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饊子

離開家鄉快三十年了,每到過年,總是懷念家鄉的饊子,而且這種懷念隨著年齡增長愈來愈濃。


家鄉的饊子


老家大荔縣西寨鄉西寨村自古便有過年炸饊子的習俗·拜年時裝一籃饊子,走一家放一把,便是最豐盛的禮品和最誠摯的心意了。而招待客人時,那一盤饊子又是必不可少的。“嚐嚐,今年這饊子味咋樣,鹽放得合適不?”主人總是一邊熱情而謙虛地說著,一邊就把幾股饊子塞到了你的手上。咬一口“嘎嘣”脆,滿口盈香,你會不由自主“嘖嘖”讚歎。饊子炸得好不好,除了看面和得軟硬,鹽用得輕重,還有饊子上起得花的多少,這花其實是饊子面經油一炸,冒起的大小不一的泡,泡多的話,饊子又漂亮又酥脆。而泡要多,炸時下饊子這一關就要掌握好火候,所以每個巷子裡總有兩三位下饊子把式專門給人下饊子。


家鄉的饊子


童年的歲月,物質是多麼貧乏呀!一年到頭每人只分幾斤油,炒菜都不夠,哪裡還敢炸東西?除了過年,油炸食品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人們省吃儉用攢下幾斤油就為了過年時好好炸點饊子。一到臘月中旬,滿巷滿村就浸在饊子的清香中。今天東家炸,明天西家炸,一直要忙到年根。提前一天,主家就會派小孩給巷子裡每一家通知,小孩子總是滿心歡喜,蹦蹦跳跳地挨家喊:“嬸,我家明天炸饊子,我媽讓您吃過早飯來幫忙!”“大媽,明天我家……”言語間掩飾不住激動與期待。


家鄉的饊子


炸饊子的場面可真大呀!吃過早飯,大媽、大嬸、大姐、小妹們就係著圍裙陸陸續續來到了主家,不管多忙,每家總會派一個人來幫忙的。一時間,主家擠滿了各個年齡的女人,偶爾還會看見一兩個會搓饊子的男人呢,除了生產隊開會,過紅白喜事,這時的場景就算很大了。主家提前一天已經和好了面,剁好了面快,把那一個個如椽頭蒸饃的麵餅抹上油排列在搪瓷盆子裡,蓋上籠布,放在灶火炕上讓面保持柔軟。此時,面盆已擺在炕沿上,鍋裡的油也倒上了。院子裡、房間炕下的地面上擺著大小不一的笸籃、盆子和竹篦子等,旁邊放上幾張小凳。來的人給手上抹點油一人拿一個面塊圍住這些接盛工具站著或坐著,邊聊邊在面塊中間挖一個洞,先捏一捏麵糰,然後便雙手搓起來,麵糰成為一個粗粗的圈,在人們的手心中轉著,漸漸的越來越細,越來越長,不一會兒,屋子裡、院子裡便到處是飄動的麵條兒,到處是人們開心的說笑聲。等到饊子搓得細如初春新長出的嫩柳條時,就開始盤成一圈一圈的。饊子從搓到盤始終是一圈,沒有頭,這寓意著圓圓滿滿,即使不小心搓斷了,也得把它們接上。這時,油鍋已燒開,下饊子和出饊子的把式已坐在鍋旁。小孩們不會搓饊子,就負責運輸。他們伸出洗淨的小手五指併攏平舉在正盤饊子的人面前,人們盤好後把饊子架在孩子的手上,孩子便小心翼翼地送到下饊人面前,下饊把式用長長的竹筷子兩邊一挑,然後平放到油鍋中,先炸炸左邊,再炸炸右邊,最後兩邊一折,再炸中間,一把饊子基本成型。出饊子的這時就會用長竹筷撥一撥,翻一翻,等炸得亮黃時便夾出來放在旁邊的篦子上。他們倆不愧是把式,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饊子的顏色黃裡透白,白裡添金,饊子上密密麻麻的饊花格外誘人。搓、運、下、出,人們配合得非常默契,一把把饊子摞得老高。等到炸出一些後,主人便拿出幾把放在盤子裡捏碎,讓人們歇一歇、嘗一嘗,人們並不停下手中的活,利用換饊餅的間歇嘗上一股:“好吃,鹽剛剛好!”一邊品評著一邊又拿起一塊麵餅搓起來。


家鄉的饊子


這樣的勞動基本要三四個鐘頭,饊子搓完後,人們便洗洗手說笑著陸續離開,而主家在炸完最後一把饊子後,就會把早已準備的用紅薯面做的“油糕”和用黑麵做的“麻葉”下到鍋裡。出鍋後,用一根筷子扎一個“油糕”,再扎一個“麻葉”,這樣圓方相間地紮上七八個,讓孩子送給幫忙搓饊子的鄉親。孩子們舉著扎滿食物的筷子彷彿舉著一串做工精巧的糖葫蘆,又像擎著凱旋的戰旗,滿臉光彩爭先恐後地去送,小巷內奔跑著這些“士兵”歡快的身影。人們收到後總要客套幾句:“自己留著吃麼,送啥呢!”然後把筷子上的食品放進碗裡。整個巷子瀰漫著讓人愉悅的溫情,入夜不散。


家鄉的饊子


可惜,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逐漸懶於做這種耗時耗力的食品了,超市一年到頭都有的麻花,滿大街隨處可見的糕點早已滿足了人們的食慾及拜年的需求。那種集眾人之力製作美食的場景愈去愈遠了,饊子的香味也越來越淡,幾乎要模糊在人們的記憶裡了。


家鄉的饊子


可是每當回到老家,看到一家有事,全巷幫忙的場景,我似乎就聞到了饊子的香味。原來那饊子的清香從來沒離開過我們,它一直盈蕩在鄉村的上空,愈久彌香。(李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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