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記者哈蘇吉在土耳其失蹤,對土沙關係是「危」是「機」?

沙特记者哈苏吉在土耳其失踪,对土沙关系是“危”是“机”?

10月9日,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外,一名女士手持失蹤記者賈邁勒·卡舒吉的肖像。 視覺中國 圖

沙特知名記者賈邁勒·哈蘇吉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失蹤,疑似遇害。沙特和土耳其關於哈蘇吉下落的紛爭也未停歇。沙特堅持認為,哈蘇吉並未被害,而是自己“走出領館”;而土耳其則堅持認為,哈蘇吉進入領館後再未出來,很可能已經在領館中遭遇不測。

哈蘇吉生死疑團難解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10月7日表示,哈蘇吉是他的一個“老熟人”,他也十分關注這件事的最新進展。埃爾多安明確表示,他已經指示土耳其安全機構進行調查,“我們仍然在等待最終的調查結論……真主保佑,我們不希望出現不開心的局面。” 哈蘇吉的家人和親友則認定,哈蘇吉應該已經遇害,已經開始準備哈蘇吉的葬禮。

美國總統特朗普8日也表達了對哈蘇吉失蹤一事的關心:“我對此表示非常擔憂,我不想聽到這樣的事情,並且希望這件事情能得到解決。現在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哈蘇吉失蹤事件,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已經發表了一份聲明,稱美國高級外交官已經與沙特方面進行了溝通,要求沙特採取更為“透明”的方式處理哈蘇吉失蹤一事。在此之前,美國副總統彭斯表示他對哈蘇吉的失蹤“深感焦慮”,並警告沙特“需要一份答案”。

面對土耳其和一些國家的懷疑和指責,儘管沙特承認哈蘇吉當天進入沙特領事館,但否認關於哈蘇吉在沙特領館內遇害的指責,堅持認為哈蘇吉在20分鐘後就“自己離開了”。不過沙特官方的說法沒有視頻資料印證。隨後前往伊斯坦布爾的沙特“15人小組”的圖像信息也被土耳其官方披露出來,其中甚至包括疑似沙特小王儲穆罕默德的貼身保鏢、特戰隊員、情報人員和法醫等。如此複雜的人員構成,難以不讓人“想入非非”。

10月7日,一個沙特代表團訪問土耳其,與土耳其高層秘密舉行了會談。儘管會談內容不為外界知曉,但是會談似乎促成了土耳其官方態度的轉變。在10月8日,哈蘇吉的好友阿克太就改口,稱對於哈蘇吉的生死“表示樂觀”,堅信哈蘇吉還活著,之前的表態都是“媒體的誤讀”。10月9日土耳其方面表示,沙特已經同意允許土耳其方面進入領館搜查,但是沒有表示具體的搜查日期。哈蘇吉的生死之謎,似乎仍然將持續。

哈蘇吉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記者生涯,先後在中東地區多個國家採訪,為《華盛頓郵報》等多家媒體供稿。哈蘇吉還曾擔任過沙特原情報總局局長、此後曾任沙特駐美國大使圖爾基·費薩爾的媒體助手,並隨後在沙特國內重要的外宣平臺——“阿拉伯新聞”擔任高層。可以說,哈蘇吉是沙特國內的精英人士,也十分清楚沙特國內的政治狀況和高層關係。在2017年逃離沙特之後,哈蘇吉開始大肆抨擊沙特王儲小薩勒曼的內政外交政策,尤其是抨擊小薩勒曼主導下的針對也門的軍事行動。

儘管小薩勒曼王儲也在2017年多次派出情報人員在海外抓捕王室成員和其他重要的達官顯貴,但是為了打擊異見人士而在自己的領館內殺害哈蘇吉,仍然太過駭人聽聞。一方面,高調批評沙特內政外交的海外流亡者不可計數,哈蘇吉的影響力並不算大;另一方面,將哈蘇吉“誘騙”到領館加害,也太過笨拙了。然而,如果不是沙特所為,為何未能公佈相關的視頻資料以洗清嫌疑?為何一個小小的領事館,會在短期內迎來如此多來自沙特國內“訪客”?這一系列的疑團,恐怕仍然需要予以澄清。

沙特土耳其之間的積怨

哈蘇吉失蹤事件,在複雜的地緣政治環境中,處在了土耳其和沙特雙方敏感關係的風口浪尖。土耳其和沙特雙邊關係,在近些年一直磕磕絆絆。

首先,沙特和土耳其都謀求成為“伊斯蘭世界領袖”,因而彼此衝突,歷史的慣性使兩個國家關係存在裂隙。埃爾多安及其領導的“正義與發展黨”政府成功地將土耳其國內的“民主政治”與“伊斯蘭政治訴求”相融合,在過去近20年的時間內,逐步成為了土耳其國內最重要的政治力量,也因此被很多阿拉伯伊斯蘭世界視為榜樣;而沙特則由於坐擁麥加和麥地那“兩聖城”,希望能夠成為伊斯蘭世界尤其是遜尼派世界的領袖。從根本上講,沙特所代表的遜尼派阿拉伯世界,對於土耳其所倡導的力圖恢復土耳其在中東世界影響力的“新奧斯曼主義”,有著天然敵視和對立情緒。

其次,沙特和土耳其領導層在一系列地區事務上政策對立,雙方隔閡較深。比如在巴以衝突中,沙特支持相對世俗的約旦河西岸法塔赫主導的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政府,而土耳其則支持加沙地區與“穆斯林兄弟會”關係密切的哈馬斯。而同樣支持“穆斯林兄弟會”的卡塔爾,在2017年6月受到沙特和阿聯酋等國“斷交圍困”之際,正是土耳其伸出援手。甚至卡塔爾王室身邊的禁衛軍,據稱也由土耳其士兵充當。土耳其也相信,與本國“恐怖組織”“庫爾德工人黨”關係密切的敘利亞北部“庫爾德民主聯盟黨”,一直都受到來自沙特的資金支持。在制裁伊朗問題上,土耳其國內近一半的能源進口來自於伊朗,因此難以因為美國製裁對伊朗說“不”;而沙特則認為,土耳其是在有意“支持伊朗”,因此與土耳其之間的隔閡進一步加深。

第三,埃爾多安和沙特領導層,尤其是與當前執掌實權的王儲小薩勒曼關係不佳。年輕的小薩勒曼王儲從2015年開始,逐步接管沙特軍政大權,隨後開始了一系列政治措施,對內打擊其他支系王室成員,收歸權力;促成社會進一步開放,號召“宣傳溫和伊斯蘭”,“抵制伊斯蘭極端主義”;賦予婦女開車等一系列權利,促成沙特國內社會風氣逐漸開放。對外,小薩勒曼在2015年力主介入也門內戰,致使沙特至今仍然深陷其中,同時也給也門普通民眾帶來了巨大的人道主義危機。埃爾多安則多次批評沙特的政策,比如沙特介入也門內戰,在2017年12月在伊斯坦布爾召開的伊斯蘭領導人會議上,埃爾多安還當眾抨擊小薩勒曼是在“分裂伊斯蘭世界”。

失蹤事件或難激化沙土矛盾

正是因為土耳其和沙特之間的多重矛盾,才使得哈蘇吉失蹤事件如此敏感。但是從雙邊關係角度講,土耳其和沙特又彼此需要,不能因為哈蘇吉事件而公開鬧掰。土耳其在敘利亞問題上,需要得到沙特的支持。土耳其當前在敘利亞北部伊德利卜省和阿勒頗北部地區建立了“勢力範圍”,並且在今年9月的俄羅斯-伊朗-土耳其三國領導人峰會上,確立了敘利亞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之間的“緩衝區”。土耳其希望能夠保留在敘利亞北部的影響力,因此需要得到同樣是敘利亞反政府政治團體“金主”的沙特的理解和支持。

其次,土耳其需要沙特在巴以問題上予以支持。巴以問題一直是土耳其“正義與發展黨”政府在國際道義上佔據優勢尤其是獲取中東地區話語權的重要工具。在巴以問題上,沙特不僅能夠直接影響約旦河西岸拉姆安拉的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而且能夠直接通過資金方面的“獎罰”,來迫使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在一些敏感議題上做出讓步。土耳其則“劍走偏鋒”,一方面保持與哈馬斯的密切關係,另一方面通過人道主義救援基金會(IHH)和土耳其國際合作機構(TIKA)這樣的土耳其“公益組織”在耶路撒冷“買房置地”,試圖擴大土耳其在未來巴以問題尤其是耶路撒冷問題上的影響力。如果土耳其未來希望能夠繼續獲得伊斯蘭世界,尤其是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的讚揚,以捍衛“正義與發展黨”政府在土耳其國內的“合法性”,就必然需要處理好與沙特的關係,至少不能與沙特徹底決裂。

第三,土耳其希望沙特能夠在庫爾德問題上給予自己更多的支持和理解。土耳其認為,敘利亞“庫爾德民主聯盟黨”與土耳其國內的“恐怖組織”“庫爾德工人黨”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因此土耳其需要沙特在敘利亞庫爾德人議題上做出一定的妥協。

哈蘇吉失蹤事件,對於土耳其和沙特雙邊關係來說,十分敏感,卻又可能會促成彼此之間的重新諒解。當前土耳其官方對於哈蘇吉失蹤事件的反應還算剋制,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在國際場合抨擊沙特;而沙特通過派遣代表團造訪土耳其,也顯示出了一定的“和解”意願。哈蘇吉失蹤事件,對於土耳其和沙特雙邊關係是“危”是“機”,需要兩國高層謹慎處理。

(作者系察哈爾學會研究員,西北大學敘利亞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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