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飢餓的歲月里,我們看壩壩電影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晚上在綿竹廣場散步,三五個孩子踩著踏板,飛一般掠過我身旁。看著他們充滿活力的身影,我想起了童年的那些快樂時光。村莊裡的炊煙在一家家農人的屋頂慢慢升起來,而往事便在那淡淡的鄉愁裡情不自禁地浮現在眼前。

兒時住在鄉村,鄉村孩子比城市孩子童年更豐富一些,有那麼多的事情可以做,有那麼多的樂子可以享受。最讓我自由快樂,難以忘懷的就是很多人都看過的壩壩電影。壩壩電影作為兒時特有的文化現象已深深銘刻於我的腦中,並昇華成一種懷戀昔日的情結。我懷念壩壩電影,懷念那個時代,懷念我的單調而美麗的童年。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鄉村

“壩壩”是四川話,就是寬敞的平地的意思。“壩壩電影”就是在一個寬敞的平地上看電影。我的童年、少年甚至參加工作後的四、五年,看了不少壩壩電影。它是我們那時常常盼望的一種難得的精神食糧!

上個世紀七十八年代,我們公社還沒有一個放映隊,只有縣電影隊在全縣輪流放映。平均每幾十個大隊才有一部放映機。除去颳風下雨打霜落雪等不能放映的日子,一個大隊一年最多能輪到放兩、三次。為此,人們經常跑到附近的大隊去看,黑燈瞎火跑上幾十裡不說,還得怕趕不上時間而忍飢挨餓。不過,這還不算最苦,最苦的是消息有誤,落得個“英雄白跑路”,啥也沒看上。

我是在上小學時看的第一場電影,地點就在我們大隊上的操壩裡。影片是什麼我現在早已經忘了,只知道是黑白的,記得那天我們放學之後夜飯沒吃,就跟著哥哥姐姐抬著小凳跑到了那裡,想佔一個好的位置。最好的位置當然是貼近放映機桌子的周圍,那樣,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換片什麼的,事後就多了一段向人炫耀吹噓的資本。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20世紀80年代電影明星

壩壩電影總是放得很晚,不過,這沒關係,等待在此時也是一種幸福。小孩們光著腳丫在地上亂跑,快樂得像過節。也趁此可以玩一些在學校不敢玩的遊戲;大人們男男女女則圍成堆堆,說東道西,開一些粗野甚至下流的玩笑,開心處,個個笑得前仰後合,眼淚直滾,把一身疲勞忘得乾乾淨淨的。

等到晚上八點過,放映員酒足飯飽,在大隊幹部的陪同下,才打開機器。當放映機射出一道強烈的光芒,照射在白色銀幕試試鏡頭時,我們激動地叫嚷著,頑皮地伸出小手擋著光芒,銀幕上留下無數雙可愛的小手影。在正式放映之前,大隊書記又拿起話筒還要大講一通革命形勢階級鬥爭。講得口水亂飛,純粹是拿著話筒過官癮。於是人群中就有“講個××”、“龜兒子吃飽了嗦”之類的吼罵聲此起彼伏。

不過,吼罵歸吼罵,大隊領導似沒聽見一樣繼續講,且聲音提得更高,不到聲嘶力竭絕不罷休。幻燈片和快板是壩壩電影放映前的又一個必不可少的內容。當時,這類自編自唱的東西很多,且內容豐富,語言詼諧。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鄉村

如宣傳防火的:觀眾同志請坐好,我們來把宣傳搞。搞宣傳,很必要,防火宣傳要記牢!有的人,煙癮大,睡到床上都在叭……

又如宣傳大辦沼氣的:冬風萬里雪花飄,毛主席北京發號召,大辦沼氣就是好!沼氣的好處多又多,開關一扭米下鍋……

或宣傳常識,或倡風易俗,或宣傳政策,或鼓動幹勁,寓教於樂,其作用,遠遠超過了現在的紅頭文件與廣播電視等先進媒體。

電影開始放映了,整個壩子忽然鴉雀無聲,連最調皮的小孩子也安靜地偎依在父母的身邊,幾千雙眼睛盯在了白色的銀幕上。為了免去踮起腳跟伸長脖子之苦,哥哥姐姐找了一張高凳讓我站上去。

當時,我對於電影,看的不是電影的內容,更多是一種過程一種情趣。我們喜歡那一種熱鬧的氣氛。喜歡在那明月的夜晚裡,放飛我們無拘無束的童心。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壩壩電影

從那以後,壩壩電影伴隨著我逐漸長大。作為一個鄉下孩子,在那樣的歲月裡,看一場電影已是一種難得的奢侈。有時,我們不惜走上一二十里路,所到地界,已不是同鄉、同區,甚至已經跨鄉跨鎮,一晚上打個來回,也心甘情願。

有時走公路,有時走標準的羊腸小道;有時結伴而去,有時一人獨行。我似乎從來就沒害怕過。有時,一部電影轉來轉去,已放映過多次,我照樣看得津津有味。那時,一些樣板戲中的唱段和故事片中的人物對白,被我操練得滾瓜爛熟,如出一轍。以至於若干年後,當別人一看京劇就火冒三丈,我卻能夠心平氣和,面帶笑容。並且,對於人物對白的精彩朗誦,成為我業餘生活中的一大愛好。

有趣的是,有兩部電影一直掛在大人的嘴上,但從來沒見放過。《雨淋豬》和《英雄不怕白跑路》。當曉得是大人哄我們的後,我們也去哄比我們更年幼的。

“三哥,今天晚上放啥子電影?”

“雨淋豬”。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鄉村

看壩壩電影,自然要遇到淋雨。雨小,可以打著傘看;雨大了,便只有暫停。有人給放映機打傘,也上了電影擋子。我看看電影擋子,又回頭看看電影機子,一束強光射出去,密密麻麻的雨滴分明得很。因為雨,因為機器扯拐,跑兩三晚上看完一部電影是常事。

我看《南征百戰》就在靈橋村跑了四個晚上。第一天晚上下雨,瓢潑桶倒的。第二天晚上發電機壞了,修不好。第三天晚上剛開始就燒片,片子弄順雨又來了,又瓢潑桶倒。對於《閃閃紅星》,《地道戰》、《地雷戰》之類的戰爭片子,我們是百看不厭的,何況是《南征百戰》越打越好看的啊。

最難忘的是看電影《賣花姑娘》,那可是區裡組織公社幹部到綿竹去看的一部朝鮮講階級鬥爭的一部影片啊。年輕人的消息總是最靈通的,在那個夏天的下午,當時的東北竹林村放《賣花姑娘》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了全大隊。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壩壩電影

年輕人都沸騰起來了,早早收了工,衝了個冷水澡,換上平時趕集才穿的衣服,男男女女,呼朋引伴,揣著電筒、提著馬燈或準備好火把就出門了。

我那時只有十四歲左右,也跟在大哥大姐他們後面跑。當母親出來叮囑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跑過屋旁的那片竹林了。我們幾十個人沿著曲曲折折的小路向幾公里外的東北竹林村跑去,生怕遲了一步電影就開始放映了。結果我們跑去之後才知道電影《賣花姑娘》今晚在東北赤兔村放,要第二天晚上才在竹林村放。

當時那種那種急切而失望的心情,沒有親身經歷過又怎麼能夠體會呢?第二天晚上看《賣花姑娘》時,我們聽到了有人的抽泣聲和聳鼻子的聲音,有人淚如雨下,哭聲如雷點,使整個壩壩窒息在一種痛苦的悲傷裡。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壩壩電影

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社會的發展,為了使電影放映效果更好也不再受天氣的影響,各公社都買回了放映機,並修起了音響較好的電影院,但由於是憑票入場,加上沒有壩壩電影那種自由快樂的氛圍,去看的人不多。

土地承包到戶以後,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電視機逐漸進入千家萬戶。鄉電影隊由於入不敷出,沒多久便解散了。電影院,也因發展經濟而佔改作它用,時至今日,已面目全非。

今天,電視已經普及,成了人們的日用消費品,大家足不出戶就能欣賞到到電視節目,孩子們再也體會不到壩壩電影帶來的無盡樂趣,而鄉村的夜也因壩壩電影的流失而寧靜了下來,不少農民吃了晚飯,不是聚集在一起打小牌就是睡覺,生活過得很單調。

在饥饿的岁月里,我们看坝坝电影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圖注:20世紀80年代電影明星

有時我也在家裡看看VCD、DVD,在電腦裡搜尋電影,到影院觀賞好萊塢大片,但是,再也沒有當初壩壩電影給我們內心的強烈震撼了,那種美妙的感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知道,以我現在的年齡與心境,壩壩電影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常常想,電影技術的飛躍發展為什麼帶來的卻是觀眾的銳減,沒有了大眾的電影還具有多長的生命?當商業大片鋪天蓋地、搞笑大片充斥熒屏的時候,這是電影文化的悲哀還是電影文化的進步,這是國人精神的貧乏還是精神的富有。

我總以為,上世紀八十年代,才是中國電影的春天,那個時代擁有中國電影最忠實最熱情最純潔的影迷。那個時候,在廣大農村,那怕是一場黑白電影,也是一種莫大的精神文化享受。這樣久違了的溫馨的感覺還會有嗎? (何毓華/文)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