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貴族

最後的貴族

外地人不知道,連很多上海人也不知道,紹興路才是上海的文化中心。

紹興路東起瑞金二路,西至陝西南路,短短五百米的一條小馬路,彙集了上海新聞出版局、上海崑劇團,上海文藝出版集團、《故事會》編輯部也在這裡。因此說這裡是上海的文化策源地,當之無愧。

也因此,這條小小馬路的弄堂裡藏有上海最多、最有味道的個人小書店。這些小書店,大多沒有顯眼的門臉,主人並不指望做成怎麼樣的大買賣,只是依自己的心願,在一個角落裡保留一片淨土,選書上完全照自己的口味來,並不去跟市面上的暢銷書,你若是對的人,推開門發現這麼一個小小的書店,裡面擺放的書全部擊中自己隱秘的愛好,描繪出自己靈魂形狀,那種驚喜,簡直無以復加。

推開一扇有年頭的門,進到這麼一間近似民宅的小書店裡,滿滿當當全是書。書店總是靜悄悄的,主人在,也是在一角安靜看書,並不招呼來客。間或一隻小貓伏在書堆上瞌睡。讀書自古以來是一道窄門,人選書,書也選人。有人在門外張望一下,就轉身離去;進了門,越走越遠越走越深的人,大多從不後悔。他們中,也有人會變成熱心的傳道者,但大多數,只是安安靜靜,一本本書,都是許多業已消逝的肉身留下的靈魂,在這麼多有趣的靈魂面前,由不得人不沉靜下來,謙遜起來,漸漸忘記了行動和言說的必要。

…………

重光在這條路上開書店已經十年了。

上世紀初,民國時期,上海繁華的頂點,多賴江浙一帶巨賈鄉紳的輸送,上海聚集了中國最多根基深厚的世家子弟,那是一個回首往事如煙的年代。建國後,這些書香世家的子弟,因師承有出處的文化素養,大多進了上海各處文化單位。

重光的祖上原本是南潯的名門望族。他祖父母那一代搬來上海,父母解放後在上海文化系統幹了一輩子,經歷了歷史的洗禮,謹言慎行,小心地保留著一塊精神上的自耕地。父親從小教他聲律啟蒙,因此重光在現在的年輕人當中,少見地居然會做幾首律詩。

他家就在紹興路上,祖上留下的房產經歷過運動的洗禮,已經散失大半,只留下這棟小樓。他父母住二層,他住三層,一樓一間做起居室,還有沿街的這一間就開了書店。昔日的富貴已成雲煙,但祖輩留下的底子,也還夠一家人過得不至於捉襟見肘。

雖說衣食無虞,這一家人運氣卻不見得好。他幼年時患過小兒麻痺症,以致有一段時間左腿瘸得厲害,後來做了手術,好不容易治得差不多了,仔細看現在仍然左腿要比右腿短那麼一兩寸。雖是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但孩童時期其他孩子嘲笑的聲音還留在他的腦海裡,令他多少變得內向羞澀。已經年過三十,仍然沒有成功結婚,常年和書相伴,更加深了這一傾向。有鄰居介紹的相親對象,見過一兩面之後給的反饋都是,這個人過於少年老成,缺乏活力,不足以託付終生。此時他父母已經衰老,母親高血壓,父親糖尿病,三天兩頭就要跑醫院,幸好瑞金醫院就在紹興路東頭,他作為獨子,不得不隨侍左右。因此鄰居看到的,就是互相依靠的一家人,秉承無為之道,就跟他們家二樓每天飄出的中藥味一樣,安靜低調,鄰居都說他們是這條路上的隱者。

…………

重光從小愛讀書,浸淫久了,成了半個行家。雖說他讀書時也不出挑,只讀了個本市的三流大學,但在文學方面的造詣,也是經過常來店裡逛的《豐收》雜誌的編輯們蓋過章的。《豐收》是國內數一數二地位尊貴的文學雜誌,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曾是無數青年神往的聖壇。編輯中有一個叫餘聖的,更是跟重光稱兄道弟,成了好友。

餘聖三十五歲左右,正是一個成年男子向著他一生輝煌的頂峰進發的黃金年代。他相貌堂堂,腦瓜靈活,志存高遠。過去曾經是老家小城一個水泥廠的工人,靠著發奮創作,得到了滬上第一等學府某位名師的垂青,做了他的入門弟子,畢業後順利成章進了《豐收》,他勤於筆耕,在文學界已經是小有名聲,也收穫了不少崇拜者。

近來,餘聖來重光這裡閒聊的時候,常常憤憤不平地發牢騷:“我們這雜誌,雖說名聲響,一個月就那麼幾千塊工資,收入實在有限,雜誌走高端路線,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現在又不是文學的年代,銷量也在萎縮,眼看要只靠財政撥款撐下去了。”他吸了一口煙說:“家裡老婆也整天在耳朵邊唸叨要換大房子,有朋友勸我去做書商,我倒是要考慮考慮。”

說完他把一摞投稿信交給重光:“又來一摞,上次你幫我回的信,反響不錯,這次還是拜託你了!”

餘聖推門而去。自從他和重光混熟以後,他發現重光在文學鑑賞方面有過人的眼光,便時不時帶幾篇讀者投稿來與他分享。重光看多了書,各種文學流派瞭如指掌,技巧方面竟然也能分析出一二。他也不像餘聖他們,每個月對著幾百封投稿信已經麻木,他以孩童般好奇的目光讀這些來稿,甚至能不時給出寫作上的建議。餘聖照他說的回信之後,竟有幾位回來感激不盡的信。因此餘聖益發偷懶,每個月直接提幾捆投稿信來,讓重光代為回覆。

…………

最近幾個月,一個筆名明珠的投稿人引起了重光的注意。她在自我介紹裡說,自己在一家國有銀行坐櫃檯,但是喜愛文學,很後悔沒有從再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創作,還好現在為時不晚——每當她坐在櫃檯窗口前,在等待一個又一個叫號的間隙,常常忍不住想,難道自己這一生就要做一個流水線機器嗎?這一筆一筆的錢,經她的手,流向金庫或者散入民間,她只不過是一個經手人,跟一個傳送帶沒有兩樣的。當然,那些紙幣上想必留下了她的皮屑,她的DNA,但是沒有人會注意,幾年以後,這些紙幣將會回收,連同她留下的不為人知的痕跡。

他們銀行櫃檯每天教好要叫上幾百個,她每天面對這些陌生人,在窗口短短几分鐘的對話,她固然已經成了防彈玻璃背後的一個符號,那些陌生人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成了面目模糊的符號。最終這一切,或許將會以機器和機器的對接來代替,這麼一想,完全覺得自己是在浪費生命。為了至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不一樣的痕跡,她開始寫作。作品還稚嫩,但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得到編輯老師的指點。

重光喜歡她那段自我介紹,也喜歡她作品中流露出的感性。她似乎感覺神經靈敏,擅長各種通感的比喻,讀她的文章,重光瞬間感覺自己已經鑽進她的腦中,跟隨她的視角在大街上晃盪,碰到有趣之處,與她對視會心一笑。

重光給她回信,鼓勵她說,她的作品獨具特色,看得出很有寫作的天賦。他又給她幾條建議,建議她先選定一個自己最鍾愛且擅長的文體,努力一段時間,寫作固然需要天分,但練習也非常重要,不練習簡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潛力。

當然他這封信是以餘聖的名義寫的。他把明珠的作品拿給餘聖看,餘聖看了一眼丟在一邊說:“小女人文章。”重光提醒他說,張愛玲寫的也是小女人文章,這個作者雖然還是新手,但是語言上已經有自己獨特的氛圍。餘聖說:“這樣的人多了。你要是感興趣就點撥點撥她。有好的作品再說,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一般好,是非登不可的那種好,畢竟現在幾乎沒有文盲,人人都以為自己能當作家,寫字的門檻太低——你懂的。”

明珠很勤奮,她馬上又寄來了新的習作。這幾個月她保持著一週交一篇作文的頻率,令重光也不禁佩服起來。她擅長寫自己周圍的人和事,目光敏銳,重光這段時間去銀行辦事的時候也不由自主以明珠的視角來觀察起櫃檯的尺寸天地起來。他第一次仔細打量櫃檯裡穿著制服的櫃員,第一次跟他們目光接觸,看到二十多歲的女櫃員,他甚至開始猜測這個會不會就是明珠。不對,在他的想象中,明珠的眼睛肯定不是這般毫無感情的,那是一雙帶著童真又略帶狡黠的眼睛,那雙眼睛有一個奇妙的主人。

重光了解《豐收》雜誌用稿的要求和編輯的偏好,他將這些技巧一點一點暗示給明珠。比如主編偏愛聰明外露的短篇小說,餘聖偏愛知性色彩而不重感情,這些極為微妙的技術上的捷徑,明珠也都很快領會。於是沒多久,重光再次拿著明珠的投稿建議餘聖看一看,餘聖看完之後沉吟片刻,說:“果然是好文章。作者是女的吧?還很年輕吧?在這一類型的作者中倒是佼佼者。也許我正需要這樣的作者。”

餘聖的文化公司已經籌備得七七八八,現在他需要網羅一批能寫的作者。也許這個明珠能帶來驚喜也不一定。明珠的這篇短篇小說刊登在下一期的《豐收》上,獲得了不少溢美之詞。餘聖於是找重光說,要不然約這個明珠一起聊聊,看看是不是可以培養培養。

…………

他們跟明珠約在旁邊一家咖啡店見面。他們坐在靠窗邊的座位,只見一個身材瘦削長裙搖曳的女孩推門進來,咖啡店裡只有他們兩個,女孩就徑直走過來,問是不是《豐收》的餘聖先生。

跟重光想象的一樣,明珠真的有一雙表情豐富的眼睛。紹興路上終年綠蔭濃厚,即使是白天,咖啡店帶著大燈罩的燈也亮著,在玻璃上映出一排燈影。燈影和綠蔭的明暗濃淡中,映出明珠的面孔,像一幅印象派肖像畫,置身於似水流年之中。重光坐在最靠裡的位子,他不敢直視明珠的面孔,大多數時間在聽餘聖侃侃而談,眼睛餘光就從玻璃裡打量著明珠。偶爾對上眼睛,他發現她的眼珠近乎琥珀的顏色,又像是某種貓眼,在光照下是通透的。因為通透所以像是看不見底的湖水,如果沉入其中恐怕就回不來了。

他藏起自己的左腿,到餘聖談話結束明珠說再見,他也沒有站起身來相送,生怕自己在她面前露了餡兒。餘聖對明珠介紹說重光是自己文學上的良師益友,並沒有提明珠的回信都是重光寫的。見過明珠之後,餘聖有些興奮,他對重光說:“這女孩兒,不錯,心誠,感覺好,還有範兒,雖說現在有點土。就作為我的第一個項目吧,包裝一下,以今年度的文學新人為目標,你幫我繼續盯著!”

………

餘聖的計劃是幫助明珠儘快在各大知名平臺發表作品,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起名聲,最好能進入一兩個獎項的候選,到今年年底,他的公司也籌備差不多了,到時宣佈明珠是他的獨家簽約作家,出版她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

為此他已經請來一個時尚雜誌的前內容總監,對明珠的文風和公眾形象做出改造建議。明珠擅長的是都市題材,時尚雜誌前內容總監建議她在題材選擇上不要太虛,儘量貼近生活,時不時蹭個熱點;他幫她在微博上申請了加V,內容以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為主,要有一絲幽默,又有一絲睿智,還要有一絲藝術家的清高,頭像也是精挑細選,符合大眾對女作家的知性想象。明珠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

餘聖把自己在文化圈的好友也都慷慨地介紹給明珠,在這個圈子裡,行走江湖,一半靠實力,一半靠面子。喝過幾頓酒後,大家都成了好朋友,儘管在網絡時代,好友的一切互動都體現在社交媒體的轉發和點贊上,光是這樣就夠了,沒有幾個月,明珠已經成了有人在網上議論的後起之秀。

明珠對寫作毫不鬆懈,她依然保持著每週出新作品的頻率,她的新作依然被餘聖拿到重光這裡來。餘聖說,自己沒有空,希望重光來給她的作品把關,以後請他當他的新公司的內容總監。對於重光來說,這簡直是求之不得。他後來又跟著餘聖見過明珠幾次,但他都不太敢跟她搭話。

另一方面,行動不是他的強項。那些意志堅定、行動力滿滿的阿爾法男形象,重光與他們相差甚遠。他的世界是充滿懷疑的、意念化的,因為思考過多,而錯過了行動的時機。他也難以理解,毫不遲疑的行動必然秉承了非黑即白的判斷,手起刀落,其中有多少濫殺無辜,阿爾法男們想必並不在意。但是重光還保留著這層溫柔。他想起那句歌詞,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自己經濟上並不算富足,樓上又是整天籠罩在中藥味的,莫非要叫明珠風華正茂就泡在藥罐子裡面嗎?他陷入了那種“我想但是我不能”的悖論之中,被一種莫須有的未來擋住了去路。他也看過一些“男人的生存策略”之類的文章,裡面說男人是不應該畏懼結果的,重要的是把所有人拉過來,讓他們或主動或被動地做你的盟友。也許行動真的意味著一切。但重光還是做不到。

他們兩人已經換成了郵件聯繫,隨著重光對明珠的傾倒,他已經很難對她的作品再提出什麼意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明珠在不斷進化。她就像動畫片裡的雅典娜女神變身,重光眼看著她一件一件穿上盔甲、護袖、護膝,光芒四射,從此以後世人只能仰望,包括他自己。可惜他連聖鬥士都不是,甚至無法並肩站在她身邊。

但是明珠自己並不這麼覺得,她對自己的文學引路人餘老師(實際是跟她通信的重光)十分感激。漸漸地給他寫信成了她一週的重要工作。她滿腦子被這件事佔據。只要手上沒在做事,她總在構思這周的小說,猜想餘老師看到後的反應。他會喜歡嗎?他的影子逐漸跟她對文學的熱情融為一體,她的小說裡男主角也都越來越像餘聖。

她也忍不住在郵件裡跟他說起自己的生活瑣事。一開始她小心翼翼,慢慢每次都能得到回應以後,她變成了一個話癆,走在路上看到一棵好笑的歪脖松樹,她也要拍下來發到餘老師的郵箱(實際是重光的郵箱),與他品評一番。

重光樂在其中。明珠對他開了一扇門,以前他只是透過玻璃窗看進去而已,現在她邀請他隨時來玩。他把她的郵件設為最優先等級,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查看郵箱裡有沒有新的郵件。他慢慢地將自己內心最細膩的部分也透露給了明珠,明珠有一天在郵件裡說:“您的外表和內心還真是有點對不上號呢。”重光都差點忘了自己扮演的是餘聖,言多必失,他告誡自己不要陷進去太深。

…………

有一次餘聖跟明珠見面,照例拉上重光。明珠笑問:“餘老師上次說的媲美普魯斯特吃過的瑪德琳蛋糕的是哪一家?”這是重光在郵件裡提到過的,餘聖當然接不上話,重光馬上給他解圍:“陝西南路上的那家紅寶石。”話出口才醒悟不該搶答,明珠已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餘聖處事待人親熱高調中透露著一絲無情,跟明珠在郵件裡看到的那個人很不一樣。比如郵件裡那個人發表看法總是猶猶豫豫,愛用“我想”“我認為”“也許”,餘聖卻總教她人多的時候務必要引人注目,不要害怕暴露自己的觀點,世界上沒有完全正確的觀點,但不管哪種觀點自有自己的擁躉,只要能夠自圓其說。這是一個庸眾的時代,餘聖說,要做大眾偶像並不難。說這話時,他臉上透露著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神氣。

郵件裡的那個人肯定說不出這樣的話。那個人醉心於語言織就的迷霧,曾經透露出現實生活並不重要,幻想才重要的想法,樂意做生活的旁觀者,那個人過於無害,連一花一草都不肯驚擾,這樣溫柔的人怎麼會沉迷於名利遊戲?她再次打量了一番總是在餘聖身邊話不多的重光。這個低調的男人有點不可捉摸。面對這種人,真是讓人感到束手無策。不管你多努力,都像是撞在一堵完美吸收所有外力的軟牆上,或許這正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

有幾次餘聖拉她去幾位老作家那裡拜碼頭,喝多了也曾拉著她的手說:“哎,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中年男人,老男人,多羨慕你們的青春。把你們多留在身邊一秒也是好的,讓我們覺得自己也年輕起來。出名要趁早啊,有我們在,妹妹別擔心。”明珠是想出名,但她不喜歡這種方式。她不禁有些懷疑,餘聖到底有沒有認真讀過自己寫的東西?還是自己只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呢?

為了試探真相,她以重光為原型寫了一篇小說,講一箇舊書店主人和一個女孩的心靈之約。她在小說中借女孩之口問道:為什麼有些人寧願擁抱孤獨也不願去相信一個真實存在的實體呢?這個人會哭,會笑,會生氣,會回以擁抱。這個人存在時,有豐潤的肉體,這肉體某一天也會隨著風塵消失,但在消失之前至少可以手牽著手給予空氣一拳有力的反擊。女孩問:can’t you let me set you free?

重光讀了這篇小說,有些惶恐。怎麼看起來,都是餘聖更能幫到明珠。自己算什麼呢?只是一個孱弱的男人,基因已經退化,只能將自己封閉在一個看似清高的真空裡,根本配不上她那旺盛的生命力。那天他坐在書桌前想了很久,天色漸漸暗下去,樓上又飄出了中藥香味,濃郁得幾乎要堵塞住他的鼻孔。

她得到的回信中刻意忽視這篇小說,隻字未提。於是漸漸他們通信也少了。

…………

坊間漸漸開始流傳著餘聖和新人女作家的緋聞。這一年的年末,某網絡平臺贊助的文學新人獎獲獎名單中,明珠赫然在列。

頒獎典禮之後的慶功宴,重光也去了,餘聖拉著明珠滿桌敬酒,當著各位記者朋友的面,他也宣佈明珠的第一部小說將由他來出版,希望大家繼續捧場。

明珠端著酒杯來找重光,場面話說完了之後,她忽然湊近他耳邊低語說:“我的第二部小說也有人預定了,不是餘老師,恭喜我吧。”她離開他遠一點,喝了一口酒,低聲而短促地用只有重光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個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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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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