府提供的煤炭票,一日三餐都靠它了!哪裡還捨得這樣浪費?為了事業夫人從沒一句怨言。

夏季蘇北的裡下河水網地區就是個大蒸籠,那種熱,不像北方地區的乾熱,全身都是溼漉漉的油汗,不要說空調了,家裡有一個會轉的小電扇就算不錯了,鄒昌霖赤膊上陣,揮毫落紙那是常事。一番活忙完了,經常連短褲的褲腰全部被汗水浸透。這是他對墨分五色的中國傳統繪畫技藝最誠摯的獨自探索。執著,使他手中的那支筆能在宣紙上流暢細膩的用各種線條組合成,敏感細銳的枝葉,這些枝葉、花蕊深刻而睿智,樸素而純淨,極富有人情味。

當下的我們,物質文化的高度發展掩飾不了內心的空靈和孤寂。也許是殘酷的現實給我們的心靈注射了一支麻醉劑,使我們變得很少去思考自己真正追尋的是什麼?“信仰”這個話題可大可小,它可以是關乎天命的,也可以只是我們每個人心中的一個原則,一個夢想。但它終究是個安放在我們內心的一個東西,一個抽象得很難具象化的東西。一個人不能沒有信仰,我們的生命需要信仰的支撐。

鄒昌霖正是在蘇北裡下河地區的這片土壤上,秉持著不屈的信仰一點一點堅強成長起來。是堅定的信仰,在歲月中不斷地過濾掉凡塵中太多的雜亂和累贅,讓他的追求最終有了收穫。2002年3月,範縣鄭板橋紀念館落成前夕,館領導慕名專程前來興化市鄭板橋紀念館,收藏了鄒昌霖的30幅蘭竹石書畫作品,準備用於紀念館展廳陳列。2003年,著名書畫家、鄭板橋書畫研究專家、八十高齡的田原先生,看了鄭板橋紀念館臨摹的板橋書畫,讚歎“酷似,簡直跟真跡一樣”。同年10月,故宮博物院古字畫研究所一位研究員在興化市鄭板橋紀念館看了懸掛的蘭竹石圖,大為讚賞,得知出自鄒昌霖之手時,很是驚訝,取下一幅竹石圖仔細觀看。興化市鄭板橋紀念館、“揚州八怪”紀念館等都有鄒昌霖創作的板橋風格的書畫作品,用於陳列、出售。多年的勤奮探索,今天終於結出碩果,能不高興嗎?

板橋在他自己的《竹石圖軸》中題雲:“蓋竹之體,瘦勁孤高,枝枝傲雪,節節幹霄,有似乎君子英氣凌雲,不為俗屈。故板橋畫竹,不特為竹寫神,亦為竹寫生。瘦勁孤高,是其神也;豪邁凌雲,是其生也;依於石而不囿於石,是其節也;落於色相而不滯於梗概,是其品也⋯⋯”三十餘年的寒窗弧寂,使鄒昌霖創作的板橋書畫作品日趨完善,他的每一幅作品除了嚴格傳承板橋的風格之外,又增添了自己的思想,給所寫蘭、竹、石賦予新的韻味,畫面的整體構圖,用筆,作墨,水份的濃淡枯溼有自己獨立於板橋之外的新意境,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人如其畫,鄒昌霖作品中表達出的恪守節制,是一個藝術家的藝術定力所致,是在各種干擾面前淡定心境的表現。“藝術是人類最基本的活動,其他所有的精神活動,都得從它的土壤上成長起來,”這是鄒昌霖的研究和思考結論,是人類的文化自信,更是藝術自信。

中國當代美術的缺項或者薄弱環節,主要在於一些美術創作者學術思想、美學理論、國學修養、人類學意識等某種程度上的欠缺或不足。因此,我們不難看到,不少有天分且很勤奮的畫家,雖然也有豐富的生活閱歷、嫻熟的繪畫技術,但是由於思想文化的侷限,最終未能成為“大家”。可見,一個美術家,要有所成就,既要靠富有創造性的作品來支撐,更需要足夠的文化修養的積累與滋養。這也許就是一個平庸畫家與“大家”的最終分野所在吧。

凡是讀過鄒昌霖作品的人,都說他所寫的“蘭、竹、石”圖和板橋遺墨對照“幾可亂真”,他自己反而急了,豈敢“亂真”!他以為其實“不真”,他真的不敢說“亂真”,他深深懂得齊白石曾說過的:“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的道理。多年的探索、精研、沉思、臨摹讓他深切的體會到:學習板橋書畫藝術的精髓絕對不能學其表面的東西,而是需要靜下心來,多研究他的那些潛在的開拓與創造精神,及當時的時代背景。將板橋一生走過的蹉跎歲月之旅,研究透徹了,心中就明白了許多道理。

他在臨摹中,既尊重故人的筆墨技巧,更注意在自己的畫中注重水墨的變化,畫面的留白,空間的分割,結構的豐富,最終使畫面達到完美,這一切均應鑄情於筆端,雄渾淋漓的寫出蘭竹石的丰韻。板橋作品的題款,看似亂石鋪街,實內含高深的學問,使他敢超出常規的大段用文字穿插於畫面,這些文字看似與竹石絞在一起,細細的品味後發現:書融於畫,畫融於書,章法自然活潑開朗。中國古代的書畫家敢這樣處理自己作品的,鄭氏板橋算是第一人。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化特徵和精神,從而產生那個時代的主流審美觀。我們常說:“筆墨當隨時代”,這雖然並非一個新的命題,但它的真正內涵我們又能夠領悟了幾分?中國傳統文化記憶,必須要有鮮明的中國風格、中國精神、中國氣派,必須要貫穿中華文化的血脈。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探索與實踐中不斷前行,活著就應該不斷的趕路,當你抬首仰望星空時,你就會在追思前賢時更理智地瞭解自己的距離。這種追思所具有的神奇力量目前的科學都無法解釋,它讓你產生信念,產生敬畏;當我們行走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也許會喚醒一種記憶,對童年、對歷史、對傳統、對故事、對神話、於是就會進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這裡和那裡、遠方和仰望、攀爬和徜徉,山之巔水之湄,時空交錯,時光相疊,你會發現人類也僅僅就是一個符號。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此生總要有一次登上山頂的經歷,當你從山峰上俯瞰大地,你就會覺得自己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

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放棄命運給予我們的一切機會。人,不是神,機遇只偏愛那些有所準備的人,如果鄒昌霖在人生旅途中沒有任何準備,他的名字與命運就絕對不可能有今天的輝煌。他現在除了是省書協會員,還是泰州市花鳥畫研究會理事、揚州市八怪書畫院特聘畫家、興化市書畫院副院長、興化市政協委員。經過自己這麼多年的不斷努力,如今不僅贏得了社會的公認,自己的作品在省內各種展覽參展並多次獲獎,媒體爭相報道。如今作為鄭板橋書畫技藝的唯一傳承人,在整個中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超過他的藝術家了,央視也曾經在大型文藝節目中,展示他獨特的板橋書畫藝術,全國凡是和鄭板橋有關連的紀念館均有他的作品永久留存。海內外炎黃子孫、國際友人,爭相購買收藏他的板橋體書畫作品。如今他已成了興化市鄭板橋故里對外友好往來的新名片。(作者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世界遺產古建築保護聯盟副主席)

美與寂靜 渾然天成——讀鄒昌霖的板橋書香墨韻

鄒昌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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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昌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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