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坤:改变我命运的游发祥校长

郭志坤:改变我命运的游发祥校长

游老师正在聚精会神作画

恩师游发祥的仙逝,对我来说,实在太突然了。在我心目中,游老师一直是健康、朝气的,一直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虽然他已是年过九旬的髦耋老人了,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把游老师与"死"字联系在一起。可是,噩耗却倏地而至。

那一天,龙岩市原副市长郑如占来上海出差时,说到永定一中建校100周年庆典活动时,我提起了恩师游发祥校长,郑副市长说:他上星期"走了",我还误以为去探亲了,特地问:"到哪儿去了?"郑说:"他过世了,就在五天前,是4月16日开的追悼会。"此噩耗像一声晴空霹雳一样,顷刻使我泪流滿脸。此刻,我真后悔今年没有回福建老家过春节。若是回了老家,我是会定然同往年一样去拜访恩师的。那怕在龙岩只住一两天,再忙也得去看望恩师。记得有几次老区办原主任廖国伟还专事陪我同往。说实话,逢年过节拜访老师是学生的应有之义。

回首往事,真使我感慨万千。

每当我走进游老师家里,师母总是说,志坤对老师很有良心。我说,拜访老师是作为学生的一种感恩。记得游老师对"恩" 字作如是解:"恩"字上半的"因"字,有"承上启下" 之意。"因"与"心"联起来,表示"一颗爱心,上承自祖先,下延至子孙"。 也就是说,"恩"是爱心的承启和转推。经老师一解,"恩"字对我有着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师说》有言:"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游老师既是我学习的引路人,更是我人生的指导者。游老师是我进入永定一中高一下学期(1959年7月)来校任校长的,当时他了解我对写作感兴趣,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笑着对我说:小郭,你是学生会宣传部长,我在中共连城县委时也是宣传部长,我们两个部长合作,将《抓"苏维埃"的故事》(原著江斌)改编成话剧,自编自演一台戏,好吗?我先是受宠若惊:我一个在校学生会的部长怎能同县委的宣传部长相提并论呢?后是心里胆怯:刚刚进入文科班,怎能编剧本呢?他给我鼓励说,你初三作文比赛获得一等奖的作文,我看了,写得不错!顷刻感到游老师要我改编话剧是事先是作过一番了解调查的。接着,他又给我们几位同学讲了闽西革命斗争的历史,他说,主力红军长征之后,国民党反动派几十万重兵对闽西苏区进行残酷"清剿",闽西民众处于严峻的游击战争环境中。1935年4月,在永定赤寨地区召开了闽西党政军领导人会议,制定开展群众性游击战的方针,并成立"闽西南军政委员会",主席张鼎丞,邓子恢任财政部长兼民运部长(后任副主席),谭震林任军事部长(后任副主席)。闽西民众和游击队在张鼎丞、邓子恢、谭震林等领导下,坚持了艰苦卓绝的多年游击战争。这就是《抓"苏维埃"的故事》的背景。

游老师要我们先将《抓"苏维埃"的故事》剧本编写出来。他说,当时尽管年纪小,但懂得苏维埃政府是为大众的,他当年参加了儿童团的活动,了解某些情况,可以来当导演。在老师的指导下,剧本很快改编出来了。接着又让我们同学演出,一次次排练,大家感到有困难,在排练时又不太认真,有时还开玩笑打闹着玩。游老师严肃地对我们说,这是一出歌颂苏维埃,讽刺反动派的话剧,要认真排练,虽说是演戏,但这不是假的,这是历史的反映。要知道,闽西民众对中国革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演不好这出戏,我们就愧对革命先辈。我们这才开始认真排练,利用课余时间连续排练了两个星期,后来在学校大礼堂演出,取得老师、同学的赞誉,社团活动由此名声大振。从改写剧本和参加演出中也让我受到极大的教育,1961年"高考题" (全国统一试卷)作文题就是《记一位革命前辈对我的教育》,我就是以游发祥老师对我的教育为素材写了这篇文章,取得了高分而考进了复旦大学。

1961年8月初,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永定一中,游校长很高兴,他和班主任王荣光老师特地到我家。我当时在一块山凹地看牛,父亲赶来叫我马上回家,说有老师来找我。当时,我猜想没有考上,估计老师是来做我了思想工作的,征询我是否愿意留在永定一中做专职团干部。因为高考前夕,游校长鼓励我说,轻松考试,认真做题,考不上就留在一中做团干部。这次一见游校长,他一反平时滿脸笑容的常态,故意板着面孔说:"这次你没有考上,看来临场没有发挥好。不管怎样,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我不服输地说:"考试后我将试题都对答案了,没有什么错的!"游校长说:"也许是现在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录取人数压缩的缘故。反正没有被录取,你打算怎样?"我说:"那就听你的话,留在学校当团委干部吧!"游校长说:"留在学校当团委干部,我说过,那是让你不要紧张的安慰话,我个人说不算数的。"我父母哥嫂都关心我的前途,听说没有考上大学,心里很是难过,唯独我妈妈似乎有些开心,她插了一句说:"好,没有考上,就跟他大哥一样去当个小学老师!"游校长忍俊不禁,从包里抽出并扬着录取通知书,说:"这是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一流大学,今天专程来祝贺你!我刚才是考考你的。"我这才感悟到,游校长前面说的全是在跟我开玩笑,从中也可以看到他幽默风趣的一面。我妈妈马上问:"复旦大学在哪里?"王老师告诉说,在上海,要乘两天一夜的火车。妈妈一听这么远,当场哭了,连说:"不要去了,不要去了!"我当时也哭了,此哭同妈妈的哭意味并不一样,她的哭是离别之时的伤感,我的哭是"兴奋喜极"之情。接到通知时,离报到不足半个月,游校长要我抓紧准备。临走前又嘱咐我三点:一要刻苦读书,二要劳逸结合,三要不忘闽西人。

到了大学后,游校长一如既往地一直关心着我的学习和生活。当时来自农村的农家子女大都可以享受甲等助学金(15. 5元人民币)和甲等生活补贴费(4元人民币),但要公社大队出具"确实困难"的证明。我把申请表寄回家里后,田地管理区迟迟不肯出证明,据说当时掌管印把子(公章)的人阴阳怪气对我父亲说:"你要申请助学金,政府那有这么多钱?"硬是不肯盖章,说我哥哥有工资收入。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将过程写信告诉游校长,游校长深知我的家庭经济困难,两个星期后便收到游校长的回信,这是永定一中的信笺写的,下方盖的是"福建省永定第一中学"的公章,我记得很清楚,证明是这样写的:兹证明郭志坤同学父母亲一直务农,没有副业收入,家庭贫困。母亲体弱多病,父亲郭仰文支持革命,新中国成立后被邓子恢证明评为"革命接头户" 。有了这份证明,"福建省永定第一中学" 红彤彤的印章,这可以说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跟其他来自农村的同学一样享受了甲等助学金和甲等生活补贴费,每个月19. 5元人民币,一直到1966年大学毕业。要不是游校长出面证明,我肯定拿不到两个甲等助学金,也许面临辍学的困境。

我参加工作后,和游校长的往来更多,他和师母还来上海,特地在寒舍小住两天,了解、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另文)。他对我的作品以"田地人" 、"钱坎市" 、"富永定" 等笔名署名很是赞赏,认为以此可以表达乡情。2012年春节回龙岩时,我和老师海阔天空谈了好多,还讲到永定一中建校100周年庆典活动,他当场作画(见图)。临别时,游校长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急切地追问我何时再回龙岩。我说,明年春节会回龙岩的。殊不知,此后由于我在上海的杂事缠身,一拖再拖,没有如期回龙岩。竟连游校长弥留之际,身体极度虚弱的最后日子,我也不知情,未能履行要在春节去看望他的诺言。这将成为我终身的悔恨。去年一别,竟成永诀,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啊!

唯有此文,弥补遗憾,略表哀思!

(作者系永定一中高中1961届校友,上海人民出版社原总编辑,现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本文创作于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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