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 多保重

老鄭 多保重

老鄭,你的善良感天動地……

我和老鄭相識於上世紀的八二年,相處僅有三載,爾後各奔東西,一別三十餘年,雖同城相住卻音信失聯,至今仍難得歡聚暢談,但緣隨心至,無意中卻在本地電視新聞報道中偶見老鄭,從此老鄭的音容笑貌便不斷浮現於腦海,時斷時續,揮之不去,思念之情,與日俱增。

我和老鄭同為部隊轉業軍幹,回到地方後,他被分配到縣汽車大修廠任廠長,我則去市公安局報到上了班。那時我愛人正在汽車大修廠工作,因此我和老鄭便相繼搬進了該廠的家屬院居住,並有緣成為隔門近鄰。

第一次見老鄭,是八二年初春的一個早上,我迎著春寒料峭在田間小道上跑步,晨曦下發現一個瘦瘦的矮個男人,正在麥田中動情地高聲朗讀毛主席詩詞,那抑揚頓挫的聲音,那手舞足蹈的身姿,吸引著我跑上前去一探究竟,並主動與老鄭打招呼。原來我們兩人互有耳聞,相見恨晚,隨即一見如故,坦誠暢談。從毛主席詩詞聊到人生價值,再闊論到理想信仰,言語投機,相談甚歡。交流中得知,老鄭在部隊時曾獲得過團、師、軍三級學習毛主席著作先進分子的光榮稱號,並被破格提拔為連隊指導員,還榮幸地成為了代表基層的師黨委委員,這段輝煌的經歷,讓我欽佩不己,連聲稱奇,老鄭卻不以為然,莊重提出:今後不論誰職務高低,貧窮富有都不再互稱職務,只以老鄭、老薑相稱。以至到今天我都記不清老鄭的真實姓名叫什麼了。此後我因偵察破案,常常出發在外,有時月餘不歸,即便回家不是深更半夜來,就是五更不亮走,和老鄭的聯繫自然越來越少,但彼此的好感和友情卻日益增深。

那時的工廠家屬院,是老鄭上任廠長後跑手續,籌資金,壓地價,減成本,甚至為省時節費而動員職工義務勞動才建成的。當時因廠裡缺少資金,只蓋了三排平房,平房之後留有一大塊為職工蓋樓備用的空地。就在這塊空地上,老鄭自掏腰包、全家動手建起了三間豬舍,還開墾出一片菜園,不過幾天,老鄭買來了三隻豬崽,園子裡也陸續種上了各種時令蔬菜。早上若偶爾碰見老鄭,他不是忙著餵豬清掃豬圈,就是急著澆菜打理菜園,再也沒有了吟詩抒情的雅緻,也缺少了侃侃而談的興趣。面對著老鄭的所作所為,廠裡的職工,先是惋惜,後是不平,接著便紛紛發聲,背後議論老鄭。有人說老鄭不務正業,走資本主義道路;有人說老鄭私心太重,貪佔國家的便宜;還有人說老鄭是舊習難改,俗得離不開豬和地。聽著大家的忿忿之言,我忍不住找到老鄭刨根問底,老鄭總是淡淡地說:地閒著是個浪費,他是個農民,看著地荒廢了,心裡難受,用工廠食堂裡的剩菜剩飯餵豬,再用豬糞種菜,變廢為寶,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呢?我沒有理由再勸老鄭,也只好由他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老鄭的菜地裡開始有了收穫,此後隔三差五的早上,家屬院的住戶只要一打開自家院門,總會發現門旁有一裝蔬菜的塑料袋,有時裝的是辣椒,有時裝的是番茄,有時裝的是豆角,反正只要老鄭的菜地裡有什麼,大家就能吃到什麼,原來那是老鄭在大家還沒起床前挨家挨戶送的。時間一晃就到了年關,老鄭請來了屠夫,把他餵了一年的三頭肥豬全都殺了,給全廠職工每人免費分了豬肉,自已只留下豬頭和豬下貨,並用其煮制了一大鍋豬頭肉凍,還分別給家屬院的每戶職工贈送了一份。那時的雞、魚、肉、蛋都是稀缺食品,且憑票供應,即便有錢也難以買到,所以那個年是廠子職工過的最豐盛、最開心、最熱鬧的一個年。大家都說老鄭厚道善良,為人坦蕩,是個純粹的好人。

老鄭 多保重

老鄭的菜地裡開始有了收穫……

那些年屢遭天災人禍,農村的弱勢群體常過著衣不遮體,食不飽腹的苦日子,時有老孺病殘之人登門乞討。我每每遇之,總是大方地送吃遞喝,甚至還找些舊衣物送與他們,且常引以為豪,暗自得意。可當他們乞討到老鄭家時,卻總是被老鄭請到飯桌前坐下,親手為他們端水遞飯,夾菜盛湯,讓他們吃飽喝足才盛情送出,有時還慷慨解囊的為他們排憂解難。我目睹老鄭的善行,常常為自己的淺薄而愧疚,更為老鄭的人品而感動。過了一段時間,老鄭突然找到我,急切地問:"老薑,這些日子,那幾個常來咱們家屬院乞討的老人咋不來了呢?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嗎?"我通過當地派出所找到了幾位乞討老人。他們告訴我:你們家屬院的老鄭,家裡有長年臥床的母親,又有病休在家的妻子,還有個四歲的孩子,我們真不忍心再給他添麻煩呀,他太善良了。是啊,老鄭,你的善良感天動地,你的真誠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心懷敬意!

我於八四年底同老鄭分開,搬到了我工作單位的家屬院,接著妻子也調離了該廠,從此便與老鄭失去了聯繫,後來聽說老鄭停職留薪下海經商了,又聽說老鄭經商太實在,熟識他的商家都不願意坑他,連客戶都不忍心佔他的便宜,所以他的生意常常是不賠不賺,難以為繼,只得罷了經商的念頭,另謀出路。

前不久,我在觀看當地電視臺節目時,突然發現了老鄭的身影。不錯,是老鄭,他拘謹地挺起瘦弱的身軀,滿臉的倦容和鬍鬚,正在接受記者採訪。記者說,沂蒙山區是老革命根據地,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這裡曾發生過許多殘酷的戰役。比如孟良崮戰役時,正趕上三伏高溫,天又突降暴雨,為了跳出敵人的包圍圈,戰友們只得草草掩埋了烈土遺體,僅留下烈土名字或者部分遺物就匆匆撤走。因此這裡長眠著不少的革命烈土,有的至今尚找不到家鄉和親人,這已經成為當地政府和群眾的心痛。

老鄭放棄經商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個崇高的事業之中,他花費了大量的心血和財物,無償地為烈土尋家找親。有時沒有錢買車票,老鄭就揹著烈土的遺骨,步行送英雄回家;有時沒有吃喝,老鄭就向沿途住民求援,並屢屢得到好心人的熱情接待和鼓勵,這讓老鄭在感動之餘,更加堅定了為烈土尋根的信心和意志;有時老鄭身患疾病,無錢醫治,就鑽深山老林採藥療病,不待身體康復,便抱病奔走尋訪。老鄭的家人親朋不理解他,埋怨他,勸他收手,甚至要與他斷交,老鄭卻始終不為所動,無怨無悔地堅持著。

老鄭在電視鏡頭中沉重地說:先烈們為了新中國,為了我們今天的好日子,搭上了幸福,犧牲了生命,卻長眠異鄉深山,至今也回不了故土,甚至連親人也不知道他們的生死存活。我們今天有這樣好的條件,卻不能幫烈土找到故鄉老家,讓親人們知道他們的確切音信,把他們的英通事蹟公諸於世,我們活著還有什麼臉面和意義?我今天之所以願意接受採訪,就是為了動員更多的人,參與到這項功德無量的義舉中。畫面裡,老鄭羸弱的身體上,裹著破舊的軍大衣;臘黃的瘦臉上,透露出深邃的目光;光禿的頭頂上,只剩下幾根雜亂的白髮;沙啞的聲音中,夾雜著不停地咳嗽;質樸的話語裡,伴隨著斷續地哽咽。算起來他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也需要他人的關心和照顧了。我淚眼婆娑的看著畫面裡的老鄭,心裡酸酸的,抽搐一陣緊似一陣,眼淚止不住地掛滿了腮邊。

老鄭 多保重

孟良崮戰役舊址與紀念館

後來再打聽老鄭的下落,有人說老鄭隱居深山,歸入田園了;有人說老鄭仍然在忙著幫烈土尋家找親人;還有人說老鄭窮困潦倒,時常出現在義工的隊伍裡。老鄭,我想對你說,不管在哪裡,老百姓都忘不了你,都在牽掛著你,你一定要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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