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竹 文

聽竹 文/王仲生

華盛頓郊外,穿過“冒險公園”,一片牧場在春天的陽光下鋪展開來,鵝黃裡泛著嫩綠。偌大一片竹海招搖在牧場一角。

茂密的青青翠竹,不是一簇一簇,是一望無際的綠。一灣淺淺的湖,依偎著竹海。“竹水會平分”,杜甫的詩句,在這裡,有了生動的說明。湖水浸過、漫過的溼地,竹子與湖水平分春色。湖水裡竹影搖曳,竹林裡水汽氤氳。陽光幾乎被竹葉遮擋了,如雨絲,一閃一閃,在竹葉間晃。微風拂過,抖動著一個點,一個點的亮,綠色裡有了金黃金黃的喜悅。

沿著小徑,我們淹沒在竹海。沒走幾步,就前不見人,後也不見人。只聽竹枝晃動,猜想是老伴,是女兒,是女婿?“是你嗎?”老伴關心地輕輕發問,似乎怕驚動了沉靜的夢。我們各自站在竹的夢裡。

靜默籠罩。啵、啵、啵。一聲,一聲,又一聲,是竹枝在拔節,報告著新生的喜慶。這是我們從未聽到過的。原來,竹子,竹筍是有樂隊的:這是一個前奏,一個序曲,告訴你,新的生命的到來。

啵、啵、啵!這兒一“啵”,那兒一“啵”,竹海彷彿是由一聲一聲填的。生生不息的宣告!

一陣又一陣,勁風吹過,竹枝與竹枝撞擊,撞擊,再撞擊!排山倒海般。竹海之歌的主旋律奏響了。如鋼琴彈響,如小提琴引領,如大提琴伴奏。是風鈴在疾風裡歌唱,清脆、單純。是金鼓齊鳴。是沙場秋點兵。這更給我們莫名的驚喜。

天籟之音,我們聆聽了。“聽到了嗎?竹子在唱歌!”我輕呼老伴。聽到了,聽到了,老伴聽到了,女兒也聽到了,女婿也聽到了。我們都沉浸在美妙音樂的享受裡。我們受惠於竹海,如此慷慨奉獻了它生命的奧秘,大自然發出的樂章。

我說的不是竹葉在大風裡的呼嘯,竹梢在微風裡輕搖,如松濤陣陣,如柳拂春風。不,我們聽到的是,竹竿,密集的竹竿,相互撞擊的金屬般的聲音。長夜裡,老和尚敲擊了手裡的罄。市廛中,高漸離敲響了懷中的築。月色下,泉水跌下了蓮池,在清石上留住了叮咚……

我們想,再次捕捉到這清純的美,如妙手輕釦琴鍵,一個單音,又一個單音,不經意間,旋律在迴響。我們久久不忍,不願離去,我們靜靜地靜靜地停留在原地,希望再次與竹海的鳴唱相遇。

王維在《竹裡館》寫:“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我們比王國維幸運,竹海為我們彈琴,竹海為我們長嘯。從小徑推測,竹林平時不乏人探望。只是,此刻,沒有外人打擾,也無須明月照耀。

王陽明說,叢中的花,你沒去看它時,它是死寂的;於今,你看見了它,花兒就一時明白了起來。明白起來了的是你,是花。是你與花的相互的關照與理解。就如村舍竹籬旁的牽牛花,淺藍色的,淡白色的,透著寂寞與孤單。你走過它,它與你就有一份顧盼和交流。

我們傾聽了竹林的吟鳴,我們彼此就有一份信任和牽掛。

回望竹海,發現竹海另一端,一條高速公路通過,我們怎麼就一點兒也沒聽到疾駛而過的車流?

(來源:2018年05月02日西安晚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