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鄉 魂

「荐读」乡 魂

村莊不大,七十戶人家、三百口人,坐落在一處南北高、中間低的狹長窪地裡,從東到西二里地,黃土地、黃泥屋,再加上村前一條時有時無的小溪,這就是我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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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土窯洞裡,總共三間,是用扇形土坯砌築而成,在村裡算是好人家之一,因為還有一些人家並沒有這樣的條件,俊強和他爸就住在我家下面的又潮又暗的土打窯洞裡,那是真實的“山頂洞人”。院子前面有一棵老榆樹,整天歪著脖子,看著蹲在突出地表的老樹根上歇息閒聊的人們,有時還伴著拂過的微風傻傻地笑,但對四娃叔家那隻兇狠的大黃狗,老榆樹卻是漠然視之,因為那傢伙除了“汪汪汪”叫喚,並不能給大家帶來歡聲笑語。家門前是一條小河溝,俊強和他爸的土窯洞就築在溝壁之上。

「荐读」乡 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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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雖然小,但各種奇聞趣事從未間斷,張家嬸子因犁地使勁過度不慎小產了,王家媳婦因家庭瑣事跳井尋了短見,高家舅舅因上樹修剪枝條掉下來摔折了腿,等等,這些新聞通過那些所謂的“長舌婦”、“快子嘴”很快傳遍全村並播向十鄉八里。當然也有喜慶的事,比如五舅家今年娶回一個能吃苦又孝敬的兒媳婦,虎常媳婦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金喜通過體檢參了軍。家長裡短,茶餘飯後,老榆樹下幾乎天天上演著新聞發佈會,調劑著小村莊人們的文化生活。

家門前溝裡那條所謂的小溪,其實時有時無,雨季來臨時,小溪便唱起歡快的歌,吸引著久旱逢甘霖的小鳥、小豬,還有童年時的小夥伴兒們。叫上俊強、高利、金喜、高四等人,我們一起下到河裡,光著腳丫子甚至光著屁股,相互追逐,有時還抓幾把稀泥,使勁向同伴身上投去,結果人人臉上、身上糊滿了泥巴,成了一個個泥猴。四娃叔家那隻大黃狗雖然兇狠無比,但對熟識的村人特別是我們這群孩子來說,還算是比較溫和的,此時也不甘寂寞,搖著甩巴跟在我們後面湊熱鬧,而故作小大人的四娃叔則站在岸邊,不停地向我們這邊張望,看樣子很想下到河裡和我們廝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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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女人真能幹,下地拔蕎麥、割莜麥,女人們手快、麻利,常常是女人們在前邊收割,而男人們則跟在後面捆紮、裝運,還美其名曰他們乾的是最重的活兒。王家二兒媳是村裡公認的收割能手,她一人足抵上兩個男勞力,別人拔蕎麥只能夠著四壟,而她蹲在地上左右移動,足足能探上六攏或更多,且眼到身到手到,其他人還在半地,而她早已收出老遠快到地頭了。表姐也是村裡公認的好女子,她母親常年有病,而她就成了家裡家外一把手,下地勞動,田畔割草,回家忙著給父母和弟妹們做飯,還得經常藉著天剛放亮或擦黑之際,挑著那兩隻大鐵桶去挑水,那沉重的扁擔,在表姐的肩膀上顫悠著成熟,也顫悠著無窮無盡的苦日子,可表姐從來也不會叫苦叫累。

秋收時節是最為繁忙的時候,母親往往天不亮就起來了,先餵了豬餵了雞,然後拿上爺爺早已磨好的鐮刀下了地,一直幹到太陽當頭頂才回家做飯。午後兩點又準時趕到地裡幹活,一直幹到天完全黑下來才能回家。她還向我們講了一個懶漢的故事:“懶漢怕苦怕累,經常這樣對付他的父母:‘打清早,露水潮,營生全憑陽婆高;陽婆高,日頭烤,營生全憑陽婆落(音烙);陽婆落(音烙),蟻子咬,營生全憑明兒打早。’結果,懶漢一天啥也沒幹。”儘管累得夠嗆,手上的血泡爛了一串又一串,老繭結了一層又一層,可母親整天樂呵呵的,因為她知道,地裡的活兒越重、辛苦下得越大,說明收成就越好,家裡的光景就越好過。也有熱鬧的事情,那就是遇上“打平夥”的時候。有時,村集體為了鼓勵人們抓緊秋收,會在適當的時候殺一隻羊,做一頓燉羊肉炸油糕犒勞大夥兒。那羊肉的香味從生產隊的隊部里老遠地飄揚過來,弄得滿村不得安寧,大人孩子都期盼著品嚐那濃香的燉羊肉和炸油糕。這樣的情景下,母親斷不會獨自享用,而是端著大碗,排著隊等待舅舅來掌勺分配,她也知道在舅舅這裡不會得到哪怕比別人多一絲肉的食物。等分到了一碗肉和幾塊炸油糕,母親便邁著歡快的步子趕回家,和爺爺一起看著我們兄弟姊妹幾個人狼吞虎嚥消滅那人間美味。當只剩很少幾塊骨頭的時候,這才想起來還有爺爺和母親沒有吃到,於是連忙推讓過去。此時,爺爺與母親又是一番推讓,最後還是爺爺享用了最後的一點美食。等我們都睡下了,我卻聽到一陣啃食的聲音,悄悄爬起來一看,原來是母親正在啃著我們未吃乾淨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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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舅舅是村裡人人相信的厚道人,大集體時代,村人分糧食,幾乎都由舅舅掌秤,一家挨著一家,一秤一秤地過,誰都沒有異議。有時天已黑透了,也要掌著馬燈,在麥場上摸黑秤糧。有個別好事者生怕舅舅秤上做文章,硬是把馬燈掌到大秤的秤桿處,仔細地察看,直到認準了才作罷。舅舅的公道一直延續著,到包產到戶的時候,舅舅領著人們拿著丈繩,一塊田一塊田地丈量,一家一戶地分地,然後登記造冊,一絲不苟,就連平日裡最為挑剔的人此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村裡實在太寂寞了,除了老榆樹下人們津津樂道的新聞外,只有到了春節和元宵節才顯出些許活力。這個時候,家家都要張燈結綵,人人都要或新或舊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放鞭炮、接財神、迎喜神一溜煙往春天奔跑。而元宵節則把整個村子似乎要抬起來,吹嗩吶、踩高蹺、扭秧歌、跑旱船、放焰火,人人都是演員,人人又都是觀眾,人們忘卻了煩惱,忘卻了勞累,只管縱情歡樂,歡慶自己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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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之後便是中學,直到念初中時,我便離家鄉愈來愈遠了,讀高中後回鎮上工作,後來再讀大學,然後工作進了城,家鄉的印象也日漸模糊。然而,隨著年齡的增加,當年家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竟然奇蹟般地清晰起來,春夏秋冬、寒來暑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犁樓耙磨、牛羊騾馬,窯洞炊煙、雞鳴狗吠,田野綠樹、小河塘壩,一切一切,都彷彿過電影似的一幕接著一幕上演,令我欲罷不能。尤其讓我不能釋懷的是家鄉的親人們,他們匍匐在這片黃土地上,一代接著一代塗抹著這裡的山山水水,鋤頭為畫筆,汗水作顏料,耕地為畫布,或素描,或潑墨,或點染,讓那裡的山山峁峁、溝溝坎坎都有了靈性,就連那村裡大黃狗的汪汪聲、嘮嘮嘮嘮的餵豬聲都成為山村交響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今天秋天回故鄉,正趕上秋收大忙季節,表哥整天忙著從地裡往回拉莊稼,年老體弱的舅舅早已賦閒在家,只是偶爾喂喂豬、喂喂羊。那棵老榆樹下不見一個閒人。當年那些窯洞早被大瓦房取代了,村裡的路寬了,樹多了,當年許多的大黃狗如今也被各種漂亮的巴兒狗所取代。還有消失了的,那就是我家老宅下面的那條季節河,因氣候與環境的變遷,如今只剩了一條幹溝子。唯一沒有改變的,還是鄉親們的土言土語,居然還是那樣親切婉轉、生動有趣。談到往事,表哥說:“黃狗怕熱蛇怕凍,皮實不過個莊戶人。只要你想著家鄉,想著家鄉的人,不管走到哪裡,哪怕做夢都會是這裡的泥土和草香。”表哥曾多次外出打工,從他口中說出這話來,不假。

走在田間地埂,漫步長街小巷,聞著泥土、野草與牛糞的混合氣味,望著紅牆碧瓦和裊裊炊煙,聽著遠遠近近的雞鳴狗吠,我的心從孩童的鄉間小道一路走來,不斷探尋著家鄉的山山水水、人情世故,這裡一切的一切,哪怕是極細微的一點變化、極小的一件事,總能在不經意間觸動我柔軟的情愫,進而為她感動、為她悲傷、為她唏噓不已。離開故鄉這麼多年了,我始終未能擺脫故鄉植入我體內的所有情感,真的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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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的只是鬢毛,而我的魂兒卻依舊茁壯。今天的離去,是為了明天再次歸來。我會的。

丨本期審核:韓新梅 李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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