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太原有一尊消失了的大鐵佛,是真的嗎?

東山居士28037888


唐朝有個當“光州刺史”(治所在今河南潢川)的晉南人薛用弱,官當的不弱,文筆更不弱。薛用弱為官之餘寫了部《集異記》,蒐羅隋唐時期的志怪傳聞,不僅讀起來意趣盎然,也是對隋唐正史的生動補益。太原作為隋朝3位皇子輪番來任“幷州總管”之治所,唐時又作為“龍興之地”和大唐“北都”,《集異記》中自然少不了太原傳奇,比如高僧澄空拼將老命鑄成鐵佛的故事,絕對堪稱今古奇觀。

《集異記》有篇《平等閣》說:“隋開皇中,僧澄空年甫二十,誓願於晉陽汾西鑄鐵像,高七十尺焉。”薛用弱確實是講故事的高手,一 開頭,就把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幾大要素交代得清清楚楚。時間:隋朝開皇年間(581年-600年);人物:年方20歲的僧人澄空;地點:“晉陽汾西”;事件:發誓鑄造一座巨型鐵佛。但關於“地點”,一些人持不同意見,指稱“晉陽汾西”乃今山西汾西縣也,與太原半毛錢關係沒有也。

  

因此先得把地點說道說道,不然講這故事就失去了前提。

  

其實,只要把“晉陽汾西”4個字多念幾遍,就差不多能得出明確結論來了。“晉陽”首先是座城,不是國、不是州、不是郡、不是道、不是省,因此不能領管一個縣;其次西漢到北宋初倒是置有“晉陽縣”,但晉陽縣再轄汾西縣,歷史上沒有也不可能有這種罕見的建制。

說起晉陽城,太原人都知道是春秋趙簡子派家臣董安於始建於汾河西岸。到西晉,幷州刺史劉琨把小城拓建成大城,但晉陽城仍踞守河西進行擴張。南北朝時,東魏大丞相高歡在汾河東岸修造東城,待高氏創建北齊,武成帝高湛立即把晉陽縣從河西移至河東,再在晉陽老城另設名字更加祥瑞的“龍山縣”。但到隋開皇十年(590年),隋文帝楊堅廢掉龍山縣,遷回晉陽縣,在東岸設置“太原縣”。正因為“晉陽縣”在河東河西有過一段來回倒騰,薛用弱才說“晉陽汾西”,只不過是想強調一下故事發生在“汾西”的晉陽縣而已。

  

這下可以言歸正傳了。小和尚澄空發誓在河西的晉陽鑄造“七十尺”合今近21米高的巨型鐵佛,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所以他籌集生鐵和炭料就耗費了整整20年,“物力乃辦”。然而,當已成中年的澄空選了個好日子點火開工後,“及煙焰滅息,啟爐之後,其像無成”,澄空的第一次鑄佛活動以失敗告終。澄空除了“深自咎責,稽首懺悔”,決定“復堅前約,再謀鑄造”,又經過20年籌備,“及啟鑄,其像又復無成”,澄空第二次鑄佛活動仍以失敗告終。於是,已經步入老年的澄空“呼天求哀,叩頭請罪”,以更加勤勉緊迫的姿態開始了第三次籌備。“又二十年,功力復集,然後選日,複寫像焉”,80歲的澄空和尚迎來了自己的終極開爐時刻。那一天,他登上高高的爐頂,對圍觀的萬餘名信眾說:“吾少發誓願,鑄寫大佛,今虛費積年,如或踵前,吾亦無面見大眾也。吾今俟其啟爐,欲於金液而捨命焉”,意思是這回無論事成事敗,澄空和尚都要投身鐵水,向“諸佛”和“眾善”表達自己願堅意絕、志竭心誠。

  

老和尚澄空感動了已由隋進唐的晉陽城。熾熱的高爐四周,太原百姓“號泣諫止”,但當更加熾熱的鐵水開始傾入模具、金液沸騰時,澄空“揮手辭謝”,然後“投身如飛鳥而入焉”。等到除去模具,“鐵像莊嚴端妙,毫髮皆備”,澄空窮其一生、捨命鑄造的巨型鐵佛,從此端坐在太原汾水西岸。又大約過了50餘年,身兼太原府尹和太原軍節度使的李暠看到大鐵佛為“風日所侵”,痛惜不已,“即施錢百萬緡”,為佛像重修“平等閣”以護之。遺憾的是,宋太宗趙光義火焚晉陽,平等閣隨古城灰飛煙滅,澄空和尚用生命鑄成的大鐵佛此後竟不知其蹤。看來執著的信仰和堅硬的金石,都難抵權力的任性。

但《集異記》的故事告訴後人,用鐵鑄造大型佛像發端於隋代,醇熟於唐代,並且最早是在太原興起。儘管一般認為漢桓帝時代即開始了佛陀造像,兩晉時期蔚成風氣,但可以確信那時還是以銅為原料,至今缺少鐵佛像尤其是大型鐵佛像鑄造的記載。澄空和尚鑄鐵佛,表明太原地區是中國歷史上最早把鐵應用擴展到宗教活動中的區域,也表明太原在隋唐時期的鐵器文化形成了獨步華夏的鮮明特色。

  

這還不僅因為太原是中國古代冶鐵業最發達的地區之一,也因為鑄造巨型鐵佛的工藝實在是太複雜、太講究了。雖然傳統上鑄銅和鑄鐵都採用泥型或稱陶範工藝,但由於鑄鐵不易像鑄銅那樣分段鑄造、再行焊接,加之巨型佛像不可搬動,需要原地整體澆鑄,所以必須有足夠高大的化鐵爐、足夠強勁的鼓風設備,以及高超精湛的築基、制範、成芯、鑄型、熔鍊、澆鑄等成套技術。而這些,都與當時一個地區政治、經濟、科學技術和思想文化的發展密切相關,也從一個側面折射出當地社會曾經達到的歷史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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