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編者按:2018年9月15—16日,第三屆生命與國學高峰論壇在湖北武漢召開。來自全世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專家學者匯聚一堂,圍繞“傳統文化與軸心時代”的主題,為化解人類各種危機,走出時代困境探尋新出路。本平臺將陸續發佈參會嘉賓的論文,以饗讀者。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吳正榮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吳正榮教授在第三屆生命與國學高峰論壇發表主題演講


吳正榮先生,雲南省玉溪師範學院教授、南傳佛教與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長。

摘要:若將整個人類的“意識進化”作為一個共同體來分析,生命的“進化”必然經過三次躍升,分別為:神本、人本、心本。目前人類正處於從人本轉型到心本的時代,即轉入第二軸心時代。然而,從當前人類的生存現狀來看,要從神本、人本過渡到以心為本的覺性時代,實現生命終極的安頓和幸福,勢必需要建構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論和實踐體系。而中國傳統的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技術,將禪道超越自我、昇華生命、了脫生死的思想追求,真正地做到了實踐化,有效化和快速化。其修證體系本身就是一整套整合身心,提升生命的成熟方法和技術,是身心問題普遍而嚴重的現代社會值得探討、研究、借鑑的一個巨大的資源寶庫。

關鍵詞:禪修內丹;整合;大生命觀;心本時代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一、生命進化的三次飛躍

禪宗作為佛教的中國化,與中國的道家思想結合,呈現出自身的特色,也正是禪宗不斷的道家化(莊玄化)而形成了獨具東方文化特色的禪道。而禪作為生命存在的終極智慧形態,一方面闡明生命有一個超越的終極生命境界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揭示了生命由淺到深的結構性發展進化過程,即終極存在的可以求證。從宏觀的視野,將整個人類的“意識進化”作為一個共同體來分析,可以說生命的“進化”必然經過三次飛躍,即:神本、人本、心本。第三次飛躍,也是以禪道為代表的“道性”“大我”“覺性”“佛性”的生命深度進化飛躍。人類的必由之路,就是迴歸到這個生命的終極境界。毋庸置疑,物質文明的飛速發展給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快捷和方便,極大程度地提高了人們的生活質量。然而,無論從生命的運作結構,即心理積澱造成的業力支配,還是從當前主流的價值追求和人類自身面臨的生存困境來看,生命被慾望所縛,又錯誤、片面地以追逐物質的方式來滿足,陷於對物質的依賴崇拜之中,心理匱乏,無法滿足;流轉生死,不得解脫。人類對自身生命的關注、關愛、關懷是顯然不足的,或方式有誤的。人類不得不面對物質快速發展而幸福指數不升反降的悖論,未能實現生命真正的安頓、圓滿和自足。幸福指數不高反降,社會充滿險惡危機。

人類內在思維的提升與外在文明的推進息息相關,狩獵時代和農業時代是神傳時代,以感性思維作為典型特徵。神傳時代,也就是“神本”階段,當人類意識到自我存在的渺小和孱弱時,就通過崇拜、皈依神或借神來作為確立自我存在的依靠性和合法性依據。神本時代,生命的價值完全依附於“神”。顯化在日常語言中,中國人習慣於喊“天哪”,西方人則喜歡叫“上帝”,可以說這些都是神本時代的印記。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一方面促使生產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人們的物質需要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滿足;另一方面科學通過理性來認識人類社會和自然世界,促使信仰失落。於是,人們就從對神的依賴和崇拜,變成對物質的瘋狂追求和迷戀。隨著物質、科技的發展,人逐漸擺脫了對神的依附,一切以自我為中心,追逐物質利益的人本時代來臨了。

人本時代,就是以人為本,注重人的需求滿足和自我價值意義的實現,促進人全面而健康的發展。原本,人對生命自身的發現和關注,意味著人對生命價值和意義的認知和確立,甚至是從本心層面對生命的安頓。從表面上來看,人類看似已經揭示出人之為人的奧秘,卻依舊面臨著重重的困境和障礙,生命賴以安身立命的根基依舊是懸空著的。但是,人的自我意識一旦產生,意識到自我存在與天地之間,必然會生出對自身存在和意義的追問。於是,人們不斷建構真理、價值、意義來確立自我存在的同一性依據,不斷借用外物來填充自我,增強虛假的自我感。殊不知,這一切都不過建基於主體有限的理性範圍之上,始終逃不出自我有限的藩籬。看似種種堅實的理論依據,難掩這一理論根基之下的巨大虛無。可以說,人類尋求存在之依據的初衷並無不妥,物質文明的發展也是為了更好地實現人的幸福和自由,但是人卻迷失在重重的外物之中。再者,人心是廣袤無限的“空”,物質是渺小有限的“有”,有限的外物如何滿足無限的心靈!哪怕能夠通過物質獲得一時的滿足,依舊無法填滿心中的闕如,甚至還會加劇人的匱乏心理,於是生命的種種煩惱和痛苦也便隨之產生。

科學技術被看做是現代理性的表徵,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社會的發展。然而,理性企圖超越自我的限度,對存在、神、自然加以闡釋時,不僅將一切神聖的東西加以“祛魅”、消解,還加速了人的異化和物化,促使平面化、單子化個人的形成。“理性,作為一種生活(邏各斯)的基本原則,在當前已墮落為合理性。這種合理性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看來是一種工具理性,在韋伯那裡是一種目的理性。”誠然,先賢已經從諸多的層面對科學技術理性導致的現代性危機做了深刻的分析和反思,殊不知人心種種的煩惱、障礙皆不過是心的迷誤。既然理性無法為生命提供終極性的安頓,無法看到生命有一個超越自我的終極境界的存在,那麼所謂的以人為本的生命關懷也依舊困宥於意識和思想的範疇,更無法轉化為現實中的直接受益。於是,人文關懷就會流於淺層和只是物質的滿足,對生命的安頓也最終不過有限福利和無法實現。

假託外物,始終“有待”,人終究不能獲得長久而終極的幸福。外物可以為人們提供一定的“幸福感”,為人提供了某種生存的意義和動力。但是,“喜悅來自你的作為的這種誤解是很常見的,而且它也相當危險,因為它創造了一個信念:喜悅是從其他事物當中衍生出來的,如一項活動或是一件事物。然後,你就依賴這個世界為你帶來喜悅和歡樂。但是這個世界做不到。”物質的充裕既無法讓生命獲得真正的幸福和滿足,也無法讓心與生命的本然合一。一味攀緣外物,愈發凸顯出心物的二元對立,使生命更加脫離其本真面目。

據此,當人類物質文明的危機積累到一定的度時,必然會促使人類變革、朝向一個新的時代——心本時代。心本時代,也就是心傳的時代,即人心開始走向覺悟,能夠從物質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不再依賴於物質,反過來能夠很好地利用和駕馭物質的時代。心本時代的開始,意味著人類不再通過外在的宗教獲得自我存在的價值和依據,也不再以佔有物質的多寡作為衡量幸福與否的標準。而是超越了感性、理性的範疇,直接調用出無汙染的覺性道性的力量,將心理的呵護優化、心性的修養提升、生命的深層整合作為核心的價值追求。落實到具體的個人,就是人的智性的覺醒,迴歸到無染的本心,顯現出生命本來的面目。唯有如此,人才能不再假託所謂的真理、意義、思想,而是能夠更好地運用思想去作用於世界,作用於物質,與他人互動。倘若生命停留在舊有的思維模式,無法通過修行、修證活在覺性道性層面,那麼人生事業和生活都會處於被動的位置,人也會在時時處處中受限。因此,小到個體智性的成長,大到宇宙、社會的運轉變化都要進入到以智性、精神為中心的時代。

因此,只有回到空和道,這個產生一切生命的源頭,才能徹底破除一切觀念、執著的障礙,才能調用先於思想的覺性的力量。只有智性的覺醒,迴歸無染的本心,才能真正突破生命的種種侷限,實現生命終極的幸福。小到個體智性的成長,大到整個宇宙、社會的運轉,都在悄然進入以智性、心為本的時代。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二、禪修內丹技術整合生命的理論源頭

雖然,中國傳統文化並未提出“生命整合”這一概念,然而其通過具體完整的訓練體系,來實現自我、超越自我,讓生命迴歸清淨無染的本源,無疑又是最徹底的破除煩惱、優化心理、提升生命境界的整合技術和方法。可以說,無論是早期的《易經》《黃帝內經》,還是道教內丹養生的一整套學說,以及禪宗頓悟見性的生命智慧,都蘊含了一個完整的整合身心的理論和實踐方法體系。

上文通過對生命意識進化的三次飛躍以及對當前人類心靈困境的揭示,旨在引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禪修與內丹修煉技術可以實現對當前生命關懷實踐的補充與超越之說。在中國傳統的禪修和內丹修煉技術中,不但具有當前人文關懷中最為缺失的終極觀照者——無汙染的“先天之性”,並且還通過“理論論證”與“實踐修持”之雙重路徑來保障無染的“先天之性”作為生命之終極視野的可實現性。換言之,禪修與內丹修煉技術既有一個“終極的觀照者”,又有一系列行之有效的人文關懷實踐體系,可以從根本上優化心理,整合身心,提升生命質量。因而在當今社會,傳統的禪修和內丹修煉技術的價值無疑是巨大的,值得我們深入的探索和挖掘。

禪拋棄了宗教僵化和變異的流弊,直接代表宗教外衣下佛教的智慧精髓,體現出佛教的生命智慧,用頓悟見性解決生命問題。佛教認為緣起性空,意即,“性”是終極的生出一切現象的根本,是生命本源性的力量。“性”也是《易經》中那個能夠生出一切的“生生不息”的“生性”,沒有這個能生之性,自然也就沒有宇宙萬物。佛教給“性”做了一個描述——空,然而這個“空”不是什麼也沒有的空無,而是無形無相的存在。無形無相的空為什麼又會生出萬象呢?因為有“緣起”,因緣作用——外在和內在的條件和作用,就生起了萬法萬象,包括人的生命。佛教用“心生則種種法生”來概括了整個生的過程,這是佛教的本體論,展開來講,就是佛教的“十二因緣”——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即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即從現象上論述生命產生與結束之過程。

禪宗認為,只有通過修行,破除生命的障礙和束縛,才能真正迴歸到生命的本源層。人借眼睛來向外看這個有形有相的世界,當人要向內看自我時,就有了侷限和障礙。禪就是教人訓練出一隻心靈的眼睛,把生命層層的障礙看清。當本性之光由內向外照見、照破,障礙自然就消除了。自性顯化時,這個本性就是活生生的、無汙染的、靈性的我的存在,這就是禪宗講的“明心見性”。明心,就是把一層層的身心障礙看清了,看清了就能破除。見到了本性,即本性顯現和作用出來,障礙就自然能破除了,人就能迴歸到本性的本位上來了,也即成佛了。只有明心見性,才能頓悟成佛。那麼,怎麼悟?人把種種的虛幻外相當作了我,自然就有了迷執和束縛,人就活在種種錯誤的觀念和思想之上。倘若照見這些虛假之我非我的本質,只有無染的空性才是真正的“我”,才能破除我執,活在本性層面。由此可見,禪並非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獨立於生命之外的存在,而是人人都可修可證的生命境界。一悟即至佛地,就是指人活在了清淨的自性本位上。

禪整合生命的方法核心就是般若學,也就是大智慧,就是追到緣起這個根,看破、滅除造成人生苦惱的根源,對整個生命進行整合的能力。禪的般若智慧方法論,就是教人訓練出反觀自照的心理能力,從而看清種種的幻相,認識到生命無相終極的存在。禪就是緊緊扣住人心,把佛教的精髓和智慧發揮到極致,故而禪宗也被稱為“心宗”——以心為宗,禪宗是心門,是訓練心性的法門。

因此,禪整合生命的思路是:生命有一個如陽光一樣不會被汙染,充滿著無限可能性的“空性”存在,即自性,自己的本性。空性不僅為整合身心提供了根本性的依據,也指出了生命有一個終極的境界存在。人人都可以通過頓悟見性,活在無染的空性層面,自主自動地調節心理,做心靈的主人。在這個層面上,人就不會隨物馳騁,反過來能更好地支配、使用好物質和思想。禪並非一味否定現象,而是講“色空不二”,徹底消除了二元對立。禪不是直接從現象上去扭轉,不是強扭改變“什麼”,直接去対治問題,而是教人一套訓練方法,從而能夠自我訓練,自己解決問題。即所謂的“自性自度”。

道教作為中國本土的宗教形式,其吸收和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尤其是道家的思想,以老子的“道”為終極目標。在早期的道教文化之中,外丹無疑是其學說的重要一部分。時至唐宋,隨著心性學說的興起,以及儒道之視野也逐漸由外向內。於是,主張儒、釋、道合一和性命雙修的道教內丹學說逐漸取代了早期追求養生成仙的外丹學。誠然,道教外丹學朝內丹學的轉變,其內在有社會、時代、不同思潮興起等因素的影響,但是內丹學的興盛與心性之說息息相關。有學者指出:“內丹說實際上是心性之學在道教理論上的表現……內丹說在道教,佛性說在佛教,心性說在佛教,三教的說法有差異,而他們所探討的實際上是同樣的問題。”

《黃帝內經》將人分為精、氣、神三個層面。精,就是感官,即眼、耳、鼻、舌、身、意層面的精微能量存在;氣,就是七情六慾,心理活動,生命能量流動現象;神,就是指人神性、靈性精神意識的層面。中國傳統講究身心靈一體,生命由精氣神,即生理、心理、精神三位一體構成。生理影響著心理,心理也影響著生理。以神作為統攝,生理的存在活動並非獨立於心理活動和精神意識活動之外,三者是互為整體,相互聯繫著的。而道教的內丹學說,也注重精、氣、神為一體的生命完整性,指出內丹:“以人身體為爐鼎,精、氣、神為藥物。經過一定時間的修養鍛鍊,以神運煉精、氣,達到三位一體,凝結成丹(聖胎)。其修煉過程分:築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復歸於道,凡四個階段。”也就是通過修養鍛鍊,使得形——氣——神——道之間能夠相互轉化,最終迴歸到生命清淨的本來面目。在這個層面上,生命就超越了有限、渺小的自我,活在與道合一的本真狀態上。在此基礎上,先賢們不止一次強調:“古三教聖人,以性命學開方便門,教人燻修,以脫生死。儒家之教,教人順性命以還造化,其道公;禪宗之教,教人幻性命以超大覺,其意高;老氏之教,教人修性命以得長生,其旨切,教雖三分,其道一也。”概言之,不論是儒家、道家還是佛教,其心性論體系各有不一,但是其核心都在於將無染的本心作為本體,其實踐方法都是圍繞著“見到本性”這一核心展開。其目的都是為了破除對虛假自我的認同,實現生命終極的解脫和安頓。只是不同的修行體系,可以顯化為不同的修行法門。

因此,道教的心性訓練方法,也是為了見到這個無汙染的“先天之性”,只是在具體的修行過程中,北宗根據《太乙金華宗旨》,講究從天目入手,而南宗則主張從命門入手。在此意義上,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技術雖分屬不同的體系,但是其心性訓練技術又幾乎牢牢抓住了人文關懷的核心:生命在本心層面的安頓。其目的就是為了生命的優化、提升和超越,從而實現生命的圓滿自足。

從這個層面來看,生命有個清淨無染的本源性的本性存在,倘若生命偏離了這一本性,也就偏離終極的生命境界。由此,生命立足於何處,便會產生相應的因緣,進而觸發相應的苦樂之受與命運輪迴。不難發現,現代人普遍存在的心靈困境,就是無染的本心被矇蔽和障礙的結果。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體系,就是從生命的整體出發,從本心的高度來考察、觀照和關懷生命,從而看清、破除導致現代人普遍存在的心靈痛苦與生命困境,消解物質豐裕而幸福指數反降的悖論,讓生命活在無染的清淨本位上,返本還源,呈現生命之空淨、自在與圓滿。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三、禪修與內丹修煉技術整合生命的技術路線

既然,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體系已經為優化、提升、整合生命提供了一種新視野、新方法。那麼如何用具體可行的方法解決現代人的心理問題和心靈困境,提升人們的幸福指數,進而落實到具體的現實運用中,產生切實的效應呢?

禪作為一種修行智慧的方法,它不是思想的灌輸和推理,而是用修悟,發現了這個本真之我。這個本性之我,它天然就是一種菩提自性,菩提就是覺悟。當人反觀自照的剎那,意識到所謂痛苦之我只不過是一個經歷形成而思想執認的“虛假之我”,自然就破除了對自我的執著和認同。這種覺悟能力就是空性的功能。禪的修行實踐就是把菩提這種覺悟能力訓練出來,人就能破除重重的障礙,讓本性自然顯露,就能夠一悟即至佛地。

禪通過修行,證悟到人人都有佛性,人人可以成佛。人如何成佛?即修菩提自性,一旦修出這個覺性,就能夠照破重重障礙,頓悟成佛。因此《心經》講:“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行般若”,就是智慧,覺悟,“行”到什麼程度呢?從煩惱叢生的此岸,到空性無煩惱的彼岸時,“光”即佛光就顯現了,也就“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了。什麼是“五蘊皆空”?不是說肉體或思想意識不存在了,而是不受自我的束縛和影響了。人的苦惱來源於自我的執著,所謂執著就表現為貪、嗔、痴三層。貪,就是無窮無盡的慾望,也就是人匱乏和想要的心理原型。嗔,就是受挫後怨恨的心理原型,表現在行為上就是生氣、責怪甚至攻擊他人。另外,嗔也表現為人在受挫之後,恐懼、害怕、緊張、逃避、不信任他人等的防衛心理;痴,就是牢牢控制自我的心理結構,人意識不到自己總是犯同樣的錯誤,就是痴。人所有的心理原型,不外乎這三大類。人受這三種心理原型的掌控,活在了無盡的苦惱之中。“五蘊皆空”,就是看清這些心理根源都是自我虛幻的執著,而非真實存在。一看清,就不受影響,就能“度一切苦厄”。“度”就是轉換、消除;“苦”就是人生種種的痛苦、煩惱;“厄”就是三災八難,人生不幸命運的結果。因此,若直接以空性的力量作用,一瞬間就能把造成人生痛苦的一切根源瓦解了。

因此,禪宗的修行實踐一方面是頓悟本心,認清無染的空性才是生命的本真存在。另一方面就是迴歸,迴歸到佛的清淨本位上。佛性本身即是一種淨化,所謂的靜定不動,也不是按住心念,拼命壓抑自己的妄念。而是六祖慧能講的“不是不動,是真不動”,就是不被自己的猜忌、慌張、懷疑所動,不被自己下意識的思想、情緒、“我以為”所控制,但是人依舊可以對外界做出超靈敏的反應。真正的修行就是淨化障礙心性的思想,破除心理原型,迴歸到覺性、本真,活在佛位。所謂成佛就是讓人迴歸到生生不息的生命本位上來,讓這種本源性的力量直接作用出來。人依舊是肉體的存在,卻把無私的覺性的力量調用出來了。

只有淨化心靈,迴歸本位,做到不淨而自淨。通過淨化心性中的雜亂因子,達到語默動靜體安然,無論說話或是沉默,行為處事還是靜默不動,這個本體都是靜定安然的。本體的安然,這種靜才是真靜,是心不亂、不染、不雜念紛紛。人在這種空淨的本位上,就表現出三種存在狀態:一是輕鬆,人不活在緊繃、防衛之中,整個人呈現出快活輕鬆的狀態;二是輕盈,人的動作不再死板僵硬,表情也生動活潑;三是輕靈,即人已經活在了本位上,對一切都能夠做出恰恰好的反應。

人所有的問題都起源於心不安,心不淨,人生有諸多的煩惱,種種的疾病,一切都不離心。所以禪就是從心這個根本處下手,通過修行、修心把覺性的力量調動起來,直接用空性的力量來淨化心靈,修改心理原型,迴歸到本位。身心輕鬆,體態輕盈,就是活得自在,就是活在了空性這個層面。

千古以來,人心難安。為什麼這顆狂亂不止的心靜不下來?為什麼人總是事與願違,心想事不成,好心辦壞事?為什麼人想獲得生命的安寧,過上幸福的生活,卻陷入無休無止的煩惱之中?以無染的“先天之性”作為觀照,就能清晰地照見生命的存在和運作的結構層次,從而意識到生命有不同的存在狀況,在起心動念之處,也就能分析、覺察生命活在哪個層次和境界,自我被何種心理原型掌控。通過自我分析,自我診斷,就能分析出造成生命憂悲苦惱和人生命運悲劇的種種心理根源。當我們從源頭上理解、看清,就立刻明白了,思想上也不再認同,這種心理情緒就會消失或者不起作用,人就會朝向積極正面的一方,甚至直接把先天之性的力量調動起來了。人自然也就不累,也就活在瞭如佛、道、上帝一般的境界。當人活在本位,就會把無邊的創造力調動出來,就能心想事成。

在六祖慧能以前,佛教修行是“唯論禪定”,到了六祖慧能,抓住核心關鍵,就講“不論禪定,唯論見性”。此處在六祖的基礎上再往前推進了一步,提出“不論見性,唯論覺照”。因六祖時代,人們的禪定功夫普遍都很高明,但是坐禪的時間再久,依舊很難見性,因此六祖認為禪的關鍵還是見性,所以他強調唯論見性。六祖慧能講得很對,見性是根本,不得根本就無法啟用“照”的功夫,自然無法解決問題。但是現在人們又把見性當成一個果、一個目標來追求了,所以就老追求見性卻老見不了性。於是,針對現代人普遍存在的修行障礙和誤區,就提出“不論見性,唯論覺照”。

所謂“唯論覺照”其實就是在見性的因和方法上下功夫,而不是在見性的果上打轉。其次,從整合深層的心理意象入手。人一起心動念都是以象顯現。象的呈現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腦海裡像影視一樣的圖像,另一種就是有聲無聲的語言。所有這些圖像、語言背後都是由意識,這個心帶著種種思想引發的,有什麼思想就生出什麼象。因此,通過圖像,就可以推測出背後的意,知道了有什麼意自然也就知道會生什麼象了。於是,就可以對意象進行觀察、分析和整合。意變象就變,象變意也變。

在方法上,以覺照訓練為核心,以見性為根本,用真如本性作為、作用、實踐。在具體的運用上,可以細分為兩個套路:坐禪觀心法和修禪調心法。坐禪觀心就能靜心,心靜就能坐得進去,直徹心源。修禪,就是要修覺照這種能力,唯有覺照,能夠破除障礙,見自本性。但坐禪和修禪也不是決然分開的,是互相交叉、靈活運用的,坐得進去就坐進去,坐不進去就用修禪,修出調心能力。交叉使用,層層深入,讓自性、原型的心理意象一層一層地顯現出來。

這些意象已顯現出來,就可以看清它的真相,照破它,不受其控制影響。同時也可以進行意象的重新整合,重建一個嶄新的心理意象。最後,人的自我與性格會發生變化,自身的表情、動作也都會有變化。在潛意識中,原來負面的原型已經被整合了。最後,甚至連好壞都不受支配、影響了,直接直用自己的本性。當然,本性也借原型,變成自我來作用、支配自身去和世界互動,作用世界。

而道教內丹修煉技術,將這種坐與修,模式化了來進行訓練,我們可以將之分四個步驟來理解:

第一步是放鬆。放鬆的關鍵是用感覺放鬆,最後放鬆到自我退出,進入瞌睡般的狀態,讓無染的本性自然顯現出來。即《道德經》中的所謂“惚兮恍兮”。

第二步是觀想。進入不了放鬆狀態的可以用觀想來過渡,繼續進入自我退自性出,就是所謂的“心死神活”,讓內在的心理原型以意象顯現出來。觀想,其實包含兩項內容:一個是觀自己的想,觀察自己的思想、念頭,妄想、雜念出來就觀察它;另一層的觀想是將設計好的意象結構信息完整地輸入潛意識,如佛教的觀想佛像,道教的觀想元神。將一個有意無意的自性感覺盯化在某個穴竅上,感覺有無形之光在照。若是情緒、雜念生起,就意識覺察到。通過這樣一步一步地輸入,給本性一個啟用的信息,替換過去心理原型的一個結構和指令。觀想的訣竅在於想假成真,活生生地觀想出來。這種觀想可以破除負面的心理結構,讓心能夠調伏和安靜下來。

第三步,就是定忘。進入到迴歸本性本位的狀態,自我完全退出或消逝。在這個過程中,通過觀想進一步訓練元神,即佛教的法身。達到《壇經》裡講的“自性自度”。道教講的煉淨魔性,煉神還虛,煉虛合道。讓心死神活。

第四步,就是自訓。是本心自動運作。進入了定忘,自我意識就退去,自性就自動地照著、觀想著,或是平時輸入的指令開始調整、整合了。讓自性自動地運作起來的前提,就是看清、看破原來的原型,自我不再認同舊有的心理模式,從而回歸到自性的本位上,人活在了元神直用中。

在這套整合技術模式中,最重要的就是觀想,觀想是輸入指令與看破妄想的重要方法。放鬆是進入層層我退的技術方法。放鬆不了就邊觀想邊放鬆,觀想著觀想著徹底放鬆下來了,就自然進入了層層我退。我退,原型與自性,即佛與魔都顯化出來了。此時,有明師指點,或看破原型,見識本心,則魔淨佛來,識神退,元神出。故,這個觀想的過程也就一舉兩得,一個是破除原來的心理結構,也就破除了心難以安寧的因素,心就能靜下來了。人心如水,越往深處沉越寧靜。人在現實層面與外界的互動就像水的表層浪花與泡沫,漩渦表層就是人心因緣而起的中心和行為力量。一層一層地向內看,人的心理就是漩渦、海浪,再往下深入就到漩渦的最底端。即使再大的漩渦,發源處的那個基點是不動的,沒有力量的,自然平靜的。漩渦底部這個不動的原點就如同人的自性,它是自定自在的,不用人為的去定去靜。所以心沉下來,自然就回到了本位,自然靜定不動。因緣一起就動;一動,就離開了本位。

人的本性、本位,是不動的。因緣而起,就有了動,就生萬法。還有一種是生命內在的自動,就是那個推動宇宙爆炸的內在動力。用現在的科學去找這個第一推動力,就無法找到。其實早在兩千多年前佛教就給出了答案:法爾如是,本來就是這樣。道法自然,生生不息。內在靈性、生命活力的自生性,就必然要動。就像孕育孫悟空的頑石,有了靈性,再加上外在的光照、風雨吹打,就孕育出了靈性的生命,這就是自動、本動。靈石一旦把生命孕育成熟,自然就會蹦開、爆炸,生命就蹦出來了,這也是宇宙大爆炸的原理。

所以在宇宙爆炸的第一推動力上,科學老在找外緣,是找不到。因為第一推動力就是自動,有那個靈性在,就怎麼都會動,只是外在的條件不一樣,它的動法有所不同而已。因此我們在放鬆的時候,通過觀想,返照自心,一層一層地清除放鬆的障礙,一層層地放鬆下去,讓意識慢慢地往下沉,沉到那個不動的點,沉到本位上,也就是回到漩渦的源頭處時,就是定,這個定就是本性定。連這個定都不執著,都忘了,就真到了定忘。那麼回到了定忘,是不是就如枯木岩石一般一直在那裡不動了呢?也不是,因為靈性本身就會動——靜極生動。

那怎麼進入定忘?就是從放鬆、觀想入手,一層一層地深入,到了本位,那個本性定就是定忘,就是空。但在這個過程中又不能去執著,起心動念去追求,定忘了就是靜極。按照宇宙運行的規律,包括中國的太極模式,本來是混沌一片,是空,但是有這個“一”,也就是這個靈性。一動就生陰陽,就有二相,互相整合,就開始生四象、八卦,萬事萬物就生出了。所以,靜極了就必然生動,這個動就是本性動,是自性自動。本性根據前面輸入的指令,思想認同的信息而動。

其實人平時的行為、反應也是在自動,只是人還總覺得那是自己想動,而不是自動。人完全被過去經歷積澱形成的心理原型支配了,是原型支配下的自動。所以人要瓦解、破除這種原型,改變這些原型結構。這樣就把控制不住反應出來的心理原動力瓦解了。需要怎麼運作就會怎麼運作,恰恰好地運作出來。

如果支配人的心理結構不靈活,那麼這個結構此時恰當了,但彼時未必恰當,對此人此境有用,可能對彼人彼境又沒有用了。所以人要建構靈活的結構,而覺性就是最靈活的,覺性自知,覺性自動。

技術運用到了這一層面,就已經突破了現代人文關懷實踐的瓶頸和困境了。人文主義者注重對生命“整體性”的關懷,卻只能停留在行為、心理、意識等淺層,無法很好的實現對生命的關懷。再者,人受強大的心理原型的支配,無法擺脫強大的心理慣性力量的支配。只有深入到覺性層,以本源強大的力量才能破除和瓦解潛意識心理原型的結構。

禪修與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的整合可以分為四個層次:第一是釋放,宣洩;第二是照見,破除;第三是互換,造相;第四是打通氣脈,身心互轉。其整合的模塊,包括生命結構的自身、自我、自心、自性四個層次的整合。身體健康、祛除疾病是自身的整合;轉人生的失敗、痛苦為成功、幸福,實現自我的超越是自我的整合;原型的瓦解和破除是自心的整合;讓自性本原呈現作用出來的整合就是自性的整合。

生命存在的結構也分為四個層次,以人的死亡做為參照,具體來分析這四個層次。一個肉體(固態)的層次,一個是水分(液態)的層次,一個是氣(氣態)的層次,一個是意識的層次。這種劃分是從粗到越來越細的劃分順序,肉體這個層次是固態的,最粗重,它需要的是食物。第二個層次是水分,第三個層次是氣,第四個層次是意識。人就是活在這四個層次上的。

若將生命結構的四個層次和禪修與內丹修煉技術要整合的四個模塊對應起來,肉體和水分就是自身這個模塊;氣是在自我這個模塊;意識是在自心模塊;自性模塊是生命的本質。自身層包括肉體和水分,所以人肯定需要食物和水分來維持生命,營養也要充足。但是作為一個肌體,它的需要卻不是很多的。在氣這個層次上,也就是心理情緒和思想這個層面,我們需要的是正見,需要的是平衡,需要的是轉化。

通過修行,訓練出了觀的能力,我們就能:第一,外不受種種外因的影響,內不受種種心理情緒的掌控;第二,可以對支配自我的原型結構進行瓦解、改變、重造。從而實現認識自我、改變自我、破除自我、重建自我,最終超越自我的生命進化和躍升。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四、禪修與內丹修煉技術對解決當前生命危機的價值意義

從禪道的生命存在層次結構來看,生命有不同的存在層次。然而,生出生命這個本源的“生”,也就是“能生之性”是人人都有,本自具足的。以生命的終極境界觀之,每個生命都有圓融無缺的自在之境。無奈,生命流轉死生,歷經幾世幾劫,早就沾染矇蔽了層層的汙染,無法識清空淨本心之所在,亦無法啟用空淨本心之力量,迴歸生命之本然。在這個層面上,生命沒有訓練出覺照功夫,看清生命真相,經過深層、徹底的整合,是無法突破種種障礙束縛,歸於寂靜、空靈本源的。

正是生命對這一本源的迷失,使得生命偏離了無染的本性,進而呈現出種種不圓滿的存在狀態。生命一旦“迷失”,自然執假為真、執虛幻為我,生命充滿了種種的缺憾和不完滿。

(一)生命對本真狀態的遺忘、迷失

存在主義心理學的代表羅洛·梅關於人的存在的觀點,最為核心的是存在感,也就是人意識到自我的存在,人具有自我意識。當然,羅洛·梅對人的存在方式,人存在的基本特徵都做了詳盡的論述,其“存在——整合”方法,也推動了心理治療學的發展。然而,立足於禪道的生命存在結構層次,所謂的“自我”不過是主體的一種虛幻建構。在此之前,法國精神分析學家拉康藉由“鏡像理論”,指出所謂自我不過是一種“鏡像”,“自我”不過是一個從無到有,不斷生成的過程。

那麼,所謂“自我”還是由外界、思想、意識等層層包裹、作用之後的產物,人在自我層面,就只能看到這些虛假的“存在感”,並藉由外物來不斷地證明自我存在的意義。假託外物,人就隨物流轉,必然會迷失在外在虛假的滿足和表象之中。最後,永遠無法意識到生命清淨無染的本性層的存在。

佛教運用緣起法則,來觀察眾生之生老病死憂悲苦惱的因緣、因果。人因為無明迷昧,就有了貪瞋愚痴的行動,造成的善惡行為的業因,這些業識使人揹負了沉重的負擔,生命也就失去了自由。羅洛·梅指出:“心理治療的首要目的並不在於症狀的消除,而是使患者重新發現並體認自己的存在。心理治療師不需要幫助病人認清現實,採取與現實相適應的行動,而是需要加強病人的自我意識,與病人一起,發掘病人的世界,認清自我存在的結構與意義,由此揭示病人為什麼選擇目前的生活方式。”殊不知,人在找尋自我及存在的依據時,生命又會迷失在對外物的迷執當中。

從禪的生命存在結構層次來看,生命各自積澱的業因不一,會呈現出不同的存在狀態,但是生命有一種超越肉體、人格面具、自我意識、心理原型之外的“空性”存在。而道教內丹學則指出所謂不生不滅,並非指有限的肉體生命,而是指“元神”或者“陽神”不滅。只有以天命元神戰退無明業識,才能獲得第九識“白淨識”(內丹學稱其為“陽神”),才能真正超越生死輪迴。從而返本還源,超越有限生命迴歸到無限的道之本體,真正實現生命的永恆和解脫。

當前社會,人被外物、種種虛假的意義感障蔽,生命中苦多樂少,實在毫無幸福感可言,遑論體證生命無染的終極境界。在這個意義上,傳統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技術對現代人破除自我迷執,提升生活質量的意義就顯得尤為突出。

(二)生命中充滿了種種的缺憾、不完滿

立足於人在本心層面的迷失,生命找不到人之為人的存在依據。外物變動流轉,一切皆是無常虛幻,最後,生命就處在相對、虛無的混亂之中。

從佛教的“苦論”來看,人一旦降臨於世,不免生、老、病、死的循環,這樣的人生不僅痛苦累累,並且沒有解脫的可能性。故佛經雲:“然而,愚夫身壞命終後,還是生身,彼生身故,則不得解脫生、老、死、愁、苦、憂、所以有苦不能解脫。”物質生生滅滅,人世悲歡離合,功名利祿都不過是過眼煙雲,“苦”是生命的底色。

中國傳統強調身心一體,心被外境所迷,攀緣外物,得到的害怕失去,得不到的拼命想要,最後自然就生髮出種種求不得苦。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人的慾望被無限放大,但是需求卻遠遠得不到滿足,這在無形中給人造成了心理挫傷。再者,現代人的生存空間被一再壓縮,人被整齊統一地歸置進狹窄的樓房和機械的工作、劃一的管理,造成人與天地、自然、他人之間的區隔。問題在於,哪怕物慾得到了滿足,人始終無法面對心中巨大的闕如。這些被壓抑的心理情緒,沒有得到適當的發洩和排解,最後就會積壓在人的內心深處,導致人產生錯誤、偏差的認知和行為。心理學家榮格曾經指出:“不論是保守秘密或是壓制情緒都是心靈的錯誤行為,在此情況下,本性才會使疾病降臨到我們的身上。”在這點上,榮格與中國傳統文化無疑是不謀而合的。許多意識功能強迫症、歇斯底里症、憂鬱症等都與內心未被消化、療愈的心理情緒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每一個情緒與思想的產生,都是一種能量的散發與積累,長期的壓抑與焦慮是低振動頻率的能量,表現在身體上就是病灶,表現在人生狀態上就是低迷與煩躁。這些被壓抑的情緒,積澱儲存在人的潛意識之內,成為潛意識的一部分。一方面,這些心理情緒會表現在人的意識、行為上,成為自我的心理、行為模式。再者,一旦遭遇相應的情景,外緣觸動,這種心理情緒就會被喚醒,造成問題。

從現代人的生存處境來看,受制於社會、倫理、道德、法律的束縛,每個人都有被壓抑的心理情緒。只是每個人的輕重不一,表現不同,最後就顯化出“正常”或“不正常”的心理狀態。但是現代人普遍存在焦慮、緊張、憂鬱、鬱悶、空虛、不快樂的心理情緒,這些都是生命迷失狀態的顯現。

但是此生為人,又有著超越有限自我,朝向無限者的渴望。二十世紀隨著文化交流的日益緊密,形成了多元文化和多元價值觀。但隨之而來的也有相對主義、虛無主義的橫行。人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要麼瘋狂沉迷於消費、金錢、物慾、食物,通過集體上癮來尋求某種虛假的同一性。人借外物來掩蓋、延緩自我的焦慮和不安,而社會在無形中又在鼓勵人們的上癮行為。難怪乎有學者指出:

社會上適應得最好的人,是不死也不活的人,是麻木的殭屍。你死了,就不能做社會的工作了;你全然活著時,會一直對社會的許多現象說“不”,如種族主義、環境汙染、核彈威脅、軍備競賽、不安全的飲水和致癌的食物。為了社會的利益而鼓吹這些令我們遲鈍的事,讓我們忙於自己的困境,使我們有點麻木,有如行屍走肉。因此,現代消費社會本身就是上癮者。

多元化的價值觀必然導致相對主義橫生,而相對主義的根底其實就是虛無主義。哪怕是人在世俗的層面獲得了一定的成功和成就,最後這些價值意義還是缺乏本源性力量的支撐。在這個意義上,人還是沒有找到存在的意義和根基,更無法解決生命在終極層面的安頓。佛教講緣起性空,產生一切的根本是無定形的“空”,“空”無形無相,卻能生出萬法。這個“空”並不是人在多元價值衝擊之下的無所適從,而是生命生生不息的無限生機。若要彌補生命的種種缺憾,必然要清除心靈的障礙,讓生命本來面目自然呈現。而中國傳統的禪修和道教內丹修證體系不僅指出生命有無染的境界存在,並且提供了一整套具體的實踐方法,讓生命能夠通過修行、修證迴歸生命本然。因此,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技術對解決現代人普遍存在的心靈危機的價值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三)生命在意識層面早就不堪重負

從佛教“業力說”的角度來看,一方面,作為肉體的生命現象會消失,生命中積澱的種種信息卻不會消失,而是全部保存在人的阿賴耶識種子田之中。佛教將這些生命信息稱之為“業”。業力頑固異常,哪怕連人的意識都已經消散,這些“種子”依據具備源源不絕的生命力,甚至會遺傳、複製給子孫後代。在現代心理學中,榮格也已經意識到,每個人身上攜帶的不僅是個體在此生的生命記憶,還有來源於遙遠種族、民族的生命信息,也就是集體無意識心理積澱。並且,榮格也已經看到人的意識具有儲存性和遺傳性,這些過去了的生命信息,會跨越時空全息記載在後代的生命中。

佛經指出“隨人所做業則受其報”,一方面是指生命積澱的善惡不一,就會顯化出善惡兩種不同生命形態。另一方面,這些善惡行為背後支配人的心理動力,來源於生生世世積澱的心理力量,也就是業力。人的經歷,會變成一種經驗,積澱在人的意識之中,當人在面對相似的處境時,就會調動起深藏在潛意識之中的經驗,人就會以同樣的行為模式運作。這些經驗積累的多了,就變成人下意識的心理模式,哪怕人能在理性層面做出判斷,依舊會受到這股心理動力的支配。最後,人就跳不出固定的思維慣性和行為模式。在榮格看來,過去的心理記憶,會沉積成某種心理原型,不同的心理原型也就演化出不同的行為模式和反應類型。終其一生,人都無法擺脫桎梏生命的固化了的軌跡。

自人類誕生開始,從原始社會再到物質充裕的現代社會,人類經歷了漫長的歷史時期。從人類歷史進程來看,人類經歷了太多的戰爭、殺戮、驅逐以及種族屠殺。這些痛苦的心理記憶,會積澱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甚至是全人類的潛意識之中。人類的歷史越悠久,積澱的痛苦也就越多,人們負面、消極的心理因子就越多。可以說人類發展到二十一世紀,生命在意識領域已經負重累累,傷殘不堪,難以承受。現代人普遍呈現出懦弱、軟弱、脆弱、消極、病態的生命狀態,也跟整個人類積澱的集體無意識痛苦心理息息相關。

當人痛苦到極致時,一般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走向徹底的毀滅,要麼重塑生命,重新整合生命。從中國傳統的《黃帝內經》養生學,禪宗的心性修證體系,再到道教的內丹修煉技術。其修行實質,就是透過現象找出導致現代人身心疾病與心靈危機的根源,再用獨特的整合技術,實現生命徹底的重塑和安頓。可以說,禪修和道教內丹修煉技術及其方法,為解決人類當前的心靈危機指出了一條可具體實踐的道路,也為人類生命的超越指出了一個新方向。

綜上所述,人類發展至今,積累的心理積澱業力,已讓人類無法承受和揹負,到了毀滅的邊緣了。人類現今的一切危機,從根本上來說,不是什麼主義體制的對錯,財富的多寡,而是意識進化的危機,生命層次的低級。人類必須從以自我為中心,依賴物質的主流價值觀和生活活動方式中走出來,完成與走向意識的進化和飛躍,昇華到大我的境界,走進智慧的覺性時代,也就是進入到第二軸心時代,才能擺脫當今的一切危機,實現人類的和平,社會的和諧,心靈的安寧,人生的幸福。而禪修內丹技術,古人已充分修證證實了的可行技術,完全可以解決人類從個體生命開始的意識進化和境界躍升,實現生命的大昇華,進入嶄新的第二軸心時代。人類從此才能真正地走出低級矇昧,走向高度文明。

禪修內丹修煉技術對生命整合的價值意義

吳正榮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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