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皇叔太美貌

【一】

曾經有算命先生對阿陵說過這麼一句話——你如果死了,那一定是吃死的。

後來阿陵就進了皇宮,成了皇帝的御膳宮女,距離她人生最美滿的結局只有一步之遙。

所謂御膳宮女,說白了其實就是替小皇帝試毒的,再形象化一點來講,阿陵在小皇帝眼中就是一根人形銀針。

嗯,還是全自動的。

事實上,小皇帝看阿陵很不順眼,因為他懷疑阿陵對他英明神武的皇叔有不軌之心。

於是他將手邊的一盤糕點狠狠地摔到阿陵面前。

阿陵心痛地看著那一片狼藉:“真浪費啊。”

聽著阿陵那無比心疼的語氣小皇帝就更氣不打一處來,他覺得自己身為天子的尊嚴像那碟子一樣碎成了渣渣!

他用稚嫩的聲音吼道:“陸阿陵,你的人生除了吃還有沒有點別的追求?”

阿陵從善如流道:“還有你皇叔。”

這話惹得小皇帝氣得咳嗽起來,見他咳得厲害,阿陵便自顧自地端起了一盅湯,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覺得無礙,才端到他的面前。

小皇帝趙安陽哼了一聲,正準備張嘴,卻發現阿陵的手一抖,竟將那湯灑到了地上。

“你……”他正待發脾氣,卻瞧見阿陵面色有些蒼白,幾乎是眨眼之間,就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自眼前一晃而過。

待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最親愛的皇叔趙九章雙手摟著阿陵,面無表情道:“湯裡有毒。”

自己的臺詞被某人搶了去,阿陵翻了個白眼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

當然,暈過去之前她也沒忘記緊緊摟住那覬覦已久的趙九章白嫩的脖子。

【二】

阿陵自然沒有被毒死。

笑話,你見過被毒死的銀針嗎?

阿陵當年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從皇宮地位最低微的宮女一路扶搖直上成為皇帝貼身的御膳宮女,靠的並不僅僅只是她吃貨之名。

她靠的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對毒物的敏感性和抵抗力。

阿陵是在三年前的某個秋高氣爽的傍晚一戰成名的。

彼時鎮國將軍出征討伐南疆國凱旋而歸,前來議和的南疆國使者卻在宴會的中途命人搬來一桌子美味佳餚,挑釁地朝小皇帝拱了拱手道:“聽聞秦國能人異士甚多,恰巧在下有一難題,這桌子上有某道菜被下了毒藥,不知秦皇是否能為在下解惑。”

此言一出,四下譁然。

那時初登帝位年僅九歲的趙安陽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個哈欠,撇了撇嘴沒說話,一旁的趙九章卻挑眉道:“這有何難?”

話音剛落,他便伸出食指胡亂在大臣的坐席中點了幾下道:“你,你,還有你,一人去吃一道菜,沒死就繼續吃。”

被點名的那幾個大臣嚇得連滾帶爬地從坐席裡出來高聲求饒道:“攝政王饒命啊!”

阿陵就是在這個時刻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看到那一桌子佳餚眼冒綠光,突然就撲了過去,好一頓狼吞虎嚥。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來阿陵已經吃到了桌子中央的那道金絲酥雀。

大內統領按著腰間的劍正準備出擊,趙九章卻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制止了他的動作。

阿陵油膩的手抓起那酥雀只啃了一口,便皺了皺眉,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好足夠讓身邊的南疆國使臣,以及趙九章聽得清清楚楚:“好好的肉,幹嗎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完她一絲猶豫都沒有,兩三口將那巴掌大的雀兒啃得乾乾淨淨。

看到阿陵的這一舉動,趙九章突然笑得意味深長。

在阿陵幾乎解決掉那桌頂成年男子六個人食量的食物時,一直提不起精神的小皇帝突然指著阿陵叫了一聲:“皇叔,朕想起來了!她就是當初用一個饅頭將朕賣了的醜八怪!”

趙九章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阿陵的動作,依舊笑意盈盈。可不是?他也對當初那個抱著他的大腿,要對他以身相許的女人記憶猶新,又怎會認不出她來。

回憶起傷心往事,小皇帝氣得臉鼓成了個肉團:“真不識貨,朕長得這麼可愛,明明值十個饅頭!”

而此時那個不識貨的女人,終於將視線轉移到趙九章這兒,她舔了舔唇,諂笑道:“你看起來好像也挺好吃的。”

趙九章勾了勾唇,故意問一旁的太監總管:“她是誰?”

不等那總管回答,阿陵便搶先道:“我是新進宮的掃地宮女。”

趙九章半倚在軟座上,看著眼前這裝瘋賣傻似乎打算裝不認識自己的女人,摸著下巴不懷好意道:“陛下,臣覺得比起掃地宮女,她更適合另外一份差事。”

【三】

人們常說,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阿陵覺得這句話深深地欺騙了她幼小脆弱的心靈。

在她以身試毒昏死過去之後,小皇帝不僅沒有感恩圖報,對她的態度反而更加惡劣起來。

原因很簡單,她在昏過去之後,竟然膽敢用她那骯髒的爪子,緊緊地抓住了小皇帝最敬愛的皇叔的手,並且在昏迷期間死活不肯鬆開。

小皇帝憤怒得無以復加,向來以潔癖出名的趙九章卻只是笑笑,任由阿陵那油膩的爪子緊抓著他的手。

最後小皇帝妥協的結果是,他和阿陵一人抓著趙九章的一隻手,直到阿陵醒來。

小皇帝畢竟年紀小,堅持不了一會兒便睡熟了。趙九章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正準備將他抱到裡間的軟榻上,右手卻被某人給牢牢抓住了。

他瞥了一眼裝睡的某人,低聲道:“你是不是想真的昏過去?”

自打小皇帝鬧騰著要抓著趙九章另一隻手時就清醒過來的某人被威脅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了手。

趙九章嗤笑一聲,動作輕柔地將小皇帝抱了過去。

阿陵目睹了這一幕,撇了撇嘴道:“真羨慕啊。”

趙九章轉身坐在一旁的軟椅上,修長的雙腿搭在床尾,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道:“豆腐你難道吃得還不夠多?”

阿陵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下,沒辦法,有美色當前,阿陵那向來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全都被拿去餵了狗。不然當年她也不會不顧臉面,衝上去抱著人家的大腿就求包養了。

趙九章瞥了一眼尷尬的阿陵,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心情頓時大好:“你不是一向說自己百毒不侵的嗎?怎麼這次就著了道?”

阿陵愣了愣,隨即一本正經道:“女人嘛,你懂的,總是有那麼幾天抵抗力下降。”

趙九章沉默了。

阿陵笑眯眯地趁勝追擊道:“還是說攝政王大人您要親自檢查?”

趙九章這回直接甩袖走人,只是阿陵眼尖地發現他的耳後根有些發紅。她抱著肚子在床上樂得直翻滾。

想來論起不要臉,阿陵對於第一的稱號當之無愧。

等樂夠了,阿陵又開始雙手撐著臉開始努力回憶之前那湯裡毒藥的成分,仔細琢磨試圖推敲些什麼,身後卻傳來陰森森卻難以擺脫稚氣的聲音。

“醜八怪,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這聲音響起得太突然,阿陵心裡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揮手,卻在看見那人稚嫩的面孔時及時將指甲裡暗藏的粉末收回。

小皇帝仿若沒有注意到阿陵這個小動作,惡狠狠地瞪著她:“你竟然趁我睡覺的時候勾搭我皇叔,不要臉!”

小皇帝或許是真的氣急了,連自己口口聲聲的“我”都沒有注意。

阿陵整張臉都變成囧狀:“呃,這個……其實我可以解釋……”

“你還敢頂嘴!”

阿陵放棄掙扎,索性認罪:“陛下息怒。”

小皇帝這才消氣,留下一句大概意思是“你就自己面壁思過吧這三天老老實實待在這裡飯菜我會看心情再決定要不要讓人送過來你不要妄想偷跑出去私會我皇叔”的話便雄赳赳氣昂昂地找他家皇叔去了。

阿陵愣了好久才消化了小皇帝話裡的意思,忍不出撲哧笑出聲。

這小崽子,怕她再替他試毒吃出事就直說嘛,幹嗎繞這一大圈子。

大的小的都這副彆扭的死樣子,真是可愛死了!

屋外,攝政王大人和小皇帝雙雙佇立在不遠處的角落裡,雲朵遮住了皎潔的月光,也遮住了他們的表情。

“皇叔,敵人太狡詐,您可千萬不能又中了她的美人計啊!”小皇帝語氣嚴肅。

“……”

“尤其還是這麼不上檔次的美人!”難得有一次說教攝政王大人的機會,小皇帝的語氣越加堅決。

“本王自有分寸。”

“皇叔!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若是想躲開,她壓根都碰不到你一根手指頭,更別說那麼長時間一直抓著你的手!”小皇帝依舊不依不饒,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醋味。

“趙安陽,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饅頭這些你根本就不愛吃又不上檔次的食物每天卻照舊在御膳的單子上到底是為了誰。”

“皇叔我錯了QAQ!”

【四】

很顯然,小皇帝誠心誠意的認錯並沒有得到攝政王大人的原諒。

翌日清晨,本來想偷懶賴床的小皇帝又被趙九章乾淨利落地提著去上早朝了。

早朝期間,那些大臣彙報的事情向來千遍一律。只不過,今天早朝的氣氛明顯有些不對,攝政王的臉色也有些不對。

先前歸順的南疆國不知為何,最近又開始蠢蠢欲動,這幾天在兩國交界之處頻頻鬧事,似乎有想要撕毀兩國簽訂的條約的苗頭。

畢竟,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前車之鑑。

在五年前,趙安陽還只是太子的時候,南疆國就打著假意歸順的名頭潛入京城,趁著當時皇帝年老駕崩宮中大亂,拐走了小太子,企圖以此來換取更大的利益。

幸好天佑大秦,小太子成功地從歹人手中逃脫。隨後歹人也幾乎全部抓獲,只逃脫了一人,至今都毫無蹤跡。

底下丞相蒼老卻渾厚有力的聲音喚回了小皇帝飄遠的思緒:“陛下,為了大秦百姓著想,以後不管吃什麼都一定要先讓您身邊那個御膳丫鬟仔細檢查!”

小皇帝緊抿著唇不吭聲,攝政王大人也臉色不善皺著眉頭不說話,丞相那種將阿陵當成銀針的話語莫名的讓他很不爽。

丞相話音剛落,底下便是一整片的附議之聲。

很明顯,三年前阿陵席捲那一桌毒餚的壯舉已經深入人心,博得了眾大臣的信任!

而此時的阿陵並不知道自己在眾大臣心中的地位已經從一根簡單的銀針上升到一個無法匹及的高度,也不知趙家那一大一小正為她的事有多煩心,她正窩在小屋裡絞盡腦汁地思考早飯究竟是吃十隻烤雞好還是八隻烤鴨好。

或許,吃點清淡的也不錯?

阿陵右手握拳輕捶左手掌心,嗯!就著趙九章的美貌吃二十隻饅頭這個主意不能更讚了!

阿陵向來就是個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姑娘,當下她興高采烈地推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四尊有些眼熟的守門大神,將正要出門的她給攔下了。

他們似乎是趙九章的私人護衛?

阿陵撇嘴,有些不高興,難道說她這是被變相囚禁了?她從脖子上取出一直藏在裡衣裡的玉佩,嘟嘟囔囔道:“認識這個嗎?”

那四人自小就跟在趙九章身邊,自然認識這塊當初王妃留給趙九章的玉佩,據說只能傳給趙家媳婦。

他們面面相覷,這玉佩怎麼到這麼個小丫頭手上了,難道說……

阿陵很滿意他們的反應,趁著他們震驚的空當,大搖大擺自大門而出。等那四人回過神來時,她早就溜得影子都沒了。

其中一個彪壯大漢黑著臉道:“那玉佩肯定是她從主子那兒偷來的!”

他絕對不能相信,他家英明神武的主子竟然看上了這麼個一無是處只會吃的丫頭!

【五】

其實彪壯大漢並沒說錯,玉佩的確是阿陵從趙九章那兒偷來的。

當年那唯一一個逃脫了的綁架趙安陽的歹人,其實就是陸阿陵。

她之所以時隔多年甚至還大搖大擺跑到皇宮裡來都沒被抓獲,並不是因為沒人記得她的長相,也不是因為她逃逸的本事有多高,而是因為她戴罪立功救出了趙安陽。

時間彷彿回到五年前,趙安陽被南疆國刺客劫走那日。

趙安陽生來聰慧,即使被綁架了,可還是一眼就看中了陸阿陵純真善良的面孔,趁著其他人入夜深睡時偷偷摸摸挪到她面前,各種撒嬌賣乖外加流眼淚,企圖說動阿陵那僅存的一點善心,放了自己。

事實證明,趙安陽看走眼了。

阿陵是這群南疆刺客的頭。

她叫醒了那群淺眠的南疆人:“小的們快醒醒,這秦國小太子要跑了!”

趙安陽:“……”

再後來,趙九章帶兵追了上來,阿陵命眾人前去拖延時間,她則帶著小太子先走一步。其間她還很不捨地回頭盯著趙九章瞧了好幾眼:“你叔長得真好看。”她頓了頓,又道,“我都想抓回去做面首了。”

那邊趙九章帶來的全是精英將士,很快便解決了那群南疆人。趙九章一馬當先,率先突破剩下的不多的人,一路朝著阿陵而去。

阿陵眼疾手快地往小太子嘴裡塞了顆藥丸,衝著已經到面前的趙九章笑得眉眼彎彎:“我給阿黃餵了七日斷腸散。”

趙九章停馬挑眉道:“那又如何?”

“天下除了我沒人能解開這毒,你要是嫁給我我就給他解藥。”

趙九章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抬槍指向阿陵:“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六】

那時的趙九章當然不可能真的讓趙安陽去死。

畢竟是他唯一的侄兒,現今老皇帝駕崩,帝位空懸無人,趙安陽要是死了的話,他就會被那群老臣逼上皇位。當皇帝這麼麻煩的事情,還是留給他家小侄子比較好。

阿陵思索再三便鬆了口:“若你不願意嫁給我,那便陪著我去平陽鎮待上一段日子吧,伺候得我心情好了,我就把阿黃還給你。”

她沒想到會是趙九章,居然答應了。

鎮子上的居民對阿陵他們的到來表示很歡迎,甚至還有個慈祥的老婆婆笑眯眯地望著小太子道:“哎呀,瞧這小娃娃長得多俏,長得和這小夥子真像!”

阿陵也笑眯眯道:“是呀是呀,還好這娃長得不隨我,隨他爹!”

趙九章:“……”

趙安陽:“哼!”

老婆婆點點頭,一張臉笑得菊花燦爛:“隨他爹好啊,隨他娘長得就太磕磣了。”

阿陵也點點頭,笑得真心實意:“我謝謝你啊喬大娘!”

趙九章沒說話,他左手抱著趙安陽,右手拖過陸阿陵,馬不停蹄地往鎮子的那頭走去。

鎮子的那頭,有個新搭建的被籬笆圍起來的小小的茅草屋。

不得不說,自小的經歷讓阿陵對於透過表面看本質這一本領早就掌握得爐火純青。

在她看來,趙九章就是隻披著狐狸皮的羊,平日裡看起來笑眯眯高深莫測,其實只要臉皮夠厚拿下他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至於五歲的趙安陽?呿,那完全就是一隻毛都沒長的小羊羔。

她望著屋裡那隻給羊羔穿衣的狐狸羊,雙手託著下巴心情很好道:“我餓了。”

趙九章頭也沒回道:“別指望我給你做吃的。”

阿陵繼續眨巴眼道:“我想吃饅頭。”

“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阿陵開始打滾耍賴,聲音洪亮地響徹了平陽鎮上方:“嚶嚶嚶,我就知道你說愛我不會嫌棄我不會做家務是騙我的!你就只是想騙我給你生個孩子而已!我不過就是想吃個饅頭你都不肯成全我嚶嚶嚶!”

下一秒,趙安陽衣服上的最後一枚釦子終於功成身退。

向來笑臉迎人的攝政王大人終於氣急敗壞:“陸阿陵你給我閉嘴!”

樹不要臉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陸阿陵,你贏了!

【七】

趙九章人生有過許多第一次。而在五年前的平陽鎮的那段日子裡,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顛覆。

他第一次遇見陸阿陵這麼不要臉的女人,第一次氣急敗壞,還有第一次……做饅頭。

阿陵覺得渾身沾滿面粉一開始手足無措最後面無表情的趙九章甚是賞心悅目,心情好到連一旁一直在她耳邊嘟囔抱怨的趙安陽都可以完全無視。

握著新鮮出爐的白麵饅頭,雖然味道有些奇怪,但阿陵啃得相當滿足。

好奇的趙安陽只吃了一小口便皺著眉頭吐掉了,心下腹誹:原來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皇叔也有做不好的事情啊。

想到眼前這個不要臉的醜八怪竟然威逼利誘皇叔屈尊給她做饅頭,小太子就怒火高漲:“等我當上皇帝我就下令處死你!”

阿陵又拿起一個饅頭,笑眯眯道:“原來你想當皇帝呀?不錯,比我的人生理想高大上多了。”

小太子氣哼哼道:“就你一個南疆國的走狗,能有什麼理想。”

阿陵也不動怒:“我呀,這輩子就想開一家小飯館。”

趙九章揉麵粉的動作一滯,挑眉看了她一眼,等待她的下文。

她果然不負眾望,一字一頓字正腔圓道:“專!賣!饅!頭!”

小太子嗤之以鼻:“饅頭有什麼好吃的。”

“是啊,饅頭是沒什麼好吃的,可有的時候為了吃一個饅頭我都得拼上性命呢。”

小太子沒聽清這句話,趙九章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阿陵一眼,慢吞吞道:“聽聞南疆國皇室會四處蒐羅一些孤兒從小培養為己所用。”

見阿陵沒反應,依舊專注在吃饅頭這一事上,他又繼續道:“為了更好地控制這些人,他們會在這些孤兒身上種下毒蠱,一生不得背叛。”

阿陵“啊”了一聲,終於停止進食:“你估計是被人騙了,你看我不就背叛了嗎?”

“哦?”

“本來呢,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殺了秦國小太子,可我又愛上了秦國皇子,為了美色不僅搭進了手下人的性命導致全軍覆沒,還會乖乖把小太子雙手奉還呢。”

趙九章若有所思,他不是沒忘記他們之所以能這麼快地追擊到南疆刺客的緣由,只因有個人一路留下了記號,似乎在幫助他們。

阿陵突然臉色一變,捂胸口作痛苦狀:“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白白糟蹋了我一片心意啊。”

趙九章對阿陵這時不時冒出來的告白早就習以為常,反倒是一激就怒的小太子急得跳腳:“不準對我皇叔有非分之想!”

阿陵聳聳肩作無賴狀,左手的拳頭卻緊攥,指甲刺進肉裡。

趙九章注意到這一細節,皺皺眉頭,心裡突然有種怪異的酸澀感。

是心疼嗎?

這種平靜的日子真的是過得太快了,一眨眼竟過去了大半個月。

怎麼辦,他突然有些不捨得了。

是夜,阿陵睡得比以往都要沉,趙家兩人站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神情複雜。

“皇叔,我們是不是快走了?”

“嗯。”

“皇叔,其實她也不壞,你上次撕壞了我的扣子,她還給我補衣服呢。”

“我知道。”

“皇叔,如果她不是南疆人,長得再好看一點,其實也挺不錯的。不過她吃饅頭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南疆國難道不給她飯吃嗎?”

“嗯,也許吧……”

“皇叔,你該不會真中了她的美人計吧?”

“當然沒有!”

“皇叔,我們以後還能見到她嗎?”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有別就有逢。

趙九章牽著小太子,望著烏雲遮住的彎月,突然就勾唇笑道:“誰知道呢?”

睡得正香甜的阿陵翻了個身,窗外的聲音她聽了個一清二楚,於是決定,明天起來就把小太子賣掉,然後順手將趙九章那寶貝玉佩給偷來。

只不過,不知道在他們的援兵到來之前,趙九章能不能讓她這個心懷不軌的敵國刺客抱一抱。

那樣的人的懷抱,應該會很溫暖吧?

【八】

南疆國動亂之事刻不容緩,因皇帝尚且年幼,掌管政事的攝政王大人並沒有多少時間去追憶五年前那場夢一般的鬧劇。

趙九章怎麼也想不明白,身為敵國刺客,阿陵的心是有多寬,本事是有多大才敢大搖大擺地混進秦國皇宮,還設計在眾人面前大出風頭,逼得他不得不將她提到自己面前親自看管。

其實當初阿陵一進宮趙九章就收到了消息,他本以為她又是來行刺趙安陽的,沒承想他部署好了一切卻發現她並沒有接觸小皇帝的打算,反而每日無事般潛伏在他進宮的必經之路上,以各種形象出現在他面前,似乎是要引起他的注意。

於是他便想看看這個當初偷走了他祖傳玉佩的傢伙到底還想從他身上偷些什麼。為了防止她鬧得太過分,他有意打壓不讓她出風頭太過亮眼。沒承想千防萬防,她還是藉著南疆國使者來賀的時機成功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當然,也再度引起了南疆國那邊的注意。

真是應了那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作不死就往死裡作。

當今的攝政王大人頭疼地嘆息一聲,在收到暗衛前來稟告阿陵偷偷潛入御膳房的消息之時頭疼得越發厲害。

來稟告的暗衛似乎嫌自家主人還不夠頭疼,猶豫再三又加了一句:“卑職在趙姑娘身上看見了主人您的那塊玉佩。”

“……”

“而且青影說他注意到那塊玉佩上似乎豁了個口,像是被什麼人給故意弄缺了。”

“你退下吧。”

英明神武的攝政王大人想,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趙九章並沒有一個人清靜多久,因為一個時辰後,大內總管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王爺不好了!”

“說。”

“陛下中毒了!”

“趙阿陵呢?”

“她沒事,不過有人親眼看見是她下的毒!”

攝政王大人表示壓力很大,如果可以,他也想立馬暈過去。

這幾日,宮中盛傳一個消息。

皇帝身邊那個叫阿陵的宮女是南疆國派來的臥底,潛伏在皇帝身邊三年就是等待時機和南疆國那邊裡應外合,這廂給小皇帝下毒,那邊便趁亂出兵。

眾大臣聯名上書,請求將意圖謀害天子的敵國臥底就地正法。

被關在大牢裡的某重犯表示,死可以,但臨死之前她只想就著攝政王的美貌吃頓飽饅頭。

小皇帝昏迷期間,掌管一切政務的攝政王大人批下硃紅二字——准奏。

趙九章不相信自己真的看走了眼,也不相信三年情分能讓阿陵真的狠心對趙安陽下手。

他在賭。

在走進大牢見到阿陵那依舊沒心沒肺的笑容的那一刻,趙九章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想,他賭贏了。

【十】

趙九章遣散眾人,將帶來的食盒放置一旁道:“你給安陽餵了什麼?”

阿陵的視線隨著食盒滴溜溜地轉:“就給他吃了點疏通腸胃的藥啊,太醫院那群庸醫,竟然說是毒藥!”

趙九章自然相信阿陵有本事誤導太醫院那群人誤診,他從食盒裡摸出一個饅頭扔了過去,阿陵眼疾手快地接住。

“你是故意讓人發現你潛入御膳房的?”

阿陵心滿意足地啃了口香噴噴的饅頭,嘟囔道:“當然啊,不然我現在怎麼會坐在這裡。”

趙九章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你早就想好了這一切?故意讓人發現你對小皇帝下毒好被關進大牢?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打算這麼做的。”

趙九章的疑問豈止這些,他至今都想不明白阿陵這番把自己送入死路到底是為了什麼。

“自從當年你拒絕和我一起私奔起我就想好了,不過下定決心還是因為三天前。”

三天前,小皇帝的湯裡被發現有毒。

阿陵根據毒藥的藥材成分,得出了南疆國那邊給她的信息——三日後毒死趙九章和趙安陽,南疆國舉兵進攻。

趙九章她捨不得下手,至於趙安陽……就委屈他一下吧。

身為南疆國密探第一人,從小被投餵了各種毒藥練成百毒不侵之身,在五百名同歲孩童中為爭一口饅頭廝殺存活。就算五年前刺殺小太子的任務失敗,南疆國也沒打算放棄她,命她潛伏秦國伺機行動。

後來的發展都在阿陵的預料之中,只不過她想不到南疆國那邊竟如此沉不住氣,現在就催促她行動。她從一開始就不是抱著臥底的心思來的,但又不得不做點樣子給對方看看。

她還想多陪小皇帝一陣子呢。

若不是牽制於身體裡的蠱毒,哼!

思及此,阿陵就覺得有些委屈:“若是當年你答應和我私奔,我也就不用跑來這裡蹲大牢了。”

趙九章抽了抽嘴角,似乎也想起了五年前平陽鎮的那一幕。

阿陵偷走了他的玉佩,在陽光下笑得燦爛無比:“和我私奔吧。以後我開飯館你當廚子怎麼樣?我很欣賞你做饅頭的手藝哦!”

趙九章絲毫沒有猶豫,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那時南疆國虎視眈眈,皇帝又尚且年幼不知事,他怎能為了兒女私情棄國家而不顧去當個廚子。

說出去,只會令天下人恥笑。

那時的阿陵覺得有些遺憾:“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喜歡阿黃比喜歡我要多得多吧?不過我不會放棄的!”

從不知放棄為何物的某人五年後捲土重來,蹲在重犯大牢裡啃著饅頭再現當年那一幕:“這回要不要和我私奔?”

趙九章愣了愣,將剛從食盒裡掏出來的饅頭又放了回去,左手摩挲著食盒柄上的花紋沒有說話。

“不準!我不准你帶走我的皇叔!”

話音剛落,窄小的牢房裡卻闖進來一個第三者,淚眼婆娑的小皇帝衝進來狠狠地推了阿陵一把。

早在五年前,他親眼瞧見皇叔竟為那樣一個賴皮女子洗手作羹湯時起,他就隱隱約約有種預感——皇叔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了。

趙九章幾乎是在下一秒就扶起阿陵,漆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安陽,你不再是個小孩子了。”

【十一】

其實趙九章與阿陵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她綁架趙安陽那日。

而是在更久以前,阿陵以刺客的身份潛入他的王府。

趙九章並不喜歡自己秦國皇子的身份,他很羨慕那個老是偷偷潛入他府邸以刺殺他為名,卻每次只是小打小鬧點到為止的南疆國女刺客。

其實他明白那刺客只是想偷他娘留給他的玉佩,那塊天下絕無僅有的寶物——據說,這塊玉佩的粉末入藥可練成長生不老之藥。

他雖然對那女刺客有興趣,但並不表示甘願將母親留下來的寶物拱手讓人。

反正生活平淡,就當找點樂子好了。

後來皇兄死了,將未來皇帝和秦國都託付給他,他覺得喘不過氣來,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出生在帝皇之家。

再後來,安陽被那女刺客劫走,他受不了宮中沉重的氣氛,索性請纓前去尋回趙安陽。之後陪著她出演平陽鎮那場鬧劇,想看看這樣一個女子平日裡是如何生活的,不想卻越陷越深,直到暗衛找到他們,他才恍然驚醒。

國不可一日無君。

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身上這副擔子,可身為趙家之子,這份責任他必須承擔。

至於阿陵……

她要玉佩,就給她吧,權當這大半個月她陪他們叔侄倆的報酬。

可她竟不知足,五年後竟還敢大搖大擺橫空出世徹底擾亂了他的生活。

而眼下,自己的侄子還被她氣得哭得毫無帝王尊嚴。

趙九章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阿陵也沒想到小皇帝反應會這麼大,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半天趙九章才嘆了口氣,彷彿認命一般:“三年。”

小皇帝打著哭嗝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家皇叔。

“不要跟我討價還價,三年後你已經十五歲,在你父皇這個年紀他已經吞併了楚國!”

被小皇帝哭得雲裡霧裡的阿陵,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掉落在柔軟的心裡,生根發芽,緊緊攥住了那顆不停跳動的生命源泉。

她想,她應該沒理解錯趙九章的意思吧。

他是說等到三年後,小皇帝長大能自己一人獨立管理國家,他便放棄攝政王之位陪她歸隱山田對吧?

【十二】

鴻歷五年,天佑大秦,身重南疆奇毒的大秦皇帝得神醫相助,安然無恙。南疆臥底陸阿陵被賜毒藥,毒死於大牢之中。

鴻歷八年,攝政王身犯重病,請辭歸隱山田,皇帝准奏。

同年,邊陲有鎮名為平陽,新開張了一家小飯館,飯館裡有個很能吃的老闆娘,還有一個手藝不怎麼好的廚子。

某天廚子問老闆娘:“不死藥的事情是真的嗎?”

老闆娘吃豆腐吃得心滿意足:“哪有什麼不死藥,只不過是假死藥罷了。”

她死在眾人眼前,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就算南疆國那邊不信,強力催動蠱毒也是無功之舉。

蠱毒呢?

假死藥可並不是對任何人都有效的,常人吃了這藥必死無疑,而她吃了這藥卻能與蠱毒相剋。

置之死地而後生,她陸阿陵的人生豈能任由別人來指手畫腳。

早在被南疆國種下蠱毒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脫離南疆國的控制。

她四處搜尋能破解蠱毒之法,終於得知秦國趙九章身邊那枚玉佩可以解開她身上的蠱毒。

南疆國要派人去秦國當臥底,她便毛遂自薦。

見到趙九章的那一刻起,她脫離南疆國的信念越發堅定。

她覺得,她對他一見鍾情了。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喜歡上這麼一個人,或許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自此,多番潛入王府盜取玉佩,各種小打小鬧,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真的為了得到玉佩還是為了有機會能夠見到他。

明明以她的身手,想要偷到一塊玉佩,縱使對方是那秦國尊貴的王爺,也絕非難事。

後來她綁架了小太子,拐帶著他們倆一起去了平陽鎮,那段日子是她生平最幸福的日子。

阿陵越來越貪心,她既想解開蠱毒也想要趙九章。

可是以她的身份是斷斷不能和秦國王爺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那隻要陸阿陵死了便沒有問題了吧?

現如今,阿陵挽著趙九章的手笑得眉眼彎彎,幸好,老天爺成全了她的貪心。

人生得一人如此,夫復何求。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