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兆惠像（來自網絡）
乾隆二十三年，除夕，葉爾羌城外清軍黑水營。
天山冬天格外的冷，此刻，帳篷裡也猶如冰窖，儘管燒著火盆，但那火焰彷彿被凍著一般，只是倔強的散發著微弱的熱氣。斷糧已經好多天了，這散落在各個帳篷裡的3000多漢子肚裡空空如也，此刻只能夠躺著，擁擠在一起相互取暖。
今年的除夕夜，沒有家人，沒有煙花，沒有熱乎乎的餃子，只有無盡的冷和無邊的餓，以及死亡的氣息。
此刻總兵明瑞的帳篷中卻是人聲鼎沸，原來今日早些時候，明瑞突然通知軍中的高級將領來其大帳一聚。
明瑞此人平時吝嗇之極，毫無軍人揮金如土的氣概，今日突然要大家一聚，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左右也閒來無事，就一同過來看看熱鬧了。
說是大帳，其實小的可憐，這二十多號人往裡一站，顯得頗為擁擠，倒是不冷了。眾人相互用生死話題開著玩笑，頗有一番視死如歸的豪邁之氣。
兆惠將軍來了，後面跟著明瑞，他特意去請了。眾將安靜下來，自動往兩側分開，讓出了中間一條道。
兆惠將軍的臉上留有箭傷，因為天寒，又缺糧，三個月前的箭傷此刻還沒有好。他大馬金刀的坐在帳中的椅子上，雙目掃過眾人，儘管面帶微笑，但臉上的傷口在忽閃的火把的照射下猶如身軀扭動的蜈蚣，顯得頗為猙獰。
“明瑞，你把大家喊過來一聚，事情就由你來宣佈吧。”
站在兆惠身邊，大帳的主人明瑞向兆惠拱了拱了手，咬了咬乾裂的下唇，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種絕不應該在大清總兵臉上出現的神情，那竟然是一抹羞澀。
“在之前出玉門關的時候，有人送了我點牛肉，我一直捨不得吃，今天是除夕，我把它拿出來，和兄弟們一起分享，咱們慶祝過年。”明瑞此時說話的表情好似一個土財主，話音剛落，親兵端出來已經分成數塊的牛肉乾。
眾人歡呼起來，瞬間覺得舌底生津，喉頭動了好幾下，忍不住吞嚥著唾液。
明瑞親手給兆惠挑選了一塊最大的，隨後招呼著眾人上前來拿，大家也不客氣，依次拿起瞬間塞進口中大嚼起來。
好吃，以前從未覺得一塊普通的牛肉乾會如此好吃，有的本想吃一半留一半下次再吃，但實在難以抵擋這誘惑，三下五除二的就吞了下去，而且還意猶未盡的舔著黑乎乎手指上的肉渣。
“明瑞將軍仗義......”
“以後誰再說明瑞將軍摳門，我對他不客氣......”
吃水不忘挖井人，吃完牛肉的人著實猛誇著明瑞，一幫粗俗軍漢，夸人詞彙有限，翻來覆去的就是這麼幾句。
明瑞嘿嘿傻樂著，有點手足無措。
兆惠依舊保持著大清一軍最高統帥的矜持，保持著帝國貴族的優雅氣質，將肉乾慢慢的撕成條，再款款送入口中，儘管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但他心底卻忍不住陣陣嘆息。
“苦中作樂，也許那一天很快就要來了”兆惠極力想壓住這個念頭，但卻無濟於事，反而越發強烈。
兆惠心裡很清楚，一向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摳門到極點的明瑞此時能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分給大家，說明在他的眼裡，局勢已經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已經不再指望援軍了，死局已定，只是時間問題。
“我猜半個月”
“不，不，不，最多也就十天”
眾人聊天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驚擾了兆惠的思緒，凝神一聽，原來大家恰巧在爭論再堅持多少天就變成鬼了。
兆惠並沒有制止這種擾亂軍心的行為，這三個月實在是太艱苦了，此時大家的爭論超脫了生死，唯有超脫，方可不畏死，軍心堪用。
兆惠心裡其實挺內疚的，正是在他的指揮下，這群好漢才走進今日之死局。他怔怔望著前方，這三個月的痛苦記憶猶如鐵鏈一次次抽打著他的神經，令人痛苦不堪。此刻如果世間有後悔藥，他願意用生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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