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婦是怎樣煉成的

潑婦是怎樣煉成的

村東高架橋下,有二媽沒燒完的舊柴垛,小民媳婦為了更把握的搶佔這塊垂涎已久的地盤兒,沒等二媽把柴燒盡,就趕快把自家的苞米秸稈堆了上去。

隔兩天二媽去抱柴,驚訝的發現,昔日快見了底兒的秸稈,突然山丘一樣高了。

“咦?”“咦?咦?”二媽東看看西看看,圍著柴垛轉一圈又看看,呆呆的看了一會兒後想,就當什麼都沒發生,誰知道是不是黃鼠狼搗鬼,該抱柴抱柴,不能耽誤做飯。

二媽一棵一棵把秸稈碼了水桶粗的一抱,抱在臂彎還沒直起腰,就聽得耳旁一聲斷喝:“二嫂,你抱錯柴了,那是我家柴。”咦??看著急慌慌跑來的小民媳婦,二媽明白了:哦,原來是有人想佔柴霸地。

二媽是一個老實窩囊的女人,老實窩囊的人也有底線,那就是,你不能動我家一根線頭兒,更別說還能燒好長時間的一大堆秸稈兒。看看腳下的柴,又看看肥肥胖胖的小民媳婦兒,小民媳婦因為剛才跑的匆忙,黃絨絨的頭髮散亂著,扁平的鼻子尖兒上擁擠著細密的一層水珠兒,一雙黃褐色的小眼睛水汪汪的亮。

二媽囁喏著反駁:“我抱的是我家柴。”

“那是我家柴,昨天剛拉過來的。”

“我家在這兒都放好幾年柴了,咋就成了你家的?”

“哪裡有柴呦,就一個沒人要的廢柴底子,我和小民拉回來的秸稈放這兒,這還有假?不信你問小民。”

“我不問,我抱我家柴問別人幹啥?反正我抱的是我家柴。”

“這明明是我和小民剛拉來的柴。”

“......”

潑婦是怎樣煉成的

聽著這邊吵的熱鬧,小民來了,二媽的媳婦仔湘君兒也來了,爭吵的主角換成了小民和湘君兒。吵著吵著,兩個人就打在了一起,似乎是湘君兒先給了小民一個嘴巴,小民惱羞成怒,大罵一聲撲了過來。

湘君兒個子不高,但是年輕精煉,小民本就瘦小,上了五十後,更像一條風乾了的臘肉,抽抽的更加小了,所以兩人旗鼓相當。因為沒有防備,湘君兒穿著一雙高跟鞋,見小民往前撲,就朝後一躲,偏偏兒,鞋跟被一個秸稈絆住,趔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小民恰好衝過來,絆在湘君兒身上,也摔了,於是,兩人就勢在地上扭著,滾在了一起。

這亂場是隨後趕來的二媽的兒子給收的,拎小雞子一樣拎起小民,給了一個嘴巴:“我媽在這個村兒,老實了一輩子,窩囊了一輩子,從不會佔人家便宜,平時咱爺們咋都行,但欺負我媽不行。”

小民平日裡,一雙眯眯的小眼總是笑,看起來老實憨厚。媳婦兒是用姐姐換親換來的,所謂換親,就是小民的姐姐,嫁給後來成為小民媳婦的這個女人的哥哥,這樣,小民姐夫的妹妹,就成了小民的媳婦兒。為了保險起見,兩對新人同一天成婚,也就是說,換親的這兩戶人家,娶媳婦和嫁女兒同一天進行,家裡人口一進一出,持平。

小民媳婦同小民一樣,扁平的臉,也是一雙笑眯眯的小眼,雖然是換親,倒有八分的夫妻相。

小民媳婦剛進門兒的時候,婆婆當家。婆婆是一個又刁鑽又挑剔又強勢又無賴的女人,小民自小怕他媽,且對他媽的意圖心領神會,他媽嘴都不用動,只要一個眼神兒,他就跳過去打媳婦兒一頓,小民媳婦兒在婆婆和丈夫的夾擊下,貓一樣溫順。

後來,婆婆老了,癱在了炕上,小民媳婦的膽子於一點點的試探中,逐漸大了起來,敢對著婆婆大吼大叫,也敢不好好給她飯吃。婆婆不能跳起來打了,就把拉在被窩的屎給媳婦抹在牆上,小民媳婦怕婆婆屎多,越發少給她飯吃。

婆婆死後,小民沒了撐腰的後盾,漸漸大權旁落,小民媳婦成了新一屆掌門人。

小民媳婦曾經很討厭婆婆,卻在婆婆死後,努力讓自己變成婆婆的樣子,努力刁鑽挑剔又無賴,然而,她的兒子卻不是小民,根本不理她這茬兒,該打牌打牌,該犟嘴犟嘴。

小民媳婦的拳腳在家裡施展不開,開始嘗試著向外拓展。

潑婦是怎樣煉成的當年村子緊南邊修高速,高速路北綠化帶,佔了村西小民家的地。每年鎮上撥付一定的賠償,這地也就算劃歸了公家。

地的北頭兒,正對著四戶人家的前門,當年高速路栽樹時,有公家人從這幾家用水,就做了個順水的人情,說這些綠化帶佔地,對著誰家,使用權也就算歸了誰家。

農家人,最喜愛的就是土地,即便有樹蔭遮蔽不能種莊稼,放點兒柴草也是好的。

但小民媳婦不這麼想,她認為,雖然公家給了賠償,既然這塊地依然能種,就當然還是她的。

春天差不多的時候,小民媳婦拎著種子化肥到地頭兒一看,湘君兒家已經栽上了幾棵香椿。小民媳婦生氣了,我家地你憑啥栽香椿,就把香椿樹給擦地皮掰斷,把另幾家的門前種上了豌豆。

湘君兒找小民媳婦算賬:“我家香椿是你掰的吧?”

小民媳婦氣呼呼的說:“我沒掰你家香椿。”

“那這是誰掰的?”湘君兒指著手邊的香椿橛子質問。

“我掰的。”

“這不還是你掰的麼,你憑啥掰我家香椿?”

“你家香椿咋長在我家地裡?”

“誰說是你的地?誰證明是你的地?”

“大隊分的,村裡能證明是我家地。”

“你拿了公家的錢,這地就不是你的了。”

“也不是你的,你栽香椿就給你掰,你種豌豆就給你翻嘍。”

“哼,”湘君兒冷笑一聲臉一沉:“你拿了公家的錢,這地就不是你的了,我看你再敢動我的香椿試試。”

兩人吵著,湘君兒男人抱來一捆鐵絲和幾根木樁,‘啪’的狠著勁兒往地上一扔,小民媳婦眨巴眨巴小眼睛,沒再做聲。

湘君兒兩口子把那塊地用鐵絲圈起來,不僅又栽上香椿,還養了鵝。

見湘君兒贏了,另兩家紛紛效仿,收秋後,就堆柴草佔了地。

剩下一家,原是想種地的,再一個春天來的時候,先用噴霧器除了草,還沒等種,小民媳婦拎著種子跑來了:“我的地!我的地!誰讓你打藥了?啊?誰讓你打的藥?”

打藥的女人出來了,順手拽上一塊毛巾,邊走邊包裹起洗了一半兒的頭髮;幾家街坊出來了,笑嘻嘻的準備看熱鬧;綠化帶上的柳樹楊樹,一棵棵嘟起鼓漲漲的小嘴兒,憋不住的眉開眼笑;湘君兒家去年栽上的香椿爆了花兒,深紫色的椿芽呼之欲出;湘君兒家的白鵝們伸長脖子吶喊著向外張望;‘嘎嘎’聲淹沒了樹上一群燕子唧唧喳喳的歡笑。

打藥那女人三步兩步衝出來,問小民媳婦:“為啥不種那三家的地,只管搶我這塊?”小民媳婦說:“她們都給錢了。”然後朝湘君兒擠眉弄眼揚下巴尋求認證:“是吧?啊?是吧!”

村婦的冤仇,過不去三天半,小民媳婦此刻很想和湘君兒結成聯盟,也相信她看在那塊地的情分上會幫她一把,站在她這邊。湘君兒還沒來得及開口,隔壁另一個女人卻哈哈大笑起來:“誰給錢了?啊?你們說,誰給她錢了?”

小民媳婦一下變了臉,‘嗷’的一聲,把種子袋兒往地上一扔,正式拉開戰爭的架勢。

湘君兒的家的鵝們突然靜了音,側歪了頭等著看,燕子們卻‘譁’的一下兒飛起來,落在遠一點兒的樹梢頭;楊樹柳樹們鼓掌唱:“春天來啦,春天來啦!”

等著瞧,等著瞧吧,看誰把自己的種子撒向那塊土地,就一定標誌了誰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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