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阿朵
一個十八歲的小男孩頻頻因醉酒、超速駕駛被送到法官那裡，有一天法官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
未來你想成為什麼，是想進監獄，還是死亡，還是成為某個人？
小男孩當時正處在人生的低谷，擊潰他人生的不是一次犯罪，是不願意重新振作的罪惡感，以他當時的狀態，擺在面前的無非就這三條路，洞悉一切的法官直逼要害一語驚人，小男孩內心深受震撼，他當場回答：我要成為某個人。
之後他參加了商業駕駛執照的考試，成為一名踏踏實實自食其力的卡車司機。二十年後，他因違規停車罰單案件再度出現在法官面前，案結後他當庭講述了這個發生在二十年前的故事，他語帶哽咽，為被改變的人生，向法官深深道謝。
這個故事來自一段庭審視頻，八十二歲的美國法官Frank Caprio因此走紅網絡，被親切地稱為“網紅法官爺爺”。
其實Frank Caprio網絡走紅並不是最近才有的事，網絡上關於他的庭審視頻好久前就在流傳，印象很深的是關於一位女士的案件。
那是一個違規停車罰單案件，——Frank Caprio處理的好像主要是這類案件。那位女士來到法庭，神情格外沮喪，她被開出的罰單金額累計400美元，一貧如洗的她，沒有能力償還。
法官問她，何以違章停車那麼多？
她說，一切都與兒子的死有關。兒子被殺，為了安葬他，她吃了一張罰單。
然後因為兒子有75美元的欠款未還，她的低保被取消，去社保局處理，出來又吃了一張罰單。
再後來因為付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出，在法院處理和房東的糾紛，她敗訴，庭審結束出來，又吃了一張罰單。
雪上加霜，越窮越趕上，400美元令她眼淚汪汪。
聽完她的遭遇，老法官默默將罰款降到50美元，然後問她：支付這筆錢你需要多長時間？
她說：我現在就有。
他又問：交完罰款你還能剩多少？她說：還有5美元。
老法官說：我不會讓你帶著5美元離開的，我取消所有罰單！
這是個感人至深的庭審，然而有人說：他何以有那麼大的自由裁量權？若有那麼大的權利，這樣的好法官誰不會當？
我也驚訝於Frank Caprio居然有那麼大的自由裁量權，照他的處理，那些罰單簡直白開了，然而他感動人們的，絕不單是免單。
看過前一個視頻的不會忘記最後的一幕，聽當事人講完二十年前的故事時他的笑容，那麼溫暖。他對他說：你上來，我要握握你的手。
他握著他的手，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那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法官，他也不是他的當事人，他真誠地為他欣慰，他們之間沒有距離。
Frank Caprio最動人之處，也許就在於他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他認真傾聽他們的故事，從不把那當狡辯。法官首先是人，他把自己放得很低，給予當事人更多的是生而為人的理解和同情。他又不忘自己身為法官的責任，於寬容中他一直試圖喚醒的是人們的內心。
他因此成了大眾對法律人的理想。
然而就在這之後差不多同一時間，一個檢察院在一起未成年強姦案件中，因考慮到嫌疑人開學在即對其採取取保候審措施，他們的寬容和試圖喚醒嫌疑人內心的舉措，卻引起很大爭議。
對於未成年犯罪，無論法官還是檢察官，多是秉承法律規定的“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原則，旨在喚醒內心，併為此傾注了很多心血的。然而，這些努力和付出似乎並不容易得到大眾的理解，原因大概在於，感覺這對受害人有些不公。
這讓我想起兩個電影，一個是《不可饒恕》，另一個也是《不可饒恕》。
一個是美國片，伊斯特伍德執導，1992年上映，電影敘事從妓女開始。
貫串片子始終、體現電影精神的大概是開場時妓女的那一句話：“我們也許是一無是處的妓女，但我們不是畜生！”
一個妓女因為發現一個嫖客的私處有點“迷你”，不經意一笑，被他當成嘲諷，大怒之下把她毀容了。
嫖客是個牛仔，行兇的還有他的一個同嫖，執法官本來想給他們一頓鞭刑了事，妓女們抗議太輕。
“老鴇”也嚴重抗議，說妓女是他花了錢的，相當於他的財產，他的“財產”因被毀容失去了使用價值，他要求賠償損失。
執法官於是做出裁決，讓牛仔賠償“老鴇”馬五六匹，鞭刑也免了。至於妓女，壓根沒被當“人”對待。
於是就有了開頭的一幕，她們紛紛解囊，湊足一千元，放出風去要買兇殺牛仔。
韓國版《不可饒恕》上映於2010年，薛景求主演。故事是從一個酒吧女被殺案開始的，酒吧女被分屍，然後各部分又縫合在一起。這個案件的懸疑，揭開了另一個強姦案的秘密。
那是個被三個富二代強姦的女子，這個酒吧女出庭做了偽證。負責鑑定的法醫因女兒得了一種難治的病急需一大筆錢，受了富二代家人的賄賂，做了假鑑定。三被告因此被無罪釋放，無辜的受害人卻成了別人眼裡的妓女。
受害人自殺，她的弟弟和男友開始瘋狂報復，殺了富二代，殺了酒吧女，殺了法醫的女兒。
電影最後的結局，法醫槍殺了瘋狂的“復仇者”，然後自殺。
美國版《不可饒恕》的最終結局也是死亡：牛仔被殺，執法官被殺。
看完這兩個電影不免有些疑惑，它們在宣揚什麼，復仇，暴力？
其實回到案件本身不難看出，美國片如果執法者把妓女當人對待，對牛仔繩之以法，就不會有下文。
韓國片裡的強姦案，如果法醫不做偽鑑定，對富二代公正地依法處罰，也就不會有後面的復仇。
兩個影片中更不被饒恕的似乎不是犯罪，是執法的不公，是執法者枉法，失去了做人的良知。
韓國片裡強化了這點。電影開始有個鏡頭是對酒吧女屍體的解剖，法醫那時已是教授、解剖學家。面對擺在面前的屍體，他泰然自若，很有大家風範，讚歎：粉紅的乳頭，平坦的小腹，美麗的陰毛。然後是嫻熟的剖腹和切割，如同廚師對待一個要被烹飪的雞鴨。
他怎麼會知道，他變態讚歎的、他無情切割的，是他自己女兒的軀體。當他見到自己女兒埋在玫瑰花瓣裡的屍體，發現她只有頭和四肢時，他的內心怎會不浮現出當初的這一幕，如果那時知道那就是他的女兒，他還會是那樣的心情和狀態嗎？
泰然背後其實是冷漠，是執法者良知的缺。韓國片《不可饒恕》看起來血腥暴力，鞭撻點卻在這裡。
美國片《不可饒恕》是一個西部片，被譽為“最後一部牛仔”，有人說它是俠客精神與英雄主義的完美結合，也有人說，影片是在呼籲、倡揚一種美國精神。我感覺它更傾向的應該是後者，如果是前者，電影何苦融入那麼多喜劇特色，那樣誇張地削弱主角的“英雄形象”？如果真是那樣，奧斯卡又怎會把最佳導演獎授予它呢。
美國精神有多種解讀，而“自由，民主，平等”是最基本的，的確，當法律之光、執法者之魂照向最卑微的群體，照向最黑暗的角落，真正的公正和平等才有可能。
不枉不縱，是法律人的職責擔當，是對公平正義的堅守。最高法影視中心最近推出了一部電影《特別追蹤》，影片還沒看，然而一直難忘海報上看到的一句話：
——最高的法律是人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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