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親每天都去找我要奶粉,竟然在她的墓地里發現了一個嬰兒

一位母親每天都去找我要奶粉,竟然在她的墓地裡發現了一個嬰兒

那天是農曆十五,可是天上根本就沒有月亮。到處漆黑一片。一個走夜路的人,騎著一輛老掉牙的自行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舉著手電,走的晃晃悠悠。

這個人就是我們村的王大膽,這小子以膽子大聞名鄉里。也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膽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王大膽經常走夜路。偶爾有人遇見他,也都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一天,王大膽騎著自行車從外面趕回來,經過村外亂葬崗的時候,忽然發現有四五個小孩正在墳頭上玩耍。王大膽向來多事,於是把自行車扔在一邊,舉著手電走過去問:“你們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那幾個孩子默不作聲的從墳頭上跳下來,然後把王大膽圍在中間。王大膽用手電一照,這才發現,這幾個小孩全都沒有腦袋,衣領上只有一個光禿禿的脖子,微微滲著血跡。

王大膽登時給嚇的目瞪口呆,手腳發軟,抽抽了幾下就倒在地上。第二天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在亂葬崗了。

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當回事,直到前兩天,另一個人晚上回村,在亂葬崗看見王大膽坐在墳頭上,一邊用手電亂照,一邊不捨的追問:“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這幾聲鬼叫虛無縹緲,就在我耳朵邊上響起來。

我聽的頭皮發麻,背上冒冷汗,瞪著站在我對面的姚文闖:“麻痺的,你一定要在這時候講鬼故事嗎?”

文闖賤笑了一聲:“活躍活躍氣氛嘛。王大膽死了一個月了,他的事蹟可是越傳越邪乎了。”

然後我們兩個不再說話。在手電的亮光下,你一鏟我一鏟得幹活。

現在是半夜,我們兩個所在得位置,就是故事中得亂葬崗。亂葬崗上墳頭摞墳頭,我們正在刨其中得一個。還好,到目前為止,我們都沒有看見傳說中的王大膽。

我叫王天下,桐柏王莊人。是個初中一年級的學生,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得年級,聽說亂葬崗上有寶貝,所以趁天黑和我的好哥們姚文闖,半夜扛了鐵鍬來挖寶。

文闖一邊挖一邊問:“聽說亂葬崗上埋得都是絕戶,活著的時候比我奶奶還窮,死的時候破席子卷卷就埋了。這裡真的有寶貝?”

我手裡不停:“你問我我問誰?我又沒來過?不過聽說有人在這裡挖出來不少袁大頭,還有人找到了金戒指。”

一番話聽得姚文闖神色激動,兩眼放光:“要是發了財,先讓我奶奶吃頓好的。”

我往手心裡吐了口吐沫,搓了兩下,掄起鐵鍬使勁剷下去:“沒想到,你小子還挺麻痺孝順。”

不料,這一鏟子下去,聽到了一聲脆響。文闖連忙竄過來:“別動。下面有東西。”

我小心翼翼把鐵鍬抽出來,然後和文闖兩個蹲在地上,開始用手刨坑。很快,我們從土坑裡面捧出來一個罐子。

文闖激動得都要哭了:“這裡面是不是裝著金子呢?”

我掂了掂:“不能吧,金子能這麼輕?”

文闖大叫:“我知道了這罐子是古董。”

我拿手電照了照:“不能啊,這罐子跟我們家醃鹹菜得罐子差不多啊。不會是這人生前喜歡吃鹹菜,所以帶下去了一罐吧。”

文闖擺擺手:“你別鬧了,大半夜戰戰兢兢挖墳,結果挖出一罐鹹菜來,傳出去都讓同行們笑話。咱們把罐子打開看看吧。”

看來文闖真的把這罐子當成古董了,小心翼翼拔下木塞子,又揭開幾層油紙,生怕給弄壞了。等他好容易打開。我聞到了一股濃烈得酒香。

我一拍大腿:“白忙活了,是酒。”

文闖抱著罐子一直晃:“好想酒裡面泡著東西呢,你把手電拿過來看看。”

我舉著手電從罐口往裡面照,看見裡面果然有東西。但是這酒很渾濁,根本看不清楚。

文闖從地上揀了一根樹枝,然後往外面挑。

很快,我看見一隻很小得手,慘白慘白的,被樹枝挑了出來,搭在罐口。

文闖沒想到裡面是這麼個東西,大叫一聲,把陶罐遠遠的扔了。

不偏不倚,陶罐正好摔在一塊半截磚上,啪得一聲摔個粉碎,裡面的烈酒流的滿地都是,然後,從裡面滾出來一個小嬰兒,全身赤裸,通體慘白,腦袋正在以一個別扭得姿勢扭著,不偏不倚,那張小臉正好對著我們兩個。

它的眼睛緊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它正在盯著我們。

我把手電照過去,看見它得身子已經被泡得發漲了,臉上得肉更是擠成一團,根本看不出來樣貌和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它正在笑。

我感到一陣劇烈得噁心,彎著腰想吐。

文闖開始的時候被嚇得面色慘白,這時候定了定神,居然敢慢慢走過去,蹲下來仔細看那具嬰兒的屍體。

我喊了一聲:“看什麼看,幹咱們這行的,千萬不要對屍體有太多留戀,不然容易出問題。”

我嘴裡絮絮叨叨,手上卻不停,撿起地上的鐵鍬,想繼續挖,碰碰運氣,沒想到,鐵鍬剛剛鏟到地面,忽然一聲鈍響,木柄斷了。

我看著斷成兩斷的鐵鍬,心裡一陣緊張,這可是不祥之兆啊。鐵鍬都是新的,而我才十三歲,沒道理把它用斷啊。難道,今天晚上要出什麼事?

想到這裡,我心裡更加忐忑不安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還是早點走吧。

我正看著鐵鍬猶豫,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笑聲。這聲音半男不女,就像是在我耳邊笑出來的一樣。

我心裡一激靈,猛地回頭向後看去。背後什麼也沒有,除了一顆小樹,正在夜風中晃個不停。

我嘆了口氣:難道是我太緊張了,給嚇的幻聽了?

忽然,我發現情況不大對。文闖仍然蹲在地上,但是他沒有再看那具屍體,反而,他正在回頭看我。

文闖的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像是惡毒,又像是嘲笑。

我心裡一片冰涼,不由得感覺到,如果那個嬰兒能夠做出表情的話,肯定和現在的文闖一模一樣。

我怯怯的叫了一聲:“文闖?你玩什麼呢?”

文闖沒有回答我,我看見他嘴皮子動了動,然後發出一聲笑聲,半男不女,和剛才一模一樣。

我幾乎要逃跑了,但是文闖正好蹲在我的去路上。如果我選擇別的方向,難免要從亂葬崗中間穿過去。我實在沒有那個膽子。

我慢慢舉起手裡的鐵鍬柄,當作木棍,遠遠的衝文闖打過去。

文闖本來一直盯著我笑,這時候忽然神色突變,十分驚恐的看著我,然後連滾帶爬的逃開了。

我根本沒有繼續追擊的勇氣,眼看著文闖讓開路,連忙連滾帶爬的想逃走。

不料,文闖在我身後喊了一聲:“天下,你幹嘛?”

我不由自主停住腳步,扭頭看了他兩眼,懷疑地問:“你不抽風了?”

文闖一臉無辜:“我抽什麼風?你剛才中邪了吧,好端端打我幹嘛?”

我晃了晃手裡的棍子:“我看你神色不對勁啊,一直盯著那個屍體看,還衝我笑。我還以為你被鬼上身了呢。”

文闖臉上的表情無辜的很:“你眼花了吧。”

我正要問他剛才遇見什麼了,文闖忽然神色緊張的跳起來,拉住我的胳膊:“快躲躲,有人來了。”

我被他拽的踉踉蹌蹌,跑到一顆樹後面。我探頭出去看了看,月光照著亂葬崗,孤零零,冷清清。除了剛才被我們翻出來的嬰兒屍體,周圍什麼也沒有。

我不由的很懷疑,回頭問姚文闖:“哪有人?你瞎咋呼什麼?”

文闖很詫異得看著我,小聲在我耳邊說:“你看不見?你看那邊,那個人舉著手電坐在墳頭上。”

我順著文闖得手望過去,根本什麼也沒有。

我有點不高興了:“你不會是想說那個人是王大膽吧。大半夜的,玩這個有點不地道了啊。”

文闖忽然臉色慘白:“哥們,今天晚上咱們兩個不走運了。”

我看他神色不對,有點害怕,小聲問:“咱們不鬧,到底怎麼了?你可別嚇唬我。”

文闖大口的喘氣:“天下,你還記得麻子嗎?”

麻子是我們村得一個乞丐,常年在村子裡要飯。大家都認識他,也樂意把剩飯給他。這人也挺仗義,每天晚上卷著鋪蓋睡在街上,睡醒了就到處亂晃。萬一有個失火偷盜的,他都會喊上一嗓子把大家叫起來。所以大家都說,有麻子在,大夥晚上睡覺都放心。

不料,麻子最後還是得罪了四里八鄉得賊,他們心懷不忿,給了麻子一個毒饅頭,把他藥死了。由於沒有證據,麻子的案子始終沒有找到兇手。

麻子不是我們村子裡的人,進不了各家得祖墳,於是大夥把他埋在了亂葬崗,讓他入土為安。

這時候我聽見文闖提起麻子,不由得有些詫異,接話道:“記得啊,你說他幹嘛?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文闖面色蒼白:“我剛才看見他了。”

我心裡撲通一下,臉上的肉直抽抽:“你說什麼?”

現在文闖臉上的表情是被嚇得要懵的樣子:“他剛才給我打手勢,讓我們兩個快點走,說這裡有危險。”

我嗓子有點發幹,聲音都嘶啞了:“文闖,你沒事吧,他可是死了啊。”

文闖臉上的表情忽然又是一變:“你聽。”

不用文闖說我也聽到了,一股風聲,由遠及近得刮過來,帶著呼嘯聲,排山倒海。好像有一列火車衝著你開過來一樣。

我和文闖躲在樹後,文闖聲稱自己看見了死去的麻子。緊接著,我們兩個聽到一陣山呼海嘯的風聲。

這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傳到我們耳朵裡,聽的人喘不過氣來,像是胸口上壓了一塊大石頭。

我探出頭去,發現周圍風平浪靜,甚至身邊的樹都沒有晃動葉子。但是在幾十米之外,有一個黑影正在慢慢移動過來。那裡正是聲音的源頭。

我兩腿發軟,衝文闖說:“咱們快走吧。”

文闖哭喪著臉:“麻痺嚇得腿軟,根本走不動。”

我神色慌張的點點頭:“麻痺我也是。”

很快,我發現那個黑影其實是一個大旋風,卷著墳頭上的土,鋪天蓋地,慢慢的移動過來。

這時候什麼也顧不得了,逃命要緊。我們兩個人,四條腿,拄著鐵鍬,一瘸一拐的逃跑。

本來旋風稀鬆平常,平時也會經常見到,不至於把我們兩個嚇成這樣,但是今天晚上的情況太特殊了,而且文闖還號稱看見了鬼。

旋風的速度不快,但是我們兩個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大旋風始終跟在我們後面。我覺得衣服開始被風帶的有點飄。我不知道是出現了幻覺還是怎麼回事,隱隱的聽到風聲中夾雜著笑聲,打招呼聲,聲音飄渺,說不出的感覺。像是邀請我們過去一聚。

我回頭,看見旋風中央一個黑影,黑影周圍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像是一顆巨獸的眼睛,不斷的搖擺轉圈。

正在著急的時候,忽然文闖一聲大叫,身子猛地停住了。

我著急的問:“你怎麼了?”

文闖滿臉緊張:“有東西抓住我的腳了。”

我又是害怕又是著急。低頭一看,剛才那個嬰兒的屍體正好就在旁邊。

原來,罐子打碎之後,罐口卻保留下來了,變成了一個陶環。文闖走路不看腳下,一腳踩在這個陶環裡面。說來也奇怪,這個陶環像是長在地上了一樣,怎麼也動不了。而且環小腳大,文闖到底是怎麼踩進去的?

我幫著文闖拔了一會,始終不行,眼看著身後的旋風越來越近,讓它追上了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也是急中生智,說道:“文闖,這小娃娃是不是想讓咱們把它埋了才放我們走?”

文闖滿頭大汗:“現在哪有時間埋它啊。這樣吧小兄弟,只要我們今天能逃得了,保證滿足你的願望,你看行不行?”

文闖這句話一出口,那隻腳猛地從地上抬了起來。

雖然陶環還套在腳脖子上,但是我們兩個都知道,這個嬰兒暫時放過我們了。

我們兩個算是撿了一條命,互相攙扶著,連滾帶爬往村子裡面跑。

本以為出了亂葬崗,旋風就會回去,沒想到,這陣旋風一直跟著我們兩個。而且,一路走過來,不斷的有小旋風加入它。跑到後來,我只覺得身後的吸力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慢,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用盡力氣。

而且,周圍的空氣漸漸的開始散發著惡臭。我意識到,總是吸入這樣的空氣肯定有害無益,但是我現在跑的筋疲力盡,一個勁的大喘,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就算是毒氣,也只得吸進去了。

前面,村子已經遙遙在望。但是這幾十米的距離對於我和文闖來說,簡直比唐僧取經還要艱難。

我咬著牙,一步步的堅持向前走。走到後來,頭昏腦脹,全身難受。我開始不由自主的想:不跑了,放棄算了。這個念頭出來之後,馬上覺得前面的路更艱難了,恐怕連十步都走不過去了。

正在這時候,忽然腳下一絆。我本來就沒什麼力氣,這時候只能順勢倒在地上。

文闖的情況比我要好,一手抓著鐵鍬,一手試圖要把我拉起來。我喘了口氣,拉著他的手,掙扎著要站起來。

這時候,身後的旋風趕到了。一下把我的右腿裹在裡面,我先是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然後是冰涼,這種涼一直透到骨頭裡,瞬間整個右腿就不聽使喚了。

我的心一下涼了,死亡的恐懼沿著右腿蔓延上來。我開始不由自主的咽吐沫,又被自己的吐沫嗆住。

我驚惶失措的抬頭看了看文闖,他面色死灰,心裡的害怕全都寫在臉上了。但是兩隻手仍然緊緊的抓著我的身子不放,我現在幾乎正在被他拖著走。

我看旋風大有把我們兩個都吞掉的意思。我的兩手不由自主在地上亂抓,一下摸到了文闖扔在地上的鐵鍬,於是撿起來,用鐵鍬朝旋風裡面一個勁的鏟。

本以為鬼怪無形,但是鐵鍬剷下去,居然錚錚有聲,而隨著我不懈的努力,文闖居然把我從旋風中拖出來了。

我心中一喜,撐著鐵鍬居然站了起來。

這時候,文闖捏了捏我的胳膊,然後指了指前面。這小子也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來了。

我抬頭,看見一道破敗的土坯牆,牆上寫著幾個大紅字:“晚婚晚育,少生優生。”我們已經到村口了。

村口有一道影背牆,上面白底紅字刷了不少黨的標語。說來也奇怪,我們剛剛越過這道影背牆,後面的旋風就戛然而止,再也不敢越過雷池一步。

我們兩個已經累到了極點,即使知道旋風就停在後面不遠。可是實在走不動了,雙腿一軟,紛紛倒在地上開始喘氣。

我看著牆上的標語:“在黨的領導下昂首闊步邁進二十一世紀。”再看看風力不斷減弱的旋風。不由得嘆道:“沒想到,一道影背牆把它擋住了。”

文闖躺在地上閉著眼,接話說:“嗯,估計是標語比較厲害,跟道士畫的符一個意思。”

我嘆了口氣:“要麼說一物降一物呢。怪不得我爸讓我爭取入黨,原來黨員有這麼多好處。”

文闖的聲音很疲憊:“是啊,連鬼都怕。真麻痺牛。”

我們兩個一邊說,一邊盯著那旋風,風力減弱,灰塵落下,漸漸露出一個人影來。

我們兩個很恐懼,偏偏又再沒有力氣逃走,只好躺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影。人影並不靠近,只是在影背牆劃出的界限之外徘徊。

我背上的汗像是海浪一樣,一撥一撥的冒出來,撐著地的手肘不由自主的抖動。

那個黑影面目模糊,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他舉著一個手電。

手電的光照到我們兩個身上,變成一個黃色的斑點,然後,我聽見黑影問:“是……哪家……的孩子?你們……是……哪家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文闖剛剛講的故事,脫口而出:“完了,這是王大膽。”

我話沒說完,文闖忽然撲上來捂住我的嘴,但是這時候已經晚了,王大膽的手電忽然熄滅,緊接著,我聽見幾聲似笑非笑的聲音。然後,周圍恢復了寂靜。看來,它已經走了。

文闖的手死死的捂著我的嘴,我聞見一股濃烈的墳地味,還有酒味。

我把他的手推開,緊張的問:“怎麼了?”

文闖的表情在月色下顯得很古怪。

我全身汗毛直豎:“文闖?你可別嚇唬我,又怎麼了?”

我聽見文闖嚥了口吐沫,然後說:“天下,你可能有麻煩了。”

這句話聽得我心裡一沉,但是我還是強忍悲痛得問:“到底怎麼了?有話直說。”

文闖說:“我奶奶告訴過我,剛才王大膽這種情況,是冤鬼有心願未了,所以故意和咱們說話,如果誰也不搭理他,這事也就過去了。可是你偏偏搭話了,他就記住你了,以後,他可能會纏著你。”

我聽的心裡一陣陣發涼,但是這時候也只能揮揮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反正它不敢進村,大不了以後晚上不出門了。”

文闖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我們在地上躺了一會,然後掙扎著爬起來,身後就是村委會,我們兩個步履蹣跚得走進去了。

文闖走進去之後,一屁股坐在旗杆下面,看來實在累得夠嗆,估計一會就要睡著。

我已經忙活了大半夜,又受了驚嚇,肚子早就餓了。我推推文闖:“唉唉唉,別睡啊,給我弄點吃的。”

文闖心不在焉:“你自己找唄。”

於是我爬起來,去屋子裡找吃的。

這裡是村委會,也是姚文闖的家。不過千萬別誤會,文闖和官老爺們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

文闖之所以能住到衙門裡邊來。全都靠他的奶奶:姚媒婆。

姚媒婆一生說媒,但是她不是給活人說媒,而是配冥婚。冥婚這東西很玄,配的好了,地下人保佑一家安康,配的不好了,鬧騰的全家不得安生。

姚媒婆不識字,不知道天地五行,不認識八卦陰陽,可就是憑感覺,能把冥婚配的妥妥貼貼。一來二去,十里八鄉全都知道王莊有個姚媒婆,有真本事。基本上我們桐柏縣的冥婚全讓姚媒婆包攬了。

可是這樣也有個壞處,再沒人敢娶姚媒婆這樣的女子,神神鬼鬼的,放到家裡多可怕。姚媒婆從三十歲就開始夜夜哀嘆:從來都只有老寡婦配冥婚,我年輕氣盛,一心要闖蕩出個名堂,結果落得這麼個下場。

姚媒婆到老,最終也沒有嫁出去,好在她收養了姚文闖。兩個苦命人算是湊到一塊了。文闖的父母是誰沒人知道,從小和姚媒婆相依為命。

據說在二十幾年前的那場運動中,姚媒婆忽為了保命宣佈不再給人看婚,大夥也沒有太為難她,後來改革開放了,姚媒婆也沒有重操舊業,可能是當年給嚇怕了。然而,老婆子年老體衰,沒有什麼生計,以前看婚攢下來的東西也慢慢花光了。到最後,破房子長滿了篙草,隨時有倒塌的可能。姚媒婆幾次找到村委會,希望村長書記救濟一下,但是總也沒個結果。

於是在一個雨天,姚媒婆拉著文闖來到村委會,二話不說搬來鍋碗瓢盆就開始做飯。

村委會里的老黨員正在開會呢,個個被炊煙燻得咳嗽,但是誰也不敢和姚媒婆吵,一個個灰溜溜走了,大家都知道姚媒婆有手段,能不得罪她還是儘量不得罪。從此,姚媒婆就住在村委會了。

姚媒婆年紀大了,這時候早就睡了。我輕手輕腳找了幾個包子,點了一根蠟燭,回到院子裡來。

文闖已經睡著了,枕著院子正中的旗杆底座。

我看著天上的月亮,草草把包子吃了。然後我推了推文闖:“哥們,別在這睡啊。吃點東西回屋吧。我得趕快回家了,不然被我爸發現了又是一頓打。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去學校說。”

文闖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湊到我跟前:“有什麼吃的?給我也來點,餓死了。”

文闖一頭亂髮,湊在跳動的火苗跟前顯得臉色很蒼白,忽然,我在這蒼白的臉上看見三個紅字:“王大膽。”這三個字像是血一樣刻在文闖的臉上。

我頓時起了一身白毛汗,文闖的臉上平白無故出現了這麼三個字。難道說,王大膽的鬼魂跟來了嗎?

我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會正在狼吞虎嚥吃包子的文闖,見他沒有什麼異樣,這才敢用手小心的捅了捅他:“你有沒有覺得臉上不大對勁?”

文闖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啊,不過,哎?這是什麼?”他也摸到臉上的字了。

我的聲音很緊張:“文闖,你臉上刻著王大膽的名字,不知道誰幹的。咱們兩個是不是被跟上了。”

文闖聽了我的話,嚇得一哆嗦。手裡的包子也掉在地上了。

過了一會,他總算定了定神,小心的說:“天下,我摸著臉上的字好像不是被刻上去的,好像是壓上去的,你仔細看看。”

我聽了這話,大著膽子舉起蠟燭湊到文闖跟前。沒錯,這三個字像是壓上去的紅痕,而且正在慢慢變淡。

這時候,我略一思索,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舉著蠟燭走到旗杆底座跟前。上面刻著: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然後,是很多人的名字。這些人當年曾經出資修建村委會。果然,我在上面找到了王大膽的名字。

文闖臉上的字,估計就是在這上面睡覺得時候印上去的。

找到了原因,我們兩個都鬆了一口氣。

文闖撿起地上的包子:“麻痺的,你小子可算是把我嚇死了。”

我也嘆了口氣:“你別鬧了,我麻痺也給嚇得不輕。”說著,我轉身就要走。

但是文闖一把拉住我,指了指腳腕上的陶環:“幫幫忙,把這個東西弄下來啊。”

於是我嘆了口氣,抓住那東西往下拽。但是廢了半天勁,一點效果也沒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拽不下來,磚頭砸吧。”

文闖點點頭:“也只有這樣了。”然後找了塊半截磚,咣咣兩下,把陶環砸成兩半。

只是沒想到,砸成兩半得陶環依然拿不下來。文闖打算接著砸。但是我攔住他了。

我把蠟燭移過去,自言自語:“這玩意不會是長在腳上了吧。”

等蠟燭得火光把文闖的腳照亮得時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陶環犬牙交錯得斷口已經深深紮在文闖腳脖子裡面了。鮮血淋漓,從裡面滲出來。

我詫異的抬頭問:“你自己不覺得疼。”

文闖摸了摸腳腕:“沒感覺啊。”

我們兩個商量了兩句,文闖舉著蠟燭,我一手握著他的腳,一咬牙把陶環拽了下來。

看見陶環帶著血絲被扔在地上,我都覺得心驚肉跳。但是,文闖像是沒事人一樣。看來,果然不疼。

文闖毫不為意,和我說了兩句話,就各自道別,回屋睡覺去了。

這時候已經是凌晨了,我也不知道幾點,反正周圍黑的要命。

我走在大街小巷,滿腦子都是王大膽。

我越想越怕,開始瘋狂的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我猛的回頭,可身後什麼也沒有。除了月光下,路旁老樹的影子靜靜的躺在那。我更害怕了,咬著牙狂奔起來。

等終於看見家門的時候,我激動的幾乎要大小便失禁了。

我推開大門,看見我家的院子,每一樣東西都那麼親切。正要悄悄回屋睡覺,忽然,我感覺腦後一陣陰風襲來。我暗叫一聲不好。但是這時候再想躲開,已經太晚了。

我知道腦後的陰風已經躲不開了,於是乾脆就不再躲。縮著脖子等死。

一秒鐘之後,一聲脆響響徹夜空。一陣生疼從衝後腦勺傳到腦袋頂,然後耳朵開始嗡嗡響,整個頭皮都麻了。

我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然後,耳邊傳來我爸的怒喝:“這一晚上,你去幹嘛了?”

我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爸凶神惡煞,落在他手裡還不如剛才被旋風捲走。

我爸見我支支吾吾答不出話來,更加生氣了。揪住我的衣領往屋子裡面拽。緊接著電燈被打開,明晃晃照在我的臉上。

我爸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地上。我媽打著哈欠旁觀,我們家又要演出刑訊逼供的好戲。

沒人能騙得了我爸。我象徵性掙扎了一番,就說了實話:“去亂葬崗了。”

我爸聽說我大晚上去了亂葬崗,登時火冒三丈,伸手把門插拽出來,一腳把我踹倒在地,然後開始一頓亂揍。

我爸打起人來有慣性。這時候慣性出來了根本停不下手,胳膊粗的門插一下下甩在屁股上。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驚動四鄰,村子裡的狗一呼百應跟著叫起來。

過了很久。我爸終於打累了,開始進行說服教育:“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起名叫王天下嗎?”

我一聽見這個名字就頭疼,死樣活氣的說:“知道,想讓我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最好進中央,早日把你們接到北京吃香的喝辣的。”

我爸跺跺腳,恨鐵不成鋼又痛心疾首:“那你還跟那個什麼姚文闖混在一塊?還半夜不睡覺,去什麼亂葬崗。明天不上學了嗎?你真是氣死我了。怎麼就不學點好?”

我爸越說越氣,伸手把我拽過來,又揍了一頓。

我媽在旁邊可不光是看熱鬧來了,而是在掌握火候,這時候見火候差不多了,於是勸道:“差不多算了,都三點多了,早點睡吧。”

我爸看了看我,惡狠狠的說:“要不是你明天要去上學,看我怎麼收拾你。你先睡吧,等明天放了學咱們接著說。”

當天晚上,我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背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硬生生把我自己疼醒了。我自己伸手摸了摸,根據多年的捱打經驗,屁股肯定是腫了。我嘆了口氣,我爸下手也太狠了。

這時候,我聽見有人在窗外小聲的叫我:“天下,天下。你來一下。”

我聽這聲音很熟悉,我從床頭上找到手電筒,忙走到窗前,用手電一照,發現姚文闖在我窗戶外面趴著。

我看了看我爸的房間,緊張的說:“你怎麼到我們家來了?我爸不喜歡你。看見了又該發火了。”

文闖不以為意,說道:“我來是跟你告別的,我要去找我的親媽了。”

我這才注意到,文闖的肩膀上揹著一個小包袱。

我詫異的問:“你知道你親媽是誰?”

文闖點點頭:“當然知道。天下,你跟我一塊來不?”

我看見文闖的神色很是熱切,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看起來很瘋狂。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有些害怕,推辭道:“大半夜的,哪能說走就走,而且,你找你媽,我跟著幹什麼。”

文闖不理我的話,只是一個勁的問:“天下,你來嗎?”

我想了想,文闖畢竟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他要走了,還這麼誠懇的邀請我一塊去,我就算不去,也應該送送他。於是含含糊糊的說:“你去哪?我送送你吧。”

文闖很高興:“行啊,你快點出來吧。”

這時候,我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喊道:“天下,別去。”

我被這一聲嚇得一哆嗦。扭頭看見文闖站在我床邊,滿臉焦急的看著我。

我詫異的看看窗外,那裡站著另一個文闖。

我頓時遍體生寒,倒退兩步,身子靠牆,看著他們兩個:“怎麼回事?”

床邊的文闖說:“天下,別上當,窗戶外面的人是假的,是怨鬼,要把你弄到外面害了。”

我恍然大悟。沒想到,窗戶外面的文闖說:“天下,你快出來,屋子裡面的才是鬼,我剛才是想把你救出來。你也不想想,如果是人,怎麼到你屋子裡去的?”

我這麼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正在猶豫的時候,床邊的文闖忽然一躍而起,抓住了我的胳膊,就要把握拽走。我拼死掙扎,奈何他力氣大的出奇。正在這時候,窗外的文闖也把胳膊伸進來拽我。

屋子裡的文闖一邊拽一邊跺腳:“天下,你糊塗啊,你回頭看看。”

我回頭,看見窗外哪裡有什麼文闖,是一個全身被泡的腫脹的嬰兒,正在睜著沒有黑眼珠的大眼,用眼白使勁的打量我。

我驚懼不已,正要逃走,忽然感覺胳膊一陣劇痛。我扭頭,看見屋子裡也沒有文闖了,取而代之的是麻子。他正在用一個破碗刮我胳膊上的皮肉,一邊刮一邊貪婪的笑。

我啊的一聲大叫。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兩個惡鬼都不見了,天已經亮了,周圍飄著飯香,原來,剛才只是一個夢而已。

我低頭,看見我的胳膊別在床框上,折騰了一夜,勒出來了一溜淤青。

我起床,草草洗了洗臉就開始吃飯。

我爸坐在飯桌上,我的壓力特別大,一個勁埋頭猛吃,一句話不敢多說。

我埋頭狼吞虎嚥了一陣,忙不迭得抓起書包,一邊走一邊對我爸說:“我上學去了。”說這句話得時候,我已經快要跑出大門了。

我爸忽然大喊了一聲:“回來!”

我嚇得一哆嗦,馬上站住腳步:“怎麼了?”

我爸看了我幾秒鐘,嘆了口氣:“好好學習,爭口氣。”

我唯唯諾諾答應了一聲:“哎,知道了。”然後,轉身出門。

我走在鄉間的泥路上。前一陣子下了場雨,這條路就被過往的車輛軋成了泥溝,多少天都不見幹。

現在距離上課還早。我一邊走一邊看我在汙水裡的倒影。今天出門真是太早了。

正在無聊,忽然有人在我耳邊喊:“大侄子。”

我被這一聲嚇的一哆嗦。抬頭看見個髒兮兮得老頭。

我心裡憋著火,氣不打一處來:“二大伯,你這是要嚇死我啊。”

二大伯神秘兮兮,一臉奸笑:“大侄子,我看你印堂發黑,最近恐怕是要有血光之災啊。”

我擺擺手:“二大伯,我怎麼也是你侄子,這話你騙騙外人也就算了,怎麼還騙到我身上了。”

二大伯哈哈大笑:“你小子怎麼這麼不會說話。晚上放了學來我這一趟,給你算一卦,畫個符,保證你平平安安,祛病消災。”

我漫不經心答應了一聲,朝學校的方向走了。

我爺爺生了五個兒子。大兒子叫王大,二兒子叫王二。按照順序排下來,我爸最小叫王五。

剛才和我說話的,就是我二大伯王二。他們兄弟五個時運不濟,趕上最艱難的那些年,最後活下來的只剩下兩個。

王二整天瘋瘋癲癲,顛三倒四,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整天靠著給人算卦招搖撞騙,混口飯吃。所以,我現在是老王家的獨苗。所以,我爸對我教育極為嚴格,盼望著我能出人頭地,光大門庭。

我又走了一會,不自覺的,已經到了學校門口了。

早上我爸的話還在我耳邊迴響,我走到教室裡面,嘆了口氣,打開英語課本,打算背一會。沒想到,一看見那些歪歪扭扭的外國字,我就一陣陣睏意襲來,歪頭倒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也怪不得我,忙了大半夜,撞見鬼,捱了打,還做了一晚上噩夢,不困才怪。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直到班主任把我揪起來,一頓痛揍。大棍子正好打在昨晚的傷口上,我實在受不了了,疼的滿院子亂竄,四處逃跑。

班主任人稱惡人張,最拿手的就是打學生,還從來沒有人敢逃跑過,這時候見我居然敢逃,提著棍子就追了上來。

那天早讀,全校師生都看見一個逃跑的學生,和一個拿著棍子追的老師。

教室裡的學生們全都趴在窗戶上看熱鬧。女孩們笑的花枝亂顫,個別調皮的男生還在大喊:“哥們,加油。”

惡人張早就惱羞成怒,被他抓住,肯定得打個皮開肉綻。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溜煙跑出校門去了。

惡人張舉著棍子在校門口大喊:“有本事你別回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我心想:“好像老子想回去似的。麻痺的。”

剛才我就已經注意到,文闖沒有來上學。反正在外面閒逛也挺無聊,而且萬一被我爸碰上了也不大好解釋。於是,我乾脆悄悄溜進了村委會。

一進村委會,我就感覺氣氛有點不大對勁。但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我又說不上來。

我只好一邊往屋子裡面走一邊想。等我的腳邁上臺階的時候,我忽然知道哪裡不對勁了:今天,這院子裡飄著一股熟悉的氣味。像是燒了破枕頭……

我的身子在門口停住了,始終不敢伸手把房門推開,因為我忽然明白了,這種味道,根本就是出殯的時候才能聞見的。也就是說,這裡,有人死了?

我正在不知所措的亂想,房門忽然執拗一聲,開了。裡面露出來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正是姚媒婆,她看了看我,輕輕地說:“天下。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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