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塵封檔案》NO.78-九條人命三個謎

啄木鳥—《塵封檔案》NO.78-九條人命三個謎

九具血屍!除去一個不滿兩歲的幼兒,全是青少年女性,年齡最大者,三十歲,最小的,數字顛倒,才十三。這是一起觸目驚心的系列殺人案;九條人命,斷送在同一雙罪惡之手!行兇的手段自然殘忍,但畢竟不乏先例,罪犯的怪異心理和隱身之術則極為罕見,值得人們探根查源。

一個惡鬼

豫西山區的洛寧縣城,背靠青山,面臨洛水,是座環境清靜的小城。歷史上,這裡盜匪橫行,雞犬不寧,人們盼望安寧的生活,洛寧曾改名永寧。當然,在舊時代,那只是一種願望,“永寧”的日子不可能出現。解放以後,洛寧才有了真正的安寧。

一九八六年夏天,小小縣城突然冒出一個神秘的鬼影,專門殘害年輕女性,於是,平靜的縣城陷入騷亂,“永寧”人家無寧日;迷信的人們驚呼:收拾女人的惡鬼來了!惶惶不安的居民紛紛加固門窗,備置刀棍,一到夜間,男女老少合居一室,以防不測。

純樸的山鄉人並非庸人自擾,請看事實:

月明星稀,夜闌人靜。一個黑影游到窗前,一把尖刀伸進窗口,嚓,睡在窗下的新城中學女學生A從夢中痛醒,用手一摸,滿臉是血。

夜色朦朧,暑氣難熬。技校女學生B赤身仰臥。兩個燃燒的煤球飛進鐵窗,不偏不倚,落在B的胸腹,頓時燒得皮焦肉爛。

陰雲密佈,四野漆黑。一壺滾燙的開水從天而降,熟睡的縣醫院護士C被熱流衝醒,身邊一歲零兩個月的女兒燙得嗷嗷慘叫。

秋草蕭蕭,西風瑟瑟。D姑娘睡得正香,突然感到胸口痛。是做惡夢?睜眼一琢磨,不對,立即朝睡在另一頭的媽直嚷:“媽,你腳蹬我身上了,你起來。”媽醒了,說著含糊的話:“我哪蹬你身上了?”姑娘用手一摸,溼粘粘的。隔壁的三哥聽到聲音,拉亮了電燈。啊,滿手是血!姑娘氣惱了:“媽,你看,你把我蹬成這樣!”媽坐起身,揉揉眼,看見姑娘胸口流血,大驚失色:“我能把你蹬成這樣?”隨即取來棉花,為女兒擦血。哎呀,左乳房上有刀口,一寸多長!

上述災禍,分別發生在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凌晨三點、七月十四日凌晨兩點四十分、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七日凌晨三點四十分、十月十四日凌晨兩點。全都發生在凌晨!全都發生在姑娘的睡夢中。她們痛苦地睜開眼睛,啥也沒見到。好一個隱身作惡的鬼影!

當然,也有例外。

一九八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凌晨三點,一個黑影出現在女營業員E的床邊。夜深人靜,E還沒有睡意,正在閉目想心事。她剛從遠離縣城的門市部請假回來,本想和丈夫親熱親熱,沒想到,白天鬥了幾句嘴,晚上兩人分床而臥。聽到響聲,以為是他過來了,心中暗喜。被單子揭開了,一隻發涼的手在身上亂摸,同時手電筒也亮了。她連眼也懶得睜,只往裡側了側身子,讓出個位置。心裡憋著氣,就是不吭聲,看你把我弄成個啥樣!誰知就在這時,只覺腰間一涼,隨之一陣劇痛。她翻身睜眼,只見一把尖刀捅進了左腰;抬頭一看,眼前站個陌生人!驚恐、惶惑、痛苦一齊襲來,她渾身發抖,大聲呼叫。上房的愛人聞聲趕來,陌生人已經逃之夭夭。

黑影雖然消失了,但真面目總算暴露了。他不是鬼,而是一個人!

另一類受害者更為悲慘,在睡夢中就結束了生命。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四日,F姑娘走下長途汽車,回到了縣審計局家屬院。一個星期前,她到信陽學習蜂蜜化驗技術,現在學成歸來,心情何等激動!當晚,不顧長途奔波的疲勞,就去找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再過半個月,就要結婚了,有多少悄悄話要說啊。兩人幽會到10點,才戀戀不捨地分手。回到家中,她帶著少女的羞澀,帶著甜情蜜意進入夢鄉。令人痛惜的是,這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就這麼長眠在夢境中,再沒醒來。同床的妹妹半夜發現,姐姐脖子上血糊糊的,早已死了。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九日,G姑娘離開新婚的丈夫,到縣醫院陪護姐姐作結紮手術。凌晨二時,也在睡夢中結束了生命;致命的刀口和E相同,在左腰。

一九八八年四月九日夜,十四歲的中學生H,看完電視劇《西遊記》,哼著“借問路在何方”的歌子進入夢鄉,同樣一睡不醒。留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副慘象:脖子斷了,肚子開了。

也許是殺紅了眼,也許是得意忘形,惡鬼在殺人現場還作畫題詞。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一個寒氣襲人的凌晨,也就是殺害G姑娘的第五天,這個凶神惡煞長途奔襲,跑到離洛寧縣城一百八十里的洛陽市肉聯廠,從下水管爬上二樓,將二十六歲的K及其一歲半的幼子殺死,開胸破肚,割乳掏肝。再在牆上畫一裸體女人,將尖刀刺進女人小腹,旁邊題字:

殺豬的大姑娘們!

你們好狠的心啊,我真想脫光屁股,讓你們把我殺了吃肉,象殺豬一樣過過肉癮。

當然,殺人害命,並非次次都那麼隨心所欲。在刺殺M時,就遭到了追擊。

一九八八年四月九日凌晨二時,鬼影出現在城郊M床前,手電的青光刺醒了M的丈夫。這個青年漢子發現兇手,吼叫著翻身下床,準備拼鬥。還沒抬起手來,只見刀光一閃,一柄尖刀捅進了M腰部。可憐的M扔下吃奶的嬰兒,一命嗚呼。青年漢子怒不可遏,奮力追趕,一口氣追到街心。雖然沒有抓住,但也看清了鬼影的真面目。

這是一個血淋淋的數字:從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到一九八八年七月四日的兩年間,這個惡鬼先後在洛寧縣城殺死四人,殺傷十二人,在洛陽市殺死二人,在西安市殺死二人,在黑龍江木蘭縣殺死一人,殺傷一人,總計二十二人。這就是說,平均每個月有一人死傷在他的刀下!

“表現最好的一個”

經公安機關技術鑑定和目擊者提供的情況,兇犯是這麼一副模樣:身高1.70米左右,年齡在25——30歲之間,濃眉大眼,體格粗壯,男性。

洛寧縣城及其周圍的五個村莊,總人口將近三萬,具有上述特徵的男性青年有好幾千,加上經常流動於縣城的外地人員,總數超過了七千。公安人員象撒網捕魚,過了大網過小網,硬是將七千人中的可疑者一個不漏地過濾了好幾遍。過濾的結果,破獲重大案件8起,一般案件30起,抓獲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160多名。可是,就是沒有發現那個兇殘的惡鬼。最可恨的是,當公安人民日夜苦戰的時候,他竟敢斗膽對著幹,繼續行兇殺人,猖狂之極!

就那麼四、五平方公里的地面,就那麼幾千口人,為什麼不見蹤影?難道他向牛魔王們學了一手,有什麼隱身之術?

繼續查!

先進的刑偵技術是無情的。1988年5月,惡鬼的蹤跡終於被發現。原來,洛寧縣城的入口處,有一片營房,那是某部的駐地,作惡多端的惡鬼就藏身於此。他,是一個混入部隊的敗類。

現在,讓我們看看廬山真面目。

他叫王洪波,身高1.685米,體重68.5公斤,濃眉大眼,腰肥體壯。1961年10月,這個怪胎生於黑龍江省木蘭縣。8歲,進入木蘭一所叫防修的小學。兩年半之後,隨從軍的父母到了大西北。隨後的十幾年間,他在西北數千公里範圍之內轉著圈圈讀書,履歷表上也就出現了一連串的校名:武威六一小學、武威地區第一中學、西寧市第十二中學、西安市第十九中學。十年寒窗,拿得高中畢業文憑一張,1980年參加高考,名落孫山。同年十一月參軍,在某軍事技術學院學習兩年,當上了電臺臺長,不久又成為副連職技術員。他在殺人害命的同時,還讀著三年制函授大學,今年10月將畢業。這是一個具有大專文化的知識型軍官。而這時,他的父親已是某學院的講師,母親仍幹她的教師工作。可以說,個人經歷、家庭出身,即使進行最苛刻的挑剔,也難挑出毛病來。所以,當公安人員把他作為重大嫌疑犯提出時,部隊負責人大為震驚,連連搖頭:“他作案?不可能,不可能。”

原來,王洪波不但歷史清白,而且,在領導和同志們心目中還是個大好人。

某部負責人稱讚道:“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和他一起入伍的十幾個西安籍戰士中,他是比較好的一個。”

另一位負責人說:“部隊四個技術員,王洪波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那麼,他好在何處?

好在工作負責。他值班最多,平時不外出。“1986年以來,除探家上函大,值班全由他包了。”值班,是他的主要工作。

一九八五年的《獎勵登記表》上寫著:“王洪波同志今年帶領全臺外出執行實習任務,嚴格要求,大膽管理。機上工作全臺三萬五千組無差錯。五至七月搬家六次,沒有損壞和丟失一件訓練器材,各種表報,文件資料齊全,受到各級領導的好評。”

一九八六年的一天,他帶領戰士到洛河灘投彈,有個戰士將手榴彈投在水中,沒有爆炸。有人說:“咱們走吧,反正沒出事。”“不行。”王洪波反對,當即親自下水,將手榴彈撈出,引爆了才離開。

凡此種種,不能不令人拍手稱讚。

好在作風正派。他平時反對講下流話和低級趣味的話,不議論女人,有時間就在值班室寫寫畫畫,或打打羽毛球。在談到他的特長和愛好時,他在自傳中寫道:“擅長鋼筆畫,愛好音樂,對戰爭,軍事題材的小說、電影有特殊的嗜好,崇拜軍事上有造詣有名望的軍人。”

這些也足以令人誇獎。

好在艱苦樸素。他從不穿便衣,總是軍裝加皮鞋,服裝整齊。他出差到洛陽,不住招待所,只到茶社領張五毛錢的涼蓆。他到上海出差,乾脆睡在橋墩底下,被公安局發現,一查,證件齊全。當今之世,如此苦熬,的確難得。至於為何要這麼幹,就無人深究了。

正因為如此,一九八四年、一九八五年、一九八七年他三次受到嘉獎;一九八五年,他當臺長的電臺立集體三等功。一九八五年五月加入中國共產黨。一九八七年四月,晉升一級工資。

真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然而,事實是嚴峻的,事實證明,王洪波不是最好的一個,而是最壞的一個,是血債累累的殺人犯、殺人狂,他的種種表現,只是偽裝而已。

正因為偽裝巧妙,一些令人咋舌的現象出現了:

一九八六年五月二十四日,王洪波轉為中共正式黨員。二十八天後,六月二十一日,他就向A姑娘開刀,慘無人道地開始了他罪惡的殺人活動。

一九八七年七月二十五日,他殺傷女營業員E,一個月之後,八月二十三日,上級為他晉升一級工資,由行政二十三級,晉為二十二級,升級一個月,他又殺傷了D姑娘。

這實在是極大的嘲諷!

古人說:月暈而風,礎潤而雨。王洪波披人皮,辦鬼事,難道真沒露出一點跡象?否!事實上,他的偽裝並不徹底,許多反常現象就發生在人們眼皮底下:

他經常早上不起床、不吃飯,晚上吃夜餐。他說早上不吃是減肥,晚上吃飯是補養。他吃東西好關門,別人很少去找他。

他吃羊肉串,一吃就是二十串。

他和別人打賭,一次吃下四十根冰棍,吃得渾身發抖。

他冬天從不穿棉衣。

他畫希特勒的頭像戴在臉上,大搖大擺走動,引得大家發笑……

和他在一起工作的人們說,王洪波是個既內向,又愛開玩笑的人;既幽默,又是內心捉摸不透的人。

當然,這類生活現象,沒有,也不可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倒是王洪波自己,有過十分露骨的自白。一九八八年初,他在給某女工的信中寫道:“雖說我平常說話、舉止,可能給人一種過於隨便的印象,可內心深處,卻在作許多人難以想象的思考,該考慮的問題太多了。誰知我心!”兩個月後,他在寫給該女的絕交信中又說:“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和我斷交是一種幸運。”

這就是王洪波既隱晦又直露的自白!善良的人們,誰知此心!

易解之謎

人們議論紛紛:王洪波年輕有為,前程似錦,為何自尋絕路,殺人害命?有人說,他過去追求一個女性,沒有到手,於是就和社會上那些殘殺異性的罪犯一樣,因失戀而苦惱,因苦惱而仇恨,最後大動屠刀。有人說,他是變態心理,他憐憫豬雞一類的生物,對女性屠宰者產生仇恨,進而仇視其他女性。還有的認為:王洪波的心理至今還是個謎,是個難解之謎。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其實,這是個易解之謎,答案早就出來了。

讓我們先看事實。

1980年夏秋之交,十九歲的王洪波高考落選,在家待業,冷寂無聊之時,偶然見到家庭所在地(也就是其父工作單位)一位年輕的保育員,便靈機一動,給她寫信送畫。這位保育員,就是人們議論的王洪波追求的那個絕色美人。他先後給她寫了四封信,送了十一幅自己作的鋼筆畫。正是這些信、這些畫,為我們揭開了王洪波的殺人之謎。信的內容,主要有兩個方面:用低級下流的語言表示對女性的愛;用充滿殺氣的文字表示對女性的恨。參軍前夕,這些信和畫被某學院(王洪波父親的工作單位)保衛部門發現,王洪波為此給招兵的同志寫了長達二十一頁的檢討。王洪波是一手交檢討,一手接下《入伍通知書》的。

王洪波是否真心愛那個保育員呢?不是,完全不是。他在檢討中寫得清清楚楚:“這次事件(指給保育員寫信送畫),動機是在用別人的痛苦來充實自己的精神快樂……,動機在第一次作的時候就已經明確了,就是為了挑逗她,埋肽(汰)她,……彷彿這就是在開心。”他還寫了自己的思想根源:“我作出這件事的思想根源不是短期形成的,它完全是自己常常沾染和接觸一些不正當的東西而最終積累的結果。我還在學校上學的時候,就接觸這些東西了,這些東西的來源主要是從電影、電視、小說的反面人物中,更多的是來自社會上四處流行的一切不正當的事實和傳說……尤其是高考後的那段日子裡,暫時放棄了學習,一切感到無聊,和一些人胡聊的時候,話題總是離不開男女關係的事,而且越說越上癮。……作為一種業餘消遣……如果能親自去逗一逗那個女的,或羞辱她一頓,也確實開心得很。”

“我在胡思亂想時,猛然想起了用筆畫出這些東西不更開心嗎?我畫了不少。”

白紙黑字,一清二楚。挑逗她,埋汰她,羞辱她,尋開心,這就是他給保育員寫信的動機,或者說是實質。正因為如此,他在信中極盡汙辱謾罵之能事。“姑娘,你長得真好看,簡直讓人心裡發癢。”“我一見你,×(這是一個骯髒的字眼,筆者不想玷汙紙筆)就發硬發直,真想撲上去把你抱起來,吻你,和你一塊睡覺。”“再不調戲調戲你,我實在悶得發慌,真想咬你一口。”“小姐,你知道人肉是能吃的,而且很香,還富有比豬肉更多的營養。我雖然沒有吃過,但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寫得很清楚:‘人肉可以燃吃’。特別是姑娘的肉,細嫩而多脂肪,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小姐,我一定要想辦法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到那時,我也許會拍著自己的肚皮說:我得到了一位美麗的姑娘,可惜她不是活的,在我肚子裡,她的肉將使我肥胖起來。”

他畫了不少畫,有一些燒燬了,送給保育員的十一張,全是侮辱,醜化女性的。每張畫上都有姑娘,個個殺氣騰騰,有的抓刀,殺雞宰豬;有的拿手槍瞄著男人腦袋;有的男人被繩子捆住雙手,跪在女人腳下。

世界上有如此卑鄙地以汙辱女性、咒罵女性為主要內容的情書嗎?!

他還三次在保育員門上貼字條,三次安鎖,最後,打碎她窗上的玻璃。

世上有如此粗野的求愛者嗎?!

還應該提到的是,王洪波寫信畫畫的時候,那個保育員並沒有表示拒絕,更沒有揭發他。

因此,所謂王洪波得不到美女而產生報復心理是不符合事實的。他根本就沒有向她求愛!

把侮辱當成求愛,實在是滑稽的顛倒!

不妨順便提一下王洪波的戀愛史。經好心人介紹,王洪波一共與四十多個姑娘見過面,西安二十多個,洛陽二十多個,幾乎都是見一面就斷一個。儘管有的姑娘如花似月,連戰友們都嘖嘖稱讚,他卻毫不動心。他表示同意的,只有一個,那是在一個特定背景下同意的。當天凌晨,他殺了洛陽肉聯廠的母子倆,幾個小時以後,天亮了,他洗掉手上的血跡,慌慌張張跑到某廠,跟事先約定的介紹人和對象見面。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個戀愛行動,客觀上為他的洛陽之行打了掩護,他當時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隨後寄給該女的信中,雖然不乏花言巧語,但也毫不掩飾他對美麗女性的嘲弄。他在信上畫個小道士,身穿道袍,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上帝保佑你,幸福愉快順利。”在另一張“懷念片”上,他畫個懷抱禮帽(帽上插著鵝毛),手持花束的胖子,旁邊寫道:“祝你事事順心,永遠運氣好!早覓佳音,早得貴子。上帝會賜給你福氣和歡樂的!”

明明在做戲,在捉弄,哪裡是真心實意談戀愛!

果然,相識不到三個月,他就與女方斷絕關係。

其實,早在寫給那個保育員的信中,他就說得非常明白:“我很嚮往美貌的姑娘,但又不願和她真正結合在一起。”

這就是王洪波的戀愛觀。可以說,他根本就沒有愛過女性,有的只是對女性的仇恨。

現在,應該回到正題上了。王洪波為何仇恨女性,並惡毒地殘害她們的性命?

還是讓他自己來回答。

在寫給保育員的長達兩萬多字的書信中,他用了幾千字的篇幅,繪聲繪色地描述他憐惜動物生命和對屠宰姑娘的仇恨心理。這些情況得到了他母親的證實。

“我是一個思想混亂而又善於動感情的人,幾乎碰到任何事情都會觸景生情,浮想聯翩……我非常珍惜生命,希望世界上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健康地活著,一代一代地循環,發展。

“小時候,我特別愛吃肉,常向家人提出不少問題。我問爸爸:‘為什麼要把豬殺了呀?把豬殺了,它不疼嗎?殺豬的咋這麼狠?’

“家裡殺小雞,殺前我總是惋惜地抱著它,輕輕地撫摸著,心裡很難過。……由於以後常看珍惜生命的報紙雜誌,我的心靈似乎也善起來了。我不再忍心吃肉了,也不允許家裡殺害小雞等家禽。一旦家裡人殺雞,我就大發雷霆,常常不吃飯或和大人吵架,以示抗議。家裡人笑話我有神經病。我心裡很生氣,可總不好意思解釋這個問題,我只是儘可能制止我家人殺家禽。這種‘鬥爭’倒也奏效,近三年來,家裡從沒殺過家禽。……近年來,我從不吃肉。爸爸媽媽起初很納悶,後來聽我說‘為了這肉,生物要受痛苦的,不忍心吃’之類的話,雖然感到費解和驚訝,但也不難為我了,怕我為此生氣……在這方面,我簡直比一個回民更難料理。

“去年八月的一天,我乘車去臨潼遊玩,路過陝西冷凍廠門口,聽見豬叫聲,我立即想到這裡是殺豬。我讓司機立刻停車,假稱到廠裡找個熟人,叫他們先走了。

“他們走後,我向豬叫的地方走去,見幾個身穿藍工作服,腳穿雨鞋的姑娘,滿臉殺氣,手裡都提一把鋒利的屠刀,站在固定的位置上,她們面前是一道死豬流水線,上百頭颳了毛的死豬通過姑娘們面前,有的開膛,有的割腿,還有的割豬肛門,我簡直嚇癱了。

“在我心目中,姑娘是根本不會在殺豬宰羊的場所出現的,我總覺得女人(尤其是年輕姑娘)的心應該善良一些,不殺生應該是她們最起碼的本份。可她們,軟乎乎的手握著殺豬刀,扒開豬的肚子,掏出豬的心肝,既自然,又平常,偶爾還在說笑。她們一點也不考慮這一條條可憐生命的痛苦……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轉到劊子手放血的車間。

“我的天哪,這裡更嚇人了,一群活活的肥豬被驅趕到車間門口存欄裡,先‘淋浴’一遍,然後被一個個歹徒般的劊子手用電棍追趕著打昏,最後,凶神惡煞般的劊子手一手抓住它們的前腿,一手拿著兩尺長的屠刀挨個放血。鮮紅的血象帶子,順著刀口向外湧……我驚訝地發現這裡也站著三四個姑娘,都二十上下,有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美麗的臉蛋上扎著兩根小辮,一雙閃亮的眼睛使人難以置信她會做這麼狠的事。她一手抓著豬腿,一手拿著盆子接血,她隨著豬的掙扎而微微含笑,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表現了善良的狠。

“在另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上,又一個潔白而美麗的姑娘在幹著更加令人發麻的行當。她坐在那裡,給還沒有氣絕的肥豬挨個補刀。

“我數了一下,車間裡的姑娘共有五十來人。從那以後,我還專程去了一趟西郊的西安肉聯廠,那裡更令人麻目了,姑娘更多,少說也有一千多人。

“這裡每天有近萬頭豬被屠宰,姑娘們象捉螞蟻一樣收拾它們,手段是那樣的狠毒。姑娘啊!狠毒的姑娘!

“殺雞宰羊的車間更不用說了,姑娘們殺它們就象掐稻草一樣……

“可憐的動物,它們的命運竟是這樣的悲慘。它們沒有老死的機會,體壯瞟肥就是它們的災禍。說不定經過漫長歲月,它們成為世界上最發達的生物,人類會逐漸愚蠢下來,它們就要吃人的肉,屠殺人類,特別是姑娘們。”

在另一封信中,他繼續寫豬的悲慘命運。

“人們甚至不能讓它們安穩而在不覺中死去,卻用刀殺,多痛啊!就連作惡多端的害民賊,處死它們的時候,還只用槍打一下就死了,沒有任何痛苦或感覺。豬有何罪?它死得這麼慘!假如這刀捅到你身上,你好受嗎?

“你仔細端詳死豬的表情,牙關緊咬,雙目緊閉,真慘哪!

“你不要以為殺豬宰羊是微不足道的事。你是否想過這是人類的卑劣,是大自然的恥辱。為了吃肉,那一頭頭生命該忍受多大的痛苦。也許你認為它不是人,該殺。但是大自然賦予我們生命並不是讓我們自相殘殺,人和動物一樣,同是宇宙的產物,應該享有平等的權利,共同快樂地生活在世上。”

他送給保育員的11張畫和信的內容如出一轍。他畫幾個姑娘給豬開膛,旁邊寫道:“這難道是在做絕育手術嗎?”他在十一張畫的前面,寫了一首題為《殺豬姑娘》的“七律”:

十月秋高肥豬號,震我頭上三層毛。

姑娘素手飛舞處,無數肥豬盡折夭。

若問誰人一尺刀,美女臉上菊容笑。

柔柔雙手染紅雲,力竭聲嘶難告饒。

這與洛陽肉聯廠殺人現場牆上的字畫一模一樣!

他憐憫豬,真的到了“浮想聯翩”的地步。他在信中寫道:

“李××(一位歌唱家)嗓門很美,可她長得難看,再加上嘴邊抹的豬血般的口紅,彷彿要吃人。”

他又聯想到更為荒唐的一面。

“在死豬車間,姑娘們在水池旁刮豬毛,死豬躺在她們的跟前,被她們擺弄著,潔白的身軀大概也引起了姑娘們的性慾,她們也許把它看作是脫光了的男人來玩耍,怪不得她們總拿著刀在豬肚子上,尤其是豬屁股和小便處直鼓搗,還不時割個小口,彷彿在做絕育手術。”

“它們的生殖器官被姑娘們無情地割下來,大概也乘機發了性慾。”

他的神經被屠宰姑娘們刺激得發燒了。他叫道:“小姐呀!你知道我有心拯救這些無辜的生命,如果能夠以我的生命換取這千萬條生命的話,我情願死了,哪怕是最殘忍的痛苦。真想躺在你跟前讓你們殺了我,開我的膛,挖我的心肝。”

“我真想脫光衣服,讓她們收拾我,割下我的生殖器和屁眼,掏我的心肝。”

“我真想脫下褲子和衣服,躺在她面前讓她殺了我。”

他的憐憫之心終於轉化為仇恨,仇恨又集中在姑娘身上。四封信,到處都是殺氣騰騰的文字:

“對她們的行為,我真恨透了。我真想把她們都殺了,吃她們的肉。”

“小姐,我真想把你宰了,把你的腦袋割下來欣賞,再用刀子割開你的肚子,拿出五臟炒食。”

“小姐,我一見到殺豬就想起了你。你想想,難道僅僅為了吃肉就殺了它嗎?要是這樣,我還要吃你的肉呢。為什麼不能隨便殺了你呢?”

“姑娘,當你吃肉的時候,不要只圖香,要說香,你身上的肉比豬肉更香,為什麼不殺了你呢?你有什麼資格活在世上呢?為什麼不替它們一死呢?”

“殘忍不堪的劊子手把它們活活的殺死了。這都是人類的殘暴啊!可人類都是你們女人生的,你不感到有愧於大自然嗎?也許你生的孩子就是殺豬的,你能放縱和容忍嗎?……我真想把你宰了。”

最後,他兇相畢露:

“世界上的美女都是毒蛇……我生了殺機,正在尋找機會。但這是以後的事了,眼前還談不上。”

白紙黑字,鐵證如山!王洪波殺人的謎底客觀地擺在人們面前:他從女性屠宰他所憐憫的動物的行為中,得出女人心狠手毒、“美女都是毒蛇”的怪異結論,因而恨從心上起,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王洪波十九歲時下的決心,七年之後實現了。他不但在部隊駐地的洛寧縣城殘殺天真無邪的少女,還特意跑到一百八十里外的洛陽市肉聯廠,殺死素昧平生的女工K及其幼子,又長驅八百里,跑到西安灞橋區肉食加工廠,殺死豆蔻年華的中學生S姑娘和H姑娘。他不奸不搶,一切為了瘋狂的發洩!

面對血淋淋的事實,人們應該冷靜地想一想了。

首先,王洪波這些殺氣騰騰的文字分別寫於一九八○年八月十日、九月十五日、十月十六日,也就是他報名參軍的前兩個月、前一個月和前七天(他報名參軍的時間為一九八○年十月二十四日)。這些文字及其圖畫,招兵的同志不但見到了,還讓他寫了檢查,王洪波檢討書的頭一句就是“當家長和招兵的劉同志跟我談了這個問題(指給保育員送信送畫)後”。令人費解的是,他一手交檢查,一手竟接到了《入伍通知書》。思想意識如此卑劣的傢伙,怎能僅憑一紙檢討書就讓他鑽進偉大的人民解放軍的行列?那些招兵的同志,那些層層把關的審查機關,都是怎麼審查的呢?

其次,王洪波三萬多字的書信和檢討,還有那些畫,竟沒有裝入本人檔案,而是長期躺在某學院保衛科的文件櫃中。這是為什麼?(要知道,由於這些材料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致使兇犯作惡長達兩年之久!)

其三,王洪波殺人害命,為什麼長期未被發現?早上不起床,不吃飯,晚上吃夜餐等反常現象,為什麼沒有引起注意?特別是公安機關將案情通報以後,有關的人們為什麼還那麼麻木?王洪波作案穿的解放鞋就扔在床下,作案現場特有的蠟杆火柴他身上就帶著,這些,為什麼視而不見?

很明顯,王洪波殺人的動機,是個易解之謎,倒是上述種種,才是難解之謎。

咆哮的松花江

偵察的包圍圈越縮越緊了。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六日,身著便服的公安人員來到某部,深入排查嫌疑對象。

嗅覺靈敏的王洪波瞧見陌生人,立即警覺起來。

公安人員走後,他問某負責人:“剛才那穿便衣的是誰?”

負責人本想打個掩護,誰知弄巧成拙,他回答:“那是西安來的,調查一起走私案。”

西安!他象捱了針扎,渾身不由一抖,心也緊縮了。地處偏僻的部隊,哪來走私犯?明明是衝我來的,我在西安殺了兩個人!來勢不妙,必須採取對策。

他向親友發信,安排後事。

五月十六日,他給在新疆某部工作的二弟去信,要求速匯一百元。(四月初,他給二弟寄去五百元,現在竟倒過來索要!)

他給三弟去信,囑咐他:“你和二弟代我孝敬二老吧!”

五月十八日,某部保衛科根據公安機關的安排,通知下屬單位,統計一九八七年六、九兩月去過西安的人員名單。

這個電話偏偏被值班的王洪波接到了。王洪波在筆記上記著:

“1987年6月至9月哪些人到過西安,兩個月外出人員的姓名、外出時間和地址統計出來,於5月21日報保衛科。”

王洪波再一次震驚了!

這是危險信號!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八日、二十一日,他在西安殺了兩名少女,誰在這個時間去過西安,誰就是嫌疑對象!他加緊行動,準備外逃。

當天,他打開箱子,拿出棉衣、棉褲、襯衣、解放鞋,交給同室居住的通訊員,託他將四件衣物賣了,得款二十二元。

五月二十日,他向在湖南某部工作的三弟寄去了包裹。

五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兩天,他分別向五位同志借了款,共得現金四百伍拾元。

其間,還發生了一些滑稽的插曲。

他向一位女同志借款,這位女性憂心忡忡地說:“洛寧亂得很,犯罪分子光殺女的。”

王洪波狡猾地一笑:“不要緊,再殺也殺不到咱們部隊院裡來。”

他對另一名戰士說:“洛寧這案件,縣公安局破不了,市公安局也是白聊(白費勁),要讓我破,用不了半月。”

他向另一位同志借款一百元,專門交待:“月底發工資,你把我的工資領了就是了。”

五月二十一日,王洪波向領導請假,聲稱二弟旅行結婚到洛陽,他要去見見面,轉一轉。領導批准他五天假。

五月二十二日,是個星期天。營區的同志們有的休息,有的外出遊玩,院裡很靜。王洪波毫無顧忌地將一大堆書報焚燬。(天知道都是些什麼書!)

下午四時,那位替他變賣衣物的通訊員用自行車將他送到洛寧汽車站。跳上直達洛陽的長途汽車之前,他還忘不了給那位借給他錢的女性打電話,說一些雲天霧地的告別詞:“你不要太相信一個人,把世界看得太好……我已經老了,不行了,不象你們是祖國的花朵。”

凡此種種,有的稍作偽裝,有的毫無掩飾。遺憾的是,都沒有引起有關人們的警覺,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了!

五月二十三日夜,王洪波在洛陽找到曾給他介紹對象的P,請她將那位女工寫給他的情書退還原主。

P大惑不解:“這是為啥?我不幹。”

王洪波說:“要是不退,我當著你的面燒了,將來你給我作個證明。”

P說:“你太絕情了,難道一封也不留?”

王挑出一封塞進口袋,將其餘的信付之一炬。

他向P借了一輛自行車,急匆匆地說:“我得趕緊走,得去車站接人。”

P問:“接誰?”

王答:“去接和我命運相同的人。我們在洛陽玩幾天,就一起上西天去了。”(鬼知道接的是誰!)

他搖頭嘆道:“我這一輩子就是打光棍的命,我在人間找不到愛人,我到陰間去找。”

他望著表情驚訝的P,又點點頭說:“這是咱倆最後一次見面,以後你會聽到我失蹤的消息。”

他跨上自行車,又跳下來,朝P說了最後三個字:“永別了!”然後蹬車而去。

如此露骨的言行,P聽罷除了驚愕,也沒引起警覺,沒有主動告訴旁人。直到二十三天之後,六月十六日,公安人員找她,她才如夢初醒。善良的人們,你們純潔的腦海裡是否少了點什麼?

可笑的是,五月底,這個殺人狂竟出現在中嶽嵩山,出現在少林寺。他要求出家。軍人當和尚,豈有此理!他遭到了理所當然的拒絕!

整個六月,沒有他的消息。王洪波真的失蹤了。

一個月後,在遙遠的黑龍江省木蘭縣才又發現了他的蹤跡。七月四日凌晨二時三十分,他故技重演,竄入縣城第三中學的教師宿舍,將和姐姐、弟弟同睡一炕,年僅十七歲的T姑娘殺死,又把那個十六歲的弟弟刺成重傷,逃之天天。

木蘭是他的故土,緊靠松花江。他喝松花江水長大,走出家門,走向大西北,走向中原,匆匆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人民用汗水換來的勞動果實把他餵養成人。老師、同學、首長,戰友無私地用心血澆灌這個五尺之軀,希望他有所作為,報效祖國。他卻成了一頭吃人的野獸,一個喝血的惡鬼,用獸性和血腥回報生育和培養他的土地和人民,把痛苦和恥辱留在他的血手所到之處。在這片遼闊的國土上,他流竄了整整四十天,潛行千萬裡,他已無法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無情的天網早已撒開,正在收縮,他血債累累,山窮水盡,只有死路一條。

一九八0年九月十五日,在寫給那位保育員的一萬六千字的長信的結尾,他曾留下幾句“寫後語”:“我是一點不怕死的,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我寧可自殺……我認為死後根本就沒必要留什麼名聲信譽,那是徒勞和虛偽的,反正死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在十九歲的時候不但下了殺人害命的決心,也預料到了害人必害己的必然結局。現在,他的末日到了,他只有實現他的“諾言”。

他逃離三中教師宿舍,來到五百米外的松花江邊。夏夜本來是迷人的,可王洪波見到的卻是另一副情景:冥冥的蒼天,茫茫的原野,洶湧的江濤,尖厲的冷風。故土對野獸和鬼怪是冷峻嚴酷的。他心如死灰,木然地解開衣服,舉起那把滴著T姑娘鮮血的尖刀,牙一咬,刺向自己的腹部。一刀、兩刀,一共九刀,居然沒有嚥氣。他用尖刀殺死了九條生命,現在又在自己身上刺了九刀,堪稱天然巧合。他總算嚐到了刀子的滋味,他痛得倒在地上無法忍受,不得不用發抖的手,抓起身邊那瓶敵敵畏……

一隻野獸倒下了,一個惡鬼結束了短暫而罪惡的一生。

【本文原出處為《啄木鳥》-塵封檔案】

《啄木鳥》雜誌創刊於1980年,由茅盾先生提寫刊名,是中國公安系統惟一大型公安法制文學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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