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劍利:小妹的那根手指頭

小妹的那根手指頭

王劍利

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前一陣子,小妹說起了她那根手指頭的事兒。

那一年,她已是記得事了,要不,她壓根兒不會把下面這件有關她手指頭的事兒說的完全吻合我的記憶——我似乎從來沒對她講過。

王劍利:小妹的那根手指頭

我長小妹九歲。那年秋收的時候,我們隊上在村外的一行大柿樹底子擺放了一臺電帶的鍘草機。中午放工後,我弟(長她三歲)帶她到那行大柿樹底下去玩耍,也許是想去那裡碰運氣撿拾一兩個紅透的掉落下來約空柿,一飽口福。誰料,意外發生了——

“趕緊去,娃的手叫鍘草機……”鄰居大人的一句話,一下子把我們嚇呆了。父親在幾十星以外的石砭峪水庫,十出八天回來不了一回,此時沒在家。也不知是啥原因,此時我母親也沒在家。正在做飯的奶奶慌了手腳。還是爺爺鎮定些,追問了人家一句:“娃這會兒在哪?”“王村路柿樹底。”爺爺一邊纏卷著旱菸袋包包,一邊快步趕往出事地點。我緊隨其後,只是一個“怕字。

還在很遠的地方,我就能聽到小妹哇哇的哭叫聲,似乎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和爺爺剛一趕到跟前,小妹撲向了爺爺。那正在流著的血讓我發暈。不由分說,也不用問出個究竟,爺爺一把摟過我小妹,猛地直起身子,就往送院奔,我緊跟其後。

一路上,我誠惶誠恐,緊緊地跟著爺爺,待他回過頭來的一剎那間,我看到了他額頭深深皺紋中噙滿了明光光的汗水。

“你來背一會兒……”我緊走兩步到了爺爺的面前,背起小妹真想跑,可雙腿如同灌了鉛,沉甸甸的。還沒喊受不住了,爺爺早就搶過孩子往前趕。

終於趕到了公社衛生院,此時是下班時間,醫院裡空蕩蕩的,也許是小妹的嚎淘大哭和爺爺大聲的呼喊,一位年輕的女大夫過來了,引我們進了診斷室。她一看小妹受傷的手血淋淋的,頭也不回地說:“要截指。”

王劍利:小妹的那根手指頭

“不!不要!”小妹和爺爺幾乎同時說出了相同的話,而且堅決,而且聲音很大。

“那我就……”

我們失望地看著這位女大夫,傻傻地看著她取剪刀、紗布、藥水……

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大夫進來了,看了小妹的傷情,聽了那位女醫生的救治方案,還沒待爺爺發話,他就說:“接指,小事。”

爺爺一下子慌了:“這娃還小,缺根手指長大了咋……”

男醫生示意爺爺控制情緒,他似乎明白了爺爺的想法和苦衷,溫和地說:“還好,送來的及時,可以接上,保住娃的手指。”

爺爺緊緊地摟抱著我妹,我扶著她受傷的胳臂,女大夫按照男大夫的叮囑取這取那,一場搶救開始了:擦拭,藥物清洗,手指對接,上藥,包紮……

母親匆匆地趕來了,聽醫生說:“好了,小娃娃骨頭嫩,沒傷大氣,剛也對接成了,長一陣子取掉紗布,不會沒啥大礙的。”

爺爺和母親掏出身上的塊把錢交了珍治費,回來了。

奶奶和隔壁大人一聽不要緊,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地。

如今,小妹四十四、五了,那根受傷的手指有些彎曲,是她看慣了不覺得難看呢還是沒感覺出有什麼大礙,很淡定。但是,當她把這根手指擺給我看的時候,我的內心即刻有一種內疚,一種悔恨。當初那位女醫生說截指的時候,我是連點頭帶“嗯”的。如果醫生聽了我這個病人家屬的話,“咔嚓”一聲,不是要給小妹留下一輩子的傷痛嗎——內心的,不是要斷絕她一生的幸福嗎——嫁個好人家,用雙手勞動掙錢養家……

從那以後,我少了些許的輕率,多了一些沉著和遠慮,這完全要感謝我的爺爺了——那時侯,他吃的鹽比我吃的飯多,他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多。

二0一八年九月六日

王劍利:小妹的那根手指頭

王劍利:小學語文教師,多年來筆耕不輟,已有多篇論文、散文和多首詩歌發表。現為長安區作家協會會員,願以文會友,共享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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