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江:曾經國美翩少年 如今葵園守門人

许江:曾经国美翩少年 如今葵园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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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曾经国美翩少年 如今葵园守门人

按語:極少有人如許江般,能實現與命運多番轉折的互相成就,糅偶像、學者、藝術家、領導、改革者等諸身份,融激情、理智、遠見、策略等多性情,成為當下藝壇幾乎再難複製的綜合性人物。

许江:曾经国美翩少年 如今葵园守门人

許江

某種程度上,是命運在推著許江向前走。

最初習畫,是在1968 年,許江13歲,和家人一起被下放至沙縣。臨走時,中學美術老師塞給他一捆鉛筆說:“我看你有美術基礎,將來也可能要學畫,很好。這是門手藝,學會後就不會餓死了吧。”前途未明、現實卻跌宕不安的當時,學好一門手藝以養活自己是件非常靠譜的事。面對社會浪潮湧動而非常不安的許江主動或被動地接受了命運賦予的第一份禮物。

緊握這捆鉛筆,許江在沙縣出黑板報、畫大批判漫畫,就連中學畢業後去農村當代課老師時也常帶著它到山上畫速寫,在生產隊裡刷大幅標語。日子雖苦,但山鄉風景非常美,這種徜徉於原生態自然中的感受沁入少年心中。若干年後,當許江踏上杭州象山的某條小路時,通感頓生,感到一種將未來的建築與童年的回溯聯繫在一起的激動。這為後來聞名天下的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的誕生埋下重要伏筆。

幾年後返城,他成為一名骨膠廠工人,當地環境很差,“骨膠熬製的時候有一股很難聞的臭味,半個城區都能聞到,所以我們廠也被叫作‘福州第二火葬場'”。即使這樣,許江依然緊握畫筆,有空就畫。擁有一技之長的優勢很快凸顯:機緣之下,許江在21歲時進入了福州美術公司,為企業宣傳服務。每當某家企業需要佈置環境、櫥窗時,單位就派幾個小青年去畫個半個月或一個月。在當時,這是個包羅萬象的大熔爐,很多舊社會來的“牛鬼蛇神”身處其中,身負才華卻毫無尊嚴。當時年輕的許江尊敬他們,也注意向他們求教,博採眾家之長,業務能力提升很快。緊接著,歷史大浪席捲而來,1978年全國開放高考,23歲的許江接住命運賦予的第二份大禮:考上大學,來到杭州,正式踏入與自己後半生緊密關聯的中國美術學院(當時還叫浙江美術學院)。這所學校可不簡單,其前身是蔡元培創辦的國立藝術院,是中國現代美術教育的源頭啊!在美院的學習不僅使他在美術理念和技術層面獲得極大提升,更在人格塑造上產生深刻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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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此變了方向。在許江的回憶裡,油畫系就讀的漫漫歲月雖艱難卻充滿歡愉:圖書館裡只有少量外國畫冊,大家都洗手排隊看;食堂裡,每週有豬肉買的那兩天,11 點不到就排起長隊,敲響碟碗鐵勺進行曲…

畢業後,許江按當時的政策回到家鄉當了一名美編,主要工作是版面設計,這份工作鍛鍊人,後來他兩個小時就能將一期雜誌完成。但此時他已決心以藝為生,於是每個月把工作濃縮在一個星期裡做完,剩下三個星期用來畫畫。

或許,老天從不負有心人。不久,許江得到一個前往德國留學的機會,迎來又一次重要人生轉折。那個時代,留學是時髦,也是必經之途。只有出去看,才能明白過去。“我在那裡兩年,重新認識了自己。”這場生活和精神的遠遊,給了他遠望家園的銘心刻骨的距離。遠旅中,他依然努力聆聽命運的沉吟與召喚。

若說身處國外時自省是常規動作,那麼首選裝置而非架上的他多少顯得有些另類。“是的,我跟人家不一樣,有點逆成長的味道。”這種雙重回歸:思想上從西方藝術學問向中國傳統學養的迴歸,就作品而言是從跨媒體的形態試驗向繪畫直觀表達的迴歸的“精神遠遊者的返鄉”其實是他希望在跨文化遠遊和“中西之辯”的苦索中,尋找時代根源性及重構中國文化的重要主體意識。

至此,許江完成了向外革新、向內自省的重要蛻變。若說之前他尚在摸索、猶豫、試錯和尋找的狀態中,那麼回國後的他已徹底通透:1992年起,任油畫系副主任,4年後任院長助理和油畫系主任,僅一年,便升任美院副院長,三年後,出任院長,至今已18年。

“這個學院很好地培養了我,一步步走來,小步快走,每個‘坑'都沒有拉下。”這是機緣,也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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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之職,是許江第四次較好運用了命運之禮。之後,如同開了掛般:佔地800 畝的象山校區拔地而起,成為中國最美校園之一;舉辦首屆哲匠獎,將“匠”與“哲”並置;舉行中國設計智造大獎;民藝博物館和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橫空出世;入選浙江省首批重點建設高校、躋身國家“雙一流”建設高校行列;創造性地提出了“視覺藝術東方學”體系建設;直至最近東方設計研究院的成立…成果太多,無法盡數。這當然是集體之功,但許江之領導力與精神性作用毋庸置疑。甚至某些時候,一提及“中國美術學院”,很多人下意識會想起“許江”,不知這算不算好事,但從院長的身份來看,至少是種認可。

許江是50後,這代人文革中被命運拋到最底層,不知未來在何方,每個人都在尋求自我拯救。會畫畫就是一技之長,這得以讓一部分人從那種生活中較早離開。改革開放後國門大開,來自西方的一套價值觀山呼海嘯般湧入,被“噎到”的他們有些通過各種手段去了海外,卻帶來更大沖擊,無所適從,於是開始漫長的精神返鄉。這兩次巨大的斷層,造就了這一代人能反覆重新生長的韌性基因。

今年63歲的許江近幾年做了外公,小外孫的名字裡還有一個“葵”字,這不可避免地使得他變得柔軟許多,但內核的韌與硬不僅沒有改變,反而變得愈發堅定。

這也是命運的禮物。

找到葵,是許江個人之幸,亦是葵物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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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87歲的吳冠中去看許江的畫展,恰好許江不在,事後他特意跑去求教。吳冠中便對他說:“美的傳統在許江的作品中還在發揮,杭州的精神還沒死亡。”他所說的“杭州精神”,指的便是自蔡元培、林風眠等傳承下來的自我革新之精神。

這次發生在2006年、許江51歲時的會面,或許一語道明瞭他藝術歷程中最核心的特質:立足傳統、自主創新的當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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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園肖像 Ⅰ 紙面水彩 Ⅰ 64cm×53cm×100 Ⅰ 2018

當然,其藝程有肉眼可見的痕跡:早年作品充滿痛苦和矛盾,彷彿在與許多觀念博鬥,慢慢地,逐漸從觀念迴歸架上,從象徵迴歸直觀,從天上回到大地。“我開始看我周圍的東西。瓦片、老街,城市上空,在這些東西里我慢慢有一些中國人自己對事物的看法,歸根到底,尋求一種中國式的對當代繪畫的建構方式。”在知名藝術史學者範景中看來,這被神秘和震撼力驚醒的心靈就是“被悄然開啟的意趣才性”,如“瓦溼光先起,房深影易昏”(溫庭筠)般成了心靈“如何看”的明證,許江的圖像學中,中國文人的詩性逐漸顯露。

因此,當那年,許江與葵相遇時,他是又一次緊握了命運之禮。葵被視為繪畫母題並不始於許江,宋時它便常入畫,趙昌曾畫過它的奇姿低昂,袁易也曾在題畫黃葵中寫下“金盃春豔綠鬟欹”的佳句。相對而言,它在西方入畫的時間可能要晚。在希臘神話的克呂提厄變葵的故事中,它象徵了意志的恆定,直至梵高加持,方使此物進一步升級變身。反觀國內,曾有人猜許江畫葵可能是用中國的方式向凡高致敬,實際上,他或許只希翼再次搭建起與遙遠祖先暗暗相合的意趣罷。正如他在自己的《葵望》題詞中所言:遠望催生了一個出走者。被分割的遠望,卻將出走留在了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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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盤 Ⅰ 布面油畫 Ⅰ 200cm×156cm Ⅰ 20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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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村 Ⅰ 布面油畫 Ⅰ 200cm×156cm Ⅰ 20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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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陔 Ⅰ 布面油畫 Ⅰ 200cm×156cm Ⅰ 20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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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 Ⅰ 布面油畫 Ⅰ 200cm×156cm Ⅰ 2018.1

“葵是我的人生,我是葵久久守望的來歸。”本質而言,許江的高端之處在於將葵複數化,成為群體而非個體。在中國,群體的意義從不簡單。

“沉甸甸的葵頭懸帶著一顆顆種子的分量,這些種子飽滿而褶皺,葵盤表面堅忍而崎嶇,花瓣通常已經凋落近半,卻仍然保持著葵的姿態,這些葵帶著它們一粒粒小小的希望在逆境中掙扎,縱使已被歲月壓折了頭顱,卻依然挺立著脊椎,依然不滅對生命的熱愛。”許嘉在《我的父親》一文中便直言這些“頭顱”是父親這一代人的寫照。故在她筆下,和父親同齡的孫歌老師在看過父親的畫後會說:“許多畫家的畫很漂亮,但僅僅是漂亮。而看許先生的畫,我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這也是為什麼許多和父親同輩的人會看著父親的畫甚至流淚的原因。曾有一個觀眾對父親說:“一支葵的殘破叫殘破,一片葵的殘破叫一代人。”

的確,許江借葵作畫,不僅僅是在畫歷史,而是在揭示一種歷史性,揭示一個群體的命運與他們的生命感覺。葵園作為一個母題,採用時間累積與空間往返的形態所呈現出的複數形式已經遠遠超越了個人性的描述,群葵彷彿出演某個劇目,角色的表演卻隨機而發。壓抑和解放不斷形成錯鋒,正是在這個重生的過程中,許多內涵轉換潛來,形成某些不可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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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葵 Ⅰ 鍛銅 Ⅰ 350cm×350cm×350cm Ⅰ 2018

故許江會言:“歷史選擇了葵。”

在他筆下,葵“九夏不趨炎,三月不爭春。高秋風露冷,孤標出清塵。(樑棟)”“黃花冷淡無人看,獨自傾心向太陽。”趣味敗壞的當下,這種抗簡孤潔、獨往深沉的標格成為寄託一代群體最根深蒂固的情感寄託。葵園之地,鉛華洗盡,淺斟低吟,一唱三嘆。人生難知自己的生命本色,當“葵”成了某種真實現場,觀者藉此撫察所見,撫察自己性靈,葵,催發的是一段段生命的回應,進而化身而為某種可見的遷變。

所以,許江借葵要畫的是大地無可奈何的逝去,是“蕭蕭落葉、漏雨蒼苔”宿命般的沉淪與悲慨。“看你的畫,感觸頗多,以你的社會工作,總以為應該坐在寶馬車裡,在機場來回跑個沒完。但是,你卻始終不放下畫筆,更難能可貴的是,你的畫中總有一種滄桑感。好像是在高山上遙望,看過去的滄桑,看遙遠的滄桑,這與你的年齡不相符,你的追求是在揭露人生的本質,有點蒼桑森然的感覺。”吳冠中曾這樣誇許江:“這是我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老人,作為一個87歲的老人了,轉了一圈回來,明白了什麼,在人世間我所起的作用。”

人人心中皆有,人人眼中皆無。

如許江式演講中,最使人津津樂道的是激情而非技巧,不是應付,更不是方式,而是一種誠意,為他個人和某些群體情緒的落地提供了極佳載體。如今,傳統文化背景已失,詩意如何在?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最大困局,也是尊崇許江般人物的最大意義。雖歷經滄桑卻依然懷抱理想,雖有些殘破卻依然堅強的向陽花開的一代人,如何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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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頌——許江近作展

展期:2018年9月30日-2018年12月09日(每週一閉館)

主辦: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中國美術學院

票價:免費

地點: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浦東新區世博大道1929號)

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將於9月29日推出年度大型個展《葵頌——許江近作展》。展覽將於9月30日對公眾開放,持續展出至12月9日。

此展為許江近年來藝術創作的集中展示,以“葵”為主題物象,蘊涵著藝術家許江對時代變遷的思考,深藏著一代人對過往歷史的追憶,將“東方情節”的內在融入到個人創作的實踐中。展覽依據美術館獨特坡道,以從上而下、循環往復的空間方式,構建五個詩化敘事的展示空間,分別為“懷沙”、“野火”、“蔓生”、“鑄煉”以及“葵頌”。共展出油畫作品五十餘幅、系列水彩作品百餘幅,以及一系列雕塑與裝置作品。其中“葵園肖像”水彩系列與“野火”水彩系列是近三年從未展出過的新作,大型影像裝置作品“葵頌”則是藝術家根據核心筒空間建造的一座葵園劇場,一個供觀者休憩、聆聽與思考的多維度空間。

本次展覽以“葵頌”為名。頌,在商周時期是祭祀之樂,有溝通天地之工。東方葵頌,呈獻出“向陽花開”的一代人的曲折身世和精神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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