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月起，本刊特邀橫先生主持“文字挖掘機”專欄，旨在挖掘那些散落在人海深處的優秀詩人。限於《青春》紙刊版面有限，本欄目發表的所有作品，一律要求原創，並由雜誌社支付稿酬。
歡迎您的支持和來稿，主持人橫的聯繫方式：[email protected]
推薦語：過一種很輕的生活，其實就是在過一種隱者的生活。敏感而小心翼翼，環繞著記憶，好像就能面對或對抗被自己放棄的，也有可能是，被自己視作虛假的現實。清淡且不露痕跡，好像就是一個久歷殺場的殺手，彈指之間就能將目標清除。這好像是我對趙旭如的一種印象，有個時期，這種印象是整個湖南乃至江南，甚至是整個中國魏晉時期文人的。灑脫中透著一種傲慢，不屑中似乎還湧動一絲熱血。
—— 橫
趙旭如 作 品
你知不知道
我在嶽麓山下賃屋居住
已逾三年
前兩年住在五教齋附近
大樟樹下
現在住在科教新村
離湘江比較近
河水乾涸
石頭裸露
在石頭和石頭之間可以種植蔬菜
歲月荏苒
年華老去
我有言外之意，恍惚的身體——
你不知道
你知道
你知不知道
斷 句
年輕時
我喜歡趴著睡覺
四十歲那年
一場大風吹倒了庭院中的那棵大樹
我改成側睡
左側
微躬
壓住狂跳的心臟
昨夜踢翻的銀酒杯
早上
在青草的
乳汁中恨意全消
我決定不再恨你們
因為
我心裡已經不再裝著
你們了
昨夜踢翻的銀酒杯
被重新搬上馬車
擁擠在一起
叮噹作響
出發
讓我們去空氣更
新鮮和苦澀的
地區
老李和莫俊
老李的姑媽
認識雲麓宮裡的人
莫俊在樓底
遇見了
25歲的
彭道士
他和彭道士
有很多共同認識的人
而老李已經很
難得一見了
我很想念他
因為他在白月光裡
喝酒很痛快
那天下午的烏雲
住在山上的人
後來被分散到各處的平地上
多年後
他無意中回到那裡
看到大門、鏽鐵
坐在木盆中洗澡的
對往事一無所知的
嬰兒
現在
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關鍵是那天
下午的烏雲
幻 象
上午
廳堂裡點著香
養生的男人將
從外面走進來的女人
帶到二樓
小房間
按倒在一張鋪著涼蓆的
禪床上
深深地
插入
小縣城
梅子黃
門口掛著菖蒲和蘄艾
礦 區
在那些
皮卡車雲集的地方
我也曾是一個
在睡夢中
修車的人
我也曾盯著一棟老式建築
一動不動
像一個故地重遊的人
我也曾
在很短時間裡
兩次
從你面前經過
但你沒能
認出我來
無 非
無非是一些物品的位移
和人事的變動
七月
我們
穩穩地向終點駛去
寺廟中
總是有一種讓人安靜下來的氣氛
由於物品的安置
極其簡單
帕廓街東邊的那個小廟
住了很多與寺廟有關係
的人
在無邊的歲月裡我們相愛
後來
我離開人群
在房間
獨自擦一面鏡子
天已黑
我想象窗外有梅花
並想象自己是在
聶拉木
1月29日
一個硬硬的東西
頂在我左邊
肋骨上
我不想說那就是
陰險的
生活
這是冬天
雷峰鎮
雪的部隊在夜晚的天空集結
準備襲擊
人間
你在殯儀館喝過早茶嗎
我有
冬天的煙
我穿著新棉襖
在倉姑寺等你
新棉襖上
堆積著那年冬天的陽光
我抽著煙在一個叫倉姑寺的地方
等你
青色的煙
消失的煙
如果可以坐一條船去倉姑寺
那麼也可以坐一條船從
桑耶寺回來
一條河
從桑耶到倉姑
那天下午
天是怎麼突然變黑的
我們很累
我坐在船上抽菸
用我內心全部的謙卑
抽一根
冬天的煙
許剛有顆柔軟的心
許剛有顆柔軟的心
會感到手腳無措
大腦轟鳴
另一個看似聰明的人
實際上是一個愚昧者
而口無遮擋地
臧否人物
是我的一貫惡習
即使是
在溈山山麓的靈佑法師靈塔前
在人間
我曾經冒充癮君子
戒酒
開戒
反反覆覆
為人詬病
每次走進大型建材市場
總是感到口渴和荒涼
五教齋
即使是回到過去
也無法抓住那些時間
沒有一刻是真實的
無法證明
一整條虛假的街道以及
構成那條街道的虛假的
層層累累的
房屋
被皎潔的月光照著
一個人走回五教齋
——那樣的夜晚
也是假的
皮 囊
在空曠的房子裡
走來走去
為自身所累
像一個皮囊
你喜歡重重帷幕
我喜歡窗明几淨
慢慢地
鎮子上
沒有人認識你
沒有人認識我
遺 照
在小鎮上
很多事都是暗地裡進行
甚至比那些
公開的事還要多
我們是截然不同的人物
我堅持鳥要往
南邊飛
明年三月之前不準
回來
而你悄悄地去照了最後的
單人照
在鏡子前你跟自己說：冬天
每一張照片
都是遺照
或許我們會在墓地相逢
雖是精心安排
也要裝作互不認識
中山亭
2002年
我對
城市生活的熱愛還沒到那種
病入膏肓的地步
天上偶爾還能看到
烏雲
地下井蓋的佈局也
基本上是完整的
通往地下王國的入口
有人把守
兵器不響
公安機關的系統中
我的名字顯示
“在控”
一天中午
在蔡鍔路
中山亭下
我碰到一身疲憊的
楊君
錯
錯將敲打
銅缸的聲音當作
口信
我在清晨出發
誤入歧途
很多年後
毛孔粗大
鼾聲沉重
除了巍巍的群山
沒有誰願意將我
擁有
告 誡
“我決定今年冬天
每週只洗一個澡”
“同意”
一定要穿上你
最體面的衣服去
社保局
掌控你的庭院
像掌控一支
軍隊
殺死
臭屁蟲
記得你內部的
方形世界
並保持完整
生 活
龍洞隧道東邊
有座六合寺
東風路上有
雲門寺
從六合寺後面翻過去
山的那一邊有靈瑞寺
1994年
他再也寫不下去了
混亂中
扯掉了掛在窗戶上的
灰窗簾
冬日即景
在陰沉的天氣中
又開始出現
那穿灰色長風衣的少女
白麵孔
另一個時間
在藝校圍牆外
一條垂直的階梯
長滿青苔
通往濃霧一直籠罩的
山上
夜
想到一個人
遵循內心法則
和村子裡的人講道理
收集舊硬幣
用卡車運回家
想到一個人
收聽敵方電臺
每隔半小時假裝到
院子裡抽一根
黃金葉
想到一個剛認識的人
行事頗有章法
下雨那天
沉睡在中醫大學外的
馬路邊
想到夾竹桃開花的深夜
窗外傳來人們的
私語
那沸騰的夜啊
讓我獨自傷心
七 七
半夜兩點
我肚子痛
起床
穿了件衣服
又把南邊的紗窗
用窗簾掩了一點
今夜應該有
很大的月光
但直到現在都還
沒有
照出來
情 景
開水瓶裡有我
昨天燒的開水
當一個男人
這麼跟你說
的時候
他很像一個
從監獄裡逃出來的
男人
預 言
我帶著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在舊大陸旅行。最後的一段旅程，擦亮了舊大陸的輪廓、樹葉和透明的玻璃酒杯。
簡歷：趙旭如，湖南人，現居長沙。
閱讀更多 青春文學雜誌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