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收藏: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唐卡,背後不爲人知悲劇人生

清宮收藏: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唐卡,背後不為人知悲劇人生

清宮收藏: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唐卡,背後不為人知悲劇人生

達賴喇嘛源流圖———倉央嘉措唐卡,18世紀,西藏,布本,設色,通高140cm,寬73cm;畫心縱72cm,橫46cm。清宮舊藏。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1683--1706年),西藏南部宇松人。清康照三十六年(1697年)被當時的攝政第巴桑嘉措選為五世達賴喇響的轉世靈童,拜五世班禪為師,於布達拉宮坐床。康熙四十四年( 1705年),在統治西藏的蒙古厄魯特部拉藏汗與第巴桑結嘉措之間的矛盾衝突中,拉藏汗殺了第巴桑結嘉措,並奏請康熙帝廢黜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次年,六世達賴在被解送北京的途中,於青海湖畔逝世。此後,中央政府不承認他為六世達賴喇嘛,一直把格桑嘉措 (七世達賴)稱為六世達賴喇嘛、直至乾隆中期,倉央嘉措才被中央政府默認為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逝世後,清中央政府一直不承認他為六世達賴,官方文件中一直稱格桑嘉措(《七世達賴》為六世達賴喇麻。這幅唐卡敬獻宮廷後,表明中央政府對他六世達賴地位的重新默認,歷史價值重大。

畫像中的倉央嘉措年輕英俊,神態安祥。右手作說法印,左手託法輪。一弟子於座下虔誠地聽他說法。頭上祥雲中,左邊是位祖師,可能是他的上師五世班禪,其下是全剛空行母,右側是修行本尊智行佛母,是他主供的護法神,右下角為紅勇保護法,與其他諸位達賴像不同處是背景沒有寺院建築,而特意在藍天下畫出一片浪花翻卷的藍色水面,一對水烏在歡快地浮游。這應是說明他圓寂於青海湖濱,畫家以此表達對他的緬懷之情 。

六世達賴仁增倉央嘉措是一位悲劇人物,是當時風雲變幻、錯綜複雜的整個中國的政治形勢和西藏地方的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他被認選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本身就決定了他悲劇的命運。

因為倉央嘉措的情詩,大家記住了六世達賴喇嘛,殊不知西藏曆史上有三位“六世達賴”!

第一位:倉央嘉措。為第巴·桑結嘉措所立,並得到清政府的冊封,後因受到桑結嘉措的牽連被廢除,在押解進京途中死於青海(也有說出走阿拉善)。

第二位:1707年,拉藏汗殺死桑結嘉措後,立自己確認的益喜嘉措(有的人認為是拉藏汗的私生子)為六世達賴喇嘛。1710年,清朝政府也再一次確認了益希嘉措就是六世達賴喇嘛。但是沒有得到西藏廣大僧眾的認可。

第三位:西藏宗教和貴族上層不承認拉藏汗所立的六世達賴,一方面也上表給康熙指其為假達賴,一方面暗中尋找真達賴。後來根據六世達賴倉央嘉措最後留下的詩歌,認定1708年生於甘孜理塘的格桑嘉措為他的轉世靈童。但是,清政府依舊封他為六世達賴。然拉薩的眾多信徒和三大寺院的人士都堅決認為倉央嘉措才是六世達賴喇嘛,因而,後來決定把噶桑嘉措改為七世達賴喇嘛。

事實上歷代達賴和班禪都有傳記。如同漢族有寫家譜的傳統,藏族社會,有寫傳記的傳統,每一位高僧大德、土司頭人、貴族農奴主,幾乎都有撰寫傳記的傳統。歷代達賴、班禪更有人專門為他們寫傳。一位美國藏學家在談到藏族的典籍文獻時,對我說:“按人口比例,藏族可能是世界上傳記最多的民族。”這當然是一筆無比豐富的文化遺產。

但是,唯獨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卻沒有傳記。關於他的生平事蹟,也沒有多少真實可信的文字資料。《達賴喇嘛傳》的作者牙含章同志不得不用“撲嗍迷離的達賴倉央嘉措”這樣一個標題來介紹他的生平。牙含章說:“六世達賴法名倉央嘉措,系藏南門隅之宇松地方人,藏曆十一個‘饒迥’之水豬年(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生於一戶農民家庭,父名札喜頓贊,母名才旺拉莫。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第巴(第巴,藏語,即攝政)桑傑嘉措選定倉央嘉措為六世達賴的靈童,是年9月,自藏南迎到拉薩,途經朗卡子宗時,事先約好五世班禪羅桑益喜(1663—1736年)在此會晤,拜班禪為師,削法受戒,並取法名為羅桑仁增倉央嘉措。(藏曆)十月二十五日,被迎至布達拉宮,舉行了坐床典禮。”

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固始汗之孫達賴汗逝世,其子拉藏汗繼承汗位。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7月,藏軍與蒙古軍隊發生武裝衝突,藏軍被蒙古軍隊擊潰,德司桑傑嘉措被殺害。書中接著說:“事變發生後,拉藏汗另委隆素為第巴,代替了桑傑嘉措;一面派人赴北京向康熙報告桑傑嘉措‘謀反’的經過,並奏桑傑嘉措所立的倉央嘉措不是真達賴靈童,平日耽於酒色,不守清規,請予‘廢立’。康熙帝派侍郎赫壽等人來藏進行‘安撫’,並敕封拉藏汗為‘翊法恭順汗’,賜金印一顆。倉央嘉措‘詔執獻京師’。”

關於倉央嘉措的命運,牙含章說:“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倉央嘉措被‘解送’北京,據說行至青海海濱逝世,時年24歲。”[1]

倉央嘉措從誕生、被認選為轉世靈童、迎至布達拉宮,到被拉藏汗“執獻京師”為止,藏漢文文獻的記載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但以後的情形,就眾說紛壇,甚至十分離奇,可信度不大。

《西藏民族政教史》有這樣一段記載:“嗣因藏王桑結嘉措與蒙古拉藏汗不睦,桑結嘉措遇害,康熙命欽使到藏調解辦理,拉藏復以種種雜言謗毀,欽使無可如何,乃迎大師晉京請旨,行至青海地界時,皇上降旨責欽使辦理不善,欽使進退維難,大師乃捨棄名位,決然遁去,周遊印度、尼泊爾、康、藏、甘、青、蒙古等處,宏法利生,事業無邊。”

另一種流傳較為廣泛的說法,來源於阿旺倫珠達吉所著《倉央嘉措秘傳》。中央民族學院教授莊晶翻譯成漢文,1981年由北京民族出版社出版。

《秘傳》分三個部分,即:第一,神聖上師之誕生、剃度、坐床等情形。

第二,為利益眾生而苦行、修持等情形。

第三,駕臨朵買地區(泛指今川、青、甘、滇藏族地區)造福聖教眾生及最後圓寂的情形。

按照《秘傳》的說法,倉央嘉措被押解京師途中,先在康區遊歷,然後到五臺山和蒙古地區,再返回西藏,護法神乃瓊當眾認出了他,向他頂禮膜拜。隨後倉央嘉措又沿著喜馬拉雅山,到印度、尼泊爾朝佛。回國後,再次去蒙古地區。大約在藏曆牛年,按推算,應是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圓寂。享年62歲。

五臺山有個山洞,傳說倉央嘉措曾在那裡修行。《十三世達賴喇嘛傳》裡記載:十三世達賴到山西五臺山朝佛時,曾親自去參觀六世達賴蒼央嘉措閉關坐靜的寺廟。在內蒙古的阿拉善旗,有一寺院,傳說倉央嘉措曾在那裡居住。還有人說,阿拉善旗有南、北二寺,南寺是倉央嘉措主持修建的。當地有很多關於倉央嘉措的傳說。

現在很難說清楚,是先有倉央嘉措曾在五臺山修行、阿拉善旗居住,再有《秘傳》的記述;還是先有《秘傳》流傳於世,然後演義出這些傳說。

不過我對《秘傳》的真實性是持懷疑態度,與漢譯者莊晶教授也交換過意見。我自己傾向於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在“解送”北京途中,在青海湖畔被殺害,道理很簡單,第六世達賴喇嘛“押送”北京後,康熙皇帝不好處理。

另一個依據是,倉央嘉措被殺害的第二年,即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拉藏汗另立益喜嘉措為六世達賴,以代替倉央嘉措,迎至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大典,前後達11年之久。拉藏汗應該準確地知道倉央嘉措的下落,他更不會讓倉央嘉措到蒙族和藏族地區到處“遊歷”、弘佛,這對他的政權是很不利的。因此迫不及待地“新立”達賴,去取代他。但是,正如牙含章所指出的那樣:“西藏人民認為益喜嘉措是假達賴,始終未予承認。”[3]

牙含章也曾指出:“西藏人民卻一直認為倉央嘉措是死在青海海濱。”[4]

早在20世紀50年代初,解放軍到拉薩不久,牙老就專門研究歷代達賴、班禪的歷史。當時他任西藏工委秘書長、統戰部副部長,還組織了一些藏族專家,共同研究。牙老生前,我曾向他請教,他強調地說:我傾向於倉央嘉措死在青海湖畔的說法。

康熙皇帝看到當時西藏政局混亂,於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冊封五世班禪羅桑益喜為“班禪額爾德尼”,賜給金冊金印,要他協助拉藏汗管好西藏地方事務。“班禪額爾德尼”的封號從此開始。

還有一個應該探討的問題,即:倉央嘉措被認選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的時間。牙含章的《達賴喇嘛傳》等一些權威性的著作認為,“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桑傑嘉措選定了倉央嘉措。

20世紀50年代初,我在拉薩西藏軍區幹部學校學習時,欽繞威色老師給我們講,倉央嘉措誕生於西藏的門達旺地區,二、三歲時,即被桑傑嘉措認選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並供養在門達旺的一座小寺中。當時老師還給我們看一本木刻書,書中就是這麼講的。

我自己傾向於這種說法。因為,五世達賴逝世之後,為了當時政治鬥爭的需要,桑傑嘉措決定“秘不發喪”,這是一個有巨大風險的決策。聰明的桑傑嘉措不可能不作好各種應變對策,首先就是要選好達賴的轉世靈童。而不能等到在康熙皇帝“嚴詞責問”後,才匆匆去“認選”一個靈童。如果在那時才去認選,桑傑嘉措也不會找一個不守戒律、“放浪形骸”、且已成人的靈童,給自己找麻煩。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康熙親征準噶爾時,已發現桑傑嘉措“秘不發喪”的問題,致書嚴詞責問。桑傑嘉措懾於皇威,寫信請罪,因此,不可能到第二年,即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才去認選靈童,而是在這一年,宣佈五世達賴已圓寂,為六世達賴舉行坐床大典。

因為五世達賴圓寂後,桑傑嘉措長期“秘不發喪”,所以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也處於他嚴密控制之中,隱藏在喜馬拉雅山南部地區的門達旺,那裡遠離西藏政治鬥爭的中心。

但是,事與願違,精明的桑傑嘉措在這裡失算了。倉央嘉措並沒有成為桑傑嘉措理想的繼承人和合作者,他不滿於桑傑嘉措的嚴密控制,追求人格獨立、人身自由和思想解放。終於發展成為一個桑傑嘉措控制不了、具有叛逆性格的達賴喇嘛,一個熱烈追求世俗生活的卓越詩人。

拉藏汗所立的六世達賴益喜嘉措,也扮演了一個悲劇的角色,從他被認選到坐床之日起,一直處於政治鬥爭的旋渦之中,雖然貴為“雪域一神”,實際上不過是拉藏汗手中的一個工具,始終在別人控制之中,連起碼的人身自由也沒有。

拉藏汗殺害桑傑嘉措之後,桑傑嘉措部屬有的逃往新疆準噶爾蒙古部落,向策旺那布坦求援,要為桑傑嘉措報仇。策旺那布坦是噶爾丹兄長的兒子,噶爾丹率部進犯外蒙古,被清軍消滅後,策旺那布坦在伊犁地區收集舊部,自立為汗,不服從清朝統治。準噶爾蒙古與青海的厄魯特蒙古,過去就有怨仇,長期進行部落仇殺。於是決定派精兵襲擊西藏。

清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策旺那布坦派其大將臺吉次仁頓珠率精兵六千,“繞戈壁,逾和闐大山,涉險冒瘴,晝伏夜行,次年(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由藏北騰格里海突入,敗唐古忒(西藏)兵,圍攻布達拉,誘其眾內應開門,殺拉藏汗,並虜其妻子,搜各廟重器送往伊犁,禁錮新達賴喇嘛於札克布里廟。”(見《西藏通覽》)

次仁頓珠佔領西藏後,殺了拉藏汗,並將拉藏汗所立的六世達賴益喜嘉措囚禁於布達拉對面的覺布日山(即藥王山),另派達仔娃為德司,總管西藏政務。自此,固始汗子孫控制西藏的時代宣告結束。固始汗於1642年進入西藏,至1717年拉藏汗被殺,前後控制西藏達75年之久。

準噶爾蒙古人佔領西藏之後,不但不服從清朝中央政府的統治,而且威脅到四川、雲南、青海等省的安全。康熙皇帝於1718年命令西安將軍額倫特率數千騎兵入藏。但因準備不充分,不熟悉地形,糧食供應不足,到黑河地方時,“糧盡食絕,清兵復焉”、“全軍餓斃”。率領清軍的提督康泰亦被擁戴桑傑嘉措的喇嘛所殺害。

這是清軍對西藏第一次用兵,遭到全軍覆沒。

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康熙皇帝命令重新組織部隊,決心第二次對西藏用兵,他命十四子允 為撫遠大將軍,統率六師,駐節西寧,調餉徵兵,居中調度。清兵共分中、南、北三路向西藏進兵。

康熙皇帝看到拉藏汗所立的六世達賴喇嘛益喜嘉措得不到西藏人民的承認,於是冊封當時在塔爾寺的理塘縣的一個青年活佛格桑嘉措為七世達賴喇嘛,由清軍護送到拉薩。

據《衛藏通志》記載,康熙帝又動員“青海蒙古汗、王、貝勒、臺吉等,各自率所部兵,或數千,或數百,隨清兵扈送達賴喇嘛入藏,軍容甚盛”。

當時,清朝政府究竟動員了多少兵力,沒有明確記載,據牙含章同志認為:“從規模來看,至少也在一兩萬人以上”。[5]

同年8月,清軍抵達拉薩,準噶爾所委任的德司達仔娃也向清軍投誠。清軍佔領拉薩後,先把隱藏在三大寺的準噶爾部蒙古喇嘛101人全部逮捕,並將其中的五個頭目斬首示眾,其餘予以監禁。

次仁頓珠見無法抵擋清軍,便率殘部從藏北草原逃回新疆伊犁。

與此同時,清軍將拉藏汗所立的益喜嘉措“解往北京處理”。將準噶爾所委派的德司達仔娃予以革職,另派拉藏汗的舊部達欽巴圖(即康濟鼐)總理全藏政務,又封阿丕、隆布鼐、頗羅鼐、札爾鼐為噶倫,協助藏王處理日常政務,並分別授予貝子、公、臺吉等爵位。這是西藏地方政府首次設置四個噶倫處理日常政務。這一制度一直延續到20世紀50年代初,西藏和平解放前夕。

康熙皇帝還寫了一篇《平定西藏碑文》,立於布達拉宮正門之前。

次年,清康熙六十年(1721年),進軍西藏的清軍全部返回內地。這是清康熙年間第二次對西藏用兵。

人們儘管不承認拉藏汗所立的益喜嘉措為六世達賴,依然承認倉央嘉措是六世達賴,但是,也十分同情和關注益喜嘉措的命運。因為,他畢竟是無辜的,只不過是拉藏汗所利用的一個工具。

但是,益喜嘉措“解往北京處理”之後,就沒有下落,不知道康熙皇帝是怎樣“處理的”。

七世達賴法名格桑嘉措,系西康理塘人,生於西藏第十二個“饒迥”的土鼠年(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父名索南達結,母名羅桑曲措。格桑嘉措入藏後,親屬隨達賴同來拉薩,清朝政府封為公爵,噶廈(即西藏地方政府)又給了很多莊田,遂成為西藏一大貴族,即現在的桑珠頗章家族。

格桑嘉措8歲時在理塘寺出家,9歲時被青海蒙古僧眾迎到塔爾寺供養,12歲時(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康熙帝冊封為第七世達賴喇嘛,並加封“宏法覺眾”的稱號。13歲時(清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由清軍扈送入藏,同年9月15日在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典禮,並拜五世班禪羅桑益喜為師,受了沙彌戒,然後入哲蚌寺學經。20歲(清雍正五年,1727年)又從五世班禪受了比丘戒。

現在回過頭來,再來談倉央嘉措的命運。倉央嘉措是個悲劇人物,他的出現本身就是當時西藏錯綜複雜的政治鬥爭的產物。

就倉央嘉措本人來說,他的性格是矛盾的;藏族人民對他的態度也是矛盾的。當拉藏汗殺害桑傑嘉措,廢除倉央嘉措,另立益喜嘉措為六世達賴喇嘛時,遭到西藏僧俗人民的堅決反對和抵制,始終不承認他,他們認為,倉央嘉措就是第六世達賴喇嘛,沒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另一方面,由於倉央嘉措不理政務,不守戒律,行為放浪,他又不是信教群眾心目中一個理想的達賴喇嘛,對他有所批評。加之他生死不明,沒有留下遺體,所以他是在布達拉宮中唯一沒有靈塔的一位達賴喇嘛。在他圓寂之後,人們為他建造了一尊泥塑雕像,供奉在布達拉宮。但是,沒有放在大殿之中,而是供奉在大殿外的過廳,這顯示了人們對他的態度,也體現了倉央嘉措在宗教界的歷史地位。

人們到布達拉宮去朝拜或參觀時,可以看到,倉央嘉措的塑像與其它靈塔人群簇擁、香火旺盛的場面形成強烈對比,他的塑像前沒有酥油燈,也很少有人敬獻哈達。身前身後均遭冷落。但是,人們也可以看到,總有一些人對這尊塑像投以同情和關注的目光。也有人駐足凝望,似有所思。這也說明,人們至少沒有忘記倉央嘉措,雖然他沒有顯赫的地位。

布達拉宮還有一個上獅殿,即喇嘛拉康。殿內有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八歲等身像和五世達賴喇嘛像,據說這兩尊佛像內有自身頭髮和一顆牙齒。該殿還有金、銀、響銅、生鐵、銅等鑄造的三百餘尊佛像及七十多座噶當派佛塔。

倉央嘉措的確不是一位優秀的政治家,也不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更不是一個西藏僧俗群眾心目中理想的達賴喇嘛。但是,倉央嘉措是一位天才的詩人,他寫的情歌在藏族文學、尤其是藏族詩歌發展的歷史上具有重要的影響和地位。

在這篇短文中,不可能全面分析和論述倉央嘉措詩歌的思想內容和藝術成就,僅從一些詩歌中也可以窺測到他的內心世界和矛盾複雜的心情。

情歌的開篇第一首是:

“在那東山頂上,

升起了皎潔的月亮。

嬌娘的臉蛋,

浮現在我的心上。”

這第三句“嬌娘”,藏語叫“瑪吉阿咪”(ma-skyes-a-mi),有的將它理解為“少女”、“未出嫁的姑娘”,有的譯作“未生娘”,即沒有生過孩子的母親。我覺得這種理解是不準確的。莊晶教授譯作“嬌娘”,他在這後面作了一個註解:“瑪吉阿咪”一詞,有人譯作少女,佳人……,是對“未生”(瑪吉)一語的誤解。這個詞並非指“沒有生育過的母親”即“少女”,而是指情人對自己的恩情像母親一樣,——雖然她沒生自己。這個概念很難用一個漢語的詞來表達。權且譯作“嬌娘”。

我贊成莊晶教授的理解,至於翻譯成“嬌娘”是否準確,還可斟酌。我認為,藏語裡“瑪吉阿咪”一詞是個天才的創造,只有倉央嘉措這樣傑出的詩人、只有有他那種獨特的經歷和感受的人才能創造出來。倉央嘉措從小被德司桑傑嘉措認選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照理說他是主宰雪域之邦命運的未來的主人,但是,卻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他離開了養育自己的父母親,離開了親人,來到喜馬拉雅山南麓偏僻的、對外封閉的小寺院中,內心是苦悶的、孤獨的,恰在這時,倉央嘉措遇到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像母親一樣關懷著倉央嘉措,給他以慰藉,給他孤獨的、受傷害的心情以關愛。她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戀人,而是像母親一樣給他以溫暖,給他以關愛;但她又不是生養自己的親生母親,畢竟是“情人”,只能給他以“情愛”,而不能給他以“母愛”。這裡包括著豐富的感情和複雜的關係。所以才稱之為“瑪吉阿咪”——按字面翻譯是:雖然沒有生育我,卻像母親一樣關懷我的人。我輩無能,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多少翻譯家、專家、學者都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詞彙來準確地表達它豐富的含義。所以我說這是倉央嘉措一個天才的創造。

在另一首情歌裡,倉央嘉措也說過“情人勝過親孃”:

“故鄉遠在他方,

雙親不在眼前,

那也不用悲傷,

情人勝過親孃。

勝過親孃的情人啊,

翻山越嶺來到身旁。”

另一首情歌裡唱道:

“去年栽下的青苗,

今年已成禾束,

青年衰老的身軀,

比南弓還要彎曲。”

倉央嘉措15歲時,即被迎至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大典,但是,他因承受不了巨大的心裡壓力和孤獨的生活,未老先衰,年青的身軀比南弓還要彎曲。“南弓”指南方生產的弓。倉央嘉措的故鄉在喜馬拉雅山南麓的門達旺地區,那裡盛產優質竹子,用它們做的弓箭被認為是最好的弓箭,《格薩爾》裡就有一個分部本《察瓦絨箭宗》,講述如何為格薩爾征戰四方製造弓箭。

倉央嘉措雖然身在深宮,卻熱烈嚮往著世俗生活,他的心思不在苦讀佛經方面,他自己也在責備自己:

“若能把這片苦心,

全用到佛法方面。

只在今生此世,

即可得道成佛。”

倉央嘉措自己也說,他經常處於矛盾狀態:

“若依了情人的心意,

今生就斷了法緣;

若去那深山修行,

又違背姑娘的心願。”

作為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也厭惡和憎恨“非僧非俗”的人:

“黃邊黑心的烏雲,

是產生霜雹的根本。

非僧非俗的出家人,

是神聖佛法的禍根。”

倉央嘉措住在深宮之中,但他時刻懷念著生他養他的故鄉,他的心常常飛過巍峨高大的喜馬拉雅山,在他的情歌中有不少是寫他的思鄉之情:

“杜鵑從門域飛來,

大地已經甦醒。

我和情人相會。

身心均感舒暢。”

倉央嘉措時時思念著故鄉,不時發出“飛向門域多好”的感嘆:

“山上的草壩黃了,

山下的樹葉落了。

杜鵑若是燕子,

飛向門域多好!”

“杜鵑從門域飛來,

為的是思念神柏。

神柏變了心意,

杜鵑只好回家。”

“翠綠的布穀烏兒,

何時要去門域?

我要給美麗的姑娘,

寄去三次信息。”

“我和情人幽會,

在南谷的密林深處。

沒有一人知情,

除了巧嘴的鸚鵡。

巧嘴的鸚鵡啊,

可別在外面洩露。”

“南谷”這裡指的也是詩人的故鄉門域。倉央嘉措總忘不了故鄉悠閒自在的生活,自己也時常感到自己矛盾的一面,他的人格的兩重性:

“住在布達拉宮時,

是仁增蒼央嘉措。

住在‘雪’的時候,

是浪子蕩桑旺布。”

“仁增”是佛語,按字面翻譯是“持明”,是對密宗有造詣的僧人的稱呼。與下一句相聯繫,就成了鮮明對比。

“雪”是俗人居住的地方,那裡充滿生活情趣,時時吸引著倉央嘉措。

康熙皇帝將出生於理塘的格桑嘉措認定為七世達賴喇嘛時,藏族群眾都表示認可,並接受了這位達賴喇嘛。其中一個原因是,六世達賴情歌裡有一首歌,被認為是預言詩,說明他將從理塘轉世:

“潔白的仙鶴,

請把雙翅借我。

不會遠走高飛,

到理塘轉轉就回。”[6]

根據這首歌謠,藏族群眾認為倉央嘉措雖有不守戒律的毛病,但無傷大雅,他是真正的六世達賴喇嘛,他能預言他的轉世靈童在何處誕生。同時,也認為格桑嘉措是真正的七世達賴喇嘛,因為他驗證了倉央嘉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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