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個紙人會動……

有一處很奇怪的山,叫豬蹄山。

山形像一隻巨大的豬蹄,踏在了大地上。

前兩天,這座山裡死了一個人,死得挺詭異的,據說是鬧鬼了,把附近的村民嚇得人心惶惶的,天一黑就不敢出門了,怕自己也遇上鬼。

可是,就在今晚凌晨時分,一輛破舊的麵包車,突然就出現在了豬蹄山的山路上,顛顛簸簸行駛著,車燈好像還有點問題,亮亮暗暗的。

“太晚了,太晚了,這條山道上剛死過人,今晚千萬別出什麼事啊!”

麵包車司機嘴裡叼著一支菸,表情有些焦急,衝著正坐在副駕駛上打盹的少年,抱怨道:“孟凡,你真不該搞到這麼晚的!”

“柱子,對不住了,我不知道火車會晚點,慢慢開吧,不急的。”

少年充滿歉意的安撫了一下司機,車窗玻璃倒映出了他的臉,看起來有些疲倦。

他叫孟凡,剛大學畢業,長得頗為乾淨,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書生氣質,在城市裡面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打算回家待一段時間,以謀後路。

“兄弟啊,別怪俺說話不中聽。”那個叫柱子的司機搖下車窗,呸一口將菸頭吐到了車外的黑暗裡:“咱倆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再晚俺也願意接你,只不過你現在回來的不是時候。”

孟凡聽得迷糊:“啥叫不是時候?”

“這條道上剛死過人!”柱子心有餘悸的看著前方,“死的人是咱們村的張木匠。”

“啊?”孟凡一聽就愣住了,印象中,張木匠身體強壯,也不像是短命的人啊,就問柱子,“怎麼死的啊?”

“說來也是古怪啊!”柱子忍不住又點了一支菸,猛吸了一口,煙霧散到了車窗外面去了,“前兩天半夜,張木匠從縣城拉活回來,在這條山道上看到了不該看見的東西,回家躺了兩天就死了,你猜猜他看到啥了?”

“不該看見的東西?”孟凡把視線放到了車窗外的黑暗裡,這世界上未知的東西太多了,人類所掌握的東西只不過是滄海一粟,便搖了搖頭,“是什麼啊?”

“紅綠燈!”

柱子用夾著煙的手,在空氣裡畫了一個圓,聲音有些發抖:“張木匠在這條路上看到了紅綠燈,你知道的,咱們這窮鄉僻壤,還媽蛋的全是羊腸山路,整個村都沒幾輛車,怎麼可能會有紅綠燈!”

“出現這玩意兒是有點怪呀,你能詳細說說張木匠死時的情況不。”

半夜三更,又是在靜謐的山路上,聽到這樣的故事,孟凡感覺脊背涼涼的,但是又忍不住想弄明白。

“說了你別害怕。”柱子壓低了聲音,有些忌諱的樣子,“張木匠的死相要多慘有多慘,眼珠子都凸出來了,噗噗往外冒黑血,發出一股腥臭味!臨死前一直叫著,紅燈兩天要你命,綠燈讓你活三天!”

“靠,這麼嚇人!”孟凡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毛骨悚然,追問道,“村裡人事後去調查過嗎?到底有沒有紅綠燈呢?”

“當然調查過了,一路找去,哪有啥紅綠燈呢,肯定是鬧鬼了!嚇得大家都不敢出門了,要不是咱倆從小長大,俺也缺錢娶媳婦,才不敢出來接你,命重要啊!”

柱子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剛要接著說,突然身體一顫,瞬間繃直,眼睛直勾勾瞪著前方,似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勾了魂,嘴裡的菸頭掉到了腿上都渾然不覺,驚恐的伸手指著前方喊道:“孟凡,快……快看,那是啥?!”

“啥?!”

因聽了死人的事,孟凡心中正驚悚著,見柱子驚叫起來,嚇得一哆嗦,猛然抬起頭,望向前方——

只見一片模模糊糊的光亮,穿透了黑暗,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麵包車前進的路上!

一紅,一綠,兩盞燈,交替亮滅!

真的就和紅綠燈一樣!

這光亮在漆黑的夜色裡,在蜿蜒的羊腸山路上,如此突兀的出現,透露著無盡的詭異,猶如發亮的鬼眼,在等待著路人的到來……

“我……我們遇到那……鬼東西了!”

柱子聲音變了調,整個人都僵住了,車依舊向前行駛,似是被那紅綠燈吸引了。

“柱子,快剎車!”

眼見著麵包車越來越快的向紅綠燈開去,孟凡此時親眼見到如此瘮人的一幕,也不由得汗毛倒豎起來,強忍著驚恐,對著渾身發抖的柱子大喝了一聲!

“草!剎不住了!”

柱子渾身一顫,反應過來,立即不停的踩著剎車,可車卻沒有絲毫減速,眼見著就衝向了紅綠燈。

“完蛋了!”

看著朦朦的紅色光亮,孟凡如遭雷擊,此刻亮起的是紅燈,如果柱子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闖了紅燈,他和柱子都只有兩天的命了,因那個張木匠臨死前說,紅燈兩天要你命,綠燈才能活三天!

“不行,如果真的要死,我也要爭取多活一天!快換燈,換綠燈啊!”

孟凡嘶喊著,從副駕駛上霍然躥起,向著麵包車後面滾去,他打算利用麵包車車身的長度,爭取變燈的時間!

不幸中的萬幸,當他剛滾到車後排座位上時,綠燈赫然亮起!

“我……我成功了?能多活一天了?”

孟凡身體發抖,心驚肉跳,而麵包車衝過紅綠燈後,才緩緩的停了下來。

“完了,完了!怕啥來啥!”柱子嚇得臉色蒼白,從車座下摸出一把大扳手,打開車門跳下車,怒氣衝衝的向後面大吼,“媽蛋的,敢嚇唬老子,拆了你!”

“小心點!”

孟凡見狀,也緊跟著下了車,夜色深了,山風有些冷。

“紅綠燈呢?”

“怎麼不見了?!”

兩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覷,驚恐的望著來路,山路宛如一條長蛇,消失在夜色裡,路邊雜草叢生,連一棵樹都沒有,孤寂荒涼,哪有什麼紅綠燈?

“柱子,張木匠的事你沒在騙我吧?”

事情來得詭異,孟凡忍不住問了一句,看見紅綠燈真能要人命?

“俺騙你幹啥!”柱子顫顫巍巍的摸出一支菸,遞給了孟凡,“張木匠的墳坑都是俺挖的,親手給他埋的墳。”

“雖然事實如此,可……”

孟凡緊皺著眉頭,視線望著遠處,突然臉色刷一下變了,猛地退後了兩步,伸手指著剛才出現紅綠燈的地方,失聲喊道:“那……那你說他是誰!”

你看,那個紙人會動……

“誰!”

柱子驚魂甫定,猛然向前方看去,卻發現孟凡指的地方漆黑一片。

“誰在哪?”

可是,儘管看不到什麼,卻分明能感覺到那裡正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們,感覺自己的神經快要崩斷了。

“咔嚓!!”

正在此時,一道閃電毫無徵兆的,撕裂了漆黑的夜空,瞬間將四周照得煞白,一個詭異的人影驟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只見那個人影低著頭,突兀站在剛才出現紅綠燈的地方,一動不動。

周遭吹過一陣陰風,風聲猶如嬰兒正在哭泣,夾雜著草木起伏的聲音,聽得人心頭顫顫的。

“誰媽蛋的在那裝神弄鬼,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柱子緊握著大扳手,壯著膽子大吼一聲,孟凡也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舉起來死死盯著那人。

“噝噝。”

那人影發出令人不適的聲音,似笑非笑的隱隱傳來,突然,人影猛地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眼睛好像是兩個圓圓的黑洞,正汩汩往外冒著黑血,衝著他們陰森一笑,隨即緩緩隱匿在了黑暗裡。

“是張……張木匠!”

印象太深刻了,柱子看到人影的臉,一下子認了出來,拉著孟凡的胳膊,魂不附體的說道:“是張木匠啊,咋可能啊?!張木匠已經埋掉了啊!還是我鏟的土,壘的墳!”

“快走!”

事情詭異,以防遇到更詭異的東西,孟凡再也不敢在此地逗留下去了,拽起柱子就往車上跑,只想趕緊回到家,再也不出門了。

柱子沒有說錯,這次他回來的不是時候。如果早知道這樣,哪怕是在外面餓幾天,他也要晚點回來的。

孟凡的家就住在豬蹄山的山腳下,一個叫孟家莊的地方,只有百十戶人家,雖然叫孟家莊,可奇怪的是隻有孟凡一家是孟姓。

到了村子之後,孟凡為表歉意,想給了柱子一些租車錢,但柱子沒要,說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扯錢就遠了……孟凡心裡愧疚著,在村子裡陣陣狗吠聲中,神魂恍惚的往自家院中走去……

雖然已至三更半夜,可孟凡的父母還沒有入睡。

二老的鬢角已然發白,正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守在一張方桌旁等待遠歸的兒子。

方桌上放著早已涼透的飯菜,葷素皆有,滿滿擺了一桌,顯然是精心準備了良久。即便是涼了,菜香也是濃郁的,滿是親情的味道。

他們聊著孟凡小時候的趣事,不時有溫暖的笑容浮現在蒼老的容顏上。

當聽到院子裡響起推門聲,二老欣喜的站起身,迎了出去。

“回來了呢!”

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兩個人都一起笑了。

“小凡,怎麼才回來,飯都涼了!”

孟母微笑著責怪孟凡,目光憐愛,一把搶過孟凡的行李,遞給孟父,就要端著飯菜去熱一熱。

“別忙活了,娘。”

孟凡強迫自己忘掉紅綠燈的事,擠出一個微笑,坐到了方桌旁,看著滿桌子菜,眼前一亮,佯裝心情不錯的吃了起來。

“小凡,咋回來這麼晚呢?”孟父將行李放好,坐到飯桌旁,倒了兩杯酒,目光很是關切。

“火車晚點了,山路又難走,耽擱了些功夫。”

孟凡含糊解釋了兩句,本想詢問一下張木匠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他怕自己這麼突兀的一問,爹孃會多想。

山村容易出現詭事,對於鬼神,山中父老多有信奉,這種事能不說就不說吧。

而且,他身為一個大學生,有些唯物主義,雖然目睹了路上詭異的一幕,但是打心底還是不太相信,不相信這事真能把一個大活人生生弄死。

在他看來,張木匠死去的事情應該是個巧合。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紅綠燈?

為什麼本來死去的張木匠怎麼又突然出現了?

他無法解釋。

思慮重重下,孟凡如坐針氈,可在父母的注視下,還是裝作一副開心的樣子,陪父親喝了二兩酒,便藉口太累了,匆匆應付了幾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太邪門了,太邪門了!”

躺在厚實的床鋪上,孟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心神籠罩著一種膽顫心驚的感覺,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消逝,讓他渾身無力,連睡覺的力氣都沒了。

“是死亡的感覺麼?”

孟凡喃喃自語著,恐懼從心頭升起,瀰漫在了屋中,陰冷。

一夜無眠。

次日,孟凡神情憔悴的去了柱子家,柱子遇到的是紅燈,如果詛咒應驗的話,應該明天就死了。孟凡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來看看柱子的情況。

“柱子,你在幹啥?”

一走到柱子家的院子裡,孟凡就看到駭人的一幕,柱子手裡正拿著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刀身正滴滴答答往地上滴血。

“殺雞呢!”

柱子甩了甩刀上的血,臉色明顯有些暗淡。

“殺完了嗎?”

孟凡只看到了血,卻沒有看到雞的影子。

“沒。”

柱子抬了抬下巴,望向了一個方向。

“唔……”

孟凡目光一凝,赫然看到一隻沒有頭的母雞,無頭母雞正站在遠處踱步行走,斷裂的脖子處正汩汩向外冒著鮮血,鮮血灑了一地,觸目驚心!

而被砍掉的雞腦袋已經掉落在地上,正在一閉一合,驚悚的眨著眼睛!

眼前一幕異常詭奇,讓人心中不安起來。

“雞無頭能活,人無頭必死。”

都說雞被砍頭之後還能活一段時間,這次孟凡可真的見識到了。

“連雞都不想死,更何況是咱。”

柱子的語氣有些觸景生情,顯然紅綠燈的事帶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你殺雞做什麼?有啥講究麼?”

孟強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心驚肉跳,尋思著柱子殺雞有什麼緣由,難道想借此躲過紅綠燈的詛咒?

“燉肉吃。”柱子衝著孟凡咧嘴一笑,“如果明天俺真死了,可不能做餓死鬼。”

孟凡點了點頭,略有理解,覺得臨死前吃點好吃的,不失為一件有意義的事。他挽起袖子,幫著柱子抓住了這隻無頭雞,到中午時分,兩個人便吃著雞肉,喝起酒來。

“柱子,咱倆應該沒啥事吧,上次張木匠死的事,說不定是別的原因。”孟凡端起一盅酒,心中滿是歉意,“真對不住了,讓你跟著一起擔驚受怕,我敬你!”

“說啥呢兄弟,俺開車還不是為了掙點錢,死了就死了,不怨你。”柱子端酒一飲而盡,“死了正好,我正好到陰間去看看俺那早死的爹孃,自己一個人在世上怪沒勁的,連個媳婦也找不到。”

“真的有陰間嗎?”孟凡對這件事持有懷疑態度,總覺得陰間是人無中生有編造出來的。

“死了不就知道了,如果真有陰間,俺託夢告訴你。”柱子撕了一個雞腿遞給孟凡,突然神態嚴肅,“孟凡,如果俺真死了,你燒幾個好看的女紙人給俺,讓俺在下面爽爽,這是兄弟的遺言了。”

“嘿!”孟凡笑罵了一句,勸柱子不要胡思亂想,急忙轉移了話題。

一直喝到傍晚時分,孟凡才醉醺醺的站起身,打算回家睡一覺。

“孟凡兄弟,不是跟你開玩笑,俺已經感覺到了,可能撐不到明天了。”

柱子目光肅然的注視著孟凡的背影,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隨後腳步踉蹌的關了門,回到屋衝著父母的照片磕了幾個頭,便醉倒在了亂糟糟的床上,臉色白慘慘的。

而此時,若有人認真觀察,會發現一絲若有若無的黑雲,慢慢從空中落下,形成一道漩渦,旋轉漂浮在柱子家的屋頂之上,似乎正在汲取著什麼……

第二天,宿醉一夜的孟凡,被父親叫醒了。

“啥事啊,爹?”孟凡看著父親的表情,隱隱有些不安。

“柱子死了。”孟父說道。

“啥?!”

孟凡聞言騰一下跳了起來,心神震動,頭皮快要炸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股生死危機如針扎一般,紮在了他的心頭,與此同時,悲傷侵襲!

“柱子死了,我……我恐怕也會跟著死去吧!”

“哎!”

孟父看著孟凡,不明其中的緣由,嘆了一口氣,慈愛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難以遮掩的失望。

孟父是村醫,醫術一般,醫德卻極好,他經常翻山越嶺給人看病,風雨無阻,雖病患不少,但收費微薄,家中依然清寒。

眼見著孟凡上完大學,本以為會有個體面的工作,光耀門楣,想不到他最終還是揹著行李回到村裡——這已然說明了一切,孟凡這輩子估計沒啥出息了。

“柱子身子骨壯得跟頭牛似的,說死就死了,村長說死得有點蹊蹺,讓我去驗屍,你也一塊去吧,順便給我打打下手,等我老了幹不動了,你就子承父業吧。”

孟父說完,步履蹣跚的向屋外走去,一心為兒鋪陳後路。

“死了……死了……時間不是還沒到麼?怎麼提前了?”

孟凡心神恍惚,喃喃自語,死亡像一塊堅硬的石頭,壓在軟軟的心頭上,魂不附體的跟著父親向柱子家走去……

你看,那個紙人會動……

“為什麼早上就死了?”

“那我豈不是熬不過明天了?”

孟凡失魂落魄的跟著父親,邊走邊琢磨,一直走到了柱子家的院子裡。

此時,院子裡已經擠滿了村民,嗡嗡的議論紛紛,看到孟父過來,便安靜了下來,自動讓出一條路,臉上的神情顯得很是不安。

畢竟前兩天剛死過人,鬧得人心惶惶的,現在又有人死了,還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不安也是正常的。

孟凡環顧了一下圍觀的村民,雖然上學後回家次數漸少,可那些面孔,他大多都熟悉。其中也有不少人給孟凡打著招呼,邀他去家中坐坐,這讓孟凡冰涼的心中升騰起一絲暖意。

此時,一個老者走上前來,塞到孟父手裡二十塊錢,語氣很是悲傷:“孟老弟,老規矩,你給驗驗屍吧。”

“孫村長,這次就不收費了,村子裡也不寬裕。”孟父將錢賽回老者手裡,拍了一拍,帶著孟凡走進了柱子破舊的老屋內。

“那就有勞了!”孫村長收好錢,搖頭長嘆,“哎,你說那張木匠剛走,想不到柱子又走了,這真是死人怕孤獨,臨走也不安生,得叫個作伴的一起走啊!”

言罷,舉步走到屋中,將房門緊掩,將關切此事的村民阻隔在外。

柱子的屍體平躺在炕上,蓋著一條破被褥,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腥臭味道。

孟父臉色肅然,走向近前,掀起了那條破被褥,露出了柱子的真容,猛地一愣,神色變了變,少頃才恢復正常,一聲不吭的檢查起來,心裡浮出一句話,這柱子死得竟比張木匠還慘吶。

“柱子!!”

孟凡第一次目睹,只看了一眼,卻如五雷轟頂一般,立即變得面無血色,全身抖了起來。

震驚,恐懼,悲傷……各種情緒紛至沓來,讓他肚子裡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想不到昨天還活生生和他喝酒的柱子,一夜過後,竟然變成了死人!

死相如此恐怖、悽慘的死人!

“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心驚膽顫中,孟凡死死盯著柱子的臉,柱子的膚色本就黝黑,此刻卻慘白無比,沒有一絲血色,好像擦了粉底的女人;

尤其是一雙眼睛,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變成了深紅色,成為了驚悚無比的血瞳!

這雙血瞳圓圓睜開,猶如兩個血洞,滲出黏黏臭臭的黑血,觸目驚心,似是正在凝視著孟凡,讓人心底升起陣陣陰寒之意;

而且,這一雙血瞳彷彿充滿了攝魂之力,只消得看一眼,就有種丟了魂的感覺。

凝視之下,孟凡突然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小凡,你還是別看了,去外面待著吧。”

老村長及時扶住了孟凡,目光中充滿了憐愛,他是看著孟凡長大的,經常拿孟凡當榜樣,教訓村子裡不學無術的年輕人,並不因為孟凡畢業回村,而有所輕看。

“孫伯伯,我沒事的。”

孟凡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去看柱子的眼睛,略緩之後,頭腦才有所清醒。但剛剛觸目驚心的一幕,讓他聯想到自己明天也可能會這樣死去,心中變得戰慄。

“死了兩個人了,死相都很慘,真的是巧合嗎?”

“我該怎麼辦?賭一把?”

“賭這就是一場巧合,賭柱子和張木匠的死只不過是意外死亡,賭我不會死?賭我能安心度過今晚?”

“可命只有一條,能賭麼?”

孟凡心裡亂糟糟的,心情變得煩躁起來。

“不行!拿命賭的是傻瓜,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去找出真相!要不然,明天我就是下一個死人!我決不能讓我爹親手給我驗屍!”

孟凡從屋內走出,不理會村民們充滿詢問目光,快步向家中走去,陽光被樹葉分割得零零碎碎的,弄得腳步的影子都凌亂起來了。

而沒多久,孟父也驗屍完畢,將柱子的屍體重新蓋好,沉默了一會兒,才對著村長說道:“驗完了,柱子的死和老張一個模樣,沒有外傷,也沒查出有什麼病,死得很蹊蹺。”

“咳咳。”老村長捂著胸口咳了兩聲,不停嘆氣,“哎,咱們孟家莊這是撞了什麼邪啊,咋怪事連連的,看來得找個溼婆子做做法事了,孟老弟啊,你和張婆子家素來有來往,這事就拜託了。”

“沒問題,回頭我去通知張婆吧,跟她也是很久沒見了。”孟父也頗為無奈,瞥了一眼門外,“這事對鄉親們咋說?免不了要詢問的。”

“就說睡死的吧。”老村長搖了搖頭,“村子裡缺壯丁勞力,可別再死人了。”

孟父出去給圍觀的村民簡單解釋了一下,村民心中瀰漫著悲傷,慢慢各自散開了。

“死相驚人的相似……”

回想著給柱子驗屍的過程,孟父心中有種不祥的感覺,柱子死的樣子和張木匠一樣,很有可能也是遇到了髒東西,而孟凡就是坐柱子的車回來的,難不成孟凡也……

“不好!”

孟父右眼猛地跳動,正所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心中不由得慌亂起來,眉頭緊鎖,急步向家中走去。

“兒子,兒子!”

一進院子的大門,孟父就急聲呼喊,將孟凡從屋中喊了出來。

“咋了,爹?”

孟凡手中拿著一本破舊的醫書,看著父親焦急的樣子,一臉霧水。

“跟爹說說,你和柱子在半路是不是遇到不乾淨的東西了?”孟父一把拉過孟凡的手,注視這孟凡的眼睛,透露出無法掩飾的關切和焦急。

“沒……沒有啊,一路上我都在睡覺,很順利的就到村子裡了。”孟凡眼神閃爍,胳膊被父親抓得生疼,躲過父親的目光,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別出事,別出事。”孟父言語重複著,無法掩飾的擔憂,低聲說,“最近沒啥事別亂跑,村子裡不太平,連死了兩個人了,我不想連你也……”

“知道了,放心吧爹。”孟凡故作淡然的點了點頭,心中很是愧疚,深深看了父親一眼,說道,“沒事的話,我去看書了。”

“等一下。”孟父瞥了一眼孟凡手中的醫書,略感欣慰,頓了頓,說道,“孫村長打算請溼婆子做場法事,免得再死人,你去張婆子家請一下人吧,順便讓張婆子幫你看一下,祛除一下身上的穢氣,那張婆還是有些道行的。”

“稍等一下,馬上去。”

孟凡正在研究藥理,打算找一些補腎陽,益精血之類的藥草,看看能不能起到驅邪之效,時間緊迫。

而溼婆子就是所謂的神婆,擅長驅邪捉鬼,拜神求雨,山村中多有人以此為生。

在孟凡看來,這些神婆只會裝神弄鬼,坑蒙拐騙,找她們做法事,怕是會延誤了時機的,好多人都因為相信這些神婆倒了大黴……有這時間,不如抓緊時間從科學上找找對策……當然,話也不能說絕了,去請張婆子的時候,他也一定會請教一下,說不定她還真有點手段呢。

“乾薑、肉桂、肉蓯蓉、仙茅、菟絲子……這些藥草屬陽性,如果再弄點生薑、大蒜、辣椒之類的東西包在一起,帶在身上,或許能讓邪氣不侵,有了奇效。”

孟凡喃喃嘟囔著,轉身就要去找藥材。

“兒子吶……”孟父板起了臉,“你最好現在就去,萬一你也出事了咋辦,你想讓我跟你娘操碎心麼?還有,你跟張婆子的孫女不是挺熟的嘛,讓人家好好給你看看。”

“好吧,好吧……”

孟凡下意識的放下了手中的醫書……

你看,那個紙人會動……

“不能空著手,是要送點什麼去的。”

孟凡態度轉變,回屋從自己的行李袋裡摸出一樣東西,心情忐忑的向著張婆子家走去。

張婆子的孫女名喚柳小溪,幼年時父母相繼病逝,和張婆子相依為命。

柳小溪曾和孟凡是同學,學習很好,人長得也俏麗,孟凡曾打著學習的名號,沒少接近人家。但她的命卻不太好,忽然間得了怪病,一夜醒了就瘸了腿,便退了學。

為此,孟凡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呢。

她的家坐落在一處山谷中,門口正迎著豬蹄山,門前有一處溪水,溪清水靜,怕是因為這條小溪,才取名叫柳小溪的。

走到了門口,孟凡詫異的發現地上灑了長長一溜草木灰,歪歪扭扭的,顏色灰白,很是扎眼,就是不知有何用處,味道倒是挺好聞的。

考慮到張婆是村中的神婆,或許是有什麼講究。

在門口略作徘徊之後,孟凡這才開口喊了一聲:“柳小溪在家沒?”

話音落下不一會兒,一個拄著木製柺杖的女孩,長髮搖曳,一瘸一拐的出現在院中,雖衣著樸素,在明媚的陽光中站著,還是難掩容顏中的一抹芳華。

女孩明眸善睞,向著門口望去,看到是孟凡,俏臉上露出歡喜,暖暖一笑:“是孟凡啊,別在外面站著,快進來坐吧!”

大門是一道木柵欄,虛掩而已,孟凡邁過地上的那圈木灰,推門而入,將拿來的東西遞了過去,神情有些靦腆:“小溪,這是同學淘汰的隨身聽,雖然成色舊了一些,但是音質倒還不錯,裡面存了不少歌,你沒事可以聽聽。”

“跟我……別這麼客氣。”

柳小溪莞爾一笑,臉色有色微紅,伸手接過了東西,將孟凡讓進屋中,屋中擺設簡單,物件陳舊,卻整潔溫馨,更有些盆栽剛剛開出小花,散著芬芳的味道,讓人神清氣爽。

“好久沒見你了,這一來就要送禮,是不是有什麼事呀?”柳小溪給孟凡倒了一杯水,美眸含笑的衝著孟凡望了過去。

“有有。”孟凡的目光和女孩一對視,心頭急跳了兩下,忙避了開去,慘然一笑,“柱子死了,村裡想求一下張婆婆做一場法事。”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著,許久不見,這柳小溪竟然又變漂亮了,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彷彿會說話一樣,還有那精緻的紅嘴唇,一抹紅霞似的,著實有些動人了。

“鄉親們的事自然是要幫忙的。”柳小溪將隨身聽放好,也不多說,拄著柺杖,帶著孟凡向後院走去,“奶奶就在後院住,平時很少出來走動,她雖是溼婆子,心腸卻很好,你見到別害怕。”

“哦,哦。”

孟凡緊隨其後,又忍不住偷偷打量起柳小溪的背影來,畢竟許久不見了嘛。

只見她的長髮垂在腰間,隨著細腰擺動,楚楚動人,腰下面的翹起部位也顯得玲瓏柔軟,凹凸得恰到好處,不收斂也不過份,觸感應該是極好的。

更可聞到一縷處子香氣,香香暖暖的,給人的感覺也很好,只是那腿……

雖然勻稱,也修長。

但是,瘸了。

一個瘸腿的美女罷了。

孟凡陶醉中帶著惋惜,尋思著若能大難不死,日後發達了,一定要將柳小溪的腿治好,算作是了卻年少時的傾慕之情了。

到了後院之後,又是另一番光景,院內桃樹遮天,雜草荒蕪,氣氛陰冷,彌散著一股泥土的味道,缺少人氣的樣子,更是有一條黑色的土狗,看到孟凡過來,呲牙咧嘴,汪汪直叫,模樣兇狠,為此地平添了不少怪異。

“阿福乖,不要故意嚇人!”

柳小溪佯裝生氣,衝著土狗揮了揮手,那土狗倒也聽話,後退兩步,蹲在不遠處,但還是死死盯著孟凡,似是在盯著什麼危險的東西。

“奇怪了。”

被土狗一吠,孟凡突然覺得籠罩著他心頭的那層陰霾被驅散了不少,連帶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不由得多看了那土狗一眼。

“阿福平時很溫順的,你別在意,它已經記住你了,下次就不會這樣了。”柳小溪不知孟凡心境的變化,歉意一笑,指著一間土屋說道,“小時候你們都怕我奶奶,這後院沒來過吧,他就住在裡面。”

言罷,徑直帶著孟凡向土屋走去,進屋之前,還特意交待:“奶奶耳朵不好,待會兒你說話可要大點聲哦。”

進了屋內,孟凡環視之下,不由得一愣,只見屋內光線略暗,空間不小,前前後後,擺放著不少紙人——

這些紙人神態各異,惟妙惟肖,或嗔或喜,都穿著古時舊裝,花花綠綠的,然而,奇怪的是都沒有畫上眼珠,顯得有些詭異瘮人。

除了紙人,還有紙馬幾匹,紙橋幾座,應是山村裡死人後,做白事之用。

更為惹眼的是,一頭白髮的張婆子正盤膝坐在這些物件中間,手中正扎著一個沒完成的紙人,已完成骨架,還沒糊紙,骨架嶙峋,充滿了神秘感。

“張婆婆,我是孟青山的兒子孟凡,村子裡死了人,村長特意請您去做一場法事。”

孟凡見張婆子一直低頭忙活,想起柳小溪的交代,特意提高了音調,聲音很大。

“原來是孟青山家的小子,都長這麼大了。”

那張婆子緩緩抬起頭,直勾勾的瞪向孟凡,眼睛眨了數下,卻將孟凡瞪得毛骨悚然!

只見張婆子眨眼之後,原本渾濁的眼球忽然閃現精光,左眼慘白,赫然沒有黑色眼瞳,只有一片白膜!而右眼則是漆黑如夜,黑洞洞的。

兩眼竟是,一黑一白!

“陰陽眼麼?”

孟凡愕然,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令人心驚肉跳的眼神,下意識的覺得這跟電影裡的陰陽眼很是相似。

不過,等他平靜之後,覺得這張婆子可能是左眼得了白內障而已。

“穢氣!”

那張婆子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瞳復又變得黯淡無光,說出一句讓孟凡倍覺意外的話來。

“這是啥意思?”孟凡聞言身體一震,聽者有意,心想,“難不成張婆子真有些道行,看出什麼不成?”

“奶奶,你別嚇孟凡了,他膽子本來就不大,嚇壞了我可賠不起。”柳小溪有些嗔怪,近前揉了揉奶奶的肩,“您老可別擺架子了,幫幫他哦。”

“你出去吧!”張婆子放下手中的紙人骨架,輕輕擺放在一旁,彷彿是對待有生命的東西一般,對柳小溪揮了揮乾枯的手,“順便把門關上。”

“好吧,好吧。”

柳小溪努著嘴,繼而看了孟凡一眼,睫毛眨動,好像是安慰他,隨後便轉身出去,將門關了。

關門之後,屋內的光線更是暗淡了不少,唯有張婆子的絲絲白髮反射著光線,氣氛顯得不太正常。

“那個……”

孟凡呆呆站立著,不知道張婆子留下自己有什麼用意,但是想起剛才一幕有些唬人,忍不住問道:“婆婆,您剛才看出什麼來了?”

“廢話!”張婆子面色很是不悅,連帶皺紋都生硬了不少,“都快死了,瞎子也能看出來!”

孟凡聽了心裡一驚,態度端正了不少:“我前天夜裡回村,路上遇到了紅綠燈,柱子已經死了,婆婆您有解救之法嗎?”

“孟青山倒是好算計,居然丟給我一個大麻煩。”

張婆子沒有直接回答,竟然隨手抓起一把糯米,也不顧孟凡的感受,丟到了他的腳下,自顧自說著,“你爹平日裡,對我孤老寡女多有周濟,對小溪的腿也用了心,老身如果不幫忙,卻是說不過去。”

“豬蹄山二十年前山裂,形成一道天塹,像是被一刀劈開,形成斬天煞。”

張婆子伸出樹皮似的手,指著豬蹄山的方向。

“這裂縫尖利如箭,正對著孟家莊,又形成穿心煞。”

張婆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那時老身就曾說過,雙煞齊下,時日久了,必然會招來災禍,十五的中元節還沒到,禍便來了。”

也不管孟凡聽不聽得懂,張婆子嘴裡唸唸有詞,但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孟凡的心一下子高高懸起,一股生死危機轟然而至!

“斬天煞氣呈赤紅色,穿心煞氣呈碧綠色,雙煞滔天,聚而不散,幻化成紅綠兩色勾魂燈,專攝人魂魄,見者必死!”

“先是張家男人死於非命,今又是你說的那位後生,而接下來,死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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