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已經老了。看著母親佝僂著的背影，我的心有些痠疼、眼前有些模糊了……
“奶奶，大姑姑是什麼時候生的啊?”似乎，小侄女想把她能想到的人將來都送一個生日禮物。
“啊?”母親似乎一下子未明白孫女的意思。
“就是大姑姑啊，她是幾月幾日出生的啊?”小侄女邊指著在擇菜的我邊問母親。
“你大姑姑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生的。”母親樂呵呵地說。
“春暖花開，是幾月幾號啊?”
“五月吧。幾號嗎……想不起來了。”母親頓了頓。
“五月幾號、五月幾號……?”小侄女大有不依不饒的意味。 “幾號?那麼多年了，誰還記得住啊。”母親邊收拾孫女抖開的一包禮物邊答。
準備要做飯的我並沒把她們的對話往心裡去，還以為是母親在逗她孫女玩呢。
“大姑姑，奶奶問你幾號生得來?”當小侄女跑到廚房門口問我時，我探頭看了一眼廳裡的母親。
只見母親坐在沙發裡，臉上雖然掛著笑，但是一副早已沒有什麼記憶的樣子。啊?原來不是哄孩子啊?!
退休前，母親是小學老師。幾十年的教學生涯，我記得她可是對自己的每一個學生的優缺點都裝在大腦裡。哪一個孩子家庭條件不好需要多關心，哪一個孩子哪一方面有較好的天賦潛力需要她多督促多指導，哪一個孩子喜歡語文、哪一個孩子喜歡數學……她都如數家珍。我們小時候，她再忙，在我們姐弟三人生日當天早上，她也會特意為我們打上荷包蛋、煮上自己親手趕出來的“長壽麵”。現如今，她才七十五歲啊，怎麼連女兒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記得了呢?
唉，很少因為自己的病痛趴下的母親，整日裡忙裡忙外的母親，整日裡念著這個孩子的孩子、那個孩子的孩子的母親，怎麼還會老呢? 我把她要幫我攪拌的涼菜盆端到她面前，深深得盯了她一眼。渾濁的眼神、灰白稀疏乾澀的頭髮、鬆弛的皮膚、滿臉的皺皺褶褶，唉，母親老了。的確老了。真的是“人生七十古來稀”啊!
還記得第一次幫她找腦後的那根白髮時的情景，因為梳頭時忽然發現鏡子裡梳子齒痕間閃亮了一下，就急切的把正在做作業的我喊過去幫她拔掉。看來，當初她發現自己開始衰老時的那種心理上的緊張、擔憂與恐懼，現在想起來，當時母親看到自己女兒漫不經心的樣子一定很傷心。可是，那哪是一個十幾歲小女孩能體會的啊。
現如今，她的白頭髮再也不用孩子幫她找了，因為滿頭都是了。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步入老年人的行列?
母親把攪拌好的涼菜送回廚房的案子上，我望著她因為腰疾走起路來有些佝僂的背影，一個曾經一米六多，身材雖偏瘦弱，但背直的令許多同事羨慕的母親，現在恐怕也就一米五多點了吧。為了她的教學生涯奉獻了她自己的一生，唯獨忽略了她自己的身體值得嗎?難道那些泛黃了的證書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我禁不住在心裡喟嘆。
聽父親說，最初她的腰疾是可以治癒的，過去冬天特別的冷，為了給學生們生爐子取暖，煤和木頭都是老師們自己去搬運的，她是一二年級的班主任，孩子們小幫不上什麼忙，有一次為了把操場封凍的煤弄碎她廢了好大得勁，等把一盒煤搬回教師她的腰就吃不住勁了，膏藥貼了一陣子沒管用，去醫院，醫生讓她多休息別烙下病根。可是平時不能好好休息，放假了還要輔導學生參加口算、作文比賽，時間越拖越久最終拖成了老腰疾。過去是下雨陰天會疼，現在直接就佝僂著直不起來了。 記得我出嫁那天，她站在街上一直看著婚車把她的女兒拉走的樣子，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笑容。每次看那段錄像，我心裡都有說不出來的難受，我知道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捨和擔心!唉，那時候母親還年輕，還有那麼多經歷去為女兒擔心。
記得我生孩子那天，聽小妹在聯繫一個熟悉的專家諮詢，這才知道因為臍帶纏孩子脖子胎位又低至產婦會有危險。她火急火燎得跑到醫院，中午大多數人都去吃飯了，她一個人坐在產房門外的樓梯上，直到我被推出產房，她才戰戰兢兢地長舒了一口氣。白天上班，晚上為了讓我能休息好還要幫我整夜的照顧孩子，生怕孩子的哭聲影響了我休息。唉，那時候母親還年輕，一頓飯不吃兩頓飯不吃、一夜不睡兩夜不睡還能熬得住。
還記得兒子小時候，母親經常給他講我們姐弟小時候的故事，那時候母親的記憶力還是那麼清晰啊!
是啊，看著自己的兒子都近十九歲了，看著自己都不用再找白頭髮了，母親能不老嗎?!
唉，親愛的母親，
女兒的心也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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