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吃的記憶——喜宴與喪宴

關於吃的記憶——喜宴與喪宴

死與生是人世最大的兩件事情,從嬰兒呱呱墜地時無喜無悲的啼哭,到至親與世長辭時親人們悲悲慼慼的哀鳴,死與生相似之處,大抵就在於此吧。

哦不對,至少在我家鄉,死與生還有一件相似的事情,那就是辦宴席。嬰兒的滿月宴,與親人的送別宴,同樣隆而重之,親朋好友從四面八方趕來赴宴,推杯換盞,大快朵頤,用豐盛的美食來迎接新生兒,告訴TA,這個世界是富足的,你不會捱餓;或者送別亡者,讓TA相信,在世的親人們也豐衣足食,不用飢餐露宿。

這是我的理解。在古代,生男生女分為弄璋之喜和弄瓦之喜,單是看名字,就知道父母更重視什麼了。所以,弄璋之喜自然要大辦特辦,弄瓦之喜則得過且過,甚或沒有。如今,至少在我家鄉,這種差別對待已經沒有了。尤其在獨生子女的時代,無論生兒生女,滿月宴都辦的一視同仁。

而喪禮,則從春秋時代起,就有著爭議。孔子說,慎終追遠,而墨子則反對厚葬。在許多年中,我更加支持墨子,直到我在成年後親自參與一次喪葬儀式,才發現,原來隆重的儀式,豐盛的宴席,確實能夠讓逝者的離去更受人重視,否則,就真的是黃土一堆草埋了,連個響都聽不到。當然,隆重、豐盛都要有度,這個度就是一切都是真摯的,從心出發的事情,與攀比、虛榮無關。

我的二爺爺,活了83歲,見過了許多喪禮的他,在去世前,明確要求兒女們為他辦一個熱鬧的喪禮。我的爹爹和姑姑們,便為他請了一班嗩吶匠,熱熱鬧鬧的吹了大半夜,震耳欲聾的嗩吶聲十里八鄉都能聽得見。那時,趟在棺材裡的二爺爺一定是喜歡的,我相信。

既然是宴自然少不了美食和酒水。在我小時候,不管什麼樣的宴席,通常都是由主家請親朋或者好友中的資深美食家——也就是飯做得好吃的人——來當主廚,本家人當小工和服務生,為了操持這樣的宴席,主家往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是像我家一樣人丁興旺的大家族,找人幫忙自然不費吹灰之力。而那些小門小戶,則只能四處求人,且必須要等到農閒時才能辦宴席。

可是,喜宴可以等到農閒,喪事卻得看天時。因而,許多人家在農忙時父母去世,只好披麻戴孝,在村子裡四處求人幫忙,這個時候,是一定要脫帽下跪行禮以示尊重的(在我家鄉,不能帶孝帽進入別人家中)。而被求到的人家,無論多忙,也會去幫忙。

不過,近幾年,這種麻煩就沒有了,喜宴一般是去飯店辦,而喪宴則請專門辦宴席的團隊開著大拖車到村裡來辦,停在空地上。這種車從裡邊看起來,就像一個大飯店,非常富麗堂皇,冬天有暖氣,夏天有風扇,最大的可以放得下幾十桌宴席,坐幾百號人,廚師、小工和服務生都包了,而宴席之後,他們會把場地打掃的乾乾淨淨,讓你看不出來這裡曾經有過一次酒宴。

我家鄉的喪宴分為兩大宴,兩小宴。在出殯前一天中午,遠道而來的親朋就要由本家招待食宿,這種宴席不用豐盛,只要不讓客人捱餓就可。而晚上則要隆重大半,外面嗩吶鑼鼓震天,宴席酒水飲料絡繹不絕。

晚宴後,孝子們抱著喪者的靈牌,嗩吶匠在前面吹吹打打,一路走向村口的廟前燒紙祭祀。走到村中間的十字路口,會有鄉親們在路邊圍觀,這時,嗩吶匠們會拿出自己的絕活,賣力的表演一番。

出殯當天早上的早餐過去一直是粉湯油糕,如今也保留了下來。吃完早餐後,就是拆靈棚送葬了,而此時,也是孝子賢孫們最後一次見到長輩的面容。這個放在冰櫃中的身體,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日光,然後,就要進入到棺材中,隨著靈車一路走到泥土裡,這是真正的與世長辭。

等送葬隊伍回來後,嗩吶們也已經功成身退,而宴席的負責人才要大顯身手。這是整個喪葬禮儀中最重要的一頓宴席,對於主家來說,這頓宴席的質量會直接影響到他們在鄉間的風評,絕對馬虎不得。

如今,我家鄉的宴席也與時俱進,引進了小龍蝦、麻辣香鍋這些大菜,不過也只有年輕人和孩子喜歡,老人們大多都不會碰這些吃食。

而隨著酒闌人散,一次喪宴也就告一段落,一個人一生的使命也算徹底的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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