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和妻子結婚後,我沒有繼續跟父母在鎮子上同住,而是一直住在村裡的老丈人家。兩地相距不遠,只隔了一條蠻河。

最近幾年,在這個百十戶人家的村裡,騙局層出不窮,各類騙子輪番登場,變著法兒地施展騙技。很多時候,村民們就算被騙了,往往也意識不到,哪怕是意識到了,也沒有誰願意站出來揭穿。

文章裡的三個騙局,就是例子。

明明是假藥,為啥大家都說好?

二舅年邁,這天因為腰痛,不想去地上幹活了,想在家裡休息,二舅母卻非要拉著他去看演出。

上午,外來的演出團隊就開始宣傳了。他們開著東風小卡車,在村子裡挨家挨戶地轉悠。卡車上除了兩側的廣告牌以外,還站著一位瘦筋巴骨、有著山羊鬍須的中年男人,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碗口粗的青色大蛇。

孩子們既害怕又興奮,遠遠地注視著耍蛇人。耍了一會兒後,中年男人用河南普通話說:“晚上七點半,村口王小二商店門口,有免費演出,免費的哦!不要錢,都過來看啊!”

免費演出,這對於村子裡的老老少少來說非常有吸引力。平時一到晚上,村民們也沒什麼事幹,不過是吃完晚飯,就窩在家裡看電視,有這樣的熱鬧當然要來湊了。

耍蛇人邀約後,小卡車上的音響,便放出咚次打次的《最炫民族風》,震耳欲聾。車開走好遠,音樂還在空中迴旋。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傍晚時分,乘著微涼夜色,我們一家人浩浩蕩蕩地向村口曬場進發。到了後,才發現人群早已把演出場地圍得水洩不通。我只得把孩子扛在肩膀上,擠進人群。進去就看見那名耍蛇的中年男人正趴在地上,額頭在流血,不斷地抽搐,嘴角掛著白沫。從一旁的鄉鄰處得知,剛剛中年男人表演鐵頭功,一塊青磚拍在腦門上,青磚沒破,他卻趴下了。

從後臺跑上來三個人,一女兩男。女人對著地上男人哭訴:“老了!老了,不要命了,為了這個家。還這麼硬撐,演砸了,咋向周圍的觀眾交代?”

接著她轉身又罵那兩名年輕男人,大意是,兩個兒子好吃懶做,一點也不心疼老爹,大兒子打工沒掙錢,要結婚了,沒婚房,小兒子學習不成器,找不到工作,只能讓一把年紀的老爹出來重操舊業、江湖賣藝。兩名年輕人被罵得垂著腦袋,把中年男人抬進了後臺。

我心想:主角傷了,這演出要泡湯啊。

正當我覺得沒熱鬧看要回家時,臺上的女人忽然拿出一根繩子,系在腰上,似乎還嫌繩子系得不緊,左拉右拽,緊實後,雙手抱拳,對著周圍的觀眾說:“我老公把演出搞砸了,但我不能砸場子。”

說完撿起地上的青磚,冷不丁地向額上一拍,“啪”地一聲,青磚碎了,額頭沒事。

人群愣了兩秒,隨後傳來雷鳴般的掌聲。

接著,女人又表演了菜刀割肚皮、喉頂鐵槍等“硬氣功”,引得陣陣叫好聲。待女人正要表演胸口碎大石時,中年男人突然從後臺跑了出來,制止了女人搬石頭的舉動。他額頭上的傷全好了,整個人看上去精神煥發。

他罵那女人:“你個死婆娘,老子還沒死,就來搶老子生意嗎?你會的還不是老子教你的,滾!莫給老子丟人現眼。”

女人擔心地問:“你頭上的傷咋樣了?”

“沒球的事,老子抹了祖傳的藥酒,連塊疤都沒留下。”

看到這裡,我一下子明白:這群江湖賣藝人在演戲,接下來肯定就要大吹特吹這“祖傳藥酒”了。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但是情況卻和我想的不大一樣,中年男人開始表演胸口碎大石、與蛇共舞、鎖骨鑽鐵圈等節目,始終沒提藥酒的事。

大家樂呵呵地看著,中年男人賣命地演著,女人一直在旁邊打下手,中年男人時不時罵她幾句,女人也不還嘴。好不容易到了壓軸戲,中年男人拿出一把尖刀,一下刺穿了胳膊。

我怕孩子見著血,連忙把孩子抱到胸前,不讓他看。

“大家看見沒?這可是真傢伙!”中年男人怕觀眾們不信,還圍著人群跑了一圈,讓大家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刀穿過了他的胳膊,“死婆娘,給老子拿藥酒來!”

女人端來藥酒,還沒走近,腳下一“絆”,藥酒灑了一地。中年男人上前就是一腳,把女人踹出好遠,吼:“老子養你有毛用?啥事情都幹不成。這藥酒比金子還貴,你個死婆娘這麼浪費!”

那一腳看著就踹得不輕,女人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沒動。中年男人繼續說:“還不給老子爬起來,滾進去,再端點出來!”

女人艱難地站起身,趕忙跑到後臺端藥酒去了。

中年男人手臂上插著刀,雙手抱拳,四方作揖:“各位,對不住!對不住!今天表演太掉面兒,我也豁出去了。哪位身上有傷,或常年風溼什麼的,我免費把這藥酒作為賠禮給你們試用。”

人群安靜了幾秒,沒人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中年男人見沒動靜,手伸向了胳膊上插著的尖刀把,氣運丹田一聲吼:“各位,看了,我要把這刀拔出來,再用這祖傳藥酒療傷,很快胳膊就會完好如初!”

中年男人一運氣,尖刀拔了出來,刀刃上還有血跡。隨後,他手蘸藥酒在傷口處“唰唰唰”抹了幾下,又“啪啪啪”拍了幾下。給眾人看,果真,胳膊上連個縫兒都沒看到。

我雖不知具體的關竅在哪裡,卻知道這是障眼法、是魔術。可我知道,並不代表其他人都知道,不多一會兒,有個村民站了出來,說他有風溼,希望治治。

中年男人手蘸藥酒,在那人背上抹了幾下,那人說:“感覺背後熱乎乎的,舒服。”

接著腿上有病的、背上有勞損的人都上了來,要求中年男人給他們抹藥酒治病。二舅也上去了,說自己腰疼。

這時中年男人卻不幹了,說:“各位,這麼多人,每個人都上來,還不把我給累死。我這藥酒這麼金貴,免費供應也不是辦法。大家說,我收點成本費好不好?”

見要收錢,二舅猶豫了,那幾個想要上前體驗的村民也收回了腳步。中年男人似是早有準備,轉身和倆兒子合力從後臺抬出一個藍色大塑料桶,打開後,濃烈的藥酒味兒瀰漫開來。

“你們看!”說著,男人便從大桶裡掏出了一條藥酒泡過的大蛇,然後又從裡面掏出了穿山甲、熊掌、靈芝、豹膽等東西,“大家看看,為啥說它一兩比金子還貴?就是因為有這些珍貴的藥材泡在裡面,這藥酒可是彙集了十幾樣東西的精華。”

有人問價錢,男人答:“這藥酒一兩和金子一個價,少說也得千八百的。但我和各位有緣,大家又大老遠地跑到這兒看我演出,現在一兩就賣280吧。”

沒有人回應。剛剛背上抹了藥酒的人猶豫了半天,問:“能便宜點不?”

中年男人咬咬牙:“你是第一個上臺試藥的,要便宜也只給你一個人便宜,200一兩!”

那人還是嫌貴:“這一兩藥酒,就這麼一點點,都不夠抹一次的,太貴了。”

“88一兩,不能再少了!” 中年男人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那人心動了,買了半斤藥酒。中年男人先是把玻璃瓶放在電子秤上稱重,然後又親自從大桶裡舀了快6兩藥酒遞給那人。

之後,中年男人什麼也沒說,招呼兩個兒子收拾東西就往車上搬,把圍觀眾人都晾在一旁。女人不幹了,拉著他問:“怎麼就要走呢?”

中年男人說:“我都88一兩賣藥酒了,還不走?”

“別人都還沒買呢!”

“不賣了,我只賣給那一個人,虧本了。”

女人終於爆發了出來:“你罵我,打我,我都忍了,現在你居然要走?大兒子的婚房咋辦?一家老小的生活咋辦?到處走村竄鄉開車的油錢咋辦?”

“去下個村子,藥酒準能賣得出去。”

女人哭了起來,中年男人又開始罵“死婆娘”。就在男人又要打女人時,人群終於動了,好幾個村民走了出來,表示願意買藥酒。

一番討價還價後,中年男人還是以一兩88元的價格“虧本”賣。見好幾個人都買了,有需要的人紛紛行動起來。丈人丈母孃也心動了,他們常年在地裡勞作,有頸椎病和背部勞損,也想買藥酒抹抹,我和老婆極力勸說才阻止了他們。

很多村民手頭上沒那麼多錢,便折回家拿錢,二舅媽便是拿來880元,買了一斤。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我事後老琢磨騙子的套路:男人鐵頭功表演失敗,他老婆上前頂替,他再次上臺表演“刀插胳膊”等等,環環相扣,漸漸攻破村民的心防,才讓這場騙局得逞。

我把這話和家人說了,卻招來了責罵。丈人丈母孃很是遺憾,因為聽聞村民都說那藥酒好,特別是二舅,他抹了藥酒第二天就能上工地幹活了。他們說,要不是因為我的阻攔,恐怕現在身上的頸椎病和背部勞損也能根除。

我特地去問二舅,那藥酒真有那麼好?二舅說是真好,抹上去熱乎乎的,晚上睡覺也香。

或許在村民心中,覺得出了錢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再加上那藥酒可能有點效果,他們就把藥效放大了。

想到此我不禁感嘆,農村真是一個富礦,這次的江湖藝人的設局,一晚上恐怕能騙好幾萬吧。

不光老人,年輕人也會著道

那之後,我特別留意了這樣的騙局,發現還真不少。

有的騙子說自己信佛、行善,所以賣藥的時候順帶送“大師開過光的金佛”;有的騙子賣高價高壓鍋,順帶送人雞蛋……一般騙子行騙設局,先以小恩小惠聚集人氣,許多村民為了免費領取鍋碗瓢盆、衣架、洗滌劑啊等等就去了,只要是去了,被騙子一說,很少有不著道的。

一輛東風小卡車再次出現在了村中。當時家裡只有我老婆在,我在距家25公里的地方上班,晚上才能回來。

小卡車沿街開著,放著大喇叭,宣告可以免費測水質,只要大家帶著家中的水來,還能免費領取一瓶洗滌劑。很快,村民們就被吸引到了村頭的四奶奶家。

四奶奶家寬敞,門前還有遮陽棚,那輛東風小卡車就停在那裡,上面下來了三個年輕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穿著廠服,頭頂還有些微禿,他拿著裝有水的透明玻璃杯,對大家說:“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哥哥姐姐們,你們好!我是水質監測工程師。大家請看,這是我們自來水管裡的水,其實這水裡充滿了汙染物。”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揹包裡掏出一個帶著四根細鐵棒的儀器,連了電源後,他把一根細鐵棒放在水杯中。很快,水杯裡的水就渾濁變黑了。

圍觀的村民們不信,因為那杯水是他拿出來的,並不是他們拿來的。再說,村裡雖然有人家裡裝自來水管,但是大多數人還是打井,吃地下水。戴眼鏡的年輕人見大家質疑,也不著急,讓隨行的另外兩人把大家拿來的水杯分別貼上名字,然後一一測試。

測試下來,基本上拿來的水都變了顏色。

我老婆從家中端來兩杯水,一杯是井水,一杯是飲水機裡的水。不一會兒後,輪到她測試了,一杯水渾濁變黃了,另一杯還很清澈。

眼鏡年輕人說:“你這水還不錯,另外一杯水就不行了,汙染很嚴重。”

我老婆就納悶了:這儀器確實有效果。

很快,大家帶來的水都測試完了,有的變成了黑色,有的變成了黃色,還有的變成了銀耳湯似的渾濁的顏色。

見大家反映不錯,那個年輕人的話匣子打開了:“檢測結果表明,現在的水環境汙染特別嚴重,尤其是你們家裡的飲用水。聽說,蠻河上游馬上又要建化工廠了,雖然關停了造紙廠,但還是有很多汙染企業存在。再說,還有上游居民的生活垃圾、人畜糞便啥的,死豬、死貓子、死狗、化肥農藥,這些都會汙染水——但,大家每天都在喝這樣的髒水!”

說著,眼鏡年輕人提起桌上的一杯黃水,唸了上面的名字,是一位大嬸家的水。

“大姐,請看,知道它為什麼變黃嗎?”見大嬸不回答,他繼續說道,“這些就是死豬、死貓的分解物。大家發覺沒有,扔到河裡的動物屍體,過幾天去看就沒有了,它們去了哪裡呢?全都分解了,滲透到了地下,汙染了地下水。”

隨後,眼鏡年輕人又拿起了一杯黑色的水,指著水中黑色的漂浮物:“這些全都是農藥化肥的殘留物。大家想想,每天都將這些髒東西吃進肚子裡,不得病才怪呢。”

說完水質的汙染後,年輕人開始說起了調皮話:“這健康啊,非常重要。我們村裡老年人不少,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為啥說老人是寶貝呢?因為老人在家要幫兒子兒媳帶孫子,還要辛苦勞作,如果老人們不健康了,還是不是寶?搞不好,在外打工的兒女還要回來照顧,成了一個累贅。所以,你們的健康,你們身邊孫兒孫女的健康,特別重要。”

年輕人左一聲“大姐”右一聲“大哥”,和鄉親們親近起來。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聊起了自家水質,其中一位村民問:“這黃色的水和黑色的水,哪一個水質好些?”

眼鏡年輕人一怔,說:“您家的洗碗水和洗衣服的水,哪一個能喝呢?”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見氣氛到位,眼鏡年輕人跳上小卡車,把車廂內的紙盒打開,指著裡面的機器說:“這是養生一體茶吧機,不僅可以淨化水,還倍有面兒。給家裡置辦新物件,如同丈母孃第一次見未來的女婿。大家看看,我們這養生一體茶吧機咋樣?漂不漂亮?美不美?它……”

年輕人話說得一套一套的,全說到了村民的心坎裡,但就是沒說價格。有人憋不住了,問價錢,年輕人說:“這可是大廠生產的,用的都是進口零件,價格嘛,這裡有二維碼,掃了就知道了。”

有些會用手機的中老年人掃了,我老婆也掃了,很快就出來一個頁面,上面有茶吧機的國內統一售價:5160元/臺,有紅色、金色、白色等好幾種型號,還有“五級過濾”的詳細解說,以及各種功能介紹。

看到二維碼掃出來的價格,大家嫌貴,年輕人說:“不貴不貴,我們不是這個價。為啥這國內統一售價5千多?因為這茶吧機以前都是在大城市裡賣的,國美、蘇寧裡都有。大家想想,在大城市裡賣是不是要出租金?大城市寸土寸金,這價格裡面有兩千多塊是租房錢。我們現在是上門直銷,所以房租錢省了,現在每臺只賣2610元。”

這價格,一下就減去快一半,大家都有些心動。年輕人又繼續說:“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國家政策的福利。國家通過調研,知道廣大農村水汙染嚴重,於是就出臺了一個政策——為了推廣全民無汙染飲水計劃,國家希望這養生一體茶吧機能走進千家萬戶,按政策決定,每臺茶吧機補貼600元。現在,我們的售價是2010元,2000塊錢就能裝上一臺。”

村民們有些心動了。這時,四奶奶說話了:“我家之前花了一兩千塊裝了一個淨水機,在廚房用,你這個放在客廳裡用,也蠻好。”

年輕人順杆子上架:“當然好了,放在客廳裡不僅實用,還很漂亮上檔次,這樣優惠的價格別處再沒有了,大嬸,您這是在享國家的福啊。為了您的健康,說什麼也得裝上一臺!”

四奶奶笑呵呵地說:“那裝!”

三個年輕人不一會兒就把茶吧機裝好了。小卡車上只有一臺茶吧機,四奶奶家裝了,其他人就沒有了。這會兒,一直圍觀的村民,有好幾個也跟著要裝,年輕人讓他們不要著急,立馬讓另外兩人去鎮上拉,並告訴大家,鎮上有家電器店是售後服務點,茶吧機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去店裡終身維護。

我們這村離鎮子很近,十幾分鍾後,小卡車就拉了好幾臺茶吧機回來。

老丈人也想買:“我和你媽說好了,我們出錢買,給家裡裝一臺。”

老婆立刻給我打電話,得知家中要裝茶吧機後,我馬上點開老婆發來的二維碼頁面,一看就發現了問題——頁面上的茶吧機根本沒有標明商標和品牌,我趕緊對她說:“等等,先別裝,等我回來再說。”

“什麼事情你都反對,沒有一次是順著我們意的。你是想讓我們每天都吃裡面有糞便、有腐爛死豬子、有化學農藥的髒水?!”

“等等——”

還沒等我說完,老婆就掛斷了電話。

我著急了,馬上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這款養生一體茶吧機,出來的頁面裡,最貴的也不過才700多塊,模樣還比老婆發來的高級。我又搜了淨水器原理,也截圖發給老婆,並再次撥打老婆的電話,囑咐一定別買。

那頭,年輕人已經在催了,他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到了我的耳朵裡:“姐,那我們現在就幫您家裝了啊。”

這時,老婆終於冷靜了下來,對年輕人說:“等等,我老公回來再決定吧。”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事後,我專門瞭解了一下那個測水質的儀器。

它叫水質電解器,也叫固體沉澱促進儀,是通過電解水中的導電粒子(礦物質)來查看水質,它只能用來驗證這水是不是純淨水,而不能驗證水質的好壞。水變顏色,是因為自來水和井水裡富含的礦物質,攝入一定量的礦物質反而會對人體有益。

這次的茶吧機騙局,我們這塊兒一共有四家受騙,二舅家也裝上了一臺。這三個年輕人一上午就在村裡賺了近6000元,這可比一般的打工和做生意強多了。

我回來後,把分析的結果和家人詳細說了,他們才漸漸明白過來。我想把這個和二舅也說說,丈母孃阻攔了我:“他家裝都裝了,現在去揭穿,這不是讓你二舅二舅母鬧心嗎?”

把老人哄開心了,藥就好賣了

說起我老丈人,他身上也有一個騙子們佈局的長線騙局,那就是免費“坐電椅”。

“坐電椅”,也叫電療法,行騙團體會在鎮子裡租一個門面,放上幾十臺電療椅子後開始大肆宣傳。按他們散發的傳單上講,這個可以治療頭痛、失眠、便秘、高血壓、糖尿病、骨關節炎、更年期綜合徵等等疾病,只要是中老年群體容易得的病,全能治。而且去坐電椅,每天還有雞蛋可領,有時候還會發毛主席胸章,總之把這些老年人哄得開開心心的。

丈人上了年紀後,不出去打工了,成天就守著一畝三分地,做完了地裡的活,就在家中看電視劇,沒事可幹,直到他迷戀上了“坐電椅”。

我們雖然知道那是個騙局,但希望丈人平時能多出去走走,再加上他的錢都是丈母孃管著,騙子就算騙,也翻不起什麼大浪,於是就同意了他去“坐電椅”。

沒想到,一“坐電椅”,丈人的精神來了。每天一大早,就相約隔壁偏癱腿瘸的餘老二去鎮上坐第一批電椅。村子距離鎮子有三四公里,他們風裡來雨裡去,就連下雪天也不耽誤。發展到後來,一天要去“坐”上好幾次。丈人一改以往頹廢的精神面貌,說話有勁了,幹活出力了,這些變化我們都看在眼裡,想著,反正沒什麼損失,就讓他天天坐好了。丈人還曾邀請丈母孃一起去“坐電椅”,丈母孃不幹,覺得那玩意兒沒用。

直到有天,他氣沖沖地回來,直接找到丈母孃開始吵架。

“為什麼不給我錢?我想給孫兒買點藥都買不了,還有你那頸椎病,什麼時候才能好?人家那是西藏秘藥,對頸椎病有奇效。你給我取3000塊錢來,我買回來給你用。”

丈母孃納悶,老頭子以往“坐電椅”回來都是高高興興的,怎麼今天大變樣。一問,才知道原因。

“坐電椅的在賣藥,人家餘老二已經買了,花了大幾千。”老丈人誇起藥的好來,“那藥餘老二用了直說好,抹在他那瘸腿上後,很舒服,說很快就會恢復。還有一種藥,叫什麼藏密枇杷膏,小孩一喝咳嗽就好。都是西藏秘製的藥,好著呢!你給我錢,我買些放家裡,慢慢用。”

丈母孃火氣冒頭,一頓臭罵回絕了老伴的要求。 丈人想不明白,明明大家都說好,自己也覺得好,為什麼家人就是不給錢讓他買藥?

最終,他找上了我:“你給我點錢。”

“你成天有吃有喝的,要錢做什麼?”

“我都有兩個孫兒了,還沒有給他們買過玩具,我拿錢給孫兒買玩具。”

我想著老丈人也確實可憐,每月的退休金全被丈母孃拿了去,平常連去鎮上吃碗麵的錢都沒有,他對孩子們的這片愛心,我很感激,於是就偷偷給他塞了200塊錢。

我也想到了他可能會被騙,但一想到餘老二花了幾千塊去買那些藥就打消了念頭,老丈人手中這點錢,應該不值得騙子下手。

可事實是,他還是被騙了。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那天傍晚,丈人笑呵呵地捧著一大堆藥回來,像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今天做活動,便宜,還送了這麼多免費的藥給我。”

“你哪兒來的錢買藥?”我問丈人。

他向我擠眼睛,那表情告訴我,他把那200塊錢拿去買了藥。

“你不是那是要給孫兒買玩具的嗎?”

老丈人表情有些尷尬,擠眉弄眼,示意我不要喧譁,別讓家裡的其他人知道。

我的聲音確實有些大,老婆抱著老二在門外散步沒聽見,廚房裡正在做晚飯的丈母孃倒是聽見了,走過來問怎麼了,我正準備回話,老丈人搶先回答:“沒事,沒事,你看這藥,全免費送的,好著呢!我孫兒得了感冒什麼的,可以喝這藏密枇杷膏,一喝準好。還有這膏藥是治療頸椎的,你的頸椎……”

老丈人的話匣子打開了,我也不打算拆穿他,反正以後不給他錢就是了。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前幾天,我大兒子感冒咳嗽,吃了醫院開的藥總不見好,老丈人就興致沖沖地把他珍藏的藏密枇杷膏拿了出來:“給娃吃點這,上次我感冒咳嗽,一吃就好。”

我懶得辯駁——上次得病是掛了好幾天吊瓶才沒事的,他是吃了這藏密枇杷膏,但是越吃病情越嚴重,如果不是掛了吊瓶,恐怕現在還在咳嗽。

見我沒說話,老丈人來勁了:“給娃吃這藥,一吃準好,聽我一次,準能好。”

看著那包裝低劣的枇杷膏藥瓶,我火氣上了頭,一把接過藥,走出門外,把藥扔進了垃圾桶。

“那是假藥!”我也不管老丈人的自尊心了,大聲說了出來。

老丈人聽後,一下子沮喪了起來,這天晚飯都沒怎麼吃。

晚飯過後,我在院中洗罷了碗,進屋想要看看大兒子病情怎麼樣時,卻發現老丈人正沮喪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裡放著他最愛看的打仗電視劇,而他卻低著頭,手裡捧著我扔掉的藏密枇杷膏,自言自語:“明明就是好藥,幹嘛說是假藥呢,明明就是好藥……”

那天深夜,丈母孃把那些藥扔出去好遠,老丈人再也沒撿著。

新時代農村,騙子的“富礦”

就在前幾天,又有小卡車進村子裡轉悠,車載大喇叭大聲播報著:“開會啦!開會啦!只要參會,就能領取精美禮品……”丈母孃和老婆跑去看了看,領回了兩個鋁盆。

我在廚房裡數了數,加上她們娘倆這次帶回來的,家裡已經有騙子們給的8個鋁盆了。

老丈人的藥被扔掉後,依然每天去“坐電椅”,丈母孃管得緊,除了早飯錢之外就沒再給過他零花錢了。老丈人開始有意無意地問我要錢,我沒給。

生活還是如往常一樣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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