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得相知共此生 文

求得相知共此生 文/王瀟然

有人把朋友的境界分為三重。第一重是“親友”,這時候的朋友雖然不具有血緣關係,但他們之間的友情卻具有親情的性質,甚至比親情更親密,如管鮑之交,貴在知心,“知”就是一種理解。第二重境界是“神友”,他們之間互相仰慕、互相欣賞、互相感知,卻又互相不在生活中牽絆,逍遙自在,不食人間煙火,如鍾俞之交。鍾子期雖一介樵夫,但他卻聽懂了俞伯牙的高山流水。子期死,伯牙摔琴。第三重境界是“信友”,他們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勉勵,如李白杜甫之交。

其中,第三重“信友”的兩個主角都是詩人,因而他們的友情也就充滿了詩意。除了李白與杜甫之外,王維與裴迪、元稹與白居易、柳宗元與劉禹錫等等,他們都和李白杜甫一樣,留下了流傳千古的佳話。

王維與裴迪的友誼都在詩裡,而他們兩人詩情的開始,源自輞川。在那裡,他們既遇到了自己所要遇見的人,也同時遇見了彼此對田園山水的渴望。裴迪在《輞口遇雨憶終南山因獻王維》寫道:積雨晦空曲,平沙滅浮彩。輞水去悠悠,南山復何在。

王摩詰笑了,也拈一紙而出,落筆成一首《答裴迪輞口遇雨憶終南山之作》:淼淼寒流廣,蒼蒼秋雨晦。君問終南山,心知白雲外。

詩中的輞川,原本是王維一個人的。沒有裴迪相伴的時候,他寫給了我們“空山新雨後”的寂靜之美,而當裴迪循著他的松濤、清泉到來後,一個人的田園獨饗就變為兩個人的饕餮盛宴。

朋友就像是千年之前彈斷的那根弦,穿越時空帶著對方手指的餘溫轉世與你相遇。他們之間沒有奢華的片段,但卻留有平凡的溫暖。我們每每讀起他們的詩句,都會生出一樣的感嘆,那就是在流逝的年華中,他們友情的長度總比永遠還要多出一天。因為他們是在用心靈的筆墨,點綴著人生路上的風景,又用真誠的付出,收穫了人間最美的情誼。有了這份情誼,我們即便是暗夜裡獨行於一座深山,卻仍然能在空山裡聽見彼此的呼吸,於是眼前便有春鳥齊鳴,而人間也不再孤寂。

友情裡不僅有溫暖,更是一生的牽掛,是彼此相連的一根跳動的心絃。真正的朋友不一定形影不離,但一定是心有靈犀,真正的朋友不一定錦上添花,但一定會雪中送炭。當朋友有困難之時,一定會傾囊相助。白居易與元稹就是患難與共的朋友,其情之深、其誼之厚,在當時的文壇首屈一指,留下了“元白之交”的一段佳話。

劉禹錫和柳宗元的友誼與元稹和白居易有許多相似之處,在政治上,兩人一起參與永貞革新,在創作上,兩人詩文俱佳,趣味相投,相互唱和。甚至在生活經歷上,二人也有不少相似之處。他們一起進京應試,同榜登進士第。接下來,同朝為官,一起共事。後又因革新失敗雙雙一貶再貶。共同的志向,共同的趣味,共同的遭遇,使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不僅在順境時相互支持,相互砥礪,在天涯淪落、生死未卜的逆境當中,二人的真摯友誼也更加堅固。從永貞新政,謀議唱和,到同時遭難,遠謫邊地,再到被召回京,繼貶遠荒。兩個人砥礪前行了整整二十二年。官場的爾虞我詐沒有侵蝕他們,生活的艱辛困苦沒有隔絕他們,世道的腥風血雨沒有迷惑他們,他們的友誼反而歷久彌堅,歷久彌新。最後,一個柳州,一個連州,各奔東西,只能憑窗瞭望,以書信聊作晤語。雖然沒再相見,卻一直也沒有分離,他們把所有的情感,都書寫進了相互思念的詩句裡。水墨氛氳,紙落雲煙,他們攜手在詩詞的江湖上,成為共迎風浪的同舟共濟人。

他們曾經相約歸田為鄰,攜手赴老,最終卻遺憾地沒能如願以償。然而在柳宗元故去整整一千年之後出生的又一位詩人——美國詩人惠特曼為他們這樣的友誼寫上了新的註腳:我在夢中看見一座新城,可以抵禦地球上一切進攻,這就是朋友的新城。

朋友的新城,永遠為對方敞開著門扉,當我們在人生旅途之中舉步維艱的時候,這個城就是供你歇息的驛站。劉禹錫與柳宗元,他們各自為對方營建了一座友誼的城,城中永遠都駐守著他們相互不變的赤誠。

從詩詞中體驗友誼,從歷史中感念朋友,常常為前人的情誼所折倒。士之相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能四時而不衰,歷夷險而益固。情誼之美,值得為之“粉身碎骨渾不怕”,求得相知共此生。

朋友這個詞,溫暖的不只是朋友,還溫暖著人心,溫暖著今古不變的長空。

(來源:2018年04月20日西安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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