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劍》第26章、第27章、第28章、第29章(都梁著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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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橫空出世的特種部隊

李雲龍回到老部隊,以前的幾位老搭檔都很高興,政委孫泰安這兩年一直代理著軍長職務,他不是軍事幹部出身,對這個職務有些力不從心。李雲龍就任軍長,他先鬆了一口氣。田保華還是參謀長,李雲龍對本軍領導班子的搭配感到很滿意。

他從軍區警衛處調來一個新警衛員,叫吳永生。還有軍區政治部給他調來的一個秘書,叫鄭波。這個鄭波使李雲龍很感興趣,30多歲,中等個子,白哲的臉上架著副黑框眼鏡,滿臉的書卷氣,江浙口音,一看就是個文弱的書生。鄭波畢業於北大中文系,畢業後又轉入軍隊的一所政治學院讀了幾年,據說對軍事學術也頗有研究,李雲龍對這個秘書很滿意,讀書人總是能獲得他的尊重。一切都按部就班後,李雲龍想起丁偉向他推薦的段鵬,丁偉對這個傢伙讚不絕口,聲稱要不是看在老戰友的面子上,他早來挖牆腳了,這種身懷絕技、實戰經驗豐富的幹部是很少見的,他決定見見這個段鵬。當段鵬站在他面前時,他發現這個上尉沒有半點出眾的地方,1。7米的個子,瘦瘦的,肩膀不寬,連肌肉也不太發達,這是個很容易被人忽視的傢伙,他太不起眼了。

“你就是段鵬?你可真有膽子,把丁偉都打了,幸虧是丁偉,換個別人你該上軍事法庭了,我很奇怪,丁偉也是有些拳腳功夫的人,照理三五招之內不至於輸得這麼慘,怎麼就讓你輕鬆得手了呢?李雲龍問。”“軍長,敲鑼賣糖,各幹一行。他是將軍,指揮戰役才是他拿手的,要論打架,十個將軍不如我這個上尉,他一出手我就看出來了,他那兩下子擒拿格鬥用於偵察兵抓個俘虜綽綽有餘,跟我交手可就不是一個級別的了。其實我把他摔出去根本沒用力,只是借了他自己的力,‘借力打力’不過是武術中的小把戲,算不得真功夫。”段鵬不過分吹牛也決不謙虛。

“有意思,那你說說你都有啥本事。”“徒手格鬥就不用說了,我使用各種輕武器在行,包括不同姿勢的精度射擊,我練過輕功,不敢說飛簷走壁,在攀登方面算是高手,我懂針灸,識草藥,會在戰場上自救。還有,五O年我在你手下受過亞熱帶叢林戰訓練,蘇聯教官給我的評語是全優。還有,我的語言能力強,部隊裡天南海北哪兒的人都有,我學會不少地方方言,北方語言不用說了,南方的江浙一帶方言、兩湖兩廣方言、閩南客家話、潮州方言我都能說。我還在炮兵集訓隊學習過,懂得圖上作業和炮兵專業。還有,步兵偵察分隊的專業我更拿手,我現在乾的就是偵察。您看過那個《渡江偵察記》電影吧?渡江戰役開始前,我也帶了一個偵察分隊過了江,我們在南岸折騰得比電影上可厲害,就是沒記者來採訪我。”

李雲龍喜上眉梢:“照這麼說,你從淮海戰役就在我的師裡,這麼多年,我硬是不知道我部隊裡還藏著你這麼個寶貝。”“軍長,您操心的是大事,哪能注意到一個連級幹部呢?”“嗯,我看了你的履歷,立功受獎不少,處分也不少,不然現在你至少是營級了。看來你是個不安分的人,喜歡鬧事惹禍,是不是?好像有這種說法,說‘成也段鵬,敗也段鵬’,世界上的事沒有段鵬不敢幹的。”“這不奇怪,因為我是您老部下了,聽說軍長您年輕時也不大安分,每支部隊從組建那天起就有了自己的‘魂’,有人說這叫傳統,我覺得其實是一碼事,咱們這支部隊的‘魂’,是您給的,我能不受影響嗎?”李雲龍樂了:“照你這麼說,是上樑不正底梁歪啦?你們犯了錯誤都受了我的影響?”“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雖然您不認識我,可作為老部下,我對您的事可聽說得太多了,您處理問題的方法可真是很……怎麼說呢?很獨特,有時讓人挺感動,上次那個犯了生活作風問題的幹部是我老鄉,要不是您,他的前途就毀了,那天晚上,我和他喝了一夜的酒,他高興呀,說您三言兩語就把問題解決了,連個警告處分都沒給,他說著說著就流下眼淚,怪自己不爭氣,給您找了麻煩。說有這麼好的軍長,咱能不賣命嗎?人心都是肉長的,以後再怎麼也要好好幹,不能丟軍長的臉呀。”李雲龍問:

“哦,我還記得那個參謀,他結婚了嗎?結婚了,兒子都幾歲了,他現在在F師當副團長,幹得不錯。”“這小子,當時我差點兒把他騙了。我年輕時愛惹事倒是不假,可沒惹過這事,這麼說吧,你渾身上下哪兒鬆了都不要緊,就是褲腰帶不能松。褲腰帶下邊的那東西好比一把沒有關保險的手槍,很容易走火,一旦走火就是大事……”

“好吧,不說這些。我問你,要是有一天,我讓你去蔣軍佔的那幾個島上轉轉,你敢嗎?”段鵬啪地一個立正,兩眼炯炯放光道:“別說那幾個島,就是去臺灣,去龍潭虎穴也沒啥不敢的,軍長,咱空有身本事,無用武之地,別提活得有多憋屈了,您要是看得起咱,咱這腦袋就送給軍長啦。”“好樣的,有種,我命令你立刻組建一支特種分隊,人員由你挑選,在本軍範圍內,不管是哪個單位,一律無條件放人,本軍範圍之外,把名單給我,由我解決,只要你聽說哪裡有人才,不管是哪個軍區,哪個軍,不管用什麼手段,是挖牆腳商調,還是乾脆不要檔案和組織手續把人騙來,我都不管,我只要人才,適合當特種兵的人才,總的原則是:寧缺勿濫。”“是,保證完成任務。”段鵬敬禮後轉頭便走。“慢,回來,你這次招兵的條件很苛刻,政審方面不妨放鬆些,關鍵是人員的軍事素質和文化素質,這支特種分隊組建後,管理起來恐怕難度不小,都是些身懷絕技的傢伙,能打仗肯定也會惹事,你要有心理準備,這不是一支一般的部隊,不能以一般連隊的管理方式去管理,應該告訴他們,就說是我說的,你們不是喜歡鬧事嗎?不是嫌總有人管著嗎?好,有本事就去敵人那邊鬧,那邊沒人管你,你要能把胡漣那小子的鬍子拔下幾根來才算是鬧出點兒水平,我可要預先警告你,到那邊你們可著勁兒鬧,有啥本事都使出來,我不管。可在這邊要老實點,真要鬧出點兒事來我可要扒你段鵬的皮。”“是!”段鵬走到門口又轉回身,對李雲龍小聲說:“軍長,能在您手下當兵,實在是三生有幸,您的知遇之恩,我段鵬這輩子忘不了……”他轉身走了,李雲龍發現他的眼裡競閃著點點淚光。

段鵬和秘書鄭波為選拔特種分隊隊員竟用了近半年時間,他們先是在本軍和本軍區選,結果發現夠條件的才30多人。他們擴大範圍,在總參各部門的協助下,從遍佈全國的各大軍區、省軍區尋找,幾個月下來,兩人瘦了一圈,足跡踏遍了全國,總算拉起一班人馬。選拔特種兵的原則是李雲龍訂的:首先考慮的是人員的綜合素質,文盲絕對不要,文化程度越高越好。這是選拔特種兵,不是選五好戰士,不怕你有一身缺點,就伯你沒本事。鄭秘書負責考察特種隊員綜合素質。段鵬負責考察軍事素質。兩人一開始合作得並不順利,還吵過幾架。“老鄭,咱們是選特種兵,不是考狀元,只要不是文盲就行了,要照你的條件可就難了,咱中國從古到今也沒見過幾個能文能武的人。”段鵬對鄭波說。鄭波說:“那是你孤陋寡聞,宋代的兩個大詞人陸游和辛棄疾都是文武雙全,李白詩作得好,還善擊劍。岳飛能統兵打仗,詞也作得不錯。沒有文化,武藝再高,也不過是個赳赳武夫,成不了大氣候。”“算了吧,你們文化人就是事多,挺簡單的事到你們嘴裡就複雜了,咱們別淨說虛的,說點兒具體的,你那些條件究竟有什麼用?”“綜合素質包含的內容很廣,比如一個士兵經過你的軍事考核被證明是全優,可他一上了戰場就嚇得哆嗦,這成不成?看來勇敢也是個主要條件吧?”

“要是他負了傷,比如被炸斷一條腿,就躺下連哭帶嚎等著醫護人員來搶救,這樣士兵能當特種兵嗎?真正的特種兵應該具備比常人更堅強的意志和忍耐力,應該學會自救,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繼續戰鬥,對險惡環境有主動的進取性。你看,這都屬於綜合素質範疇,要勇敢、意志堅強、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和在險惡環境下的主動進取精神。”“嗯,有道理,有道理呀,你們知識分子硬是不簡單哩。”段鵬感嘆道。特種分隊的組建是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開始的,就連協助調動人員的軍務部門和幹部部門都不清楚。段鵬深知對方的情報部門可不是吃乾飯的。他把隊部建在後勤部的一個僻靜的舊倉庫裡,倉庫周圍是菜田,他帶領戰士們砌了兩排豬圈,弄了些豬崽子養著,還挖了池塘,放進了魚苗,辦了養雞場,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某某某部隊後勤部生產基地。段鵬的對外職務是生產基地主任。特種分隊的建制規格較高,被定為團級。段鵬的軍銜也晉升為正團級中校。關於政委一職的人選使李雲龍頗費腦子,這個政委首先是具備一個特種隊員的條件,政治思想工作倒是次要的。李雲龍考慮再三,最後決定任命林漢為政委。林漢來自西北,是駐西北某軍的偵察營營長,西北大漢,實戰經驗豐富,軍事素質全面。但這個傢伙也是個性如烈火的漢子。從排長、副連長、連長、副營長、營長升上來一級沒差,他從來沒搞過政治工作,也不適合搞政工,因為他一不高興就要罵人甚至揍人,哪有這樣的政委?他適合作軍事工作。問題是隊長的位子已經讓段鵬當仁不讓地坐上了,只好讓林漢當政委了。

全隊人數共108人,只挖到這些夠條件的人,多一個也沒有了。段鵬靈機一動,108將,好,這個分隊代號就叫梁山吧。108將的頭把交椅非自己莫屬,自己的代號自然是及時雨了,政委林漢按座次排是第二,代號為玉麒麟。再往下推,什麼智多星之類,大家都有了代號。

段鵬和林漢的第一次見面頗有戲劇性。段鵬先伸手自我介紹:“分隊長段鵬,今後咱倆搭檔,互相幫助吧。”林漢握住段鵬的手說:“政委林漢,初來乍到,請多照應。”話說得都挺客氣,可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可並沒鬆開,雙方使開了內力較量起來。段鵬說:“這個分隊可不好帶,都是些刺兒頭,往後夠咱倆喝一壺的。”邊說著邊將一股力加在手上。林漢說:“看是誰帶隊了,分隊長要是覺得費勁,我可以試試。”說著手上也漸漸加力。“謝啦,自己揍出的孩子自己養,推給奶媽就不合適了。”“大姑娘養孩子沒經驗,還是給會帶孩子的人養為好。”“會不會帶孩子不能光說,找個時間交流一下就知道了。”段鵬的手突然變得柔若無骨,強大外力被化解得無影無蹤。林漢也收了力說:“隨時可以討教。”段鵬這幾天有些搔頭了,他手下的夥計們似乎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都是些天地不怕,神鬼不敬的傢伙。這100多號人都是參加過實戰的老兵,年齡偏大些,當兵要是一旦當油了,管理起來可就麻煩了,人要是有了本事,脾氣肯定也跟著見長,你要讓他服從管理,就得拿出點兒真東西讓他知道你不比他差。砌豬圈時,小旋風和青面獸自告奮勇要砌牆,段鵬把借來的瓦刀遞給他們,小旋風競不屑一顧地說:“用那玩藝兒幹啥?這不就是瓦刀嗎?”他晃晃手掌。把段鵬噎得說不出話來,眼看著這兩個傢伙用手掌當瓦刀砍磚,一邊砌還一邊用眼睛也斜著他。段鵬心說,操,沒他媽的一個安分的,連砌個牆也要弄些手段讓你看看,好,老子陪你玩兒玩兒。他嘴上讚許道:“到底是老兵了,覺悟就是高,知道瓦刀是和群眾借的,弄壞了還得賠人家。好,自覺遵守群眾紀律,應該表揚。”

“我咋早沒想到呢?這手是自己的,弄壞了誰也不用賠。”他拿起一塊整磚,像掰點心似的一塊一塊地把磚掰得大小正合適,那兩個傢伙才不吱聲了。幾天之內,發生了三起打架未遂事件。起因都是些雞毛蒜皮。比如有個戰士來報到的晚了些,不幸攤上了母夜叉的綽號,別人起著哄一叫他,他便臉上掛不住了。武林人自有武林人的規矩,決不像普通人打架之前那麼劍拔弩張。武林人說話都很客氣,哪伯是心裡正惦記著要宰了對方,嘴上還是很溫和,決不出口傷人。母夜叉對叫他綽號的行者拱拱手說:“初次見面,按武林規矩,以武會友,老兄是否願意在拳腳上切磋一下?”行者正閒得難受,你不招他還正想尋點兒事,何況是這種公然叫板,自然是大喜過望,決無不奉陪之道理。兩個人手拉手地就要出門找個僻靜地方切磋去。而屋裡的一排長小李廣和二排長菜園子都沒事人似的正專心致志地下圍棋,根本沒有半點兒要制止的意思,別的好漢們都該幹啥就幹啥,沒人對看熱鬧錶現出多大的興趣。要不是段鵬碰巧遇到加以制止,這兩位老兄不定切磋成什麼樣呢。段鵬朝屋子裡吼道:“你們為什麼不制止?非得打起來你們才高興是不是?”小李廣認真地對段鵬說:“《水滸》上有這一回呀,母夜叉孫二孃在十字坡酒店和行者武松是切磋了一把,這是天意,你不讓他們打都不行。”段鵬沒好氣地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說的是你們這些當幹部的為什麼不制止打架?”菜園子湊過來說:“分隊長,咱們不是按梁山l08將排的座次嗎?既然按這個排了座次,就得按《水濟》的規矩走,比如‘及時雨‘是大哥,大夥兒就得聽他的,‘一丈青‘是老婆,就得聽丈夫‘矮腳虎‘的,武藝高也沒用。”

段鵬見這些傢伙在胡攪蠻纏,便不想再搭理他們,他扭身要走,嘴裡還說著:“哪兒這麼多規矩?書裡還有一回叫‘宋江怒殺閻婆惜’呢,照這麼算,我也該把老婆宰了才行?”眾好漢們亂哄哄地回答:“那當然,書上就是這麼寫的……我就納悶,宋江有啥本事?憑什麼坐第一把交椅?應該在忠義堂前面擺個擂臺,拳腳上見輸贏,誰贏了誰坐第一把交椅……”段鵬真有些頭疼了,雖然他對此有心理準備,但一想到今後的管理問題,他還是覺得棘手。他向李雲龍如實彙報情況,希望能得到軍長的指示。李雲龍毫不客氣地說:“這我管不著,你的兵你管,要不然要你幹什麼?反正兩個月以後我要親自考核,有什麼問題都是你的事,你要沒這本事管好,就脫了這身軍裝回家抱孩子去。段鵬灰溜溜地走到門口。”“回來。”李雲龍說。“新出廠的汽車都需要磨合,何況是新組建的部隊了,一百多號人,從四面八方來,又都不是等閒之輩,難免有些亂子,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你要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特種部隊。就他們那兩下子還差得遠,不過是剛剛夠了條件,真正的專業訓練還沒開始呢,總參派來的教官和軍事科學院的專業人員都來了,你要多向他們請教。”幾天以後,段鵬召開了全隊大會,在空曠的舊倉庫裡,全分隊百十號人沒有像一般連隊那樣按隊列坐,而是稀稀拉拉坐了一片。直到段鵬宣佈開會時,下面的嘈雜聲一點也不見小。政委林漢雖不大願意幹這差事,可既然幹了就得履行職責。他站起來說:“同志們,咱們自己看看,這還像支部隊嗎?喂,組織紀律性差,沒有精神頭,懶洋洋的,鬆鬆垮垮,我都臉紅。現在,大家唱個歌振作一下,唱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起個頭,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預備——唱!”下面亂哄哄地哼了起來,聲音很小,像一群蚊子在嗡嗡叫,而且越唱越沒勁兒,突然,嘈雜聲中冒出了一個男高音,歌聲比旁人高出八度……第七不許調戲婦女們,流氓習氣堅決要除掉……此人只顧引吭高歌,無奈嚴重跑調,還自作主張地加了一些裝飾音,楞是唱出了京劇味,周圍的戰士們都鬨笑起來。林漢吼道:“花和尚,你成心搗亂怎麼著?”花和尚不是外來戶,他是本軍偵察營調來的,此人在原單位表現很差,主要是喜歡違反紀律。他對自己的綽號很滿意,甚至還專門剃了禿子,以示是正宗花和尚,他聽見林漢訓他,便站起來說:“政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一百多號人裡可就屬我唱得賣力氣。”

“當然,唱得不好是水平問題,唱得聲音大小可是態度問題,你聽聽他們唱的,就跟貓叫春似的,這才是故意搗亂……”下面的戰士們不愛聽了,七嘴八舌地回罵起來;“你唱得好?像草驢叫槽似的……”“啊,剛來幾天呀,就給政委拍上啦?你小子,天生就是當叛徒的東西……”花和尚搔了搔禿腦殼,得意地搖頭晃腦道:“咱這叫靠攏組織,你們見我要求進步就嫉妒我是不是?政委,你全看見了吧?咱們分隊的歪風邪氣真該好好整一整,反正我是跟定兩位領導啦,堅決和歪風邪氣作鬥爭……”段鵬端著茶杯已經品了半天茶了,見下面說得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敲著桌子說:“喂1大家都說夠沒有?是不是該讓我說兩句了?我早看出來了,咱們分隊沒他媽的一個省油的燈。當然,也包括我,都人五人六的覺著自己是塊料,這也難怪,都是各部隊選拔出來的高手,萬里挑一嘛,恐怕這地球上是擱不下咱們了。所以上級也知道咱們不是一般人,給咱們發下了考卷,要試試咱們。我和上級說啦,我們分隊都是人尖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能考住我?笑話,夥計們,現在我把卷子發給你們,給咱分隊爭口氣,鬧個滿堂彩。”

考卷發下去了,大家都傻了,上面的題目很雜:A。什麼是炮兵的密位制?我國的密位制是多少?B。如何用手指和眼睛測距?C。爆破一個直徑兩米的混凝土橋墩,需要多少TNT炸藥?怎樣計算?D。如何在夜晚用星辰判斷方向?在陰雨天的森林裡如何判斷方向?E。你能分出美軍作戰飛機的類別嗎?類別的字母都是些什麼?F。你能分辨出巡洋艦、驅逐艦、護衛艦嗎?它們各自的用途和特點是什麼?

一百單八將們面面相覷,誰也不吭聲了。段鵬冷笑道:“都傻了吧?平時不是都挺能說嗎?老天爺是老大,你們是老二,咋都不言語啦?花和尚,你小子不是能的很嗎?你說說。”花和尚低聲嘟囔著:“怎麼跟考大學似的?咱一個當兵的,知道那麼多幹啥?”段鵬說:“你們以為槍法好,會格鬥,有實戰經驗就叫特種兵了?告訴你們,差得遠啦,你們這兩下子不過是剛剛具備了基本條件,就像剛上小學的兒童,後面還有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的課程,要學完可早著呢。我先簡單說說咱們第一步訓練科目:第一,體能訓練,每天早晨10公里武裝越野,腿上綁沙袋;第二,萬米泅渡,人人過關;第三,駕駛訓練,摩托車、汽車、坦克、裝甲車、小型艦艇,都要熟練掌握;第四,傘降;機降訓練。還有,炮兵觀測、無線電技術、戰場自救……我就不一一列舉了,明天正式開始訓練。還有,這幾天咱們的紀律夠糟糕的,大家今後要自律,我不會用普通連隊的條令和紀律要求你們,但你們也不能登鼻子上臉。我可醜話說在前面,往後哪幾位願意‘切磋‘一下拳腳功夫,找個沒人的地方單練去,別讓我看見,要讓我看見,沒說的,就處分你,誰叫你不長眼?聽明白沒有?”戰士們都嚴肅起來,大吼道:“明白啦。”“解散。”

第二十七章 對抗演習“抓舌頭”

清晨,隨著軍營起床號的響起,對面金門島上的廣播站的喇叭也響了,一陣急驟而宏大的音樂聲越過海峽鋪天蓋地而來。李雲龍問鄭秘書:“這是什麼音樂?怪吵人的。”鄭秘書回答:“貝多芬第五交響樂的第一樂章,這是表現命運的叩門聲。”貝多芬?李雲龍想起來了,西方的一個偉大的音樂家。對面那些傢伙放這段音樂是啥意思?大概是暗示咱們,命運已經敲響了你的大門,你應該迅速做出選擇,是衝上去扼住命運的喉嚨,還是退讓逃走……李雲龍輕蔑地說:“這就是所謂心理戰吧?扯淡,整個大陸都丟了,佔著幾個小島還好意思來心理戰,不是嚷著要反攻大陸嗎?來嘛,淨練嘴啦。”

那邊的女廣播員聲音真是嬌滴滴的:“共軍弟兄們,早晨好,今天是陰曆八月十五,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節日中秋節,每逢佳節倍思親,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兒女在盼望著你們回家團聚,而你們卻蹲在冰冷潮溼的工事中和我們隔海相望,這有何意義?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誰無父母妻兒?誰無兒女情長……”正伏在炮隊鏡上觀察的李雲龍說:“鄭秘書,敵人放空飄氣球了,通知前沿防空部隊準備對空射擊。”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空飄氣球分低中高空三層順著北風向大陸飄來,這是對方心理戰的一部分。氣球下部掛滿了宣傳品、食品和日用品甚至還有偽造的人民幣。高空氣球很巨大,有二三層樓房這麼高,航程能達到河北、山西、陝西等省。

一陣密集的槍炮聲傳來,防空部隊開火了,高射炮、高射機槍正在實施攔阻射擊,中低空的氣球一個個被擊中、爆裂、墜落下來……高空雲層裡也傳來殲擊機的轟鳴聲,機關炮的射擊聲,這是空軍飛行員們在射擊高空氣球。對方的廣播聲有增無減:“……駐金門全體將士枕戈待旦,金門防務固若金湯。共軍飛行員們、海軍艦艇人員們、陸軍官兵們,自由世界張開雙臂,歡迎你們棄暗投明……”鄭秘書把李雲龍拉進會議室,悄悄地說:“軍長,有件事向您彙報一下,新組建的‘梁山‘分隊最近和軍部警衛連較上勁,說準備來個偵察與反偵察對抗演習,目標是軍司令部。”李雲龍來了興趣:“哦,說得具體些。梁山分隊準備進司令部抓‘舌頭’,演習規則是一旦抓到‘舌頭’,梁山分隊就算贏了。”李雲龍點燃一支菸,很不以為然:

“看是準備抓誰了,把軍部炊事班的炊事員弄走一個也算是舌頭?”鄭波說:“段寨主說啦,要抓就抓1號人物……”李雲龍猛地甩掉煙:“什麼?把老子當舌頭抓?真他孃的反了。”鄭波說:“段寨主剛坐上忠義堂的第一把交椅,正準備壯壯水泊梁山的威風呢,說第一步先抓l號,以後要有機會,還想打打軍區司令的主意。”李雲龍笑道:“好呀,看來李某隻好應戰了,我倒要看看這位段寨主手段如何,什麼時候開始?”“今天中午12點整,24小時之內為演習時間。”李雲龍吩咐道:“通知警衛連,加強戒備,有任何人來訪或有什麼異常動靜都要向我報告,我倒要看看他段寨主難道有三頭六臂不成?”

敢打老子的主意?“報告,警衛連長常彪前來報到,請軍長指示。”常彪是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軍裝,佩上尉軍銜,顯得精幹利索。李雲龍笑著打招呼:“來,來,坐下,怎麼樣?有把握嗎?”常彪後腳跟一碰,挺胸昂首道:“我不信這個邪,都是兩個肩膀扛個腦袋,誰比誰傻多少?”李雲龍說:“可不能輕敵呀,人家是有備而來,至少得有幾套方案,那個段寨主可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你說說你的計劃。”常彪說:

“第一,守而不攻,是消極防禦,是最愚蠢的戰術。而最好的防禦是進攻,他攻我也攻。就像格鬥,一招一式全無定規,你打我下巴,我就照你下三路來上一腳,戰術上也是如此,你來端我老窩,我也不能幹等著,我也要掏他老窩,他段寨主想打軍長的主意,咱們為什麼不能打他主意?第二,孫子兵法上說,‘固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這次段寨主肯定會使出很多超常手段來迷惑我。一招不靈馬上會換招,因此我也預備了幾套方案,敵變我也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鄭秘書對李雲龍說:“軍區作戰部派來一個參謀做這次演習的觀察員兼裁判員,連皮副司令對這次演習都感興趣,還說他要抽時間來看看。一個左臂戴著黃色的裁判員袖章的少校軍官立正向李雲龍敬禮:報告李軍長,軍區作戰部少校參謀於立忠奉命向您報到。”李雲龍問:“皮副司令都說了些什麼?他說……讓我一刻不停地跟著您,直到當了俘虜為止,還說有什麼弄虛作假的事就拿我是問,最後他讓我轉告您,要是您做了俘虜,他要罰您兩瓶茅臺酒。”少校在將軍面前顯得很拘謹。“扯淡,我李雲龍能當俘虜?”李雲龍開始審閱文件。

近來國際形勢風雲變幻,黎巴嫩發生了起義,反對本國親美的夏蒙政府,隨後,伊拉克又發生軍事政變,軍隊推翻了親西方的費薩爾王朝,政變後的伊拉克宣佈退出美國炮製的巴格達條約,美國在全球範圍內建立的遏制共產主義的防禦鏈條,一時出現斷裂。面對中東發生的事變,美國從全球戰略的角度考慮立即做出強烈反映,美英兩國出兵中東,以武力干涉黎巴嫩、約旦等國家。蘇聯及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也相應做出反應,宣佈在鄰近中東的南高加索和土耳其斯坦進行聯合軍事演習,兩大陣營一時劍拔弩張。中共中央也同時做出反映,為策應國際形勢,決定對金門、馬祖進行大規模炮擊,軍委命令下達後,炮兵部隊大量進入福建沿海地區。對金門射擊的炮群有三個方向,廈門、蓮河、圍頭。其中蓮河炮群設在李雲龍的防區內,他在仔細考慮,大規模炮戰一旦打響,雙方都各有些什麼有利條件和不利條件。從地形條件看,我軍在戰術地位上三面包圍金門,陣地配置、火力運用等條件大大優於國民黨軍,但面對金門的大陸沿海地區多為平坦的地形和起伏的小高地,觀察條件不便,炮陣地易暴露。

而國民黨軍據守的大小金門雖然三面被火力封鎖,但島上高地多,其陣地在地勢上高於我軍炮陣地,陣地配置也很隱蔽。如果說用火力封鎖金門,島的南端背向大陸,其南面的料羅灣碼頭雖在炮兵射程之內,但由於雙乳山和北太武山遮擋,大陸方向無法觀察,彈著點難以校正。由於一些敏感原因,我空軍無法出動,想給大炮安山眼睛,非梁山分隊莫屬。李雲龍躊躇起來,他深知,這種潛入敵後的作戰方式有著極大的風險。金門守軍近八萬人,居民五萬人,面積才120平方公里,守備兵力如此密集,一旦被發現,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李雲龍實在捨不得拿梁山分隊去冒險,這些身手不凡的小夥子哪個不是萬里挑一啊,他明白,一旦他簽署了特種分隊出擊的命令,不知有多少優秀的戰士會永遠長眠在這個島上,他一時下不了這個決心。鄭秘書和觀察員於參謀走進辦公室:“軍長,有情況。”李雲龍看看錶,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就是說,演習已開始兩個小時了。鄭秘書彙報說:“司令部的電力系統出了故障,供電局派了兩個檢修工來檢查電路,人已經到了。”李雲龍嘿嘿冷笑起來:

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會兒電力出故障了?段鵬啊,你小於和我來這一套,是不是嫩了點兒?鄭秘書說:“他們穿著供電局的工作服,開著供電局的搶修工程車,常連長已經給供電局打過電話核實了這兩個人的姓名和工種,似乎沒什麼破綻。”李雲龍毫不遲疑地說:“別聽那個,段鵬這小子不會和供電局串起來?這兩個傢伙太可疑了,告訴常連長,派人暗中監視,一有破綻立刻扣留。”過了一會兒,常彪進來報告:“軍長,您真料事如神,這兩個小於果然在總配電室做手腳,一個人鬼頭鬼腦地望風,另一個把警戒區的電網和照明電路的保險管全換了,換上去的保險管裡的保險絲很細,一旦送電,很快就會被熔斷,這樣電網和照明系統就會失靈。我帶了幾個戰士衝進去,誰知這兩個小於身手不錯,幹倒了我幾個人就要開溜,我能讓他們跑了嗎?”

“我們20多人一擁而上把他們按倒,現在已經給關了起來。”李雲龍笑著說:“看好這兩個傢伙,梁山分隊的人都是屬泥鰍的,一不留神就讓他們溜了。段鵬這小於這次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幼兒園園長打來的,她急得聲音都變了:

“李軍長,不好了,李健不見了。”李雲龍的腦袋轟的一聲差點兒炸了,他抓住話筒連聲問:“是怎麼回事?快說。”“剛才還在院子裡和小朋友一起玩兒滑梯,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有沒有生人去過幼兒園?”李雲龍問。“除了送食品的車來過,沒有生人來,首長,您能不能來一下?我快急死了。”園長抽泣著說。李雲龍眼珠一轉,突然樂了:“你放心吧,孩子丟不了,我知道他去哪兒了,你不用找了,沒你責任。”他掛上電話自言自語道:“段鵬這主意下作了些,想用孩子當誘餌,釣我這條大魚,哼,雕蟲小技,上不得檯面。”觀察員兼裁判於參謀很不高興地說:“這可有點兒不像話,演習也不能太出格了,怎麼綁架孩子?出點兒事誰負責?”李雲龍大度地說:“演習規則說可以使用任何超常手段,嘿,你還別說,這招雖說損了點兒,倒是不拘一格,腦子滿靈活,我還差點兒上了當。”

過了一會兒,常連長又進來報告:“軍長,有好消息,我派了幾個身手好的戰士潛入了他們的‘忠義堂‘,神不知鬼不覺地爬上他們的屋頂,偷聽他們的談話,段寨主正佈置任務呢,他手下的夥計們有些洩氣,說寨主玩兒的這兩招全被破了,這次演習咱水泊梁山的英名怕是玩完了,老段和林漢正給夥計們打氣呢,說今夜12點偷襲司令部,再來個‘奇襲白虎團’,口氣還挺大。”李雲龍翻閱著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你打算怎麼對付?”常連長自信地一笑:“孫子曰,善用兵者隱其形,有而示之以無,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他要偷襲我,我就先下手,在水泊梁山的寨門口搞他個伏擊,來個一鍋端,我帶兩個排去,要能捉住老段,這場演習就算提前結束了。”李雲龍揮揮手說:“怎麼用兵是你的事,我是你的警衛目標,你別讓人家把我當舌頭抓了就行。”李雲龍的腦子早已不在這場演習上,他正在考慮即將打響的大炮戰,盤算著雙方炮兵的實力對比。

我軍炮兵大多經過朝鮮戰場上高水平炮戰的鍛鍊,在作戰經驗上優於對方,而且火炮數量也佔較大優勢。但從火炮質量上看,對方炮兵卻略佔優勢。金門國民黨軍炮兵以美製155毫米榴彈炮為火力骨幹,輔以105毫米榴彈炮和75毫米山炮,火力組織比較嚴密。而我軍炮種較雜,除了以蘇制152毫米和122毫米榴彈炮為火力骨幹外,還有一部分解放戰爭時繳獲的美製155毫米和105毫米榴彈炮及日製150毫米榴彈炮。這些舊炮原已準備淘汰,但李雲龍像個商人一樣算計了半天,決定利用這次炮擊將舊炮及其庫存彈藥用掉,對遠距離目標射擊要用大號裝藥,對炮膛損蝕嚴重,會大大縮減火炮的壽命,李雲龍認為,使用舊炮比較合算。

該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彈藥的運輸、炮陣地的構築、通信聯絡問題,怎樣做到戰術的突然性……夜晚23點,警衛連長常彪把全連四個排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警衛司令部,另一部分由自己帶領,前往梁山分隊設伏。按演習計劃,演習中使用的是沒有彈頭的空包彈,由演習裁判判定你或傷或亡,從抵近射擊的火力效果來看,被伏擊的一方絕無生還可能,他們得老老實實被裁判宣佈為陣亡而退出演習。常彪決定,一定要活捉段鵬,把他消滅了就沒有意思了。就算他武藝超群,我用一個班兵力撲上去,總可以制服他。梁山分隊的寨門口的地形挺適合打伏擊。一條細細的小路,兩旁都是高粱地,高梁已長到齊脖子高了。在夜晚的微風中,高梁葉子發出沙沙的響聲,在朦朧的月光下,蟋蟀和紡織娘爭相引吭高歌,寨子裡傳來陣陣的吵鬧聲,眾好漢們似乎還不知道已面臨滅頂之災,不知在吵什麼。按照預先的計劃,常連長做了個手勢,幾十個戰士立即無聲地隱入兩側的高梁地裡,常連長看著戰士們訓練有素的戰術動作,心裡很滿意。突然地裡人聲喧沸夾雜著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生長整齊的高梁頓時東倒西歪,似乎有很多人在高梁地裡滾動,叫罵聲、廝打聲混成一片……常彪猛地止住腳步,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腦際,壞了,中圈套啦……他沒來得及多想,就被人一個掃堂腿掃倒。寨門大開,燈火輝煌,梁山寨主及時雨段鵬被部下簇擁著走出寨門,他滿面春風,雙手抱拳,頗有江湖之風:“歡迎光臨敝寨,眾好漢受驚了,裡面請,裡面請,敝寨頓顯蓬蓽生輝啊……”

第二天早晨,李雲龍得知警衛連被幹掉半個連,連長也被俘時,只是若無其事地罵了句:“這笨蛋,到底著了人家的道,段鵬就那麼容易對付?不過現在還沒見分曉呢,有能耐把老子抓住才算贏。”軍區作戰部派來的於參謀正脫了個光膀子擦上身,見到李雲龍過來就說:“李軍長,您的臉盆在這裡,我順便替您打了水。”李雲龍喜歡用冷水洗臉、擦身子,春夏秋冬都是如此,司令部的人都知道他的嗜好,他脫去上衣,摘下軍帽和手錶,用手試試水溫,發現於參謀兌了熱水,便說:“你剛來,不知道我的習慣,我從來不用熱水洗臉。”於參謀抱歉地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有這習慣。”李雲龍潑掉熱水,去打來一盆涼水,一邊洗臉一邊對於參謀說:“段鵬這小子這次雖說幹得挺漂亮,可現在離演習結束也沒幾個小時了,現在就算有人告訴我,說我老婆在家裡要上吊,老子也不去,看這小子拿我怎麼辦。”

於參謀用毛巾擦著臉說:“他們雖然沒抓到1號人物,可收拾了半個警衛連,從效果上看,應該算他們佔了上風,等到了中午12點,演習結束後,我陪您去梁山分隊,您先給講評一下,我再裁定輸贏。”李雲龍心裡還有點兒不踏實,他了解段鵬,他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傢伙,別說離演習結束還有四個小時,就是還差五分鐘他也不會收手的,不過李雲龍怎麼想也想不出段鵬還能搞出什麼新鮮花樣來,他下令把剩下的兩個排兵力撤進辦公樓,進行密集防守,看他段鵬怎麼進來。鄭秘書進來說:“昨天他們把李健又送回幼兒園,園長大罵了他們一頓,罵得老段和老林灰溜溜的一聲不吭。”李雲龍、於參謀、鄭秘書都笑了。差五分鐘12點,於參謀對李雲龍說:

“這次您贏了,現在咱們可以去了……”李雲龍哼了一聲說:“別忙,差一分鐘也不能出去,那小子說不定就在樓外面等著我呢,我可不想讓段鵬在最後一分鐘抓住我,那可太他孃的窩囊了。”李雲龍、鄭秘書、於參謀都不說話了,每人都抬著手腕盯著自己的手錶,等候著時間一秒一秒地接近十二點整。十二點終於到了,李雲龍仰天大笑:“段鵬呀段鵬,就算你小子詭計多端,也奈何不得老子,走,去寨子裡看看,看這小子還有什麼可說的。”李雲龍和鄭秘書坐上於參謀掛著裁判員標誌的吉普車,於參謀突然想起那兩個在押的俘虜,說:“李軍長,把那兩個俘虜帶上吧,您親自把俘虜交給段鵬。”李雲龍揮揮手說:“帶上吧。那兩個被俘的傢伙正在呼呼大睡,被帶上吉普車時還揉著眼不滿地發牢騷:好容易今天不跑10公里越野了,還不讓睡個懶覺?”

“這麼早叫醒我們幹啥?”李雲龍教訓道:“看看你們倆這副懶散樣兒,一點兒集體榮譽感沒有,你們是特種兵,不是一般的戰士,就這麼讓人家俘虜了,還好意思睡懶覺?”

那兩個戰士捱了訓,便低下頭不吭聲了。吉普車開進寨門,停在忠義堂前,段鵬和林漢率眾好漢列隊迎接軍長,李雲龍跳下車,喜笑顏開地照段鵬胸前捶了一拳說:

“不錯,不錯,雖然沒抓到我這個舌頭,但總的成績還是不錯的,謀略、戰術運用的相當不錯,可有一樣,以後可不能再說大話喲。”段鵬和眾好漢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弄得李雲龍和鄭波好生奇怪。段鵬說:“軍長,您現在已經是我的俘虜了。”李雲龍說:“扯淡,演習早結束了。”於參謀跨上一步說:“報告軍長,是我趁您洗臉時,把您的手錶撥快了半個小時,鄭秘書的表也被撥快半小時,現在,離演習結束還有五分鐘。”

李雲龍怒道:“演習裁判怎麼能和一方合作呢?這叫他孃的什麼裁判?”於參謀啪地一個立正,大聲道:“報告軍長;梁山分隊一排長張志洪,綽號‘小李廣’向您報告,軍區作戰部派來的於參謀從昨天就被我們劫持了,現在正在‘忠義堂’休息。”李雲龍楞了一會兒才醒過味來,他仰天笑道:“這麼說,我還真成了俘虜?”“對不起,恐怕是這樣。”段鵬畢恭畢敬地回答。真正的於參謀剛被從忠義堂裡放出來,他向李雲龍敬禮道:“首長,我昨天在路上就被劫持了。不過演習全過程我都看到了,冒充供電局工人和劫持孩子這兩招都是遮眼法,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反伏擊是順手牽羊,真正是事先安排好的計劃,就是剛才的‘自投羅網’。沒說的,幹得漂亮,梁山分隊果然名不虛傳。”李雲龍得意地說:“那當然,這不過是牛刀小試,來日方長嘛。”

《亮劍》第26章、第27章、第28章、第29章(都梁著長篇小說)

第二十八章 被引出洞的蛇

李雲龍近來心情很惡劣,主要是和妻子田雨的關係越來越緊張,起因是因為在去年席捲全國的反右運動中,田雨的父母雙雙被定性為極右分子,開除公職,被送往北大荒的興凱湖勞改農場進行勞動教養。田雨聞訊後,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大病了一場。李雲龍對岳父岳母的遭遇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他早就覺得這一對老知識分子不是什麼安分之輩,說話太出格了,對共產黨總是抱著很深的成見,什麼要對權力進行監督呀,什麼外行不能領導內行呀,什麼言論自由呀。在李雲龍聽來,這些話確實很反動,共產黨的江山是千千萬萬烈士用鮮血換來的,能拱手交出去嗎?

輪流執政?虧這些右派分子們想得出來。沒有言論自由?那是當然的,對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當然不能給他們胡說八道的權利,不然不是反了天了嗎?去改造改造也好,吸取點兒教訓嘛,以後改造好了還可以摘帽子。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勸妻子的。誰知田雨根本不領情,反而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他從來沒發現平時溫柔的妻子會有這種目光,極度的失望,傷心欲絕,憤怒和輕蔑,那目光太複雜了。

妻子終於垂下頭去,什麼也沒說。可李雲龍發現田雨當天就把自己鋪蓋搬進了另外一間臥室,不再和他同居一室,這使李雲龍非常憤怒,他不喜歡女人用這種手段要挾丈夫,這是對丈夫權利的一種輕蔑。他賭氣獨自睡了幾夜,表示自己不在乎,指望妻子氣消了後自己搬回來,沒想到田雨似乎準備長期分居了,根本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獨守空房的李雲龍,每夜都在輾轉反側和飢渴難耐中度過。他一怒之下,便搬到軍部去住,不再回家了。

馮楠:

你好。很久沒有通信了,心中非常掛念,你和趙剛在北京生活得好嗎?真想見見你們,我現在感到非常孤獨,真的,非常孤獨。

身邊連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都沒有。回想當年,你我歡笑暢談,剪燭西窗。如今,你芳蹤杳杳,人如黃鶴去,真不該給你介紹個好丈夫,讓你老死閨中。夜沒有星光,我怦然心動,像是聽到遠方傳來的一種聲音在召喚,忽然從夢中驚醒,我望著窗外茫茫夜空和遠處漁火般閃爍的昏黃燈光,努力回憶著剛才夢境中的情景,這個奇怪荒誕的夢在我努力想把它回憶得清晰起來時,已失去了模糊朦朧的細部,只有一個畫面異常清晰,那像是一片蒼野,周圍被一層乳白色的霧狀迷濛所籠罩,天空是混沌的,似晴似陰,一些人高低簇擁著在這蒼野上行走,面孔競閃爍出金屬般的光澤,他們迎面向我走來,我依稀辯出其中有我的父親和母親,那畫面像是無聲電影,儘管我拼命哭喊,他們個個翹首前方,似乎根本沒有看見我,和我擦肩而過,我回身向他們追去,卻怎麼也追不上,前方白霧迷濛,一派蒼茫,蒼茫中又隱隱約約進出點什麼景緻,他們身影向著深遠的蒼茫中飄然而去……我坐在窗前,心臟狂跳不已,渾身競被冷汗浸溼,這難道是冥冥中上天給我的某種警示?我百思不解。馮楠,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這是怎麼了?最近我偶然看到一份內部資料,竟大吃一驚,在這場反右運動中,被定為右派的人竟有50多萬,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知識分子和高級知識分子,你可能在報紙上已經看到,我父母也在其中,還有很多你我都熟悉的老前輩們,他們都被反覆動員幫助黨整風,向黨提意見,最後落得這種下場,據說這叫引蛇出洞,太可怕了。至於這場運動的是非曲直,我不想評判,因為太複雜了,我只是想,在一個知識分子本來就稀少的國度裡,一下子就把50多萬知識分子打入另冊,會給我們這個民族帶來災難性的後果,這種災難會在今後的歲月中逐漸顯露出來,我們民族的理性會逐漸喪失,而愚昧的民族難道會有前途嗎?今天,有誰能制止一個民族滑向災難?我和老李已經正式分居了,因為思想上實在無法交流。對我父母的遭遇,他認為是罪有應得,他的那種冷酷使我的全身一下子變得冰涼,我彷彿重新認識了他,儘管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人性這個名詞已經消失,但在家庭生活中,人性還多少應該有點兒殘留吧,如果在家庭中都找不到一點兒人性帶來的溫暖,那麼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呢?我曾想到離婚的問題,但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發現自己又懷孕了,我想告訴你,這是我最後一個孩子,從此我不會再生孩子了,除了夫妻感情原因外,我還有個想法,我無權讓更多的生命來到這世界上去承受苦難,我無法預測將來還會有什麼災難在等待著孩子們,想到這點,我就禁不住渾身顫抖。馮楠,我在盼著你的回信,把你的近況告訴我。代問趙剛同志好,你真有福氣,有個俠音柔腸的將軍和你相守,該知足了。

致禮!〕

田雨1958年3月2日

田雨:

你好!接到你的來信,我一分鐘也沒耽誤,立刻放下手頭的事給你回信,省得落你埋怨,誰能拒絕一個美人的要求呢?即使她也是女人,開句玩笑。我不想過多的安慰你,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很空洞的,只希望你要堅強,要挺住。

我只想告訴你,在剛過去的那場運動中,要不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我肯定也難逃厄運。去年運動剛剛開始時,我們北師大冷冷清清,我所在的系黨支部書記很誠懇地挨個做工作,動員教授、講師們向黨提意見,還說,不願提意見的人是和黨離心離德,幫助黨整風,使黨改正錯誤的人才是真正熱愛共產黨。大家一聽就坐不住了,因為這個邏輯是現成的,不願意幫助黨改正錯誤的人,必然是居心叵測的人。

更何況大家並不是沒有意見要提,只不過是極謹慎罷了。你知道,我也是個炮筒子脾氣,從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觀點,既然黨的幹部親自動員,再把話藏在。櫻裡就不好了,於是我也想了幾條準備在會上發言。誰知當天晚上老趙突然決定要去北戴河療養,還非要我陪他一起去,當時我很奇怪,因為老趙每年的療養假他從來不用,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的,而且急不可耐,我說我現在工作很忙,不能跟他一起去。

沒想到他突然大發雷霆,沒頭沒腦衝我發起火來,說我從來不關心他,還威脅著如不陪他去,就要休了我,這下可把我嚇壞了,覺得他肯定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不然他絕不會這樣,要知道,我們結婚後從來沒吵過嘴,從來是相敬如賓,非常恩愛的。你知道,我和他彷彿是前世結下的緣,我愛他勝過愛自己,靠了你和老李的幫助,我才在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到,你說,我怎麼捨得失去他呢?即使是惹他生氣,我覺得都是我的罪過。所以我馬上妥協了,向他道歉,請求他原諒,當下收拾行裝,什麼工作,什麼開會,什麼鳴放,統統不管了,有什麼事能比我心愛的丈夫更重要呢?後來的結果你可能已猜到,我們繫有20多個教授和講師被定為右派,而我卻奇蹟般地逃脫了災難,試想,如果當時我不陪老趙去療養,而是參加了鳴放會,依我的性格,我怎麼會不發言呢?為此事我曾問過老趙,是不是他聽到什麼風聲,或是預感到什麼,才設計把我騙走?他只是淡淡一笑說,我就是要你陪我去療養嘛,將來也是一樣,以後年年要你陪,你想躲都躲不掉,不然我就休了你。真的,老趙這傢伙,直到現在他對我仍是個謎,這幾年,他的話越來越少,閒暇時便一頭鑽進書房,有幾次我走進書房,發現他只是呆呆地坐著,眼睛望著窗外在冥思苦想,我知道,他在思考著一些重大的事,苦苦地想找出答案,但他不願意和別人交流,哪怕是我。田雨,我從報上看到伯父、伯母的事,我為你難過,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和迷惘,這些年你又讀了不少書,知識使你深刻,使你有了智慧,也會使你痛苦,黑格爾說,在一個深刻的靈魂裡,即便是痛苦,也不失其之美。你該明白,沒有思想的人才沒有痛苦。我把你的情況告訴了老趙,他沉躍了半晌,只說了一句,性格即命運。與歷史的長河相比,悲劇的結局不一定是悲劇。在談到你和老李的關係時,老趙說,他和老李相交多年,相知甚深,他有缺點,性格粗魯,沒有文化,常常以自我為中心。但他正直,古道熱腸,在邪惡面前,他永遠是個有勇氣的英雄,一旦覺醒,他的勇氣會勝於常人,老趙自愧不如。他說他和李雲龍性格相去甚遠,只有一點相同,那就是悲劇性格。趙剛最後請我轉告你,他願用人格擔保,李雲龍也許是個有缺點的丈夫,但他是個響噹噹的男子漢,是個具有英雄氣質的男人,這點他趙剛決不會走眼,希望田雨能給予寬容和諒解。離婚是件大事,動輒傷筋動骨,並非上策,請慎重考慮之,老李也需要時間完善自己。田雨,你要振作,你有很多別人羨慕的東西,美貌、智慧、友誼。請記住,無論是你快樂還是你憂愁,你都有一個好朋友在為你祝福和分憂。如果你把快樂告訴朋友,你將得到兩個快樂,如果你把憂愁向朋友傾訴,你將被分掉一半憂愁。致禮!

馮楠1958年3月9日

田雨:

我在興凱湖勞改農場給你寫信,也許以後不會再寫信了,你可以把它當做最後一封信。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和你父親都被定為右派,結論是極右。現在正在進行勞動改造。你父親和我不在一個分場,沒有見面的機會。我們的主要工作是農活,現在正挖水渠疏通灌溉系統,東北化凍晚,三月份土地還凍得象岩石一樣堅硬,得用鋼釺和重磅鐵錘打凍方,大家都乾得很起勁兒,我們女隊的人全是知識分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活上養尊處優慣了,剛來時,大家面對艱苦的生活和嚴酷的自然環境都感到無所適從,覺得前途渺茫。政府的監管人員們發現我們的思想很悲觀,便及時組織大家學習,我們學習了毛主席的《敦促杜聿明投降書》,大家經過討論,眼前突然開朗,尤其是毛主席文章的最後一句話使大家感觸頗深,時至今日,一切空話不必說了,還是做件切實的工作,藉以立功自族為好,免得逃難,免得為人民所唾棄……讀到此時,大家都感動得哭了,我也泣不成聲,這句話真說到我們心坎兒裡去了。我們這些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渾身沾滿了舊社會的汙泥,政府對我們這些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做的真是仁至義盡,給我們優犀的生活待遇,給我們充分的民主,給我們的工作創造各種良好的環境,可我們反而恩將仇報,藉著共產黨整風,向黨猖狂進攻。現在想想,我們的確罪孽深重,磬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現在黨為了挽救我們,對我們進行勞動改造,生活上給予出路,這麼寬大的政策,除了共產黨哪裡會有?我們的感激之情無法用語言表達,只能流著淚高呼:共產黨萬歲!我們決心用勞動的汗水洗刷自己的罪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爭取早日摘去右派的帽子,重新回到人民的行列。女兒,媽媽對不起你,如果我們的罪惡影響了你的政治前途,我們只能請你原諒,請你和我們劃清界限,我們不配做你的父母。你要保重。

沈丹虹1958年3月10日

田雨衝進臥室,仔細關好門,放下窗簾,然後一頭撲在床上,用嘴狠命咬住被角,無聲地痛哭起來,她渾身劇烈顫抖著,痙攣著,淚如泉湧。她簡直難以相信,這封充滿懺悔和謙卑的信竟然是母親寫的,她的母親曾經是那樣心高氣傲、才華橫溢,那樣儀態萬方、雍容華貴。如今,她競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喪失了任何自尊,連文筆也變得像稚嫩的中學生作文。

天哪,太可怕了。李雲龍偶然看到沈丹虹的信,閱後,他心情很愉快,對妻子說:

“這就對了,犯了錯誤不要緊,改了就好嘛。說要劃清界限就過分了,劃得清嗎?她再怎麼樣也是你母親,我岳母嘛,還是家裡人嘛,你給他們寫信,讓他們好好改造,爭取早摘帽子,將來他們沒地方去,就住在這裡,咱們給老人養老送終,孝道還是要盡的嘛。”田雨沒吭聲,只是看了李雲龍一眼,那眼光很複雜。有感激,也有冷漠和無動於衷。

第二十九章 大炮戰

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梁山分隊奉命出擊了。出擊地點選在角嶼島上,這小島在大金門島的東北方向,和金門直線距離只有兩千多米,這是由我方控制的距大金門最近的一個島嶼。

李雲龍帶著一些作戰、情報、偵察部門的軍官特地乘船趕到角嶼,他要和自己心愛的特種分隊告別。他心裡明白,這些勇敢無畏的戰士此去九死一生。送行的軍官們和突擊隊員們都神色肅穆,頗有易水悲歌的氣氛。梁山分隊裝備了幾艘安裝了消音裝置的快艇。突擊隊員們都裝備了潛水裝具和小型無線電對講機,武器是新出廠的56-2型衝鋒槍,這是蘇制AK-47型自動步槍的仿製品,又比一般制式56式衝鋒槍要短小體輕,是軍工部門專為特種部隊研製的,連軍區司令部來的見識多廣的參謀軍官們對這種槍都感到陌生。李雲龍發現這些規格統一的、嶄新的槍支到了突擊隊員的手裡就變得奇形怪狀了,有的隊員居然把本來已很短小的槍連槍托鋸掉,只剩下手柄和扳機。若在一般部隊,這種破壞武器的行為是要上軍事法庭的,而在梁山分隊卻被視為正常。段鵬認為,自己的武器,怎麼順手怎麼改,他還打了個粗俗的比喻,這好比自己的老婆,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別人管不著。

隊員們的衝鋒槍和手槍上都安裝了消聲器,手槍和匕首的佩帶方式也很雜亂,有的掛在腋下,有的綁在小腿肚上,有的掛在腰上,有的乾脆把皮槍套吊在脖子上。這支小部隊的訓練方式是很注重各人個性的。

分隊長段鵬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潛水服,頭上戴著水鏡,兩隻腳蹬一前一後搭在肩膀上,他神態鬆弛地叼著香菸,彷彿不是去執行危險任務,而是休假時到海里去撈珍珠貝一樣。他對李雲龍說:“軍長,我們要出發了,您還有話要說嗎?”李雲龍覺得嗓子發堵,他似乎有很多話要和他的戰士們講,但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他只是一招手說了句:“拿酒來。”參謀們連忙把茅臺酒倒進一排排的大碗裡。李雲龍雙手端碗說:“今天我給大家送行了,我只想說,咱們梁山分隊沒有一個孬種,全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我相信你們會忠於職守,盡職盡責的。九年前,咱們有八千多弟兄登上了那個島,他們幾經惡戰,殲敵上萬,最後血灑疆場,無愧於軍人的稱號。這些年來,我多少次夢見自己率部隊登上那個島,可我沒有機會啊,我老嘍,以後大概也沒這機會了,現在,你們的機會來了,老實講,我羨慕你們的運氣,恨不得用軍長的位子和你們換一換。可身為軍人,就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們的身上都承擔著不同的責任,只能各司其職了。今天,我用酒給你們送行,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你們一個不少,都要給我平安回來,我在司令部給你們擺酒慶功。”李雲龍把酒一飲而盡,猛地把碗砸碎在礁石上。突擊隊員幹了酒,紛紛砸碎酒碗。

段鵬立正敬禮:“軍長,梁山分隊全體隊員向您告別了。”李雲龍儘量剋制著自己的感情說:“你們的家裡還有什麼事要辦?儘管說。”這是敢死隊赴死之前,上級必問的一句話,似乎已成定規。段鵬笑了:“沒事,真要有事,等我們回來自己辦。”他最後一次立正敬禮,然後登上快艇。幾艘消音快艇發出輕微的引聲,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李雲龍站在岸邊的礁石上,凝視著隊員們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肯離去,似乎和礁石溶為一體。1958年8月23日17點30分,解放軍福建前線指揮部發出了炮擊的命令,隨著一串串紅色信號彈的升空,炮聲妻時撕裂了寧靜的空氣,第一輪出膛的數百發炮彈從不同方向落在金門島上北太武山的國民黨軍陣地上,帶著死亡氣息的金屬彈丸劃破空氣發出駭人的嘶哮聲,在海峽上空形成密如蛛網的橘紅色彈道,金門島立刻陷入煙霧和火海中。為了達到射擊的突然性,各炮群一律沒有進行預先試射,而是以精密法確定射擊諸元,力求使設在廈門、蓮河的陸軍炮群和設在圍頭的海軍岸炮群的首批炮彈同時落達各自目標。

8月23日正是星期六,下午17點,國民黨軍金門防衛司令部召集官兵,一面聚餐,一面聽國防部長俞大維將軍的訓話。俞將軍的話不多,不過是申明此次赴金門是奉了蔣總統之命,向守衛在大小金門、馬祖、大二擔諸島嶼上的國民黨軍將士表示慰問。幾年來,臺灣各界的慰問團走馬燈似的來金門進行慰問,官兵們早已習以為常了,他們都是現實主義者,關心的不是空洞的語言,而是慰問團帶來的各種慰問品和為歡迎慰問團而設的聚餐。儘管九年來金門與大陸之間常有炮戰,但以往來自大陸方向的炮火併不猛烈,而且事先也多有察覺,部隊早早便進入了坑道,但這次突如其來的炮擊,國民黨軍事先沒有嗅到一點兒風聲。17點30分,設在金門北太武山下翠谷湖心亭中的宴會已散。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胡璉將軍和新調來的副司令官楚雲飛中將陪同國防部長俞大維沿著張湖公路散步回司令部。而酒足飯飽的副司令趙家驟將軍、章傑將軍和澎湖防衛部副司令官吉星文將軍三人正用牙籤剔著牙站在翠谷湖與湖岸相連的石橋上聊天。此時站在石橋上的三個將軍都不是等閒之輩。

趙家驤當年在東北戰場上長期擔任國民黨軍東北剿總的參謀長。東北野戰軍司令員林彪和參謀長劉亞樓以及他們摩下的各縱隊司令員如丁偉、孔捷諸將領,都太熟悉這位剿總參謀長了。他們從1945年率部出關起,就和這位趙家驤成了死對頭,雙方在白山黑水之間頹殺了近三年,遼瀋戰役結束前,趙家驟從瀋陽乘飛機逃走,據說東野參謀長劉亞樓一直耿耿於懷,他很希望能抓住這位老同行、老對手。章傑將軍是國民黨軍空軍中成名人物,他畢業於中央軍校和中央航校,空軍元老,曾任國民黨軍空軍副參謀長,此時任金門對空聯絡的副司令。這三人中屬吉星文將軍最為大名鼎鼎,他出身西北軍,七七事變時,盧溝橋和宛平城正是吉星文團的防區,當日軍借尋找失蹤士兵為藉口企圖進入宛平城搜查時,被吉星文嚴辭拒絕後,蓄謀已久的日軍突擊隊開始攀登城牆準備偷襲中國守軍,吉星文果斷下令開火,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在他扣動扳機的一剎那,他已經作為名人載入史冊了,他一時名噪全國,成為抗日英雄。但他的輝煌卻很短暫,在八年抗戰中都默默無聞,原因是他非蔣嫡系,直到國民黨軍1949年撤離大陸時,吉星文不過是個殘破的雜牌部隊第37師的師長,到臺灣後,正值用人之際,蔣介石念其以前的名聲又給他一個有名無實的澎湖防衛部副司令官的職位。

此時,這三位將軍誰也沒料到,死神已張開黑色的翅膀……吉星文煙癮較大,抗戰前喜歡抽大前門和三炮臺。抗戰後期,隨著美國《租借法案》的大批物資運到中國,他開始對美國駱駝牌香菸情有獨鍾,從此就改不過口來。此時打著飽隔的吉星文剛剛掏出駱駝牌香菸遞給趙家驤和章傑每人一支,正用打火機點菸。突然聽到空氣中有一種怪異的呼哮聲,聲音掠過北太武山,由遠而近,三位久經沙場的將軍的臉突然變得慘白,身為職業軍人,他們當然比別人更清楚這種聲音是高速運行的彈丸劃破空氣發出的聲響。吉星文手一哆嗦,精緻的打火機脫手落入翠湖,他叫聲:“不好!”正要就地臥倒,然而已經晚了,第一批炮彈已馳落翠湖,在一片地動山搖的爆炸中,整個翠谷硝煙瀰漫,彈片橫飛……一顆發自大陸蓮河炮群的蘇制152毫米的炮彈正落在石橋上,把三位將軍變成一片粉紅色的霧,當硝煙散去時,三位將軍連同石橋都無影無蹤了。正在北太武山下的張湖公路上散步的俞大維、胡璉、楚雲飛在第一批炮彈落地時,就被警衛人員按倒在路邊的山石下。綽號屠夫的胡琅和楚雲飛都是久經戰陣的將軍,兩個人幾乎同時從地上竄起,在密集的炮火中不要命地衝進司令部。司令官胡璉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抓起電話要炮兵指揮官。準備下令金門炮兵全面反擊,但他馬上就暴怒地摔掉話筒,因為島上的有線通訊網在第一輪炮擊中就全部被摧毀了。設在大陸圍頭的海軍岸炮群的數百發炮彈像長了眼睛一樣,掠過雙乳山落在金門島南側的料羅灣碼頭上,國民黨軍臺生號運輸艦立即中彈起火。

國民黨軍在有線通訊網被摧毀後,被迫啟用了無線電通訊,各級指揮官已經顧不上使用密語了,乾脆用明語呼叫起來。設在大陸一側的蓮河指揮部的偵聽電臺和無線電對講機全部開機,裡面傳來一片聲嘶力竭、嘈雜零亂的呼叫聲。

李雲龍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吸著煙,他身邊的一些炮兵參謀和情報軍官正全神貫注地等待梁山分隊的消息。18點,盼望已久的呼叫終於出現了:“……10l,偏南23、104,偏東14……”炮兵參謀們各自用電話將一連串別人聽不懂的數據報給各自負責的炮群。李雲龍顧不上吸菸了,他專心致志地聽著,任香菸在指縫中燃燒著,直到燙了手才扔掉。他知道梁山分隊的隊員們已各就各位,正用密語指示著炮群調整射擊諸元,101、104代表各炮群,偏南23,偏東14是指各炮群需調整的密位度。

島上的國民黨軍炮位在遭到大規模炮擊後20分鐘,才從驚慌中清醒過來,一些隱藏在峭壁下,岩石中的秘密炮位都啟用了,偽裝成岩石的一座座沉重的鐵門都緩緩地開啟,一尊尊美製155毫米的火炮順著軌道向坑道口滑動著,炮管伸出了坑道口,炮彈出膛時閃著耀眼的白光,發出悶雷般的巨響。國民黨軍炮火開始全面反擊,國共炮兵的大決鬥開始了。

金門防衛部副司令官楚雲飛中將負責炮火指揮。他冒著炮火登上設在雙乳山頂的炮兵觀察所,用炮隊鏡向大陸方向瞭望,他早從情報中得知,對面敵軍防區的指揮官是他的老相識李雲龍,當年淮海戰場上兩人都拼命幹了一場,險些鬧個同歸於盡,楚雲飛胸部中了兩發子彈,生命垂危時被副官和衛士拼死背下戰場,在臺北的陸軍醫院養了一年傷。傷好後,他再也沒機會回大陸了,國民黨軍已兵敗如山倒。

如今,和李雲龍已十年沒見了,想不到兩個老朋友隔著10公里寬的海峽用猛烈的炮火在互相問候。楚雲飛心情複雜地望著大陸方向,久久沒有說一句話。幾聲尖銳的怪嘯聲傳來,楚雲飛敏捷地閃開觀察窗,隨著幾聲巨響,一股衝擊波夾帶著嗆人的硝煙和鋒利的彈片穿過觀察窗,炮隊鏡被彈片打得粉碎,彈片撞在石壁上又反彈回來,發出尖銳的金屬顫音。楚雲飛屬下的軍官和衛士有四五個人當場殞命,觀察所裡成了屠宰場,被濺得到處是鮮血。一個念頭在楚雲飛腦子裡倏然閃過,解放軍炮兵發現這個觀察所了,剛才那幾發炮彈是試射,馬上就會調整射擊諸元,第二輪炮彈要是到了可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大吼道:“全體撤離。”然後迅速竄出炮兵觀察所…

…當他和部下們剛跑出不到100米時,觀察所已被一發152毫米的炮彈直接命中,飛到半空中……

回到指揮部的楚雲飛喘息未定,就接到一連串的報告,各炮陣地的指揮官都報告說,解放軍的炮彈像長了眼睛,落點極準,有的炮彈居然徑直飛進對方的炮位,把國民黨軍連人帶炮炸個粉碎,不到半個小時,國民黨軍競損失了十幾門炮,其他的炮位也被解放軍炮兵完全壓制住了,往往是國民黨軍開一炮,馬上就引來解放軍十幾顆炮彈。楚雲飛不是傻子,他馬上明白了,結論只有一個,解放軍的偵察兵就潛伏在附近。與此同時,胡璉司令官也接到偵察部門的報告,無線電對講機中出現大量來歷不明的神秘呼叫。胡瑤一聽便倒抽一口涼氣,冷汗順著脊樑流進屁股溝裡,這消息非同小可,他曾多次在蔣總統和臺灣新聞媒體面前拍胸脯保證,金門防務固若金湯。沒想到,解放軍的偵察分隊竟神鬼不知地潛入他重兵防守的島上,而且人數還不少。真見了鬼了,他暴怒著下令,步兵分隊全體出動,在全島進行搜索,並公佈了俘獲解放軍偵察兵的懸賞數額。

這一天,大規模的炮戰持續了八十五分鐘,金門島上落下三萬多發炮彈,國民黨軍傷亡達六七百人。入夜,解放軍各炮群專設了值班火炮若干門,由梁山分隊指揮,只要報出數據,值班火炮立即按預先測好的射擊諸元急速射擊,當國民黨軍的步兵分隊從坑道中衝出來時,馬上遭到火力覆蓋,其中一個連的步兵剛剛鑽進工事,就遭到毀滅性打擊,100多號人競無一生還。梁山分隊和擁有8萬之眾的守軍進入對峙狀態。在蓮河指揮部的李雲龍和參謀們從對講機中聽到梁山分隊的小夥子們乾脆用明語罵起街來“……母大蟲,給老子送點兒煙來,老子的煙斷頓啦……”“小旋風,你睡著啦?怎麼他媽沒動靜啦……”“豹子頭,你他媽的吵什麼?老子正在胡璉那老東西的指揮部門口呢,正琢磨著是不是把炸藥包扔進去呢……”李雲龍和軍官們都笑了,這些膽大包天的傢伙走到哪裡就罵到哪裡。午夜,國民黨軍步兵分隊不顧炮火的攔阻,衝出工事,在全島進行搜索。據設在角嶼的解放軍觀察哨報告,島上多處傳來密集的槍聲,有幾處還燃起大火。而對講機中沒有任何聲音,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這說明梁山分隊平安無事。

24日凌晨,炮戰又開始了,很快又形成一邊倒狀態,國民黨軍炮兵被壓制住。

梁山分隊報告,金門島南側的料羅灣碼頭停泊的17艘艦艇已有一半中彈,正加大馬力逃向外海。解放軍海軍的6艘魚雷艇在陸地炮兵的火力掩護下奉命出擊,金門海域爆發一場海戰。大型運輸艦中海號中魚雷負重傷,排水量4000噸的臺生號運輸艦中魚雷沉沒。解放軍海軍的一艘魚雷艇中彈沉沒。這一天,賺多賠少,解放軍前指一片歡呼聲。25日,雙方繼續炮戰,敵軍8架F-86鬥機飛到金門以東海域,我軍空軍一個大隊的米格17型戰鬥機起飛迎戰,空戰從金門以東海域打到大陸上空,從1萬米高空打到1800米低空,國共雙方損失戰機的比例為2:1。這一天戰果,仍然是賺多賠少。在金門防衛部的指揮部裡,胡鏈和楚雲飛正召集各級指揮官開會。守島步兵指揮官黃志雄少將認為,這幾天對潛入本島的解放軍偵察分隊圍剿都毫無結果,他們都穿著國民黨軍的軍裝,對島上守軍的內部情況很瞭解,國民黨軍的口令一日數改,但這難不住他們。本島守軍有8萬之眾,軍兵種番號繁雜,解放軍偵察兵很容易渾水摸魚,弄得國民黨軍士兵杯弓蛇影,曾幾次互相開火,和自己幹了起來,誤傷了不少弟兄。

一個情報軍官把各參加圍剿的步兵部隊的情報彙總起來,這支解放軍小部隊的真實面目開始顯露出來。1。受過精度射擊訓練,從交火中陣亡的國民黨軍士兵屍體來看,中彈部位幾乎都是頭部眉心處,一彈斃命。據參加戰鬥的國民黨軍士兵說,這些解放軍士兵戰鬥經驗極為老道,他們只是用單發射擊來回敬,絕對是彈無虛發。

這種打法至少有兩點好處,首先是避免了連發射擊時暴露槍口的口焰,達到隱蔽自己的目的。其次是大大節約了彈藥的消耗。以此推測,一個解放軍士兵如攜帶200發子彈,照此打法,將有200名國民黨軍士兵倒在他的槍口下,如果解放軍偵察兵有100人,每人都是如此身手,後果就可怕了。2,從一些哨兵及小股人員被殺的現場看,這些解放軍士兵都是善於使冷兵器的殺手,法醫認為屍體的創口都是在一定距離內投擲飛刀造成的,進刀部位極為準確,有的是從左胸兩根肋骨之間刺入心臟的,有的是從背後左肩腫骨下的軟組織中刺入心臟的,據法醫推斷,被殺者被刺中時不可能叫出聲來,看來,這些殺手都受過極專業的訓練。3。都受過專業的攀登越野訓練和野外生存訓練,不過他們似乎沒打算運用自己的野外生存技能,而是不斷偷襲國民黨軍的伙房和後勤部門,弄走大量的食品。4,都精通炮兵作業,在指示和修正炮火方面很專業。楚雲飛聽著彙報,突然心裡一動,那是塵封已久的回憶,雖然歲月流逝,逝者如斯,當年山本一木的特種部隊突然在他腦海中出現,心中的迷霧奇蹟般地消散了,他失聲喊道:“這不是普通的偵察分隊,而是一支地地道道的特種部隊,媽的,這麼多年了,李雲龍居然還沒忘……”

胡璉怒火中燒,他認為情報部門都是些飯桶,解放軍的特種部隊不但已經悄無聲息地組建了,而且還輕易在重兵防守的島上登陸了,他這個司令官事先競沒聽到一點兒風聲,情報部門不是飯桶是什麼?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對付這些滑得像泥鰍一樣的特種兵,他們仗著身後有強大的炮火支援,似乎有點兒肆無忌憚,國民黨軍的大部隊被封鎖在坑道里,一露頭就會遭到密集的炮火殺傷,任胡璉手下有精兵八萬,一時也奈何不得這支解放軍特種部隊。胡璉看看簇擁在身邊的將校軍官們,無奈地說:“難道我們就拿這小股敵軍沒辦法?”楚雲飛冷冷一笑:“豈能沒辦法?這件事交給我好了……”胡璉打斷他的話:“慢,到裡面談……”

李雲龍作戰日記1958年9月2日晴據情報,金門島北太武山和雙乳山的南側大陸方向視線不能及的地區,已修建了兩個混凝土跑道的機場,長度都在1500米以上,可起降大型運輸機和噴氣式戰鬥機。一個是西村機場,建於1954年;另一個是沙頭機場,建於1955年。這一地區,由於我軍炮兵無法目測觀察,敵人空運飛機一般選擇天侯差,能見度不良的拂曉、黃昏或夜間起降,因此向其炮擊時間很難掌握。我梁山分隊登陸後,在雙乳山及北太武山建立了對空觀察哨,並協助炮兵測定了射擊諸元,當敵機出現後,先不射擊。待其進入跑道快要降落時,我炮群立刻根據預先準備好的射擊諸元向跑道實施急襲。從8月25日至9月2日,敵四架運輸機在試圖降落時被我擊毀,據梁山分隊報告,西村及沙頭機場的跑道因落彈太多,已不能使用,臺灣飛來的運輸機已無法在金門降落,機降運輸已被迫中止。

此役,梁山分隊功不可沒。1958年9月6日晴金門敵軍的補給日益困難,在海運及機降運輸均被封鎖的情況下,改用空投作為主要補給手段。但從空中向金門投放物資並非易事。小金門只有10平方公里,空投場極小。大金門面積雖較大,卻呈啞鈴狀,中間寬度不足4000米,由於我軍高炮在金門上空組成攔阻火網,敵機不敢低飛,高空投擲的物資一部分飄落海中,投入島上的物資,在我梁山分隊的調度下,大部被我炮火摧毀,據情報部門測算,每日空投運抵金門的補給品只相當於過去正常條件下補給量的5。5%,敵軍只能躲在坑道中靠儲備品度日。據梁山分隊報告,敵指揮官視我梁山分隊為眼中釘,欲必除之而後快,每日入夜後,均有小股敵步兵衝破炮火攔阻,和我梁山分隊發生激戰,目前我軍無一傷亡。

1958年9月14日陰。我炮兵參戰部隊全面開展打零炮活動,除發現重要目標時才集中進行大規模炮擊,平時則轉入零星炮擊,每日24小時,晝夜不停。特別是對料羅灣碼頭三海里之內。使敵晝夜驚慌,以增強全面封鎖之效果。據報,敵島上地面活動已基本陷入停頓狀態。13日凌晨,敵用美字號運輸艦進行偷運,在接近料羅灣碼頭時被我設在北太武山上的觀察哨發現,調動炮火實施移動攔阻彈幕射擊和不動攔阻射擊火牆,兩艘運輸艦中彈起火後逃回,補給再次失敗。

1958年9月18日晴。敵於16日以大型運輸艦於金門南我炮火射程外,以美製LVT履帶式水陸輸送車裝載貨物從艦上下水,直接搶灘上岸卸載,17輛水陸輸送車下水後,分波次成一列橫隊向料羅灣搶灘。在我梁山分隊觀察哨的調度下,我炮群組成覆蓋性火網,對料羅灣內及三海里範圍進行集火射擊,當即命中九輛,其餘的均逃回炮火射程之外,據報,料羅灣碼頭及設施中彈累累,毀壞甚重。“喂!老李呀,我是丁偉,你那邊打得挺熱鬧呀,真他媽的饞死我啦,咱老丁命不好,好事總輪不到我頭上。我這邊閒得要命,除了訓練就是學習。代我問嫂子好,還有……你老丈人好嗎?這老先生可不簡單,別看是一介書生,很有戰略眼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他這一點撥,我有點醍醐灌頂的感覺。什麼?老先生成了右派啦?亂彈琴,怎麼他媽的到處是右派?我不大看報,去年整風最熱鬧的時候我下部隊了,地方上的事我不大清楚,怎麼會這樣?我就不相信一下子蹦出這麼多右派和反革命,算啦,算啦,不聊啦,老子心煩,得好好想想,我掛啦……”李雲龍掛上電話,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他也心煩,最近家裡亂糟糟的,就沒一件順心事。妻子似乎打定主意,要和自己長期分居了,平時除了必要的話,一句多餘的沒有。李雲龍知道,田雨的日子也不好過,自從她父母被劃為極右分子後,她所在單位的政工部門已找她談過幾次話,無非是要她正確對待反右運動,和自己的父母劃清界限,最好能寫份聲明之類的文字材料,表明自己的立場,和父母斷絕關係。田雨不置可否,李雲龍聽說後卻火了,什麼他孃的劃清界限?怎麼劃?不承認他們是爹媽,那你從哪兒來?難道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他從心裡反感這些過左的政工人員。

當年鄂豫皖根據地殺AB團,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很多老上級和老戰友被莫名其妙地處決了,要說他們是敵人,打死他也不相信。那時保衛局派到各部隊監督肅反的特派員,簡直是太上皇,手操生死大權,一句話就可以制人於死地,李雲龍算是恨苦了這些人。在一次戰鬥中,李雲龍組織了一支敢死隊,任命一個保衛局特派員為隊長,當時那個從沒打過仗的特派員嚇得臉白了,李雲龍二話沒說,拔出手槍對準他,告訴特派員,要麼率敢死隊衝鋒,要麼算他畏縮不前,執行戰場紀律槍斃。

“你不是革命意志堅定嗎?好,你要向戰士們證明一下,現在老子沒工夫聽你扯淡,給我衝。”那個特派員一咬牙帶敢死隊衝上去,說來奇怪,他是第一個中彈陣亡的。

此舉曾使保衛局的負責人大為惱火,若不是中央因為肅反擴大化而糾正了蔓延趨勢,李雲龍的腦袋很可能也被砍掉了。“別理他們,叫他們看著辦吧,不行就辭職回家,我李雲龍養得起老婆孩子。”李雲龍對田雨這樣說。懾於李雲龍的職務,軍區情報部的政工人員沒有過多為難田雨。

鑑於對金門島的全面封鎖已經完成,李雲龍已用暗語向梁山分隊發出撤退的命令。命令發出後,他在作戰室裡不肯離去,今夜是個關鍵,梁山分隊如能順利撤回,則大功告成。凌晨一點,設在角嶼島上的觀察哨報告,島上北太武山,雙乳山及東北部幾處突然爆發激戰,密集的槍聲中還夾雜著爆炸聲。與此同時,司令部作戰室裡剛才還沉寂的對講機中也傳來抵進射擊的槍聲、叫罵聲,時時還能聽見一兩聲微弱的悶響,這是梁山分隊的隊員用帶著消聲器的衝鋒槍進行單發回擊的聲音。李雲龍被值班參謀叫醒,他一躍而起,撲到送話器前,一把抓起話筒大聲問:“及時雨,及時雨,開閘沒有?水流多少?”段鵬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是在奔跑或滾動中:“l號,1號,閘已打開,水流54……12被蛇纏,42去救火,前有深溝……4號沙盤,來雨,來雨……”李雲龍心裡一沉,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段鵬的暗語是:“軍長,撤退命令已下,54人已安全撤離,有12人被敵人包圍,我們42人去營救,但敵人太多,靠不過去,請向4號地區炮擊。轟1轟”!炮群開始了集火射擊,黑沉沉的夜空中頃刻間佈滿了暗紅色的炮彈尾跡。李雲龍擦了一把冷汗,呼叫著段鵬的代號,聲音中充滿了冷峻:“0l,01,42流水,42流水,不許救火,不許救火……”段鵬不做任何回答,對講機中只有槍聲和爆炸聲,就是沒有回答。

李雲龍暴怒地扔掉話筒,他心裡太清楚了,敵人的圍剿是蓄謀已久的,憑段鵬帶個40多人根本別想救出那12個人來,後果無疑是自投羅網,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放棄那被圍的12個人,多撤回一個算一個。可現在段鵬不做回答,分明是拒絕執行命令,他想不顧死活地打開一個缺口,把被圍的戰友救出來,作為一支特種部隊的指揮官,他顯然是在意氣用事,實乃大忌。

小旋風司路伏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下,一邊對著送話器呼叫,一邊以單發射擊阻止敵人的散兵線交替掩護地向前躍進。敵人的機槍、衝鋒槍火力像旋風般地掃過來,打在岩石上濺起一溜溜的火星,幾發迫擊炮彈發出尖利的呼嘯聲落在岩石上,轟!轟!地炸開,碎石像雨點般地落下,幾乎埋住了小旋風,梁山分隊被圍住的戰士們,各自依託著有利地形,不慌不忙地用單發射擊回敬著敵人,特種部隊的戰士的確出手不凡,他們稀疏的單發射擊根本構不成火網,但一個加強營的敵軍士兵竟被這種稀疏的火力死死地釘在地上和岩石後,誰要是露頭,腦門準吃一顆子彈。敵軍指揮官很惱火,因為剛接火不到半小時,敵軍方面已陣亡五六十人了,而解放軍突擊隊員隱蔽的位置極為刁鑽,他們藏在射擊死角里,見人才開槍,彈無虛發。小旋風不停地呼叫著炮火:“再偏南14,我在沙盤4A角,向我周圍汀……給他狗日的立一堵火牆……”幾十發從大陸方向飛來的152口徑的加榴炮彈在小旋風堅守的小高地四周炸成一堵火牆,國民黨軍的一個加強營被炸得血肉橫飛,殘肢斷臂被拋起十幾米高。司路在炮火中縱聲大笑:“打得好啊,痛快……再來一輪……不妨近點兒,再往裡延伸二十米……”花和尚羅遇春拖著一條被打斷的腿爬過來向司路報告:“喂!大官人,咱們彈藥不多了,我統計了一下,每人還不到二十發啦。另外,沒負傷的連你一起算上,只有四個,弟兄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讓你們四個沒負傷的人先突圍,我們每人抽出十發子彈給你們,反正我們也走不了了,給你們掩護……”司路勃然大怒:“放屁,你們商量了有屁用?現在這裡我說了算,怎麼著?你斜眼瞪我幹啥?告訴你,這個戰鬥小組我是負責人,輪得上你們商量?”羅遇春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並不買賬,毫不客氣地回罵道:“知道你是負責人,沒人跟他媽的你爭權,你不就是個少校嗎?又不是少將,口氣咋這麼大?看把你能的?好啊,你不是能嗎?你們四個沒負傷的揹我們八個負傷的突圍,讓你們一個人背兩個,老子們還不打了,就在你們的背上看西洋景啦。”司路冷笑道:“老子沒那個本事揹你們突圍,可老子有本事陪你們留下,咱們小組十二個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綽號玉臂匠的童明一舉槍,噗噗兩聲悶響,五十米外兩個敵軍士兵仰面栽倒。童明艱難地抽出最後一支彈夾裝上,拉開槍栓把子彈頂上膛,他的腹部中了一發子彈,鮮血透過繃帶不停地滲出,他聲音微弱地向司路的權威提出挑戰:“有些人當個破小組長……就,就……他媽的不知姓什麼了,老子們不樂意別人陪……你不就是……小旋風嗎?沒勁……要是一丈青陪著……還差不多,是不是?花和尚?”花和尚接口道:“就是,要是個娘們兒還差不多,去去去,你們走……。”司路正要回嘴,一個被擴音器放大的聲音傳來:“共軍突擊隊員們,共軍突擊隊員們,我是本島防衛部副司令官楚雲飛,請你們停止射擊,楚某有話要說。首先,鄙人對各位英勇頑強的戰鬥精神和高超的單兵作戰素質表示由衷的欽佩。鄙人承認,你們的特種作戰行動使本島守軍傷亡慘重,就軍事行動而言,貴軍突擊隊的確取得極大的成功。現在我想說的是,作為軍人,你們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已盡到了自己的職責,現在應該考慮放下武器體面地退出戰鬥了,你們的彈藥不多了,你們中間大部分人已經負傷,你們無力突出重圍,況且,這樣抵抗下去毫無意義,弟兄們,我們都是中國軍人,這裡也並不是抵抗外國侵略者的戰場,就此放下武器無損於軍人的氣節,大家都是炎黃子孫,雖意識形態觀點不同,但楚某並不想強迫你們改變自己的觀點,我只想說,請你們珍惜生命,同為中國軍人,炎黃子孫,楚某懇請你們放下武器,化干戈為玉帛,楚某以本島防衛部中將副司令長官的名義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停止抵抗,你們將得到公正、體面的待遇,你們的尊嚴不會受到任何侵犯……”司路向喊話方向目測了一下距離,對著送話器呼叫炮火:“偏東28,偏東28,沙盤4B角,來點兒雨,來雨……”

蓮河炮群的幾十發大口徑炮彈發出刺耳的呼嘯聲由遠及近落在楚雲飛藏身的掩蔽部周圍爆炸了,鋼筋混凝土的掩蔽部經住了幾發直接命中的炮彈,但架在外面的幾個喇叭被炸得粉碎。楚雲飛扔掉送話器,嘆了口氣說:“看來他們破釜沉舟了,連話都懶得回,乾脆用炮彈回答,馬上攻擊吧。”敵軍的輕重機槍、迫擊炮又開始了密集的火力準備,藏在岩石後面的士兵們交替掩護著向前躍進……李雲龍指揮部的報話機裡突然傳來小旋風司路的明語呼叫:“01,01,別管我們,千萬不要向我們靠攏,敵人張開網正等著呢。你們快撤,你們快撤。”“l號,1號,我是小旋風,我是小旋風,現在向您彙報我們情況。我們通過審問俘虜得知,金門防衛部最近新調來一個副司令,叫楚雲飛,是他策劃的這次行動,具體實施方法是,趁我炮擊間歇,步兵分隊分批化整為零出坑道,然後進入潛伏位置,這件事我負主要責任,沒有發現敵人已秘密集結,致使第一戰鬥小組陷入重圍。不過,我們也沒便宜敵人,現在敵人的屍體在我們周圍擺了一圈,1號,現在我們的彈藥已全部用光,該是告別的時候了,我代表戰友們向首長和同志們告別了,請炮兵向4號地區開火,請覆蓋4號地區,快點兒,開火,開火……”敵軍指揮官從報話機中聽到司路的明話呼叫,不由喜上眉梢,看來這小股共軍真是山窮水盡了,衝上去也許還能抓幾個活的。敵軍士兵們從岩石後直起身子,吶喊著蜂擁而上。司路卸下了槍口上的消聲器,檢查了一下彈夾,還有八發子彈,他摸出最後一顆微型手雷說:“弟兄們,卸下消聲器,最後用連發幹他一下,臨走也鬧個痛快。”敵軍的散兵線在接近陣地時,遭到猛烈的掃射,十二枝衝鋒槍分別打出了長點射,這是一次空前絕後的射擊表演,每支槍都把僅有的幾發子彈打出了高水平,敵軍士兵被掃倒一片,中彈部位幾乎全在臉部。司路放聲大笑:“打得不錯,都是射擊教練的水平,來,弟兄們向我靠攏,咱們該上路啦。”楚雲飛在掩蔽部用望遠鏡看到,解放軍突擊隊員堅守的小高地上,閃出一團耀眼的火光,隨後傳來一聲悶雷似的爆炸,然後一切歸於沉寂……在李雲龍的指揮部,李雲龍無力地坐下,向負責聯絡的炮兵參謀沉重地揮揮手說:”命令炮兵向4號地區開火。“蓮河炮群發出地動山搖的轟響,4號地區頃刻間淹沒在火海之中……

梁山分隊在這次行動中立了大功,中央軍委也發來嘉獎令。段鵬和林漢各記一等功,同時又各記大過處分。原因是他們在小旋風等12人陷入重圍後,拒絕撤退的命令,堅持要在包圍圈上打開缺口,當營救行動失敗後,分隊長段鵬和政委林漢擅自決定進行報復,他們突襲了國民黨軍的一個團部,團部的軍官們全部喪生。在這次突襲行動中,梁山分隊又有三個隊員陣亡。在戰鬥總結會上,段鵬和林漢都做了檢討,都承認自己指揮失誤,意氣用事。第一,當敵人分批從坑道里出來時,他們競毫無察覺,以致中了埋伏,造成了12個戰友的犧牲。第二,拒絕執行命令,為報復擅自進行突襲行動,致使三個戰友犧牲。這兩人都認為這次處分給得不冤。李雲龍在會上表現得很暴躁,他拍著桌子怒罵道:“你們倆是吃乾飯的?損失已經造成了,你們現在檢討管他孃的屁用?梁山分隊的戰士都是萬里挑一的,都是寶貝,給個師長都不換,你們這兩個混賬王八蛋,一下子就損失了15個人,孃的,你們賠我人。”

李雲龍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想起陣亡的15個隊員他心疼得直哆嗦。1959年1月,歷時四個月的大炮戰結束了,不過象徵性的炮戰還在繼續,雙方的炮彈都打到無人區,雙方的廣播站在開火之前都預先發出警告,讓對方隱蔽好,以免出現不必要的傷亡,從此,這種奇特的、象徵性的炮戰持續了2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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