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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勤,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山東省文學院副院長,發表各類文學作品200餘萬字,中短篇小說散見於《收穫》《解放軍文藝》《北京文學》《青年文學》《小說月報原創版》《小說界》等國內知名文學期刊。
風 月
張世勤
— 1 —
萬相禮的周易館開在伊甸市的勞燕路上,看上去並不顯眼。
萬相禮大學學的是地理,畢業後分到伊甸一中,教的當然也是地理。地理與命理雖然只一字只差,兩者卻並不搭界。但萬相禮愣是把兩者攪和到了一起,整日裡沉迷於命理相術。當年伊甸突然興起了一種氣功,不少人著魔一樣跟著瞎鬧,這種事肯定落不了萬相禮,他似乎從中找到了歸宿。家人勸,根本勸不動,勸不來。鬧翻後他一個人跑出來, 不知通過哪條渠道打通關係,住進了雨巷,佔據了其中的一間小平房。
雨巷這名字是項天的大學同學郭從甚給起的,它其實就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巷子,當時伊甸的房地產剛剛開始啟動,還沒照顧到這片地兒,它屬於文化系統的地盤,文化系統把它就留下來做了臨時的週轉房。
週轉房的確名副其實。石刻藝術館的雕刻師刁費,住處低凹,伊甸一場大雨淹了大半個城,把他的家和那些寶貝作品都給淹了。大名鼎鼎的他,其貌不揚,一身邋遢,家庭生活處得一般,受了很多憋屈和擠兌,正好借這個機會搬進了小巷,住進了小巷最西頭的一間。
伊西區陶瓷廠畫工明子隱,被市裡臨時借調籌建畫院,住到了刁費的東鄰。伊甸縣文化局副局長譚春秋,人稱大鬍子譚大嗓,劇團出身,調任市劇團團長,剛報到,還未正式上任。這譚大嗓或許是嗓門大的緣故,把頭頂給頂光了,只剩下一圈細發,他要一低頭,你就感覺好像是一個體育場在眼前晃來晃去。文化商人遲德開作為人才,也從縣裡剛調上來。項天經濟學碩士還未讀完,因為到伊甸大賣場搞調研撰寫畢業論文,與在伊甸大賣場生意風生水起的閔繁浩再次相遇,有些突兀地做出了留在伊甸的決定。然後就是萬相禮。當然,巷子裡還有唯一一家不屬於週轉的長住戶,那就是單位燒鍋爐的農民工,褚庫利和石在南夫婦。
小巷的東頭是堵死的,只能從西邊進,算得上是一片封閉的小天地。萬相禮到來後,融合能力還算不錯,小巷裡幾乎所有人的手,都被他硬掰著看過,每個人未卜的未來常常被他說得石破天驚。
他見費伯——也就是刁費——身體發虛,一副弱不禁風的病態,就給費伯說,您老不用緊張,有我, 保您沒事,晚上我給您發功,您可一定要注意接收。第二天,他專門堵著費伯,問費伯接收到了沒有。費伯生性木訥,不打誑語,所以並不能配合他,說沒有。聽費伯這麼說,萬相禮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不斷比劃著推送的姿勢,說這不可能啊!您真沒接收到?然後很認真地拍著費伯的背說,收到的話你這個地兒會有感覺,胸口也會發熱,彷彿有一股氣流在升騰。
萬相禮自然也給費伯看過掌紋,很認真地說,想不到費伯年輕時也花著呢!費伯聽後,僅僅用氣息捅出了類似感冒樣的鼻聲,憨憨地笑,露出一排黃牙, 內心根本泛不起半絲波瀾。
刁費,伊甸人沒人不知道他是“石痴子”,平時邋遢,說他身上的衣服一兩年沒洗肯定有人信,一頂鴨舌帽往頭上一戴,就是四個季節,大熱天也不肯摘下來。平常鼻涕不斷,總給人以常年感冒之感。善給人起綽號又總習慣把四字成語說成三字的明子隱,用“一成不”概括費伯,倒也不為過。
萬相禮從其他人的手掌上,統統看出了緋聞,一時場面顯得挺熱鬧。褚庫利很小心地近前,也想讓他給看看,萬相禮看了看,語氣很肯定地說,你沒有!
據說,萬相禮在學校時,人際關係處得比較差, 一地荊棘。因為總覺得所有的老師都跟他過不去,所有的領導都在打壓他。當初與他一同進校的,高的已幹到教務主任,眼看就要提拔校長了,低的也是教研組長或年級主任,總之都有個小職小權。只有他,除了知曉一部分乾巴巴的地理知識以外,幾乎一無所有。他認為世界也不過是由天文和地理兩部分組成,怎麼說他也是掌握了世界的一半,理應受到待見才是。他聽說校長常於週末攀登穀子山,且喜算命打卦,求道問卜。這下有了。他置辦了道士行頭,經過一番妝扮後,去了穀子山,靜靜地等候在山腰處。好在校長並未“失約”,貌似一場邂逅之後,萬相禮先以玄機搭言, 引起校長驚異,隨後向他求教。對校長的情況他當然瞭如指掌,所以所言校長身世以及其所公處等等,自是絲毫不差。校長早已心下稱奇,求其深入點撥。他便故弄玄虛,說:其欲上,必得萬眾矚目。校長聞言, 心中暗喜,因近一兩年內,教育局將退下兩名副局長, 自己一直努力,有望補進。聽聞大師所言,正有其意。便求其進一步深解,萬相禮於是又送了他四個字:有缺,用多。說完這些之後,萬相禮裝模作樣地含笑捋須, 隱去山林。這邊,校長遇此仙道,喜不自禁,不思登頂, 半腰折返,並一路咀思,透析禪意。萬眾矚目,又言用多,在其文字暗示下,校長便想到校內有一教師姓萬。當下,不顧週末,急讓辦公室提交萬相禮相關情況。不待材料送到,辦公室主任卻報出事,說今天市民族宗教局人員去穀子山谷安觀時,半路查得一假道士, 打卦行騙,此人便是本校教師萬相禮,要求學校配合處理。校長一下撕了材料,隨後處分了萬相禮。可萬相禮不服,三天兩頭去教育局上訪,鬧得眾人皆知, 二人的行為落為笑柄。校長想當副局長一事本來可能並無多大障礙,但讓這事一影響,結果泡了湯。
萬相禮學校是回不去了。先前明子隱曾動員他開個書畫裝裱坊,將來書香門(弟),翰墨飄(香), 這時又重提此事。萬相禮說,不來那個,沒勁。
萬相禮往勞燕路上跑了幾趟之後,開起了一間周易館。萬相禮說,還是這個來勁。他讓明子隱給他的店寫個牌匾,明子隱放下羽扇,甩了甩長髮,捋了捋毛筆,眼瞅著宣紙說道,雖然你自稱卜算子,但我還是送你這麼三個字吧:周易萬。寫完,扔下筆,說祝你旗開得。那個“勝”字明子隱肯定是不會說出來的。他喜歡把四字成語說成三字的話風,巷子裡的人早已經習慣,不管他掉一個字還是掉兩個字,反正意思都懂得。正因此,自稱明公又善送別人綽號的明子隱, 倒被費伯送了個綽號:明三兒。並且加了個前綴:斯文扇明三兒。
第一次送他這個混名的時候,明子隱搖著羽扇, 拿腔拿調地大笑起來,噷痕哏狠佷,噷痕哏狠佷。明子隱的笑大家很熟悉,一聽就是學的香港周星馳無厘頭的招牌笑聲。
— 2 —
萬相禮周易館的隔壁,是一家工藝禮品店。為了睦鄰友好,他主動過去拜訪。因為一夜間,伊甸市冒出不少周易館,所以店主人對他的周易本領其實是心懷疑義的,私下裡跟店員說,什麼老闆,胡謅容易。這會兒見他來了,故意說,怎麼著,你給周易一下子? 萬相禮說,你要聽我的我就給你周易。當然聽你的。那你這個月把檯面上的禮品全部換掉,只要三樣:如意,大帆船,地球儀。然後給市區各個機關單位發宣傳單,就可以了。為什麼?不要問為什麼。能賣了嗎? 保準你一月之內就會統統賣掉。此事當真?當真。那積了貨怎說?萬相禮說,積下貨由我雙倍收購。
萬相禮既然這麼說了,店主覺得不妨一試。不想一月下來,竟然真的顧客盈門,三宗進貨銷售一空。店主甚感驚奇,這有什麼好說的,確實是周易萬啊。於是專門到他這邊求教。萬相禮神秘兮兮地說,信則可,此乃天機,不可洩露。
隔一天,“天機”來了。萬相禮所謂的“天機” 其實就是原來市一中的看門人,氣功劉。氣功劉對人體有氣功一說堅信不疑,萬相禮在學校裡時始終被邊緣,唯一的知己便是氣功劉,兩人常常在傳達室交流到深夜,互相發功,神神秘秘,沾沾自喜。萬相禮離開學校後,氣功劉也轉崗去了組織部傳達室。上個月氣功劉來看萬相禮的周易館,萬相禮問他忙不?回答說極忙。氣功劉說,伊甸大水後三年沒提拔幹部,聽說這回要動了,面很大。你咋知道?這一段時間,單位的人進進出出,晚上每個科室都在加班。只要他們都忙著加班,說明離幹部調整就不遠了。聽氣功劉這麼說,萬相禮就記在了心裡。正好禮品店老闆請他指點,他便有了些把握。因為按伊甸官場規則,一般新任一把手,看望祝賀者大多會給他送上地球儀,昭示他能夠胸懷全局,圓圓滿滿。新任副職,多半會給他送上一艘大帆船,昭示他仕途一帆風順,破浪遠行, 還有乘勢而上的很大空間。至於新提拔的中層幹部, 一般會送他個如意。
過了幾天,工藝禮品店老闆領來一位客人,請萬相禮指點。客人是做建築的,萬相禮問他,古建築做過沒有?做過。塔呢?也做過。萬相禮說,這就好, 建議你最近專門出去走走,考察一下各地塔樓的規劃和風格,公司近期的廣告文案也多向做塔樓的經驗和思考集中,然後你把做塔樓的資質和隊伍準備好,那麼近期公司很可能會招攬到一筆大生意。
三個月後,客人專程過來向萬相禮致謝,說公司拿下了伊豆河塔樓的中標合同。不止如此,客人說, 伊豆河下游有幾座城市也想建塔樓,他們已經派人跟公司聯繫了。
萬相禮的周易館開業時,給巷子裡的人都打了招呼。明子隱跟項天說,大家相處一(回),不能漠不關(心),咱去給他捧個人場吧。項天說,你說這老萬, 好好的當個地理教師多好,卻喜歡上了算命打卦,起名,看風水,掐算出行吉日,提醒成事機緣,指點官運、財運甚至情運。以他給你看過掌紋後所說,你還有二婚呢!明子隱說,這世界五彩繽(紛),人各有(志), 你聽著就是。不過,他要真把周易研究透了,那也算他有福德。現在這世道,你也看到了,亂象叢(生), 人心浮(躁)。他現在的選擇倒是一巴掌拍在了生活的命門上。
項天沒想到,明子隱竟然這麼看。
— 3 —
項天用力拍打周易館的捲簾門,半天才聽萬相禮問,誰呀?
我,項天!
萬相禮打開門,睡眼惺忪。項天看他那副既邋遢又酸腐的樣子,說乾脆砸了門頭吧!萬相禮說,咋了? 還咋了,你連我什麼時候來都算不準還卜算子周易萬呢!
深更半夜的這都幾點了,你跑過來!
唉,沒地兒去,一個人在街上瞎轉,轉了大半個晚上,就轉到你這兒來了。
你應該還在蜜月中吧。
項天說,我那婚姻,你還不知道! 萬相禮搖搖頭。
項天說,你說說看今晚我都去哪兒了? 這誰知道!
項天說,嗨,你算呀!
這晚,項天從家裡出來,先是一身慵懶地走上了女貞路,走到那棵樹冠留著豁口的女貞樹下,停下來,點上一支菸。因為當初他曾和莫若蘭在這兒逗留過。當時莫若蘭問,這是棵什麼樹?當時項天的心情遠不是現在所比,所以他滿是心勁在回答了一句英語: Glossy Privet。學日語的莫若蘭顯然沒明白什麼意思。項天說,這種樹北方很少街植,但它四季婆娑,枝葉茂密,樹形整齊,不僅適宜觀賞,而且非常實用。有些樹比較嬌氣,但女貞不同,耐寒耐水,對二氧化硫、氯氣、氟化氫等這些有害氣體的抗性強,也能有效地抵禦粉粒、煙塵等汙染。現在伊甸正在大規模地開發, 倒很需要這樣的樹來吸收沙礫和粉塵。項天的長篇大論,不太像是談戀愛,而且也並未顧及莫若蘭的情緒。因此莫若蘭說,這完全是把人的慾望,賦予了柔弱的樹!僅僅是因為它們美麗嗎?
項天從女貞路拐進了關雎巷。印象中關雎巷是一條靜謐的小巷,引車賣漿的三兩聲吆喝,讓小巷平添溫馨。可如今,洗頭房、洗腳屋、美容院一字兒排開, 一座座復古的小房子,一個個精緻的小門頭,燈影搖曳,肉色泛紅。頭髮是五彩的,時裝是暴露的,眉眼是飛舞的。一個個曾經滄海,神態散漫,粉重情薄。廉價的性已經悄然撬開了一個叫賣年代。“小姐”一詞已經與“清純”二字無緣,在搭上資本衝撞和人性乖張的動車之後,它已經從一種稱謂躍升為一種擼錢的職業。
從關雎巷出來,項天拐進了馬竹巷,然後是梅青巷,一條條巷子,詭異的氛圍大同小異,濃重的脂粉味和潮溼的曖昧氣息,盪來盪去,向外流溢。
先生您好!先生您好!項天抬頭,忽見一家店面燈火通明,幾名女孩豔麗多姿,分列兩排。項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正好看到店面上方的牌匾:小蘋果! 這不是遲德開的會所嗎?
項天感覺那霓虹正像血一樣流淌。
會所的裝修和陳設金碧輝煌,遠遠超出了項天的想象。正猶豫間,遲德開遠遠地看見了他。
遲德開領項天轉了一圈,然後去了他的辦公室。遲德開辦公室很豪華,很氣派。遲德開衝了茶尖,給項天扔過來一支菸。
你現在還住那巷子?遲德開問他。不,已經搬出來了。
是啊,早該搬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項天看看這輝煌的會所,的確是那條破敝的雨巷所沒法比的。不過,項天認真地說,雨巷其實挺不錯的, 我喜歡。
就那地方,你喜歡?
僻靜,而且都是實在人,當然不包括你。
遲德開把弄著手裡的打火機,並不惱,而是說, 你覺得實在和傻子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
遲德開說,可在我這兒沒區別。
聽說當初局裡調你來,是為經營文化的。
是啊,你敢說這小蘋果不是文化?最起碼也得算夜文化吧。
過了一會兒,遲德開又說,雨巷裡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
怎麼說?
就說你吧,一個學經濟的,到哪裡不能大顯身手, 偏偏窩在一條破巷子裡半死不活。
項天看到遲德開的辦公室還有個側門,這會兒半敞著,就問他,裡面那間是幹什麼的?
畫室。
你還有畫室?項天有些驚訝。這奇怪嗎?
從沒聽說過你還會畫畫,項天揶揄他說,你屬哪派?因為在伊甸畫界,有新寫意和後寫實兩大派,而且兩派爭得厲害,所以項天才這麼問。
遲德開說,什麼新寫意後寫實,那兩派都不行。你的畫功如果跟明公比會怎麼樣?
這麼給你說吧,畫功並不重要。那個明子隱,別看他天天握著把紙扇,跟真事一樣,不會有多大出息。前段我去外省,在一個領導家裡做客,不一會兒功夫, 就去了三撥求畫的,潤格費多少咱就不知道了,你能說他的畫功就一定比我好?遲德開搖搖頭,自己作答: 我不信。
遲德開的畫堆了一堆,項天一張一張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項天說,我不懂畫。遲德開說,我也不懂,而且我也不想懂。
遲德開的畫,畫的全是樹。項天說,你這是要當畫樹專家啊。
狗屁專家!對我來說,它的意義全在這兒。遲德開用手指著每株樹旁的一行小數字。項天仔細看,像是年月日之類。這啥意思?項天不理解。遲德開說,很簡單,這是性愛畫。我的目標是不多不少,這輩子畫足它一百棵。
正說著,一個小姑娘進來倒水。遲德開說,你去忙你的吧。
小姑娘走後,遲德開問,怎麼樣? 項天說,什麼怎麼樣?
剛才進來的小姑娘呀。 沒注意,你問這啥意思?
呵,沒啥意思,我意思就是你如果喜歡的話,我可以給你安排。
項天說,我已經結婚了,你不知道?
遲德開說,看你說的!這和結婚有什麼關係。男人還能因為擁有了一棵樹就不要大片森林了?
項天說,我……
遲德開說,你看你看,文化人就是裝,可別說你不喜歡。
項天說,我真不喜歡。 不喜歡幹嘛還結婚來著? 這是兩個概念。
項天只得把話題重新扯回到畫作上,說你畫的這些樹看上去很眼熟。
肯定眼熟,外面女貞路上多的是,大葉女貞,小葉女貞。
項天在一棵女貞樹旁邊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菱” 字。遲德開說,嗨,電視臺的,一個副總監。
是不是叫採菱兒? 你認識她?
我師妹。
遲德開說,那不好意思了。
項天說,他老公就是女貞路派出所的。遲德開說,這我知道,武強嘛。
你就不怕他一槍把你給崩了?
遲德開說,你覺得可能嗎?反正他開他的槍,我開我的槍。
項天內心裡差一點冒出斯文扇明三兒的笑聲,扔了畫,回了外間辦公室。
遲德開跟出來,又給項天扔了支外菸,項天說, 不吸了。
遲德開說,吸支,不急。我有正事正要找你呢! 項天想,你還能有正事!
就聽遲德開講,是這樣,我知道你不是伊甸人, 但我聽說你對伊甸還是很有些研究的。你能把伊甸和伊甸園聯繫起來,這一點了不起偉大。別看就這麼一點,但卻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麼去聯想。因為伊甸過去就是一個野甸子。現在不同了,伊甸已經發展起來了。在我看來,戀愛也是經濟,結婚也是經濟,早晚都得產業化。所以,我的想法是在伊甸建設一座大型的伊甸園,把男男女女從初戀到熱戀到結婚的環節全包括進去,把伊甸打造成一座真正充滿愛的城市。至於地方嘛,我也想好了,就是從金蛇山、銀蛇山開始,一直向東,直到鳳凰崖。這片地界完全可以拿出一個很好的規劃。
項天跟商人朋友閔繁浩閒坐鳳凰崖的時候,望著恬靜的伊甸,他內心倒真的曾經想過,等有一天,等他也有那個經濟能力的時候,他一定要在伊甸打造一座伊甸園。他甚至把這看作是自己留在伊甸的一個終極目標。所以他跟閔繁浩說,你等著,說不定哪一天我會做出一個大項目來,讓你刮目相看。談起項目, 閔繁浩的興趣就上來了,啥項目,說來聽聽。項天說, 現在保密。
現在,同樣的想法卻從遲德開的嘴裡說出來了, 這讓項天感到悲哀。一個沉迷於情色,希望能畫足一百棵女貞樹的人,卻提出了建設愛的伊甸園的宏偉計劃,並且想讓伊甸變成一座真正充滿愛的城市。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背謬更荒誕的事情嗎?
項天說,項目先放一邊,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相信愛情嗎?
遲德開回答得很乾脆,我當然不相信。這不就得了!說著,項天起了身。
未完待續
刊於《青春》201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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