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251.二十一條秋田軍犬(3)

第五章

21條軍犬整齊地蹲伏在犬舍院子的牆腳跟前,看著每天都例行進行的一幕——

穿著摘去銜章的日軍陸軍軍官服的松尾大郎、渡邊正勇從犬舍門口跑步來到站在院子正中的盛小牛面前,立正,雙雙鞠躬,用中國話叫道:“早安!松尾大郎、渡邊正勇向盛司令長官報到!”

盛小牛神氣活現地擺擺手:“廢話少說!給老子老實點幹活!”

“是!”松尾、渡邊又向站在一側的汪二、解寶山鞠躬,這才將軍犬趕到外面的訓練場去。

軍犬還沒有開始恢復以前的那種嚴格的例行訓練,不過是讓它們活動活動,起到穩定情緒、保持健康的作用,這是汪二向盛小牛提出的建議。

聰明的軍犬意識到這是非常時期,沒有像以前那樣調皮,沒有自己的馴導員在場也不敢過於囂張,儘管吠聲不絕,但這只是一種吵吵嚷嚷,不可能形成不可開交的失控場面。

平山活跟往日一樣,往環形跑道的起點線上一站,它的兩個弟弟平山準、平山首和小妹平山花便跟著站在旁邊。然後,平山四條犬就開始跑步。通常,它們會繞著周長三百米的跑道奔上十二圈,算是熱身,然後再分頭進行其他玩耍遊戲樣的活動。平山活具有非常細緻的觀察和感知能力,例行跑步還沒完成時,它已經感覺到今天兩個弟弟似乎有些異樣,一是過於興奮,二是心不在焉,但它沒有多想。跑步結束後就跟往日那樣由著它們去自由活動了,這邊留下平山花,姐妹倆互相舔著臉部和身體。

平山活的感覺是準確的,平山兄弟今天興奮得達到了亢奮,因為動著推翻犬王河上真腦筋的平山首已經決定今天進行試探式的行動,這一想法得到了平山準的支持。於是就有了躍躍欲試的昂奮和大戰前的那份激動。

平山兄弟來到鋪滿了厚厚黃沙的跳遠坑前,這裡,以河上真為首的大約七八條軍犬正在跳遠。解寶山用一根竹竿在數米遠的沙面畫上一道橫線,軍犬便興奮地逐條跳躍,每次都是河上真首跳,這是犬類世界公認的一種規矩,也是犬王的一種威嚴。可是,平山首今天要試一試如果小小地冒犯一下河上真,這位犬王會作何反應,在場的其他軍犬會如何對待這種變相挑戰的行為?平山首調皮而聰明,它採取的方式也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冒失”:它過來時,解寶山正好在沙面上新畫了一條道道,於是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了一聲衝過去便跳,四肢離地方才假裝發現犬王還沒有跳呢,於是便在空中轉向,落到了沙坑旁邊一側的解寶山前面。平山首爬起來,在群犬驚奇的目光注視下用力抖動著皮毛震掉身上的沙子,然後滿不在乎地叫了一聲,似是在自我解嘲:哎,我太著急了,沒看清楚就跳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在場的軍犬都已經意識到這是不把犬王放在眼裡的舉動,河上真也不無吃驚地睜大眼睛打量著平山首。它從未碰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因為一是這平山首算什麼呀?竟敢動起了挑戰我河上真的念頭,這不是反了嗎?在河上真眼裡這是個新戶頭小崽子,難道一時看走了眼,竟是個身懷絕技的格鬥高手?二是平山首即使身懷絕技有跟河上真較量一番的實力,也不該在這多事之秋實施推翻河上真犬王地位的意圖,可是它竟幹了,就憑這種莽撞,它就不能當犬王。河上真簡直不相信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傻B!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河上真應該如何應對呢?河上真知道此刻群犬一齊盯著它是什麼意思,它們在等著它作出決定,是懲罰平山首呢還是念其初犯,寬恕一次?作為犬王,河上真得考慮一下自己作出決定之後會產生的後果。

這時,意外情況出現了,河上真還沒有考慮好自己究竟應當如何對付平山首的挑戰試探行為時,只聽得一聲犬吠,一條健壯的軍犬如同一道黑色閃電似的射向平山首!這條發起進攻的軍犬,就是作下首起襲擊崗哨、盜竊牛肉案件的足清健。第一章中曾對足清健的性格作過介紹,這是一條性格暴躁,兇猛好鬥,氣量狹小,自高自大的雌性軍犬,還有著頭腦簡單的特點。具有這種性格者在自己得勢時喜歡耀武揚威,實施對曾經得罪過自己的其他方面的無情報復,而當它失勢後,也往往會用這種習慣思維態勢去猜度他方。足清健在作下上述軍犬首起刑案後,發現自己的一時衝動已經得罪了犬王,儘管河上真對它表示了寬恕,但它用自己倘若得勢時的心裡去猜度對方時,心裡總是惴惴不安,每每希望最好有一個明顯能夠討好河上真的機會,自己跳出來表現一番,好挽回河上真內心深處對自己的隱患。

眼下,這個機會終於到來了。足清健沒有料到像平山首這樣一個初來乍到的無名小卒竟敢叫板犬王,事發之後注意力全都放在平山首身上了,根本沒有去留心和琢磨河上真是什麼心思,便立刻對平山首發動了進攻。平山首是打鬥高手,身上具有隻有高手才具備的天生的那份警覺,它在作出上述舉動之後,外表看似輕鬆,其實卻是已經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因此,儘管足清健的一撲疾似閃電,但還是輕而易舉地被它避讓開了。足清健一擊失蹄,大為惱怒,正要轉身進行第二輪攻擊,右後腿肌肉厚實處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嗷了一聲。

平山首用鋒利如刀的牙齒在足清健腿部製造一處創口後,根本不容足清健反撲,隨即又是一個躥躍,包括連河上真在內的所有軍犬還沒有看清情形時,足清健已經慘叫連連。群犬定睛看去,無不驚愕,武技不弱的足清健的左耳一角已經被平山首咬下,吐在沙土裡。足清健既丟面子又受傷,當下便不顧一切地衝平山首發起了瘋狂反擊。平山首從容應戰,紅黑兩犬糾纏在一起。

這時,一條身體漆黑四肢雪白的大犬從遠處飛奔而來,一聲不吭地從背後朝平山首撲去。這條毛色奇異的軍犬名叫足清敏,是足清健的弟弟。它在別處活動,忽然聽見傳來足清健的慘叫,情知不好,便飛奔而來助戰救援。但平山首根本沒有理睬足清敏,因為旁邊的平山準早已虎視眈眈作好準備了。平山準截住足清敏,場上又多了一個戰團。

這一幕,發生於倏然之間,河上真簡直被弄蒙了,尋思這是怎麼啦?我還沒有考慮好是否要追究平山首,這足清健怎麼就幹上了?手藝又這麼潮,佔著先手還讓人家咬掉了耳朵。它那老弟也有點冒失,軍犬嘛,受點傷是小菜一碟,怎麼一看它姐受了傷就這樣沉不住氣玩起命來?

就在河上真這樣想著的時候,場上又增加了兩對:一條紅白相間的名叫天下靈的軍犬跳出來幫上了足清姐弟,被聞聲趕來助威的平山花截住打鬥起來;另一條黑白相間的曾跟足清健有過曖昧關係可能還念著舊情的名叫巖中忍的雄犬,聽到聲響從訓練場的另一頭奔來參戰,被早已有準備的平山首的同謀丙成參當道擋住。別看丙成參在盛小牛面前是手下敗將,輸得很不光彩,但它在基地軍犬中打鬥起來還是勝多敗少,這巖中忍三戰三敗,早已輸得有點心怵,所以見狀就不敢真的練一把了,而只是亂叫。還是另一條軍犬勇猛,撲過來對著丙成參就咬,於是兩條軍犬鬥作一團。這時,又有兩條軍犬趕來參戰,幫的是足清健這邊。

河上真一看竟成了這般情勢,不禁惱怒,它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能這樣亂鬥,即使要處罰平山首,也不能走這種混戰的路子,這還叫軍犬嗎?於是,犬王便怒吠起來,吠了兩聲卻又停止了,因為它發現平山活竟然安靜地待在一旁,看著混戰中被咬得狗毛脫落、滿身沾血的弟妹,沒有參戰,這使它感到非常驚奇,驚奇得甚至忘記了下達罷戰令。

肖叟侯就是在這時趕到訓練場上的,盛小牛老遠看見他後便過去替他開門。而犬戰就是這時拉開帷幕的,盛小牛沒有在意,但進門的肖叟侯感到不對頭,問是怎麼回事,盛小牛說大概是軍犬在進行格鬥訓練吧,咱別管它們,讓它們活動活動筋骨吧。肖叟侯說哪有這樣活動的,過分了吧,又見松尾、渡邊正朝那邊奔去,於是便掏出了左輪手槍,二話不說朝天就打了三槍!

槍聲使正在廝鬥的軍犬打了個激靈,就在這時,犬王的怒吠再次響起,松尾、渡邊也大聲喝令停止,而汪二的鞭子乾脆就沒頭沒腦地抽了下來,於是,終於停止了這場惡鬥。但見現場一片狼藉,黃沙坑裡爪印道道,狗毛飛揚,坑邊泥地上血跡斑斑。盛小牛這才覺得這好像不是訓練項目了,問汪二是怎麼回事,得知軍犬咬架,便大怒:“他媽的,還軍犬呢,聽說有的還是老兵,就他媽的這副德行?沒點紀律性,簡直他媽的就是一群土匪!”

渡邊正勇已經打開藥箱開始給受傷的軍犬處理傷口了,松尾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不吭聲。平山活這時不安靜了,在平山首、平山準和平山花之間來回移動,察看它們的傷口,不時伸出舌頭舔幾下,那三條犬互相之間也舔著。平山首傷在臉上,一張臉已經血肉模糊,但它毫不在乎,傲然而立,還不時朝犬王瞥一眼。河上真是軍犬中惟一能夠保持著充分冷靜的,它蹲在一邊默默注視著這一幕,一張臉簡直毫無表情。只有平山活發現,當犬王的目光掃視到它時,要在它身上多停留一兩秒。

肖叟侯把盛小牛拉到稍遠處,小聲喝道:“你小子就是這樣當狗司令的?你的部下這樣惡戰,還有點紀律性沒有?老子的獨立大隊如果也這樣,還能保持跟鬼子作戰的那股凝聚力嗎?我問你,以前發生過這種事情或者苗子嗎?”

盛小牛搖頭。肖叟侯說這就奇怪了,別他媽的這是那兩個鬼子設的套啊?那些軍犬還不認你這個司令,一切還是聽鬼子的,明的不聽暗的也會聽,松尾那小子只要眨眨眼睛,它們就會知道是什麼意思,就能死心塌地地跟著做。好吧,待老子試他一試就知道了,如果確是這樣的,狗日的有他喝一壺的了!小牛你讓解寶山馬上去叫一班人馬過來設立警戒,不管是人是狗,哪個敢反就給老子機槍突突地掃!

肖叟侯走向沙坑,儘管他在軍犬面前露面的次數比盛小牛少得多,但不知怎麼的軍犬都像知道他的身份似的,他一出現,所有軍犬就都安靜下來了。肖叟侯看著渡邊處理好最後一條受傷軍犬後,招招手把他和松尾召到跟前,一張瘦臉毫無表情:“這是怎麼回事啊?——”

“報告局長,這是軍犬自行鬧事。”

“它們是吃飽了撐的還是怎麼著的?依你們看,如何處置好呢?”

松尾說以前也有過類似的事,不過沒有這次嚴重,捲入的犬也沒有這麼多,訓訓話也就解決了。肖叟侯冷笑一聲,說訓訓話就解決了?看來你們是把狗當人看待了。老子自有老子的章程,把參加肇事的畜生抓出來,打一頓殺威棍!

兩個鬼子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望著肖叟侯沒有吭聲。肖叟侯對汪二說,你把參加肇事的狗牽出來,拴到那邊木架子上,其餘的也都用鐵鏈拴在一處!

一個班的警衛荷槍實彈開進了訓練場,對著集中一處的軍犬架起了機槍。軍犬意識到情況不妙,都顯得緊張起來,紛紛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河上真,連平山首也朝犬王看著。河上真看看四周,沒有反應,在群犬的最外邊蹲坐下來,任憑汪二用鐵鏈拴住了頸部的項圈,又跟旁邊的軍犬連接在一處。

兩根棗木棒扔到了鬼子腳下,盛小牛按照肖叟侯的指令讓他們執行刑罰,每條肇事的狗得挨二十下,打得輕的得重新打過。

松尾、渡邊沒有拿木棒,他們拒絕執行肖叟侯的命令。盛小牛幾個都以為肖叟侯要大發雷霆了,但他卻只是冷冷一笑:“好得很!來人——”對幾個戰士一擺手:“給他們上銬,先關起來再說!”

松尾、渡邊被押走後,盛小牛問由誰執行棒刑。肖叟侯說小牛你小子是裝傻還是真的傻,這些軍犬都他媽的已經是我們的東西了,老子怎麼捨得這樣惡打呢?二十棒下去,不死也給打殘了,我還怎麼馴化了為我所用呢?受傷的狗都給我好好治療,叫它們以後不要窩裡鬥了。有這股勁留著,以後馴化好了聽老子調遣,本局長指到哪裡,它們就咬到哪裡!

水明州公安局會議室裡,那張陳舊得已經難以分辨出漆色的大會議桌四側圍坐著肖叟侯、武家煌、張明翰、崔民光以及另外十來個有著黨員身份的業務幹部。肖叟侯見有人想抽菸,擺擺手制止道:“抽菸去外面,沈政委鬧咳嗽,聞到煙味咳得更厲害。毛主席說過,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從今天起,這要成為一個制度,從本局長做起。”

沈皆儒一邊咳嗽一邊進來,聽見這話很是感動。他在肖叟侯旁邊坐下,說古人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話用在肖叟侯同志身上很是貼切,我住院幾天,他就能引用毛主席的話來做思想工作了,而且也好像變得文明瞭,說話不帶粗口了。肖叟侯說大家作證,政委現在已經肯定我能夠勝任做思想工作了,哪天改選時,大夥兒可以把本局長推上黨委書記的位置。好吧,開會了,老沈,你主持還是我主持?沈皆儒說既然你想競選黨委書記,那就給你創造一個實習的機會,你主持吧。

肖叟侯於是開始說話,心裡提醒自己別帶粗口:“同志們,今天這個會議,有點三不像,不像黨委會議,因為在座有的同志不是黨委成員;不像政保、刑偵、治安業務會議,因為我們不討論如何破案如何鎮壓漢奸反革命的問題;也不像民主生活會,我們不談肖叟侯同志又有了什麼新的缺點,也不談沈皆儒同志工作是否有官僚主義傾向;那麼像什麼呢?……”他一時想不清楚,就轉臉問沈皆儒,“老沈,你說這是什麼會?”

沈皆儒說可以算是黨委擴大會議,肖叟侯禁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看,我他媽的就是這麼笨,連這都想不起來。算了,言多必失,我不多說了,今天這會的主要議題是:討論組建軍犬馴化小組。關於馴化日本軍犬對於我們革命事業的重要意義,下面請沈政委給大家談一談。

沈皆儒對於馴化日本軍犬是持反對意見的,即使後來胡祖毅跟他談話後還是沒有轉過彎來,他對肖叟侯說過我對這個問題保留意見,但我執行上級的指示。沒有想到今天肖叟侯竟讓他談談“重要意義”,他有點反感,但肖叟侯已經鼓動大家在鼓掌歡迎了,於是只好違心地打開了話匣子。

肖叟侯帶頭以熱烈的掌聲擁護沈皆儒所說的“重要意義”,沈皆儒喝茶時,發現肖叟侯眼裡掠過一絲狡黠神色,不禁一個激靈:不好,我一不留神就鑽進這小子的圈套了!這個預感在不久對於馴化軍犬問題上意見產生分歧時,果然凸現出來了,此為後話。

肖叟侯引誘沈皆儒表態後,就宣佈日本軍犬馴化小組正式成立了。然後說得任命一個組長,剛才沈政委已經說了這件事對於革命事業的重要意義,我聽著覺得很受教育,思想覺悟有所提高,所以,我想這個組長就由本局長兼任,不知大家是否有不同意見?肖叟侯這個提議出乎眾人意外,但武家煌、張明翰馬上表態贊同,沈皆儒提醒自己當心點,別又是一不留神上當,但想來想去覺得不像是圈套,而他的身份是必須得明確表態的,於是也就點了頭。沈皆儒一讚同,肖叟侯就獲得了一致通過。

肖叟侯接著說到了馴化小組組成人員:一個是盛小牛,準備讓他擔任副組長,還有汪二、解寶山,警衛隊那個捱過軍犬襲擊的班長小許,另外還準備調幾位同志過去,上級非常支持我們馴化軍犬,軍管會胡主任告訴我,他接到陳司令員的電話……說到這裡,話被門外盛小牛粗聲粗氣的一聲“報告”給打斷了。肖叟侯一個激靈,暗忖這話音,難道基地的那些畜生又發生內戰了?

盛小牛急匆匆地前來報告的是一個令人大出意外的消息:松尾大郎、渡邊正勇逃跑了,還帶走了一條名叫天下靈的秋田軍犬!

沈皆儒驀地一驚:“啊?”

張明翰一躍而起:“我立刻去佈置追捕!”

沈皆儒點頭道:“對對對!馬上去追捕,務必要把人帶狗抓回來!”

肖叟侯一個手勢喚住張明翰:“等等!盛小牛,你先得情況說說清楚,兩個鬼子是什麼時候逃跑的?通過什麼方式實施逃跑的?襲擊了哨兵搶奪了武器沒有?”

盛小牛說:“十分鐘前,解寶山去給他們送早飯時,發現門上的鎖還完好,但叫了幾聲卻不見人到窗口來接飯碗,就叫來了基地大門口的崗哨,砸破窗戶一看,裡面已經沒人了。屋頂上的瓦片卻已經揭開了一個洞,看來是從屋頂逃走的。這時,汪二也來報告說犬舍少了一條軍犬。我馬上奔到局裡往四個城門打電話,西門的警衛說,天剛亮開城門時,看見過有人帶著一條紅底白斑的大狗出城的。”

沈皆儒一看懷錶洩氣道:“都已經三個多小時了,還追得上嗎?”

張明翰也沒了信心,只是搖頭,說發現得太晚了。肖叟侯怒目凝視盛小牛,說你小子我看得起你,提拔你當了軍犬訓練基地司令,你他媽的倒讓人給逃了,還溜了一條軍犬!你等著,我要收拾你的!現在給老子滾出去!

盛小牛垂頭喪氣離開後,肖叟侯換了張臉,滿不在乎道:“逃了就逃了,沒有什麼可惜的。那兩個鬼子,儘管他們自己已經承認唆使軍犬作案什麼的,但真要追究起來,恐怕證據還成問題。所以,最後還是要把他們當作戰俘遣送回國的,現在他們自己跑了,也好,也不用浪費糧食養著他們了。可惱的是這倆小子還偷走了一條軍犬!媽的!這都是好狗,偷走一條老子就少一條了。”

沈皆儒聽肖叟侯這樣一說,也回過神來了,鬆了一口氣,咳嗽了兩聲幸災樂禍道:“松尾、渡邊的逃跑,對於肖叟侯同志主持的馴化軍犬工作顯然是一個重大損失啊,那倆鬼子都是犬類專家,特別是松尾,聽說多年前就是大學教授啊!”

眾人聽了都說沈政委說得有道理,武家煌、張明翰等人便用同情的目光望著肖叟侯,哪知肖叟侯倒是滿不在乎,清了清嗓子道:“剛才我說到哪裡了?哦,說到軍管會胡主任接到陳賡司令員的電話,說馴化軍犬是一項科學工程,不是光憑革命熱情就能完成的,所以他替我們找到了一位專家……這是誰呀,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肖叟侯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

軍管會主任胡祖毅進門,後面跟著一個姑娘。不單是肖叟侯,幾乎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亮:這是一個身材高挑二十四五歲的漂亮姑娘,吸引眾人眼球的不僅僅是這些,而是她那副裝束,身穿紅色小羊皮夾克和與膝蓋齊平黑呢裙子,足蹬半高跟紅色皮靴,頭上竟戴著一頂花格子蘇格蘭帽。肖叟侯瞅著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媽的,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假洋妞啊?

胡祖毅介紹道:“這是石嘯漪小姐,她剛從英國回來,是既攻讀過獸醫專業而且又在馬戲團馴過狗的特殊人才,是陳賡司令員替我們物色來幫助馴化日本軍犬的專家。”

石嘯漪衝眾人點頭致意:“各位先生好!”笑靨如花,以優雅的姿勢揮手向四方八面頻拋飛吻,看得肖叟侯這些土包子目瞪口呆!

胡祖毅向石嘯漪介紹沈皆儒,沈皆儒站起來,很有風度地伸手跟石嘯漪輕輕握了一下。肖叟侯早已被石嘯漪的舉止驚呆了,倒抽一口冷氣:乖乖!這假洋妞怎麼這副做派啊?我可不跟她握手。想著,點點頭正要避開去,石嘯漪聽說他是公安局長又是日本軍犬馴化工作的負責人,大為興奮,竟然張開雙臂熱情擁抱。肖叟侯生平還是第一次這樣零距離接近女性,又沒有準備,頭腦裡頓時一片空白,忽見胡祖毅、沈皆儒、武家煌等人都是一臉壞笑,便思忖老子怎能讓你們小看哪?當下便也張臂擁抱了石嘯漪一下。嗬!一傢伙倒把那幾位鬧了個激靈。

肖叟侯尋思這裡是公安局,老子當著局長,是一號人物,得掌握主動權,再說也不能讓這假洋妞小看了本局長,於是馬上宣佈:“我很高興,因為我們也有了自己的馴犬專家了。本局長決定任命石嘯漪同志任日本軍犬馴化小組副組長,剛才說的讓盛小牛當副組長就作廢了,小牛同志另有任命,回頭再說。石小姐,從現在起,在軍犬訓練基地,本局長是第一,你,就是第二了!你發號施令時,哪個狗日的敢抗命不從的,你告訴我,老子收拾他!”

啊!不單是沈皆儒,連胡祖毅為此也大吃一驚!

犬王河上真獨自蹲在犬舍院子的大槐樹下,默默地望著天空,在人類眼裡這是一種發呆,但於河上真來說,這是在慎重思考問題。它對於自己昨晚的喪失警覺感到深深的羞愧:竟然未能發現天下靈的悄然離開。這還是小事,之前發生過的足清健夜間擅自外出也瞞過了河上真,令犬王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是,它憑著自己那遺傳的超強直覺和出類拔萃的嗅覺已經發覺日本主子也已離開基地了,但是,它無法判斷主子的離開跟天下靈是否有關係。河上真不知道,它今生已經不可能知道這層關係了,但是,肖叟侯日後會知道,那是日後肖叟侯跟渡邊正勇重新見面時得知的,此為後話。河上真此刻最需要作出決定的一樁大事是:它是否有必要率領群犬來一個大逃亡,去追隨主子?憑犬王的身手本領,憑目前基地的警戒措施,河上真相信它們有比較大的把握可以順利逃出基地,能夠根據嗅得的蹤跡準確無誤地回到主子身邊。不過,河上真意識到這是一件大事,所以必須慎重細慮。

就在河上真細細考慮此事的時候,其他軍犬也發現了松尾、渡邊已經離開基地,它們憑著秋田犬那祖傳的遺傳基因所決定的對主人的絕對忠誠習性,紛紛動起了逃離基地追尋主子的念頭。但是,這些軍犬不敢擅自行動,所以得向犬王請示。十來條軍犬通過它們之間特定的交流方式跟河上真取得了溝通,河上真還是沒有表態。犬王不表態,其他軍犬無奈。這樣到了中午,直到有一條軍犬跟河上真進行了單獨交流之後,犬王才作出了最後決定。

這條軍犬,就是平山活。河上真原本對這條外形俊俏、氣質華貴的雌性犬頗有好感,內心已經有了一種主動接觸的願望,但是,後來因為平山活對它產生了一些誤解而主動退出了這種接觸。這使河上真頗為惱怒,但它保持著犬王應有的尊嚴,表現得聲色不露。不久,當平山活發現自己錯怪了河上真而想主動和解時,河上真並未作出相應的姿態,這使平山活感到失望,也有點尷尬。但是,河上真很快就原諒了平山活,那是基地軍犬中發生因平山首覬覦王位而引發的群鬥事件時,河上真敏銳地發現平山活表現得非常大度,它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發起或者加入了群鬥,但它控制感情,理智地對待現實,選擇了那種置身度外的理智,這使河上真非常欣賞,同時,犬王也認為這是對它的尊重。這樣,河上真就不得不對平山活刮目相看了。或許正是鑑於這種刮目相看,所以河上真事後才沒有追究平山首敢於向犬王地位變相挑戰的叛逆行為。但它還是保持著犬王的威嚴和自尊,沒有主動搭理平山活。但平山活顯然已經敏感地察覺了河上真在注視自己時的眼神已經發生了變化,所以當它認為應當就是否進行大逃亡這樣的重大事宜作出選擇時,毅然跟河上真進行了交流。

平山活的態度明白而堅決:應當追尋主子,希望犬王作為發起者組織這次行動!河上真於是最終作出了決定:當晚行動,集體逃離基地,追尋主子!

可是,這個決定由於石嘯漪的到來而無法實施了!

這裡,有必要對石嘯漪的基本情況作一個簡單交代:石嘯漪出身於武漢一個世代富商之家,父親石豐潤當年系同盟會骨幹之一,積極參與組織辛亥革命。民國政府成立後,石豐潤功成身退,全力經商,這期間結識中共包括陳賡在內的數位著名革命家,曾慷慨解囊援助紅軍和地下黨,故屬於那種同情和支持革命的開明紳士。抗戰前兩年,石豐潤將三個子女送往英國留學,自己攜妻隱居北方。這期間,中共方面仍保持著跟石老先生的聯繫。抗戰勝利前夕,石豐潤前往延安訪問,曾跟陳賡數次長談,詳細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情況。所以陳賡知道老先生有一女兒石嘯漪留學英國,攻讀獸醫專業,又因喜好馴獸而拜倫敦大馬戲團歐洲著名馴犬專家吉爾伯特為師學習馴犬,頗得真傳,現已學成回國。這次陳賡得知水明州公安局馴化日本軍犬之事,便想起了石嘯漪,派人跟已去太原的石豐潤聯繫,詢問其女能否協助八路軍方面馴化日本軍犬。石嘯漪回國後,正盤算著要自辦馬戲團。石老先生看了陳賡的親筆信札,便徵求女兒是否願意前往水明州協助馴化日本軍犬。石嘯漪聞訊大喜,連說這是弘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大好事,她理應有力出力,當即隨陳賡信使前往太嶽軍區駐地。陳賡也是一陣欣喜,隨即指派專人護送石嘯漪前往水明州。

這天上午石嘯漪報到後,肖叟侯匆匆結束了會議便召來盛小牛向她介紹一應情況。石嘯漪聞知原日本馴導員已經逃跑後,馬上告訴肖叟侯說秋田犬生性忠誠,此刻一定已經覺察到松尾、渡邊的脫逃,所以必須提防它們集體出逃去追尋那兩個日本主子。肖叟侯是領教過秋田軍犬那種神出鬼沒的厲害的,當下便讓盛小牛趕緊把軍犬統統關進籠舍,斷絕了它們的出逃念頭再作計較。

這樣,河上真還沒有將自己的決定傳遞給其他軍犬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行動自由。它馬上敏捷地意識到基地的新管理者已經發現了它們的意圖,內心自是十分沮喪,但外表都是聲色不露,保持著犬王的尊嚴和冷靜。當然,作為犬王,一旦作出決定後它通常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它決定採取靜觀方針,矇蔽對手,尋找機會出逃。

河上真是這樣想的,其他軍犬就不都是這樣考慮了。那些持有同樣出逃念頭的軍犬發現被新主人一反常態地青天白日就關進籠舍並且向無先例地鎖住了籠門後,不禁大怒,紛紛狂吠不已。也有像犬王那樣不吭聲的,比如足清健的弟弟足清敏就是其中一位。但是,不叫並非就意味著不憤怒,有時便是憤怒至極的表現。足清敏不喜歡拖泥帶水,它講究玩真的,所以在中午汪二、解寶山給它們送食打開籠門時,它突然一躍而起躥撲過去,一頭撞翻解寶山後正要滑腳,卻被武藝高強的汪二飛起一腳踢回籠舍,倏地上了鎖!這一切發生於一瞬間,當足清敏回過神來時,方才意識到意圖已成肥皂泡,不禁大怒,吠震屋宇。

局長辦公室裡,肖叟侯正和武家煌陪著石嘯漪吃午飯,邊吃邊談著馴化軍犬的事。放下飯碗,武家煌出門而去,肖叟侯抬頭見盛小牛在門口探頭探腦,便把他叫進來,介紹給石嘯漪後說順便通知一聲,你已是軍犬馴化小組正式成員,希望在本組長和石副組長的領導下努力工作。盛小牛一愣,說那我的司令職務呢?肖叟侯大笑,說你小子給你根針就當棒槌玩兒了,什麼基地司令,那是鬧著玩兒的。一傢伙把盛小牛氣得差點兒來一個旱地拔蔥,也不顧石嘯漪在場,就嚷起來,說好你個姓肖的,真正是重色輕友,來了個漂亮妞兒,他媽的就把老子一下子擼到底了!肖叟侯大笑,指著盛小牛說,請石副組長看看,盛小牛同志的表現,就是平時人們所說的官迷心竅。算了,本局長也不計較你狗日的以下犯上之罪,我知道你匆匆而來肯定是有事兒報告的,說吧,是不是軍犬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盛小牛這才想起是來報告足清敏的劣行的,便簡單說了說。肖叟侯聽著大怒,說這畜生到現在還這樣囂張?訓練場上咬斗的事兒還沒找它哩,這會兒竟又犯上了,看來得新賬老賬一起算了。盛小牛聽命:把這畜生捆綁後,打它個尿屎齊流!

這時,有人來叫肖叟侯去接電話,盛小牛正要跟著出門,卻被石嘯漪叫住。盛小牛跟肖叟侯一樣,也有些看不慣這個女人的這副裝束,沉著臉面問你有什麼事?石嘯漪說犬犯了過失後,批評它是必要的,但不能打它,應當跟受馴犬建立起感情,否則是難以達到馴化目的的。盛小牛用奇怪的眼光看著石嘯漪,心說這妞兒腦子有病還是怎麼的?跟狗建立感情?這不是胡說八道嗎?石嘯漪沒有留意盛小牛的目光,說這件事就由我去處理吧,那條狗的名字叫什麼?足清敏?好的,我去看看。

盛小牛心裡暗笑,說這妞兒把跟軍犬打交道當成做遊戲了,你去?好啊!還不是一進犬舍就被那震破耳朵的狗叫聲嚇得掉頭就逃?盛小牛很想親眼去看那好笑的一幕,但這時張明翰來找他談基地夜間警戒問題,於是只好叫一個小警察陪同石嘯漪前往犬舍。

張明翰離開後,肖叟侯接完電話回到辦公室,見只有盛小牛一個人在,便問那假洋妞兒呢。盛小牛說局長你真正是無藥可救了,來了個這樣的妞兒,就把老部下老戰友老衛士老拳師盛小牛同志給扔一邊去了,也不問我吃過了沒有,光惦念著人家,唉,真正是重色輕友啊!你問那妞兒?哦,她去犬舍了,她說讓我不要執行你剛才下達的命令,而要跟軍犬建立感情,這樣才能馴好它們。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建立感情,想跟她交流交流,但她自告奮勇地去犬舍了。

話沒說完,肖叟侯已經舉手一個大耳光撩過來。盛小牛眼疾身快閃過:“哎哎哎!局長你怎麼動手呢,我……”

肖叟侯大怒:“動手?老子還想斃了你呢!你小子也不想想,石副組長去犬舍跟軍犬建立感情,那叫剃頭挑子一頭熱,那些主兒對於天天餵食早已混熟了的解寶山還要張口呢,石副組長此刻過去,還不是自己送上門去挨咬?”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抽斗裡取出左輪手槍。盛小牛見了一驚,慌忙跑出門去,一溜兒煙地奔東邊軍犬養訓基地去了。

肖叟侯真的擔心石嘯漪讓軍犬咬了,當下三步並作兩步奔往基地,經過門口崗哨時還急匆匆地問了一句“裡面沒出什麼事吧”。一頭扎進犬舍,卻見盛小牛、汪二、解寶山和兩個警衛正圍成一團在看什麼稀罕似的,上去一看,不禁大奇:石嘯漪蹲在半臥於地上的足清敏前,手持勺子一邊把犬食從大桶裡往足清敏專用的食盆舀,一邊輕聲細語地說話:“氣消了吧?對,好!那就吃飯吧。”足清敏的目光在圍觀的眾人臉上掃視,沒有去看石嘯漪,但卻低頭去吃食盆裡的犬食了。

肖叟侯抑制了張口欲問的念頭,把汪二扯到門口,問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那畜生是好色之徒,見到了漂亮女人就溫柔了,那還馴化什麼?他媽的以後執行任務時碰到一個敵方的漂亮女特工就倒戈了!

汪二說:“肖局長,不是這回事,石小姐進來後,讓我打開籠舍把剛才肇事的那條軍犬放出來,她想跟它交流交流。我一聽就害怕了,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可是人家不聽,我只好執行,不過已經做好了保護準備,肖局長您是知道我的身手的,對足清敏這樣一條軍犬還不至於沒轍。足清敏見到石小姐早已冒火,在籠舍裡大吠,其他軍犬也為它助威。籠門一打開,足清敏就躥出來,直撲石小姐。那速度快得真是眼花繚亂!我當時嚇得頭皮都麻了,心想要出事了。沒想到奇怪的事情出現了,足清敏忽然怪叫一聲,自動退了回來。局長您猜是怎麼的?石小姐手裡拿著一個小物件,足清敏見著害怕呀!接著,事兒就好辦了,軍犬其實也是吃軟不吃硬的,但你先得讓它知道什麼叫硬,它對付不了這個硬,你再軟,它就能服你。石小姐就是這樣,局長您看足清敏不是已經聽石小姐了嗎,不過它還要面子,故意不看她。”

肖叟侯對於石嘯漪的“小物件”很感興趣,心說這不是神仙的法寶嗎?他看著石嘯漪給足清敏喂完食送回籠舍,就打個手勢示意和盛小牛一起去基地的主任辦公室。肖叟侯對盛小牛說:“你見識過石副組長的法寶了嗎?”

盛小牛太熟悉肖叟侯了,知道他是想見識一下,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尋思他媽的我得治你一下,誰讓你信口開河亂封官耍弄老子?盛小牛剛才奔進來時剛好見到石嘯漪用電棒制伏足清敏,他以前在漢口的大劇院看過外國馬戲表演,知道那叫電棒。石嘯漪制伏足清敏後要給狗餵食時,順手就把電棒遞給他了,他看了一下,就知道機關所在。於是就動了作弄肖叟侯的念頭,他說我知道那玩意兒,剛才見過石副組長擺弄的。局長您要看看嗎?

石嘯漪說那是她從英國帶來的專門用於馴獸的電棒,是她的恩師吉爾伯特先生送給他的。說著就從懷裡抽出來,盛小牛趕緊上前,雙手接過,不經意間已經打開了開關,遞給肖叟侯時故意把棒端“一不留神”在他手上輕輕一碰。肖叟侯大叫一聲,下意識地跳出三尺開外!盛小牛忍住笑,問局長您老人家怎麼啦?

肖叟侯還不知道盛小牛有幾根腸子,當下便知道著了他的道,自是大怒,說狗日的還真反了你,竟敢目無首長玩起了暗算,他媽的真有特務嫌疑呢!他還要說時石嘯漪已經接過電棒捱到他身邊給他解釋了,於是便咬住了舌頭。盛小牛也湊過來聽著,臉上漸漸顯出了想佔為己有的神色。肖叟侯瞥見後心說這小子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本局長看著這法寶眼睛都快變紅了還不敢動這個念頭哩。等石嘯漪一說完,他倏地出手,閃電似的卡住了盛小牛的右手,用擒拿手法只一別就使其動彈不得。

盛小牛大叫:“局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麼就搞報復了?身為革命軍人,還講不講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吶?”

肖叟侯揪住了盛小牛的耳朵:“你給老子聽著,別動石副組長這法寶的腦筋!”

盛小牛是想向石嘯漪開口,當下奇道:“這也奇了,你是怎麼知道我有這個念頭的?”

“哼哼,老子是孫猴子轉世,生就一雙火眼金睛,他媽的還看不透你姓盛的有幾根花花腸子?”

石嘯漪在一旁看著,心裡忽然感到很是舒坦,她在英國生活多年,正是世界觀形成的年齡段,心裡充滿著對於平等、自由、民主的追求。她不瞭解國民黨,也不瞭解共產黨,來水明州純是因為覺得馴化日本軍犬是一樁好玩而又有意義的事兒。因此,根本沒有考慮過要把這件事作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新起點來進行點什麼。吉爾伯特先生說過,馴犬就像育人,也存在著可教與否的問題,世界上大有不可教育之人,也大有不可馴化之犬。所以,如果秋田軍犬難以馴化,她就準備放棄此事,去北平或者上海組建馬戲團。但是,現在她目睹眼前肖叟侯、盛小牛這對職務懸殊的官兵像弟兄那樣玩笑打鬧的情景,內心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是一支充滿平等、自由、民主的隊伍,這正是我所追求的社會環境,看來,我的選擇還是正確的,我得在這裡全心全意地幹!

這樣想著,石嘯漪便對肖叟侯說:“局長閣下……”

肖叟侯打斷道:“石副組長,在軍犬馴化基地,我是組長,你可以叫我肖組長,也可以叫老肖,以後習慣了我們八路軍的生活,你也可以叫‘這小子’、‘狗日的’,哦,對不起,一不留神就冒粗口了。”

石嘯漪感到有趣,哈哈大笑,笑罷道:“那我叫你老肖吧,老肖,馴化日本軍犬是一項艱難的工程,能否成功還很難說,我們先得有這個思想準備,但是……”

肖叟侯忍不住打斷道:“不!在我們共產黨手裡,只要選準了方向,對準了環節,沒有過不了的坎兒!”

“對!這正是我想說的,但是,我們一定要有信心,有一分希望,就以十分努力去爭取。我覺得,跟你們在一起工作非常愉快,所以,我要把我的全部心思和力量全都撲在這項工程上。”

肖叟侯激動起來:“好!石副組長——他媽的,這叫起來挺拗口的,乾脆就叫小石吧,小牛,大家以後都這樣稱呼——小石,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人在犬在,只要還剩下一條日本軍犬,我們就不打退堂鼓,好歹也要把它馴過來。馴不成,我這個局長也就不當了,組長也不當了,什麼長都不當了,就跟著小石再去物色日本軍犬來接著馴!小石,剛才你亮了一手,制服了足清敏,真使我佩服得叫什麼投地來著?對,五體投地!小牛啊,看著點,什麼叫專家,這就叫專家,咱不服不行!小石,馴化軍犬,還真離不開你!我代表水明州公安局、軍管會向你表示感謝!”說著向石嘯漪敬禮。

盛小牛跟著敬了個軍禮:“我代表八路軍向小石同志表示感謝!”

肖叟侯不高興了,說小牛你狗日的是哪尊神啊,還他媽的代表八路軍呢,老子還不敢開這個口哩。

石嘯漪說:“老肖的話使我非常感動,我也表個態:馴化日本軍犬這項工程不成功,我就不離開水明州!來,老肖、小牛,咱們握個手,把這事鐵定下來!三人同心,其利如金!”

三雙手緊握在一起,三顆心一齊激動地跳動著,三個人都深信這項事業一定能夠成功。當然,他們儘管已有思想準備,但怎麼也沒有想到前面的道路上竟會有難以想象的困難在等候著他們!


第六章

足清敏這幾天成了水明州軍犬訓練基地的明星,不但包括犬王在內的所有日本軍犬都格外注視著它的一舉一動,還受到了馴化小組所有成員的全天候關注,晝夜二十四小時都有人陪伴著它。用肖叟侯的話來說,叫做“狗上轎子——一步登天”。

本來,足清敏是要攻擊石嘯漪,最好是將這個漂亮女人置於死地,然後逃離基地,前去追尋日本主子。沒想到運氣不好,碰上了一個從未接觸過的不幸遭遇,被石嘯漪手中那根它根本沒有在意過的短棒棒稍稍一點,它就被一陣強烈的麻疼彈翻在地,不由自主地暫時忘記了皇軍軍犬應有的尊嚴,顯出了犬類本性,嗷嗷慘叫。事後足清敏回想起這一幕時,猶自感到非常難為情。

不過,在一定的條件下,壞事也可以變成好事。因為有了這個教訓,足清敏就不得不把原先的那個逃亡念頭暫時放下,以現實的態度接受了石嘯漪遞過來的橄欖枝。

肖叟侯對於石嘯漪使用法寶制服足清敏一舉大為欣賞,按他的意思,接下去只要按照這個模式進行下去就是了,大不了多用些乾電池,軍管會接收的敵偽物資中有這玩意兒,打個報告領幾箱過來就是了。但石嘯漪只是搖頭,說老肖您可能不知道,馴化軍犬沒有那麼容易,要把已經訓練成功的敵方軍犬重新馴化為己方使用,那更是難上加難。別看足清敏現在不對我實施攻擊,肯心平氣和地進食,甚至還允許我撫摸皮毛,其實,它心裡並沒有真正服我,更不要說服其他狗了,這一點我從它的眼神中就看得出的。

肖叟侯瞪眼:“這麼說,這畜生是陽奉陰違,給老子耍心機玩套套?他媽的,看來老子得教訓教訓它!”

“也許是這樣,屬於有意還是無意,還不清楚。但是,這樣總比原先的表現前進了一大步,所以我們應當優待它,使其他軍犬心有所動。老肖,請你注意,以後不管當著軍犬還是在其他場合,也不管軍犬是否聽得懂,對於它們你必須一律稱呼‘犬’,這一點,請盛小牛同志以及馴化小組的所有人都得做到。”

肖叟侯說要那麼文縐縐的幹嗎,不叫畜生,叫狗怎麼就不行啊,他媽的它們是狗,老子這樣叫還是抬舉它們呢,說到這裡見石嘯漪臉色不悅,便退步說那依你吧,本組長說過的,馴化業務上的事情由你小石決定嘛。行了!小牛,傳我的令,從現在起,對這些軍犬一律改稱‘犬’,如有違反,一次警告;二次到本組長面前來認錯;三次……他媽的三次就給我滾蛋!

盛小牛對此很不理解,嘀咕著說狗就是狗,幹嗎還要叫犬,他媽的明天是不是還得改叫它們犬大爺呢!還想說什麼,見肖叟侯已經在瞪眼了,於是便走了。

肖叟侯繼續和石嘯漪探討足清敏的問題,總算有點明白了石嘯漪的意圖,說那就好比八路軍逮住了日本俘虜,有的不肯接受治療,給臉不要臉;有的接受治療,也不鬧絕食,我們也就不管後者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先優待起來再說,如果他們肯幫我們做些事情的,比如教教使用日製武器、專用日語什麼的,就鼓勵他們做,這樣,既能慢慢地改變他們的思想認識,同時也給頑固的戰俘樹立一個榜樣,讓他們不知不覺學著做,即使不那麼做也至少不至於對抗得那麼厲害了。小石,是不是這樣?石嘯漪頓時非常高興,說老肖您真聰明,理解能力那麼強,真使人佩服!

肖叟侯又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把那畜……哦,不,那犬當表現好的日本戰俘對待吧,以後它還可以參加反戰同盟呢。決定了,就這樣,優待足清敏,給它吃得好一點,給它放風,它如果再表現得好一些,老子心情好時,還可以考慮讓它坐公安局那輛破吉普去兜風。石嘯漪說馴犬應以精神鼓勵為主,多跟它接觸接觸,多跟它玩玩,它就會開心,慢慢地就會認你這個新主人了。但不知秋田犬,尤其是秋田軍犬能否這樣改變過來。肖叟侯說反正試了再說吧,它喜歡把它當回事,那好,我們二十四小時派人陪著嘛,反正是有值班的。

足清敏這樣一受優待,頓時在軍犬群裡引起了轟動:媽的!這小子賣身求榮,現在簡直比犬王都神氣啦!河上真還得蹲小號呢,它倒可以人模狗樣的跟著馴導員在犬舍裡轉來轉去了!對此尤其惱火的是河上真,它自來到水明州軍犬養訓基地以後,進出籠舍的自由就完全是屬於它自己支配的,而且,犬王的籠舍從來都是不關門的。可是,現在它不但被關進了籠舍,而且還跟其他軍犬一樣門給上了鎖。即使所有軍犬都是一視同仁,河上真心裡還頗為不滿哩,因為它是犬王啊!而現在,把它關進了籠舍,而卻允許從來看不上眼的渾小子足清敏在犬舍裡自由走動,馴導員等人還跟它玩耍。犬類具有強烈的嫉妒心理,即使是訓練有素的軍犬中的佼佼者也不例外,河上真於是就非常氣憤。幸虧足清敏的腦子裡還保留著對於犬王的那份畏懼,只要河上真不打盹的時候,它絕對不敢經過犬王的籠舍,否則,它沒準就會被河上真眼神裡的那兩道怒焰嚇得屁滾尿流。

河上真想來想去覺得無法忍受這口惡氣,尋思總得發洩一下。這天清晨,有一條軍犬醒得特別早,肯定也是覺得鬱悶至極,便大聲吠起來。狗在一晝夜裡需要的睡眠時間大約是十四至十五小時,但它在睡眠中還保持著充分的警覺,因此它們的睡眠是斷斷續續的,河上真這時正睡得熟,被吵醒後有點惱火。這時,那條軍犬再次吠叫,河上真一聽便知那是足清健,頓時火就不打一處來,於是便也大聲怒吠。

犬王是有身份的犬,平時不會像普通軍犬那樣想叫就叫,因此河上真的吠聲特別容易受到群犬的重視。河上真一張口,所有正在叫或者張嘴欲吠的軍犬就都咬住了舌頭,靜靜聽著犬王會從叫聲中傳遞什麼信息給大夥兒。其他軍犬聽見的是訓斥:他媽的!叫什麼叫,大清早的還都在睡覺呢,你把大夥兒給吵醒了。犬類具有那種無法破譯的特殊靈性,這時足清健獲得的信息就比其他軍犬多了一層內容,那是犬王在抨擊足清敏的“小人”行徑,同時還在提醒足清健:這主兒是你弟弟,你掂量著看吧!

足清健頓時害怕了,儘管它是軍犬中的潑婦,但它對於河上真卻是十分的害怕,就像人類中的邪不壓正一樣,它再潑也不敢得罪犬王。於是,足清健馬上通過叫聲向河上真傳遞了信息,表示歉意。從這天起,足清健就不敢叫吠了,即使其他軍犬叫吠,它也不敢出聲。

足清健原本對於足清敏的行為就已深感不滿,關於這點,它隔壁籠舍的軍犬可以作證,每次足清敏跟著石嘯漪在籠舍外面經過時,它都會對足清敏發出怒吠,吠得這個被肖叟侯樹為典型的老弟不敢抬頭,加快速度匆匆而過。石嘯漪為此覺得奇怪,不知這兩條犬之間發生過什麼,因為當時日軍留下的軍犬檔案還在請人翻譯,所以她還不知道兩犬其實是同胞姐弟。現在,足清健為此受到了犬王的指責,越發憎恨足清敏,心裡就生出了“清理門戶,大義滅親”的念頭。

但是,這只不過是一個念頭,目前足清健還處於連籠舍都不能出的失去自由狀態,因此它只好暫時忍耐,耐心等待機會。它深信,這個機會是能夠等到的。

水明州軍管會主任胡祖毅對於馴化日本軍犬一事是出自內心的真心支持的,即使肖叟侯沒有巧妙地藉助陳賡的影響,他也會支持肖叟侯這樣搞。但他也知道,沈皆儒對此是堅決反對的。沈皆儒的資格比胡祖毅還要老些,革命理論說得透,政策水平也高,因此,如果這位同志不能真心支持肖叟侯的話,或許將會或多或少地給馴化軍犬工作帶來影響。因此,胡祖毅便想給沈皆儒一個暗示,讓他意識到上級對於這項工作是很支持的,你最好也端正一下態度。

胡祖毅於是便三天兩頭往公安局那裡打電話,有時打給肖叟侯,有時故意打給沈皆儒,詢問工作情況,提幾點非命令性質的建議。胡祖毅的苦心,肖叟侯當時還不能理解,沈皆儒不知是否領悟了,但他總算沒有再在會上發表過對於馴化軍犬工作不利的言論。肖叟侯是屬於那種令行禁止、雷厲風行的直爽軍人,他根據胡祖毅的建議,經公安局黨委會議通過,迅速調整並充實了軍犬馴化小組。新調整的小組,連馴導員、獸醫、警衛、雜役一共有三十六人,其中一部分是從公安局警察中抽調的,另一部分則從社會上招募的具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青年,還是由肖叟侯兼任組長,石嘯漪任副組長,盛小牛不再給肖叟侯當警衛員,當了軍犬馴化小組的黨支部書記。

馴化小組設黨支部,這是肖叟侯想出來的主意,沈皆儒提出過不同意見。但肖叟侯說早在紅軍時期毛主席就提出“支部設在連隊”,後來的實踐證明這對於革命事業大有好處的。軍犬馴化基地相當於連編制,我們遵照毛主席的教導有必要建立一個黨支部。一番話語把沈皆儒弄了個激靈,說肖叟侯同志還真看不出,政治水平真的不斷在提高啊,好吧,你已經說服我了,我贊同!肖叟侯說贊同就好,以後馴化工作事業有成時免不了給你老沈同志記一功,至於党支書嘛,我看就讓盛小牛同志擔任吧?這小子官迷心竅,做夢都在想著當官,這就給他一個官噹噹吧。我反正也不要這個警衛員了,老是跟老子抬槓,不把這狗日的打發走,沒準哪天我也得像你老沈那樣……嗯,你那天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哦,對了!痼疾纏身。沈皆儒根本沒有想肖叟侯這個提議是否還有其他用意,尋思這個基地能否長久還難說,便點頭說那就讓盛小牛去當支書吧,這個同志的資歷也足夠擔任連職了。

盛小牛對於這個任命有些意外,但他自信自己能夠勝任,說老肖你看著吧,我好歹也要領導著全組同志把日本軍犬給馴化成功,到時候……肖叟侯不高興地打斷道:“你狗日的真叫忘恩負義,昨天晚上還對我點頭哈腰首長長首長短,還要給我倒洗腳水,我說官兵一致團結友愛堅決不讓,現在一轉口就是‘老肖’了,哪天再給你升一級大概就要叫‘小肖’了!另外,這馴化小組組長可是老子兼著的,怎麼你小子就敢說由你‘領導著全組同志’,倒還看不出,你小子野心還不小呢!”

正說著,石嘯漪來了。她換上了一套八路軍制服,扎著皮帶,上面掛著肖叟侯從軍管會要來的勃郎寧手槍和從不離身的電棒,精神抖擻地向肖叟侯敬禮。肖叟侯說小石以後在非正規場合咱就免了這一套吧,你這妞兒轉得也挺快的,才來沒幾天在已經適應了我們的艱苦生活,吃得起苦,又不擺知識分子的架子,工作也積極認真,你是我見到的知識分子中最好的一個了。好好幹吧,以後我介紹你參加共產黨。哦,介紹一下,這位盛小牛同志現在已是馴化小組的黨支部書記了。

盛小牛以為石嘯漪肯定會驚奇一下,然後是祝賀一番,熱情高點的還會當場提出入黨要求。哪知石嘯漪只是點了點頭,祝賀、入黨的話頭隻字不提,便把話題直接轉到了軍犬身上。

石嘯漪提出,軍犬已經在籠舍裡關閉了好幾天了,這於情緒、心理、健康等都會造成不良影響,因此,她想讓軍犬恢復活動,這也是我們跟軍犬接觸和交流的一個方式。盛小牛問,如果出了事怎麼辦?比如逃跑、傷人什麼的。肖叟侯說,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把軍犬關押著,就像限制軍人不能活動一樣,那肯定不是好道,我們當初作出這個決定也是迫不得已,為防止軍犬逃跑嘛。現在從足清敏看來,逃跑問題好像不存在了,那是該考慮放軍犬出來活動。不活動,我們還搞什麼馴化?問題是要有針對性的安排,比如分批活動怎麼樣?就像看守所給人犯放風那樣。

石嘯漪說她也是這樣考慮的,並且已經在排分組名單了,這樣活動的犬少些,也便於防止逃跑。據汪二、解寶山說,那條叫河上真的白色軍犬是基地軍犬群的犬王,看來得考慮先把犬王控制住,這樣對於其他軍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犬類通常都是以犬王的行為為整個群體的行動準則的。不過,從汪、解兩人那裡瞭解到的情況估計,要控制犬王難度可能非常大,不瞞老肖說,我還真沒有信心呢。

肖叟侯說犬王既然有那麼大的作用,何不把足清敏立為犬王呢?那犬小子鞍前馬後地整天跟著你小石,是該封它個官噹噹了。石嘯漪笑著搖頭,然後向肖叟侯、盛小牛作了解釋:犬類世界的首領,按照它們從遠古時代就形成的習性,應該是它們自己決定由誰當的,但這個規矩在軍犬群裡有了改變,因為群犬推舉的首領可能未必能跟主人配合得默契,所以就採取由人和犬類共同推舉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一般說來,富有經驗的專家物色的首領,和群犬的選擇都是一致的。基地的軍犬群已經有河上真當犬王,若要把足清敏推上去替換它,群犬通常是不會認可的,這樣麻煩就大了,而且很有可能會出大事。

盛小牛聽後說,他媽的這軍犬倒還挺有講究的嘛,那就只好還爭取河上真像足清敏那樣配合我們了。石嘯漪苦笑道:“我已經說過了,沒有信心啊。你們還不瞭解秋田犬的習性,這是世界上有數的優秀犬類之一……”

肖叟侯忽然眉峰一揚打斷道:“那麼是否可以變通一下,讓足清敏當河上真的助手,這樣,在其他軍犬眼裡,可能會以為足清敏的行為是獲得河上真同意的,從而就跟著足清敏做了。不管怎樣,先蒙它們一下再說吧。我就不相信軍犬有諸葛亮、劉伯溫那樣的智謀,它們還沒有人聰明吧?他媽的我肖叟侯同志要算機靈了,還隔三差五被狗日的盛小牛給蒙呢。”

石嘯漪說這種法子她沒有聽說過,正規馴犬是不准許這樣做的,但我們現在條件有限,就試試看吧,就是不知道人家河上真幹不幹。

跟犬王打交道,自然是非石嘯漪莫屬了。盛小牛提出讓小石把那從英國帶來的法寶借他一用,由他對付河上真。肖叟侯瞪眼道,你小子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老子還沒敢開這個口哩,這不是什麼法寶不法寶的事兒,而是技藝,你要學?那就虛心向小石同志求教。

肖叟侯非常重視石嘯漪的這次行動,指令盛小牛作了周密的安排,凡是會武功或者利索點的如汪二、小許以及另外幾個警衛戰士都點名讓到場,繩索、棍棒、槍支什麼的都一一準備齊全。哪知石嘯漪見了卻搖頭,說沒有這個必要的,你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警戒搞好。至於我,請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要論兇狠,倫敦皇家大馬戲團的犬不會亞於河上真的,還不是乖乖就範?如果河上真今天要發難,那也不是傷害誰,而是伺機脫逃。但通常它不會,因為它是犬王,一般情況下不會把其他軍犬扔下而自己逃跑的,那還叫犬王嗎?石嘯漪又拿出一個犬用嘴套說,真要防咬,給犬戴上這就行了。肖叟侯拿過來看了看,覺得自己又長了一點見識。

石嘯漪在肖叟侯等一群男子漢的簇擁中來到了河上真的籠舍前,掏出鑰匙開啟門鎖,嘴裡用日語輕而溫柔地喚著河上真的名字。肖叟侯等人戒備十足地做好對付犬王從籠舍裡突然撲出來攻擊石嘯漪的準備。河上真平靜地望著眾人,目光最後盯著的卻是肖叟侯。這使包括石嘯漪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從內心說,河上真最近心裡最恨的就是石嘯漪。如果沒有這個漂亮女人,此刻它已經率領群犬回到了日本主子的身邊了。一想到這一點,河上真在石嘯漪出現在籠舍的第一時間,就恨不得一口咬斷石嘯漪的喉管!可是,正如石嘯漪所說的,河上真的考慮要符合犬王的身份,要用犬王的思維對面臨的形勢進行通盤思考,這樣,它就不得不要想到:咬死石嘯漪後我怎麼辦?丟下群犬自顧逃跑?這不是不可以考慮,可是還有一個是否逃得出去的問題;自殺?也是可以考慮的,可是眼下還沒有到這個時候。這樣反覆考慮下來,河上真就決定暫時不採取行動,且看對方想幹什麼了再說。

肖叟侯見河上真神情平和地走出籠舍,大模大樣地站立於眾人面前,並無攻擊意向,心裡不禁暗鬆一口氣。石嘯漪往河上真項圈拴上皮帶後,由通曉日語的解寶山對它解釋帶它去訓練場散步。河上真沒有表態,但它服從了。

在場上轉了一圈後,石嘯漪已經確定河上真暫時沒有逃跑的打算,於是通過解寶山告訴它:從現在起,你會享受跟以往一樣的待遇。河上真還是沒有反應,但顯然已經聽懂了。

沒有想到的是,河上真一出籠,足清敏就給嚇得逃回了自己的籠舍,再也不敢露面。肖叟侯說,他媽的這小子一副叛徒樣,哪像真正的軍犬啊!小石,你有辦法使足清敏消除顧慮,跟河上真和平共處,老老實實當犬王助手嗎?石嘯漪說,這個問題不在足清敏身上,而在河上真那裡,河上真肯定在剛才見到足清敏的一瞬間表示過什麼了,所以足清敏才那麼害怕。要讓河上真接受足清敏,那得做它的工作。這事兒我可能暫時做不了,因為我已經看出來了,河上真對我並不畏懼,要有一個使它畏懼的人才行。

肖叟侯說那我老肖行不行?盛小牛說局長你親自出面的話,那是掉身價了,他媽的不就一個犬王嗎,還要這麼抬舉它?這事不勞你費神了,我就行了!你也不用那麼怪怪地看我,我保證不動小石那法寶的腦筋,他媽的老子一身武當內家功,還對付不了一條日本軍犬?

肖叟侯心有所動,就去問小石。石嘯漪說我聽解寶山、汪二說過,軍犬確實見盛小牛挺害怕的,可以讓他試一試,但千萬不能動粗,否則會壞事的。

河上真果然不敢跟盛小牛有對抗行為,犬王見識過盛小牛踢翻丙成參的本領,知道這人厲害。再說,最要緊的是河上真暫時沒有發難的打算,它想通過服從新主人的假象去矇蔽對方,這樣,當需要採取行動的時候,就能出奇制勝了。盛小牛選擇汪二做他的助手,先把犬王搞定了,然後讓汪二去把足清敏牽來。足清敏拒絕接受汪二的指令,只得請石嘯漪過去,這才勉強出了籠舍。它一出籠舍,汪二就把籠門鎖上了,使其沒有退路。

河上真蹲在訓練場一側,正舒服地由著盛小牛替它梳理皮毛,遠遠看見足清敏從犬捨出來,身子一震,盛小牛馬上感到手感不對,不禁樂了:“他媽的,你還會運氣行功啊,肌肉一下子硬了起來!得了得了,它管它,你管你,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河上真就這麼看了那邊一眼,足清敏頓時駐步,然後就想退回犬舍,卻被汪二牢牢拉住皮帶。石嘯漪撫慰了一番,終於使它肯過來了。河上真可能聽懂了盛小牛的勸告,也可能憑著犬類的直覺明白了新主人的意圖,敵對情緒不再那麼嚴重了,這才使足清敏鬆了一口氣,在距犬王七八米處蹲伏下來,一臉卑恭地向對方表示致敬。

盛小牛讓汪二拿來肉乾喂河上真,又扔給足清敏一塊。足清敏叼住後,馬上搖著尾巴湊過來獻給犬王。河上真看都不看它一眼,足清敏只好放在它面前後退了回去,河上真輕蔑地用爪子一撥就甩飛了。盛小牛說:“河上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好心好意地孝敬你,你卻這樣對待?這樣做就顯得沒有教養了。汪二,再給它一次機會。”

足清敏把第二塊肉乾又叼過來獻給犬王。盛小牛不無驚奇地發現,河上真竟然完全領會了他的話語,這回是用嘴接過來了,不過沒有吃,只是放在自己面前。盛小牛倒抽一口冷氣,暗忖沒想到這軍犬竟然這樣有靈性,老子信口說了說,它就聽懂了。看來,果真把軍犬馴化過來了,以後肯定大有用處呢!

如此進行了三天訓練,河上真終於允許足清敏在有人的情況下跟在自己後面了。足清敏認為這是盛小牛的原因,見到他時就表現出一副順從的樣子。盛小牛為此好不得意,幾次三番向肖叟侯表功。肖叟侯沒有想到盛小牛竟會圓滿解決這個問題,不禁由衷地讚揚了幾句,卻乘對方飄飄然之際,順手奪走了半包香菸。

石嘯漪對於盛小牛的成功深覺驚奇,說你們共產黨人真了不起啊,為表示讚賞,她竟當著肖叟侯等人的面擁抱了一下盛小牛,把這個彪形大漢鬧了個臉紅耳赤,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他們不知道,足清敏跟河上真的關係問題的得以解決,其實隱藏著事件隱患!

軍犬基地出現了從未有過的一幕,犬王在犬舍巡視時,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一條黑犬——足清敏。儘管河上真對足清敏不大熱情,但於群犬來說,這是一個認可的信號。並且,新主人開始允許軍犬分組去訓練場活動,這對於調節軍犬的心緒很有效果。這樣,一些軍犬也就逐漸消除了對足清敏的敵意。

足清敏對於其他軍犬的消除與否並不是十分在乎,它在乎的是足清健對它如何。所以,它每次經過足清健的籠舍時,總是非常留心姐姐對它的神態。這時,松尾留下的軍犬檔案已經請人翻譯成中文,石嘯漪如獲至寶一般通宵達旦地翻閱查看,對於一些被她認為應當作為重點馴化對象的軍犬都一一記錄在工作筆記上,其中除了犬王河上真之外,還有平山四條犬,也有足清姐弟,凡是互相之間具有血統關係或者建立過感情的都被列入這份名單。石嘯漪為此要求肖叟侯舉行會議,專門佈置值勤人員必須嚴密監察軍犬之間的交往跡象並作好記錄,每天晚上彙總到她那裡進行分析。這樣,足清敏的上述表現就及時被石嘯漪所掌握,說既然這兩條犬具有直系血緣關係,那就利用足清敏目前的“犬王助手”優勢安排它倆多接觸,爭取把足清健拉過來,反正拉過來一條是一條。

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是認識上的一個錯誤,足清健腦子裡動的不是跟老弟敘親情的腦筋,而是要“大義滅親”把足清敏一口咬死!足清健一向膽大包天,殘暴成性,頭腦裡一旦形成什麼念頭,那就肯定要達到目的方才罷休,儘管犬王像是已經原諒了足清敏,但足清健還是固執地認為,這是它們的家庭問題,它要清理門戶,是不必徵得犬王許可的。足清健是鬥牛勇士出身,精諳打鬥戰術,知道如果要發動攻擊,那就先得分析對手的情況。所以,它對足清敏的情況進行了分析。若論打鬥實力,足清敏由於是雄性犬,身體重量大,足清健咬死過犍牛,它也有同樣的戰績,足清健自認不如老弟;但是,若論經驗和心計,足清敏就不是姐姐的對手了,所以,足清健決定用心計來打贏這場決鬥。它使用的辦法很簡單,當足清敏在籠舍前向它表示友好時,它作出了更友好的反應。這樣,足清敏就決定在足清健出犬舍活動時主動去跟足清健接觸。

這天上午,輪到小許、汪二和另外三名警衛值班,石嘯漪讓按照已經開始實施的方案讓軍犬分批出來活動,每批五條軍犬,活動一小時,她拿著筆記本在現場一邊觀察一邊記錄著它們的即時表現。第二批裡有足清健,它和另外四條軍犬進訓練場後,馬上衝向器械,有限度地發洩了一番多餘的精力。河上真、足清敏屬於特殊對象,沒有編入批次,只要訓練場上有軍犬在活動,它們就可以待著,活動與否由它們自己決定。當足清健出現時,足清敏就投以親切的目光。然後,慢慢地朝器械那裡走去。足清健發現老弟正在向它發出友好信號,便予以回應。這使足清敏大受鼓舞,馬上奔過去。兩條黑犬小別重逢,互相吻著臉龐,又像小時候那樣親熱地廝纏在一處打起了滾。

突發事件,就在這親熱廝纏中發生的。足清健乘足清敏沒有提防的當兒,忽然一口咬向老弟頸部!河上真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衝突看得最清楚,因為它不明白足清敏為何忽然離開它而奔器械這邊來,便下意識也飛奔過來了,來後就坐在旁邊看著這對姐弟親熱,然後就看打鬥。犬王打從內心深處發出了對於足清敏的讚歎:這小子,倒是有兩下子的。足清敏是在自己的喉管已經置於足清健的大口裡時作出比閃電還迅疾的反應的,所以,足清敏只被撕下了一塊帶著狗毛的頸部皮膚。

足清健一擊不著,又是一口;足清敏又是一個閃躲,但臉部給咬了一口!它幾乎沒有一絲的遲疑,迅即投入了反攻。兩條軍犬展開了一場生死肉搏,河上真一下子看蒙了,另外幾條軍犬也愣住了,圍在旁邊緊張地注視著。高手對決,沒有拖泥帶水的,等到遠處的石嘯漪叫嚷著急奔過來時,決鬥已經接近尾聲,開始就捱了兩下的足清敏失了先手,臉被咬傷,血流不止影響了視線;足清敏已經鬥敗,正搖晃著往另一側逃跑,足清健在後面緊緊追趕,怒吠不已。

石嘯漪奔到,一手握著電棒,一手抓著肖叟侯發的那支勃郎寧手槍,一個急衝正好插進了兩犬當中,堪堪地擋住了足清健的進路。其時足清健的狀況已經到了俗話所形容的“殺紅了眼”,見石嘯漪擋道,一聲低吠便徑直撲了過來。石嘯漪急舉電棒去擋,足清健的一個前爪和電棒撞個正著,電光石火似的一閃的同時,一聲慘叫,黑色軍犬跌翻,電棒也脫手落地。足清健見之,原本已經認輸的心理忽起倏變,忍著電擊後的巨大麻痛,咬牙而起,再次撲向石嘯漪!

石嘯漪的另一手還握著已經上了膛的手槍,儘管她對於打槍很是陌生,但此刻即使擊而不中讓槍聲嚇唬嚇唬足清健也是好的,這將為正往這邊奔來救援的汪二、小許等人贏得寶貴的時間。可是,她只舉了舉手卻又放下了,她生怕真的打死了軍犬。作為一個將馴犬作為生命般重要的事業去追求的專家,她不願意為了自己不受攻擊而剝奪一條優秀軍犬的生命。石嘯漪的善良給足清健的攻擊提供了機會,它毫不猶豫地一頭撞翻了石嘯漪,朝她身上撲去。

這時,跑得最快的汪二已經來到近前,卻遭到一條黃色軍犬的當道攔截。汪二大吼一聲,飛起一腳將其踢翻。卻又被河上真和另一軍犬攔住,它們並不進攻,只是眼露兇光冷冷地擋住了進路。後面的小許也已趕到,見狀二話不說端起衝鋒槍就打!槍聲響了,子彈都是射向天空的,與此同時,槍已經脫手!原來,另一條軍犬冷不防從旁邊襲來,一頭撞翻了小許!

那邊,足清健有點吃驚,因為它怎麼也沒有想到石嘯漪倒地之後還會反抗,竟然用手槍槍管給了它鼻子一下。狗最怕鼻子捱打,一時間足清健還真有點蒙了。但它馬上回過神來,倏地一口咬向石嘯漪!幸虧小許已從地上爬起來,對準這邊就開槍。足清健一驚,稍一停頓,又被石嘯漪砸了一槍柄。石嘯漪在這等重危關頭,想到的還是軍犬,竟然大叫“不要開槍”。這給足清健提供了再次進攻的機會,一個躥躍,對著已經坐起來的石嘯漪的頸部咬去!就在這時,槍聲響了,足清健在即將咬到目標的一瞬間被子彈擊倒!

這是一顆左輪手槍的子彈,開槍的是肖叟侯。

肖叟侯是和沈皆儒一起過來的。沈皆儒的肺病經治療已有好轉,他很惋惜之前為治病而花去的時間,這些天就拼命工作。肖叟侯看著覺得不行,勸老沈適當注意休息,他哪裡肯聽?肖叟侯於是火了,說狗日的老沈你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讓我為自己考慮?他媽的你撐不住了一住院,公安局這一攤子工作還不都壓在本局長身上?老子雖然是共產黨員,但不是鐵打的,也是爹媽生的肉身,折騰得起嗎?停下停下,陪咱老肖去散散步。沈皆儒無奈,只好苦笑著被肖叟侯拉出了屋。出了後門,發現是往軍犬基地方向去的,忽然恍然:又上當了,這哪裡是對我老沈的關心,分明是陪他走一趟嘛!

這一走,就有了肖叟侯果斷開槍從犬口救下了石嘯漪的一幕。

石嘯漪被救下後,一個翻身撲向足清健察看生死,嘴裡還在連聲質問“是誰開的槍”。肖叟侯上前道:“是老子打的!英雄救美,自古就有。你不說一個‘謝’,反倒還要追究責任似的,這倒從來不曾有過的!”

石嘯漪也不接嘴,一邊讓汪二把放在場邊的藥箱拿來,一邊已經在檢查足清健的傷口了,還一迭聲叫著讓把已經不能動彈的足清敏抬過來。

沈皆儒已經驚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說,這樣不行的,出了人命怎麼辦?肖叟侯沒有搭理他,正大聲責罵著小許和其他兩個警衛,汪二也被帶上了。

盛小牛那天輪值夜班,事故發生時正在公安局宿舍睡覺,等他聽說後趕到基地時,石嘯漪已經處理好兩條軍犬的傷在做記錄了。盛小牛衝進門,見石嘯漪平安無事,這才手撫胸口,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哦——小石,嚇死我了!你沒事吧?沒事吧?”

肖叟侯在一旁見了,不禁嘖嘖稱奇:這小子這副激動樣,老子從沒見過哇!想當初老子被那小鬼子打了一槍送後方醫院時,這狗日的也沒有這副樣子啊!不對啊,別是這小子看上這漂亮妞兒了?

後來回想起來,肖叟侯對於愛情的理解和感覺,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足清健、足清敏雙雙負傷,兩犬的傷勢相差無幾。足清健雖然捱了一槍,但子彈擊中的是右前腿靠近身體的位置,那個部位肉厚,並無大礙。這對姐弟有幸撞在石嘯漪手裡,是石嘯漪回國後治療的第一對象,使用的是她從英國帶來的藥,效果極佳。

可是,七天後當足清健的傷勢開始痊癒時,它卻突然拒絕進食了。石嘯漪特地為它準備了瘦肉、雞蛋和牛奶,但送到它面前它卻聞都不聞,強喂,就甩著腦袋把容器弄翻。公安局政治處主任崔民光奉沈皆儒之命前來基地調查這起事故,看到石嘯漪精心護理受傷軍犬的情景,深覺吃驚,把肖叟侯悄悄拉到一旁問,這妞兒是腦子有病還是怎麼著,怎麼把狗當親爹那樣侍候著。肖叟侯板著臉道,崔民光你狗日的聽著,走進基地,必須稱老子這些四條腿的部下“軍犬”或者“犬”,不能稱呼其他,這是本基地的規定,如有違反,那對不起,老子要執行軍法的!

崔民光也是行伍出身,跟肖叟侯也算熟人,當下便說好好好瘦猴我就依你的辦還不行嗎?咱言歸正傳,談這起事件的善後問題,這條軍犬學它的日本主子,思想頑固,立場反動,現在又想當皇上似的讓人給侍候著,我的意見是不是考慮把它給宰了?他媽的老子剛到這邊來時聽說有個軍犬基地,還以為天天有狗……哦!犬肉吃哩!沒想到讓你瘦猴一個主意弄得他媽的連個“狗”字都不能說了!現在這犬自己不想活了,那你還不成全它?趁早下手,肉肥啊!

肖叟侯說,他媽的原來你小子假公濟私,調查事故是假,盤算吃肉才是真!你的公事辦完了沒有?給我滾!

但崔民光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自有一套章法來達到自己想達到的目的。下午他又來找肖叟侯了,說關於停止治療那條軍犬而將其改善伙食的事兒,他跟沈皆儒、武家煌等人都通過氣了,還給軍管會胡主任打了電話,大家一致贊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吧。老肖你不忍心下手,我就讓人把它拉出去悄悄解決了。肖叟侯知道崔民光從來不搞虛言假語一套,尋思這事兒倒他媽的還真棘手啊,堅決頂吧,為一條不知能不能治好並且恢復的惹事軍犬跟大夥兒翻臉是否值得?不頂吧,足清健的命就沒了。老子現在總共才20條軍犬,少一條就是一條,又不像獨立大隊那樣可以補充兵源的,再說這軍犬比他媽的日本鬼子還難對付,一不留神就要出事,還不知如果把足清健給解決了是否會引起啥嚴重後果哩!還有,怎樣做小石的工作,她把軍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跟她說要把足清健給宰了送進大夥兒的肚子裡,還不知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盛小牛在門口探頭探腦,肖叟侯腦子裡如電光石火般地閃過一個念頭,於是一聲大喝說你狗日的進來就進來,鬼鬼祟祟的打的什麼主意?盛小牛滿臉愁容地說,局長你得去勸勸小石,她在軍犬身邊已經守兩天兩夜了,再這樣下去身體受不了的呀!肖叟侯說你狗日的以前給老子當警衛員也沒有這樣用心啊,聽說你為了這事兒還要動手打人,小許、汪二他們都算上賬了。不過,小牛你這份革命感情我看還是好的,上回我去見陳司令員時,他就教育我,毛主席在延安說過,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小石這樣為了工作不注意身體,是得勸勸她,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了本錢還做得成啥買賣?正好剛才政治處崔主任也跟我談到關於足清健的問題,說要把那犬宰了,我想這倒也好,這正好讓小石得到了解脫。

盛小牛臉色倏變:“局長你已經同意了?”

“還沒有正式點頭。小牛你知道,本局長最講究的就是組織性紀律性,共產黨員不講這兩點,還談什麼革命?見鬼去吧!”

盛小牛用看稀罕的眼光盯著肖叟侯,暗忖你姓肖的最講究組織性紀律性,那不是見鬼了?他畢竟跟著肖叟侯當了四年多警衛員,熟悉其思維方式,斷定必有花頭在裡面,於是壓下了想發作一番保住足清健的念頭,問局長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肖叟侯露出狡黠的笑容:“他們要宰,就宰去吧。不過,基地是我當家,軍犬原是日本鬼子的,現在已經是八路軍的財產,不是我肖叟侯的私人物品,所以,得辦個手續。小牛,你跟著武當山道士學過幾個字的,現在給咱寫一份報告!”

盛小牛不知肖叟侯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像以前當警衛員時一樣,照辦就是,準備好紙筆後問怎麼寫。

肖叟侯口述:“黨委沈書記,兩點——基地有一軍犬鬧事負傷,態度惡劣,狗日的還鬧絕食!馴化小組經過討論,考慮到沈政委身體虛弱,而狗肉是大補之物,所以請求同意將該犬宰了讓政委補補身子,積累本錢,做好革命的大買賣。如果政委肚子小吃不了那麼多的,剩下的就由其他同志解決,井底裡放糖——甜頭大家嘗。下面給寫上:軍犬馴化小組,年月日。”

盛小牛不解:“這是第一點,還有第二點呢?”

肖叟侯也不解:“不是已經說完了嗎?哪裡那麼多屁話?老子這樣寫已經抬舉他狗日的老沈了!”

盛小牛念道:“黨委沈書記,兩點。”說局長你不是說得很明白的嗎,那就還有一點。肖叟侯恍然大悟,說你小子真叫做狗肉一塊——上不得檯面,那兩點是一上一下點在沈書記三個字後面的。盛小牛這才弄懂,說原來那是標點,叫什麼號我忘記了。局長你真是沒文化,連這都說不清楚!提醒你一下,抗戰勝利了,該好好學習文化了,基地有現成的老師,小石就是,跟她學上幾個月就能跟人家掉文袋了。

情況還真如肖叟侯所估計的,沈皆儒一看報告,馬上說不宰軍犬了,他媽的這變成是為了給我補身體而宰的哩,老子從來不搞特殊化的。偏偏肖叟侯卻不肯了,說我們其他人等著吃狗肉口水流得夠長的了,你老沈一聲不行就不宰了,那不是開玩笑嗎?不瞞你說,我連大料都已經準備好了。一番胡攪蠻纏把沈皆儒弄得頭昏腦漲,說不行就是不行,不但這次不行,以後也不行,只要我沈皆儒在位,不管哪種情況不管哪天一律不行!肖叟侯假裝失望,愣了愣問老沈你這話是私下說說吧?沈皆儒拍案道,我沈皆儒一向光明正大,從來不在背後搞一套,這個決定,我要在全局大會上宣佈的!

肖叟侯忍笑走出政委辦公室,心裡終於鬆了一大口氣。(未完待續)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