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夜半三更無頭女鬼索命,記錄我當民間道士這些年

導讀:本人家族世代從事民間道公,也可稱為江湖神棍,至今已經近九十年曆史。所學之法為閭山法,拜許真君為祖師,文中出現的一些咒語,請勿模仿。

  • 1

在我村子與隔壁村子的交界處,有座叫白馬營的不高山頭,那裡樹木茂盛,蔥蔥郁郁,遍佈著不少知名藥草,至於飛禽走獸,更是數不勝數。縱然擁有如此豐富的自然資源,但是卻鮮有村民敢進去。即便是靠山吃山的藥農獵戶,也不例外,路經此地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繞開。

追其原因,這是由於白馬營那些靈異事件鬧得太兇造成,比如無頭女鬼、青面老人、紅頭怪等等,被村民們傳得有鼻子有眼。至於是真假,我只信兩成,畢竟國人以訛傳訛的本事,可是有著千百年優良傳統。特別在缺乏娛樂項目的農村,三大姑八大婆們,更是以造謠為樂。

我曾堪輿過白馬營的地貌走勢,那裡形如漏斗,上寬下窄,這本倒是塊極難得的聚財寶地,進可收財退可守財,但由於四周山體,都比它高出二到三十米的緣故,擋住了風水口子,又遮住了大部分陽光,導致財氣進不來,陰氣散不出去,活生生把風水寶地,變成了聚陰之所。

聚陰地,顧名思義,就是藏汙納垢的地方。當然,這裡的汙垢是指妖魔鬼怪。一旦先人葬在聚陰地,後人三五年內必定遭殃,輕則破財,重則損丁。我曾遷過不少這樣的陰宅,有些死者甚至還發生逆生長現象,不但屍體沒有完全腐敗,而且指甲頭髮還明顯增長不少。在陰陽界聚陰地,也叫做養屍地,因其特定環境形成的風水局,這些鬼魂會被困於其中,備受煎熬。只要風水局沒發生改變,這些鬼魂都難以前去投胎,除非有道之士行法強催。

故事:夜半三更無頭女鬼索命,記錄我當民間道士這些年

死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活人。我們當地有去過白馬營的人,大小運正在起勢、還有身後有神靈護佑的除外,那些八字弱、逢流年的人,回家之後不是感冒發燒一場,就是一連幾月下來的不順。其中,最倒黴那人還要屬我們鄰村那名陳姓男子,他從白馬營回來後不到三個月,便出車禍走了。

這陳姓男子名叫真塘(化名),是我媽本家人,按輩分我還得喊他表哥,不過已經出了三服。陳真塘沒有正當職業,靠山吃山。據他妻子李氏事後回憶,他那天去白馬營挖牛奶根的時候,恍惚之間,曾聽見背後有人在喊他小名。知道他這個小名的外人沒幾個,他當時還以為是碰見熟人了,下意識還回應過一聲。只不過當他轉過頭來,身後卻是空空如也,陰森森的山林中,只有風聲依舊。陳真塘在他們村裡可是出名的大膽子,不然也不敢一個人上山討活。抱著河水不犯井水的心理,他揮舞著鋤頭,繼續忙活手頭活計。

“阿呆,阿呆。”

半小時過後,就在陳真塘滿載而歸之際,突然再次聽到背後有人在喊他的小名。這次聲音離他很近,彷彿就在耳邊響起。與此同時,他還聽到邊上傳來人為走動的聲響,不時有細小的樹枝咔嚓咔嚓被人踩斷。他連忙轉過身來,想一探究竟,但與先前一樣,幽暗的山頭上,莫說是人了,就連道鬼影子也沒有。這前後兩次喊話,前面那次他並沒有留意,後面這次則是道淒厲的女聲。

有些心生懼意的陳真塘,一手提著鋤頭,壯起膽子吼道:“奶奶熊的,你們這些小鬼,信不信老子一鋤頭砸死你們。”

他這招罵鬼之法,是否有效,答案肯定是有。人怕鬼三分,鬼敬人七分。但如果你運道正處於落勢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別說是罵了,即便是你手持柳鞭,頭戴道冠,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會懼你半分,有時更會適得其反。

正這時,剛罵得興起的陳真塘,忽然望見幾米開外的那棵百年大榕樹下,不知何時,站著一位身著素色古裝的無頭女人。那無頭女就這樣詭異的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就在他想要定睛再看時,對方卻在他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了。他是頭一回遇見如此駭人的事情,之前在山上雖說也碰著過一兩回靈異事件,但與之相比,無異於小巫見大巫。

回到家後,他一連幾日都往寺廟裡跑,典型的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不過這佛腳並不是他想抱就能抱,一切皆有命理註定。神佛冥冥中的威靈,在其中只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本來你三更必死,他們幫你留到五更,這已經算是能力上的極限了。不然的話,所有病入膏肓的人,都跑去寺廟燒香拜佛求庇護,那地府之下,又有誰替閻王爺表演上刀山抽肚腸的把戲呢?

那陣子,陳真塘常常夢見白馬營上一晃而過的那名無頭古裝女,或站在橋頭、或站在他家院門口,靜靜地朝他招手。每次他被這駭人夢境驚醒後,總能感覺到房間內有外人存在。當他打開電燈後,這種強烈的感官又會隨之消失。除此之外,他還隔三差五的聞到一種香味。這香味很淡很淡,有時出現在院子內,有時出現田埂邊,幾乎無處不在,但若是他去細聞的話,又會詭異般消失。陳真塘對這香味並不陌生,十幾年前他在他奶奶老舊的化妝盒裡就曾聞到過,這是古人常用的胭脂香。

陳真塘妻子是位無神論者,最初並不相信他的鬼話,還以為是他那陣子勞累過度產生出的幻覺。有幾次半夜被他吵醒後,還罵他發什麼神經。直到某天晚上,她起夜時無意中透過臥室的窗戶,望見外頭兩米高的院牆上,正坐著一位穿著素色古裝的無頭女。那無頭女的兩隻長腳,還詭異的吊在半空中來回晃悠,像是沒有一丁點力量般。驚嚇之餘,她連衛生間都顧不上去上,趕忙回屋搖醒陳真塘。待他們夫妻打著手電筒走出屋門時,那無頭女早已鬼去牆空了。

裡裡外外尋找一圈,陳真塘夫妻在無頭女先前坐過的那堵院牆下,赫然發現幾串小巧的腳印。這些腳印很輕,前淺後深,像極了古人所穿的三寸金蓮。如果不注意去看,根本難以發現。

第二天一大早,被嚇破膽子的他們夫妻,提著水果酒品等禮物,跑去拜訪他村裡的某位神婆。其實,從白馬營回來後,陳真塘就曾拜訪過她。只不過由於他妻子幾年前曾辱罵過對方裝神弄鬼,到處斂財,所以那神婆也就沒給他看事,而是放下話要他妻子到她家神壇前上三柱香,她才能夠既往不咎。

被那神婆婉拒後,陳真塘並沒有去找十里八鄉的其他神棍問事,而是按照鄰居老頭教他的土法,在家門口燒紙錢講好話,以求那無頭女鬼高抬貴手。這種土法在民間很常見,對於那些只是討紙錢花的孤魂遊鬼很有效果,只是放在無頭鬼等此類大凶物上,明顯沒有多大作用。雖說如此,但自從燒完紙錢後,陳真塘倒是有一陣子沒再夢見那無頭女了。如果不是昨晚她在院牆上現形的話,他還以為誤打誤撞之下,真把對方送走了。

故事:夜半三更無頭女鬼索命,記錄我當民間道士這些年

家中傳下的百年符書

陳真塘村裡的那名神婆,屬於出道修功德類型(北方叫出馬仙)。大字不識一個的她,只會請僮看事,並不會行壇起法這些。她所有斷陰陽的本事,都得靠她家供奉的神靈,即便是最入門的採吉問納也一樣。她家供奉的主神是位黑麵將軍,看事非常靈驗,名動十里八鄉,到她家求解陰陽事的人絡繹不絕,我看得都眼紅。

那神婆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是幫一對夫妻找回他們的被拐賣三年的兒子。當時上她身的黑麵將軍,並沒有要求那對夫妻去具體位置找尋,只是簡簡單單說了一句:“二到四月這兩個月份間,你們農曆十五前搭嘟嘟去蜀地(坐車,福建一帶神靈,講車子一般都是說嘟嘟),就能找到孩子,錯過了這輩子就不能再遇著了。”果不其然,他們夫妻二人,在第四次前往重慶的途中,找到了他們的小孩,還順帶抓到了拐賣他們兒子的四川籍男子。

  • 2

到了神婆位於村口的家中,陳真塘妻子不知是誠心,還是敷衍的向那神婆道完歉後,那神婆虔誠的朝神壇一拜,坐在太師椅上,聲音清靈的唱起了請神歌謠:

“三柱清香向天地,紅花堂前拜老君。一請閩東吳越王,二請靈山黑元帥……速來壇前顯威靈。”

每個神靈,都有專屬的請神歌謠,這些歌謠大多是根據他們生前在民間的事蹟編撰,比如閭山教陳大奶,她的請神歌謠,必定帶有斬白蛇求雨這段。比如師法主楊師公,由於他身前有疾,請他的時候,如果沒唱騰雲坐橋一路來,神兵天將盡相送,興許他就不會上身。當然,這只是一句玩笑話,只要與供奉的神靈契合度高,請他們上身的話,或許只需要一個哈欠就夠了。文中不過是為了添加真實性,才多寫一筆。現實中我見那神婆請黑麵將軍,根本就沒多費口舌,一拍膝蓋,就自行上身了。

用古調唱完那段請神歌謠後,那神婆眼睛忽然一睜,隨著身體劇烈搖晃,整個人的氣質,頓時為之一變。舉手投足間,盡顯威風堂堂,殺氣凜凜。她接下陳真塘遞來的茶水,大手一揮,問道:“民間凡子,何事請某?”

站在神壇下方的陳真塘,連忙將近來發生的靈異事件,一五一十的複述了一遍。那黑麵將軍聽完後,惡聲惡氣罵道:“這妖孽道行不淺,自某保這地境幾百年來,她至少害了不下八人,看某不把她打得魂飛魄散。”

正神行事比較順應天道,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斬殺牛鬼蛇神,一切皆有因果輪迴。無論是神是鬼,都有他們存在的價值。若是世間無災無難,那要滿天神佛又有何用?很顯然,眼下黑麵將軍放出的豪言,純屬是為了找回場子罷了。有時候神靈比凡人還好面子,特別是將軍元帥之類的武神。

聞言,陳真塘神態頓時為之一鬆,低著頭道:“那還請將軍多多勞心,我被她纏得都有睡眠恐懼症了。”

黑麵將軍點點頭,道:“生辰八字,某幫你推下運程。”

待陳真塘點頭哈腰的將生辰八字報上後,黑麵將軍掐起手指,盯著空無一物的手掌出神半響,才道:“流年犯閻口,難怪會見鬼招魂。”

閻口通俗點的說法,就是死劫。每個人的一生,至少要經歷一個閻口,有些人剛出生就會逢著,所以早早夭折了。有些人則是臨老時才會見到,死成了喜喪。這裡邊的不公平處,只能用一個命字來囊括。生不怨天,死不怪地,萬般皆由命的命。

至於黑麵將軍後邊提及的鬼招魂,那是代表著血光之兆的幾個大凶夢之一。能做此夢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大運低到極致之人。這種夢境沒有特定的場景或人物限制,最大的特徵就是夢見亡人站在一些意味分離的地方朝你招手,比如橋頭、車站、長亭等等。當然,這得配合生辰八字去推算,其中不乏只是巧合夢見,或是太過思念過世的先人。我就曾碰著過幾回,印象最深的是位大光頭,他那幾年運道盛到即使我使邪法催鬼神害他,都沒有多大效果。

閻口又見鬼招魂,這基本屬於無解。作為外行人的陳真塘,自然不懂其中的門道,忙問道:“那該怎麼辦?”

黑麵將軍生前就是因愚忠而死,被黎黎百姓供奉成地境神後,依舊保持著那耿直的脾性。他沒有遮遮掩掩,直接開門見山道:“如果只是尋常的鬼怪作亂,某倒有術可解,但你身上這個閻口,已經到了必死的地步。”

自古忠言逆耳,陳真塘妻子見黑麵將軍這般說法,誤以為是那神婆還念著舊怨,故意刁難他們。於是牛脾氣也犯了,甩下幾十塊看事費用,便氣鼓鼓的拉著陳真塘回家去了。

這事過後還沒有一個禮拜,某天,陳真塘妻子的孃家人,突然給她打電話,說是她父親在田裡暈倒,要她馬上回家一趟。耐不住妻子催促,陳真塘騎著那輛破舊的摩托車,一路上風馳電掣的奔跑在縣道上。在經過一個路口時,邊上突然竄出一隻野貓。他剎車不及,連忙將車頭往右一甩,頓時失去重心,側滑在地,砰的一聲撞到邊上的護欄。

也該陳真塘命中應有此劫,戴著安全頭盔的他,頭部竟不偏不倚的卡在護欄中間部位。被捲起的不鏽鋼邊緣,割破喉嚨,還沒堅持到120到達現場,就當場流血而亡了。而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他妻子,被甩出護欄外面石堆後,反倒就擦破層表皮,額頭有塊淤青,並無其他大礙。正所謂命大死不掉,命小無處躲,冥冥之中註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擺脫。

由於我家附近村莊,就我跟另一位法師會做紅白法事(供奉黑麵將軍那個神婆不會),而我口碑一直又不錯,所以陳真塘的後事,理所當然的就由我來一手操辦。陳家說富不富,說窮不窮,在村裡有一棟兩層樓的小樓房。到達他家後,我簡單用過些酒菜,就比手劃腳的使喚他家人,把院子內事先備好的七張八仙桌擺放整齊,疊羅漢似上中下疊成三層,下面放三張,中間放兩張,最上面則放一張。餘下的那張桌子,則擺在正下方,用於陳放鈴鐺、號角、令旗等法器。

這種擺法是用於起法壇,法壇越高,術法也就越靈驗。有些法事比如解魯班煞、鬥法等等,甚至還要將法壇設在最頂樓的天台位置。但紅白這類簡單法事,就不用如此大動干戈了。若不是陳真塘死於非命,我只需在大廳正中間位置,擺一張八仙桌便已足夠了。

見陳家人三下五除二將八仙桌擺好,我便叫來邊上一名小夥子讓他去打一盆清水。趁著這段間隙,我心隨筆動,意守靈臺,一連畫了三張淨身符。將黃符燒置成灰放於盆中後,我大聲叮囑在場所有人,今晚凡是需要給我法事打下手的人,都必須在盆中淨一下雙手。與此同時,我還讓屬豬屬羊的人避讓,因為他們生肖與死者對沖,若是在場的話,不但會影響到法事的成效,而且還有可能驚擾到陳真塘的亡靈。

做完這一道預備工作,我從隨身攜帶的黃色大挎包中,恭恭敬敬請出師法主楊師公的小神像,放在八仙桌最高那層的中央位置,並擺上一個香爐,插上三柱明香。楊師公是我施法時的壇中主神,明裡由我來行令,暗裡由他去布法。他小神像前的那個香爐,法事結束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斷掉香火,否則整場法事就有可能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等陳家人將雞、豬肉、米飯等貢品,依次擺上各個疊起的八仙桌,這場法事也就開始了。我虔誠的捧著一把清香,朝天地四方躬身一拜後,沿著陳家院子外的那條村道,隔半米插三柱,一直插到我法壇前。這做法是為了恭迎天兵天將,八方遊神,來我壇前聽我號令。

“嗚呼,嗚呼,嗚呼。”

我連吹三聲號角後,邊朝法壇打開壇手印,邊掐著訣文念道:“一聲號角起東方,豎起千山萬仞壇。二聲號角震天地,八方遊神速來前。三聲號角………吾奉楊師公法旨,開壇行法,急急如律令。”

開完壇,我便吩咐陳家人到院子外,將我事先寫有陳真塘生辰八字、何處人士等信息的裱文,夾在紙錢裡面一起燒掉,並且連放三串鞭炮,通告此方地境。隨後,我腳踩罡步,手搖鈴鐺,一步一搖的繞著八仙桌連走三圈。等繞回法壇前,我字正腔圓的開始念起訣文,這一念就是半個多小時。

不管做大小法事,我最害怕的就是念訣文這個環節,枯燥又無味,但又無法跳過,訣文對一道法事而言,至關重要。我們縣裡就有這樣一位馬虎法師,他前些年借玄天大帝廟宇做收齋法事,錯把封神庵訣文,當做收齋訣文來唸。結果可想而知,還沒出兩個禮拜,那法師就徹底瘋了,三天兩頭光著屁股,在村裡大喊大叫:“玄天大帝,哈哈哈,神通廣大,玄天大帝。”

唸完幾萬字送亡人訣文後,我按著痠痛的腰部,一拍法尺,朝法壇合掌拜道:“楊師公,弟子先行小憩半個時辰,壇中之事,請多多擔待。”大多數法事進行到中場的時候,都能短暫歇息一下,這可不是我在偷奸耍滑。

故事:夜半三更無頭女鬼索命,記錄我當民間道士這些年
  • 3

接過陳家人遞來的溫茶,我吸溜幾口後,便坐在靠背椅上閉目養神。不知過去多久,當我睜開惺忪睡眼,才發現自己竟然睡過頭了。抬起頭,此時月亮已上中天,先前大廳內悲痛欲絕的痛哭聲,已經漸漸平息下來,偶爾還有幾聲淒厲的哭喪,依舊徘徊在深秋裡的院落。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一場生死離別,別開了陰陽兩條路。

可能冥冥之中,楊師公自有安排。就在我起身時,無意間的往外一瞥,忽然望見院門外的村道上,靜靜地站著一名年輕女子。她背對著我,像個雕像般一動不動。我當時還詫異誰家姑娘這般膽大,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湊熱鬧。當我目光又往上挪動幾分,才發現這年輕女子的頸部之上,竟然空空如也。如果不是細緻觀察,根本難以發覺,幾乎同夜色融為一體。

真人在此,她居然還敢上陳家搗亂,這不是打我臉嗎?有些火氣的我,提起桌上鐵劍,掐指下咒念道:“符行寶號,天師附法,起三昧真火,燒盡人間萬邪……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這把鏽跡斑斑的法劍,是我祖輩傳下,經過幾代人溫養,本身就具備一定法力,更別提它的前身還是柄殺生刃。若是尋常的鬼怪,我根本不用下三昧真火咒,單憑此劍就能將它們擊傷擊退。但很明顯這無頭女道行不淺,今晚我外有神兵天將護法,內有以斬妖除魔揚名的楊師公坐鎮,她還敢在這附近遊蕩,足以說明來頭不簡單,至少是陰神級別。就在我踩著罡步,捏著法劍,殺氣騰騰往院門外衝去之時,前刻還站在村道上的無頭女,轉眼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常人見到鬼神,無非是運低、八字輕、機緣巧合,這三種情況造成,至於傳聞中的陰陽眼,則屬於八字輕中的一種。而法師見鬼,除了以上三種情況,還有就是神靈冥冥中助你見到,以及常年同陰陽界打交道,造成對陰陽之事的敏感。至於開天眼等等,只是影視的藝術化。不信的朋友,可以用牛眼淚擦眼睛就知道了,開天眼純屬無稽之談。神鬼之事說來並不神秘,神秘的只是想要裝神通的人罷了。

我雖然無法主動見到無頭女,但這並不代表我拿她沒轍。在法界有一種術法,叫做以位打形。民間也常用這法門去除晦氣,操作方法很簡單,就是拿著棍棒、燒火鉗等鐵器,拍打鬼怪曾顯形過的地方。這法門若是配合上相應的咒語手印,不但能去除晦氣,還可以傷到鬼怪魂體。當然,這有時間上限制,牛鬼蛇神顯形半柱香內最佳,過時術法威力就大減,甚至無效。

站在村道上,我將法劍重重插在無頭女之前待過的地方。那時陳真塘村莊還沒有通水泥路,只聽嗤的一身,無鋒的劍身頓時直接末柄。我沿著法劍的四個方位,各自打上一道手印。由於事先沒有備下相應的符文,而此時再回法壇畫符又比較耽誤時間。我只好就地取材,從地上拔起三柱還在燃燒的清香,捏在手裡,隔空畫起神符。待入完尾部符咒後,我隨即掐指念道:“二十七星宿歸位(有一宿不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隨法列在陣前。一請甲丁丙神開道,二請地聽聖獸追兇……吾奉楊師公急急如律令。”

院內的幾位陳家人,見我又是舞劍,又是比手畫腳,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趕忙跑到我邊上。等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後,陳真塘一位叔伯輩的老人,才小心翼翼問道:“師傅,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哪敢實話實說,那樣我大師的臉面得往牆上掛。我清清嗓子,揹著雙手,頗有高人風範道:“沒事,只是正常的法事流程,不需要擔心。”說著,我指著插進地裡的法劍,繼續道:“家裡有沒有三年以上的大公雞,有的話趁熱取血,圍著法劍倒一圈,記住撒的時候,要離法劍一米距離遠。”

這樣做目的,是為了加持術法的威力。三年以上的大公雞血,已經屬於純陽之物,溫熱時比黑狗血,更具備驅邪的效果。我閭山派畫某些符文,也經常用到大公雞血。至於我為何不讓陳家人,直接把雞血倒在法劍上?那是因為正道法器,多多少少都怕沾染上眾生血液,即便是大公雞血也不例外。我家這柄法劍前身雖說是殺生仞,但自開道以來,就再沒見過血光了。

回到院內,我一拍法尺,朝法壇一拜,繼續先前未完的法事。治喪法事可分為前後兩場,前半場基本上都在唸訣文,極其枯燥乏味,冬天還好點,一到夏天簡直就是蚊子的樂園。而後半場則明顯生動多了,有過金銀橋、敲陰陽瓦等橋段。

這裡的金銀橋,是座紙糊的假橋,長一米多點,寬約半米左右,一半塗成金色,一半塗成銀色。做這道法事本意,是為了死者輪迴路上好走些,少遭受點雷劈刀砍之苦。待陳家人將橋搬來,我一手搖著鈴鐺,一手執著法禮,大聲念道:“此橋非凡橋,起自陰陽間,陳李林三奶壇前共作法,號得……吾奉楊師公急急如律令。”

燒掉一道開道符,我抓起法壇上的五色令旗,一把撒向金銀橋,大喊一聲“開橋”後,便提著寫有陳真塘具體信息的紅色小紙人,在兩名熊腰虎背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攙扶下,小心翼翼的走上紙橋。由於紙橋的承受力很輕,我只敢用腳尖象徵性接觸一下橋面。這一米多長的路程,我幾乎是被他們二人提著走完。過金銀橋時,我本人就相當於陳真塘的亡魂,一旦橋面被踩踏,那後果就不堪設想,輕則陳真塘亡魂不安,重則他會魂魄受損。除此之外,我本人還會折壽。這在法界叫做術法噬主,所以法師這碗飯,並不是那麼好吃。

故事:夜半三更無頭女鬼索命,記錄我當民間道士這些年

下了金銀橋,我剛吩咐完陳家人把橋抬到院外去燒,大廳內便衝出一名貌美婦人。她拉著我手焦急道:“出事了,師傅出事了,我侄兒被我哥上身了。”

我認得眼前這美婦,她是陳真塘的妹妹,。父上子身,這是極少見到的怪事,我一時被勾起好奇心,忙安慰道:“不要著急,我跟你去看看。”

來到大廳,只見陳真塘兒子小陳,正瞪著雙眼,殺氣騰騰的在他爹棺材前,大打長拳,他邊打還邊大喘著粗氣,彷彿在與人廝殺般。小陳今年也就十二三歲大,身材瘦瘦小小,但此刻他散發出來的力量,卻大到出奇,居然連三名成年婦女合力都制不住。其中一名不知是他姑姑,還是他嬸嬸的壯婦,被他反手一推,一腳絆翻了燒紙錢的火盆,頓時黑色紙灰飄散的到處都是,把莊嚴肅穆的靈堂,鬧得不成模樣。

這時,從裡屋走出一名頭戴白花,雙眼通紅的女子。她推開眾人,抱著小陳嚎啕大哭道:“死鬼呀,你走就走了,幹嘛要來禍害咱家的兒子。”

  • 4

我打量小陳一眼,道:“表嫂,他不是表哥。”(陳真塘是我遠房表哥。)

陳真塘妻子一臉茫然的問道:“那他是誰?無頭女嗎?”說到這裡,她連忙將小陳推開,跑到我跟前,用力拉著我衣角,央求道:“表弟,快為你表哥報仇,快為你表哥報仇。”

只聽撲通一聲,前刻還在打拳的小陳,突然一個後跳,離地而起,四平八穩的坐在還未合緊的棺材板上,伸手向人要起煙茶。我雖然隱隱約約猜到他的來歷,不是將公就是帥爺。但出於氣他攪我法場,不給我林某人面子。當下我也不管他是正是邪,雙指左勾右繞,急急甩出一道手印。

“天地正法,源自正心。八卦靈靈,腳踩七星。上驅妖神,下誅邪靈……吾奉玉帝法旨,急急如律令,退。”

我剛唸完此咒,小陳身體便為之一震。他皺著眉頭,唸了幾聲法號後,居然也開始打起手印,他這手印不是朝我打,而是朝他自己身上打。不言而喻,他這是在解我下得法術。我這法下的不重,只是逼他退身,因此他很快就破法而出,高聲唱道:“吾乃安西鐵將軍,入得閩境安民亂。丈八陌刀揚國威,一腔忠心是赤膽。未上凌雲……”他邊自報家門的同時,邊用指關節叩擊著棺材板,一句一調的和著節拍。

眼見廳門外面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我沒功夫聽他那些英雄事蹟,一執法禮,打斷他道:“先前還以為是妖神作亂,殊不知是將軍降臨,多有得罪,請多包涵。”我遞上一支菸,繼續道:“我乃閭山師法主楊師公座下弟子,請問將軍如何稱呼?”

他沒有回我,只是重重的冷哼一聲。由於他前刻已經自報家門了,我這時候不敢再驅法強催他下身。只好打起感情牌,道:“今晚陳家治喪,將軍有何事,能否過了今晚再談,畢竟死者為大。”

他視若無聞,又是一聲冷哼。我無奈之下,只好請楊師公上身勸他。正神強行上身,處理起來就是如此麻煩,你使法驅他,不合天道,可能會遭反噬。你不使法驅他,他又賴著不走。心中默唸楊師公神諱,還沒片刻功夫,我頓感一陣頭重腳輕。等胸口那暖暖的溫熱勁頭過後,我便失去七分意識了。

請神上身,並不是完全失去意識,這得看請何方神靈。迷迷糊糊中,我有聽見楊師公借我之口勸他道:“楊都公元帥,請速速下身。老道我術法無眼,別傷及無辜。”

上小陳身的楊都公元帥,按神祇排名,跟師法主楊師公根本不在一個檔次。至於神通方面,更是有著雲泥之別,一個擅長看家護院,一個精通行壇布法。不過儘管如此,他卻沒有聽從楊師公的威脅,自行退身,而是娓娓道起跟陳家之間的恩怨糾纏,像一個受委屈的孩子那般,傾吐著苦水。

故事:夜半三更無頭女鬼索命,記錄我當民間道士這些年

楊元帥與陳家之間的故事說來話長,可以追溯到陳家的祖輩。由於當年陳家連續幾年非禍即災,便找法師到廟裡請楊元帥坐鎮家宅,作為保家神世代供奉。保家神多數就是這樣流傳下來,還有一部分是因福緣主動尋到你家中。百年來陳家人一直都有供奉楊元帥香火,到了陳真塘這兩代,因為他們父子二人都不怎麼迷信鬼神之事,也就不再供奉了。

若是不想供奉保家神,那必須要找法師把他送走,好聚好散,否則會遭反噬,特別是民間百姓常供奉的陰邪神。我從業這麼多年來,經常風聞某某家信基督教後,妻離子散。這不是我故意詆譭基督教,而是那些改變宗教信仰的人,沒處理好保家神的問題,才造成的後果。

楊元帥是地境正神,生前嫉惡如仇,經常替人打抱不平。他與黑麵將軍一樣,都是因愚忠而死。化羽成神後,他生前剛烈的秉性,只增不減。按照常理而言,即便是陳家人不供奉他,他也會保一方平安。無頭女道行雖不淺,但在他面前,就好比螳螂鬥公雞,小菜一碟。

不過壞就壞在,陳真塘妻子在親眼目睹無頭女顯形之前,根本就不相信神神鬼鬼之事,天生就排斥迷信行為。她嫌楊元帥的裱文、香爐擱在大廳太礙眼,就把他們全部整理到快倒塌的老宅。而那棟陰暗潮溼的老宅,夏天進雨,冬天漏風,裡邊還圈養著成群的雞鴨牲畜,臭氣沖人,人待著都受不住,更何況神了。

楊元帥一代正神,落到這般境地,也算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劫。他下身前,曾指著陳真塘妻子,怒目圓睜道:“陳白花閻口雖見血光,不過還有一線生機。若不是你無知愚昧,在本座庇護下,他本不該死,至多也就落個殘身。”保家神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能幫供奉他的人擋劫煞,當然必死的劫煞,他們也擋不掉。天道輪迴,有生有死,誰也無法扭轉。

等楊師公與楊元帥一起退身後,精疲力盡的小陳被陳家人扶回裡屋休息,我見廳中無事了,便回到院中,趁著時辰未過,搖起鈴鐺,開始最後一道敲陰陽瓦的法事。敲陰陽瓦這道法事,一共需要七片青瓦,每片青瓦代表著陰間一重險關。這七片青瓦正面,還畫有一道用硃砂為顏料書寫的送陰人符。我把青瓦用磚頭墊起來,一片連著一片,向著大廳棺材位置,擺成北斗七星形狀,掐指念道:“過刀山,看望鄉,一路難來一路關……弟郎號角從天落,三拜恭迎陳大奶……宣封臨水夫人急急如律令。”陳大奶是閭山法主陳靖姑的俗稱,她下陰本領很高,與陰間一眾神靈交情比較好,所以治喪法事經常需要請到她尊駕,遣她同亡魂一起到陰曹地府報告。朝中有人好辦事,這不但能適用於陽間,陰間也是如此,世上本來就沒有淨土,只是世人對美好的一廂情願。

頌咒畢,我燒掉一道遣陰司符,對著列在地上的青瓦,再次掐指念道:“起陰司令,頭戴三冠,手拽法鏈……令到三更鼓,速到壇前聽調……一更鼓起,二更鼓起,三更鼓起……陰兵陰將,列在壇前,奉師法主楊師公法旨,急急如律令。”

由於出外做法事攜帶鼓鑼不方便,我萬事從簡,以鞭炮代替法事上的更鼓,每催一道更鼓,就讓陳家人放一串鞭炮。連續催完三更鼓,我提著剛從院外拔起的法劍,站在青瓦北斗陣邊上,手起劍落,一劍一片青瓦。當所有青瓦全被我敲碎成龜裂狀,我便叫陳家人點著貼有引路符的白色燈籠,並大燒紙錢。隨後,我朝天地各三拜,一執法禮念道:“閭山師法主楊師公門下弟子林白花,遙拜地府真君、地藏王菩薩……閩地XX人士陳真塘,父XX,母XX,生於XX年,故於XX年……”

做完這道法事章程,這場治喪法事基本到達尾聲了,餘下全是些念訣文燒紙錢等枯燥環節。我是第一次在治喪法事上,遇到這麼多風波,本以為這場法事不可能順順利利。當我收壇時,習慣性摔陰陽杯問楊師公法事進程,結果卻是三問三正負(一陰一陽),出奇的順利。

回到家裡的當晚,我一前一後共做了兩場夢。第一場夢是夢見我家廳中的靠椅上,正大馬金刀的坐著一位蓬頭垢面的元帥,他模樣雖說狼狽,卻絲毫不減當年的威風。他在我家待了片刻,便朝廳一位穿著古裝的老道抱拳走了。第二場夢是夢見一位無頭女,鮮血淋漓的倒在一處山溝下,邊上還圍著幾名拿著刀棍鏈條的兵丁,朝她大凶嚷嚷著一些我聽不懂的古話。

(創作的源泉,來源你的點擊評論,本篇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