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那年,他读小学。语文老师出了一个傻逼作文题,题目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郑渊洁一拍小脑袋:我的乖乖,鸟儿早起有虫吃,虫早起只能被鸟吃,那就写一篇《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老师一看,这还得了,郑渊洁竟然敢跟大家题目不一样。指着郑渊洁就骂:
给我站起来!
罚,必须重罚,边掐手心边说一百遍:
“郑渊洁是全班最没出息的人!”
念了99次以后,郑渊洁彻底崩溃。猛地从课桌里拿出拉炮,“砰”一声迅速拉响,教室硝烟弥漫,郑渊洁大摇大摆走出教室。
这一年,他12岁。
他的父亲叫郑洪升,听说儿子要“自杀”,人高马大的他把郑渊洁领回家。垂头丧气的父亲看着蔫了吧唧的儿子,并不责骂。
爷俩相对无言了大半天。
然后,郑洪升把家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一本《共产党宣言》,一把扔给儿子,说:
“以后还是老爸亲自教你吧!”
这句话让人笑尿了,郑洪升最高学历是小学五年级,郑渊洁是小学六年级未毕业,爷俩加起来,勉强才凑够半瓶醋。
从那一天起,郑渊洁把《共产党宣言》当小说看,稀里糊涂看到15岁,就滚到部队当兵了。
1970年,15岁的郑渊洁进入空军部队。主业修飞机,副业抓麻雀。
有一次,飞机检修,郑渊洁怀揣麻雀就上去了。飞机修到一半,一摸口袋,麻雀不见了。郑渊洁心慌了:
“如果麻雀钻到机翼里,砍了我脑袋,我也赔不起。”
于是一个人跑去报告领导,领导愣了半天,对他说了一个字:
“滚!”
然后找了几十个人,硬把这架战斗机拆了,也没找到一根鸟毛。领导气急败坏,罚他从此不得靠近战斗机半步。
用一句崔健的歌词,来形容郑渊洁的心情:我的心在疼痛,像童年的委屈。
飞机被拆以后,郑渊洁在部队终日晃晃悠悠、无所事事。那年代,《红灯记》人人会唱,戏里的李铁梅是少女偶像,搁今天,地位相当于大眼睛姑娘佟丽娅。那段时间,无所事事的郑渊洁,浑身上下不得劲。白天跟着部队唱《红灯记》,晚上就意淫李铁梅睡觉。
进了部队的第二年,战友申请入团,郑渊洁也申请。入团宣誓前思想动员,大家都说:
“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大家都说:“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轮到郑渊洁,他脸憋得通红,领导鼓励他:
“别害怕,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郑渊洁是个实诚人,裆部一紧,憋出一句:
“我……我就想李铁梅,想和她一块儿洗澡。”
领导一口陈年老痰差点没吐他脸上。
“滚,给我滚!”
然后大笔一挥,在郑渊洁入团申请书上写下:
亵渎革命前辈,道德品质败坏!
飞机没修成,团也没入成,在“高尚而纯粹”的战友眼里,他是全部队唯一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被战友排挤的郑渊洁心想,
既然人群不接纳我,索性让医院接纳吧!郑渊洁给自己找了一些怪病,往医院一躺。可刚躺下去,就乐了,隔壁床那哥们浓眉大眼,整天举着一张国字脸,咋咋呼呼的,他叫阎维文,那时候阎维文主业还是跳舞。用现在的话说,叫智障儿童欢乐多,两人白天忙着吃药打针,晚上忙着一起意淫李铁梅。
后来两人实在无聊,就探讨晚上如何溜出去。医院院长不着四六的儿子,借给郑渊洁一双溜冰鞋。到了晚上,两人小心翼翼出门,结果刚到野湖,敞开了滑。
阎维文突然啊啊啊地唱了起来,让郑渊洁吓得浑身冒冷汗,“你要干啥?怕护士听不到?”“我吊嗓子呢。跳舞是青春饭,我得想着找后路。”
这话对郑渊洁终生有启发,可阎维文一唱,医生就来了。“没病装病,滚出医院。”
回到部队,领导看到郑渊洁。指着鼻子就是一句:
“我看你是没救了,一点出息都没有!”
这是第二个说他没出息的人。
没出息的郑渊洁在部队待了四年,然后没出息地退伍了。
这年,他19岁,复原到了北京一家仪器厂看水泵,他每天把眼睛瞪得牛蛋一样大,眼皮底下,是一红一蓝两个按钮,红按钮一按,食堂来水,蓝按钮一按,厕所来水,全厂人的吃喝拉撒,都掌握在他一根手指上。
如果他想,他可以继续没有出息地按下去,按到死也可以。
退伍两年,郑渊洁人生最大的成功,就是把自己吃成了180斤的胖子,还交了一个北京妞。两人感情稳定,如硅胶似黑漆。郑渊洁也打算鸟枪换炮,拿票上车。
22岁这年,他擦亮皮鞋,提着两包糕点就去女方家提亲,这一年正好恢复高考,女方父母挺好说话,慈眉善目,仁慈如菩萨,就一要求:考上大学,当上编辑,便可迎娶。
郑渊洁一掂量自己小学学历,就算把全身上下的毛都学白了也考不上大学,还是算了。
女方父母说:那你就回去吧,记得提上点心。
女孩哥哥送郑渊洁到大门口,停了一阵,特意嘱咐了他一句名言:
“小伙子,你就是个笨蛋,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这是第三个说郑渊洁没出息的人。
每一个愣头青开始长大都是从失恋开始的,我曾说过一句名言:没有失恋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失恋后,郑渊洁这个180斤重的愣头青开始蹭蹭掉肉,一天掉几斤,眼看快要把他掉成美男子了,上帝赶紧把他拽回来。掉肉掉到了第十天,郑渊洁看到报纸上一则新闻:
有个农民诗写得好,破格调到诗刊编辑部工作。
垂死病中惊坐起的郑渊洁,突然感觉自己猛猛哒。他擦干鼻涕,说了一句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话:
让我来试试!
生活就是这样,不在此处蹂躏你,就在别处干翻你。
当世间有人诽你,谤你,污你,蔑你,怎么办?
容他,忍他,让他,避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1977年,这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二货,正式开始拿起笔来搞创作,估计那一刻起,全世界的猪都笑了。
郑渊洁拿起笔来,在一张雪白的纸上罗列了所有文学的体裁:
诗歌、散文、小说、剧本、童话、相声。
诗歌字数最少,相对容易,他便从诗歌写起。他写起诗来,不吃饭、不睡觉,写了几个月,结交了一堆狐朋狗友诗人,别人打嗝都是诗,他连话都插不上。
写诗没走通,然后换散文、换剧本,闷着头写了几个月,也还是狗屁不通。又接着搞童话,凡是能尝试的体裁都撸一个遍。
他一边写一边看,凡是能找到的书抓过来就读,能读懂的就读,读不懂的就扔了。
人是这样,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那本书,比啥都快乐。
当他把所有体裁全部尝试以后,正准备尝试创作相声时。一个电话打到仪器厂,电话那头,一个编辑告诉他,他写的童话《黑黑在诚实岛》通过了,让他再寄一篇过去。
放下电话,郑渊洁狠狠掐了一下手心,真疼,就像12岁那年他掐自己手心时一样疼!
他连夜撸了篇童话寄过去,很快发表了。他再写,又发表了。再写,还是发表了。郑渊洁确定了一个事实:
我智力低下,成年人的事,我干不了,我就适合写童话。
1979年,24岁的郑渊洁被破格调入北京儿童文学出版社,只是不知道当时郑渊洁前女友的父母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工作就像眼镜,度数不合适,继续戴着只会损坏视力。生活可以漂泊,可以孤独,但内心世界必须一如既往的澄净。
1983年作家笔会。每个作家都在交流自己最近读的书。有个作家报了书名问郑渊洁:“你读过没?”郑渊洁回答:“没有!”
瞬间,参会的每个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轮到郑渊洁发言,郑渊洁说:
“我最近在看库斯卡亚的书,你们看过吗?”
大家都说:看过看过,东欧作家,书写得不错。
郑渊洁笑喷了:“你们活得太假了,库斯卡亚是我瞎编的作家名字。”
成人的世界里,大家都喜欢假装,没钱的假装有钱,没文化的假装有文化,没脸的假装有脸,二愣子假装精明。
而在孩子的世界里,孩子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把玩具当朋友,而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成人把朋友当玩具。
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从此之后,郑渊洁不再参加任何笔会。
他不想和这些聪明的成年人玩了,他想离职了。
与其这样跟着这些作家伪装,不如索性成全自己,勇敢地对着现在说一句:
对不起,先生们,我不伺候了。
离职以后,郑渊洁就干一件事:写童话。
他同时给16个报纸写童话连载,稿费是1000字2块钱。
每一个看上去牛逼的人,背后都是拼命的味道。
到了1985年,郑渊洁正式创办《童话大王》。一个人写、一个人编,每天需要码6000字才能维持杂志运转。对于写作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巨大工程。
从1986年开始,不管发生任何事,郑渊洁雷打不动,早上4:30起床,写到早上6:30,每天写作6000字,一写就是整整32年。
他因为天还没亮,就把一天的事做了,剩下的时间都在玩,大家都说他是“中国最闲的人”。
然后他就写出了陪伴每个人成长的舒克、贝塔、皮皮鲁、鲁西西、大灰狼罗克……
然后陪伴了我们每个人的童年。
至今还记得,每到放学就准时听到的《舒克和贝塔》动画片的歌曲:
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
开飞机的舒克。
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
开坦克的贝塔。
这本《童话大王》累积卖掉了2亿册,当年那个被许多人称为没出息的郑渊洁,也变成了中国的“童话大王”。
那些当年骂他没出息的人,或者喜欢骂孩子没出息的人,真应该懂得,其实每个没出息的孩子,一生都在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郑渊洁的儿子郑亚旗,是第二个没有出息的人。
1991年,郑亚旗上小学,数学考试得了60分,他哭着回家,跟郑渊洁说:爸爸,老师骂我没出息。
郑渊洁听了觉得很难过,做老师怎么能轻易评判孩子的一生?如果这个世界还有最残忍的事,哪一件比否定一个孩子的一生更残忍呢。
郑渊洁挣扎了很久,我的孩子是不是应该一直在挫败中长大?过了好几天,他毅然决定给儿子办退学手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应试教育。
与其让孩子在挫败中长大,不如让孩子在成长中感到自信。
郑渊洁一个人闷在家里,自己编了400多万字的教材,亲自来教。
他给儿子的课程是这么安排的:上午自由活动,下午两点上课,一连三节,到了傍晚,就带着郑亚旗出去散步聊天。只花了三年时间,郑亚旗就把六年的初高中课程提前读完了。
到了18岁,郑渊洁便不再抚养郑亚旗,郑亚旗一个人外出打工,做过服务员,做过计算机工程,还做过报社记者。在经历社会打磨之后,郑亚旗就一个人创办了北京皮皮鲁总动员文化科技有限公司,担任董事长,而在他的简历上,他的学历始终是“自家私塾中学”毕业。
老郑在教育界有一句名言:这个世界没有差生,差生是差老师和差家长联手缔造的。如果一个老师,你没有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方式,那你至少可以给予孩子最好的鼓励。
郑渊洁“教育”老父亲的方式也值得称赞。
父亲郑洪升今年87岁,人到暮年,老爷子一个人无趣,郑渊洁就鼓励父亲上网,不单要上网,还要做成大V,永远能够感受时代进步带来的快乐。
老爷子一上网,就迷上了。除了清晨散步,春天旅行以外,老爷子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刷微博,每天分享自己遇到快乐的事。短短几年,把自己变成了微博大V,坐拥56万粉。每天的内容,基本都是老年生活趣事多,这样的晚年真让人羡慕。
发生在郑渊洁身上最奇的事,莫过于这件:
《童话大王》创办以来,90年代,全国的孩子给老郑写信,家里的信越堆越多,老郑舍不得扔掉。索性以每平方米1400元的价格,一口气买了10套房让信“住进去”。
这则新闻2017年被爆出来后,网友瞬间炸开了锅,现在北京均价6w+每平米,按每套100平米计算,10套房子总值高达6000多万。
可老郑回话:“这10套房子从来没住过,从来没出租过,从来没出售过,以后也不会出售。”
蛮期待这些书信有一天会变成我们成长的博物馆,记录我们每个人爱读童话的童年。
我们人生也像一部童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比认真活过更重要,每个人最好的作品,其实就是自己的生活。
就像郑渊洁6岁那年,妈妈对他说:
“人多的地方你不要去,人家走人家的阳关道,你可以走你自己的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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