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想住在一處有籬色的小院，籬外種著藍的紫的朝顏，清晨起床，進小院，澆花，喝景，靜坐一角，看那薄薄的葉贈，安靜翹首爬在籬藤上，安靜婉約。
去年冬天，朋友邀我去他鄉下的舊居一聚，而當時卻是“飛雪似楊花”的時節。在城市裡待得久了，人無端變得浮躁，想著手頭上的工作沒完成，便沒了一份閒心。老友卻說：“來吧，如果你能親眼看看雪落籬笆，那份靜止而又清冽的者侈，也是沒有白費。
聽見“雪落籬笆”四字，我的心裡彷彿靜靜下了一場雪，那場雪潔淨了我在這塵世裡的所有嘈雜，一點一點落白了光陰，那麼純，那麼美。
於是便奔著那一場潔淨的奢侈去了。在朋友家的小院，籬前也爬著整，雪花曼舞，一片義一片地白落在籬色上，最後白了整個世界，而人，只想靜成一幅畫。
我們誰也不說話，許久老友幽幽嘆了一聲：“真美。“我想，人生最美，終究不過如此。”
白天，走在繁華市井的街道,周遭人聲嘈雜,行人匆匆,鳴笛而去的汽車彷彿暗示著生命的失去,內心也不免惶恐不安。
夜深人靜時,隨手翻開馬塞爾的《追憶似水年華》,一頁頁往下翻,小說裡寫道:
“我對陰鬱的今天和煩惱的明天感到心灰意懶,就下意識舀了一勺茶水,把一塊馬德萊娜蛋糕泡在茶水裡,送到嘴裡。這口帶蛋糕屑的茶水剛觸及我的上顎,我立刻渾身一震,發覺我身上產生非同尋常的感覺。一種舒適的快感傳遍了我的全身,使我感到超脫,卻不知其原因所在。”
彷彿不經意間,心靈綻開一朵柔軟的小花,原本那顆壓抑幾至荒涼的心,卻因為普魯斯特這塊圓嘟嘟的馬德萊娜蛋糕,重新煥發光彩。
原來,在凡塵濁世的熱鬧裡,能安守一顆寧靜自在的心,一本書、一些文字、一塊馬德萊娜蛋糕便足矣。
一個極寒的傍晚,去同學在郊外的工作室,途遇一隻褐色小鹿在溪邊喝水,四周是波光清冽,水草碧綠,我只能屏住呼吸,擔心驚擾了小鹿那一刻的寧靜自在。
同學知曉我好茶,特地拿出一套新茶具,泡茶的壺繪著粉色臘梅,青色杯底是一尾藍色鯖魚,鱗片雕琢分明。放下兩撮茶葉,倒進滾燙開水,一時間,四周氤氳著溫潤的氣息,身上竟沒有了寒意。
我們坐在屋內聊天,屋外一樹梅花靜靜地開著,於是想起顧城的詩：
我多麼希望有一個門口,早晨,陽光照在草上。我們站著,扶著自己的門窗,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穿過紅塵,大概覺得,人到了最後終是需要有筒樸與靜止的時刻。看一場雪,讀一本書,品一壺茶,靜待生命中的柔軟,熱愛當下,而後遇見內心最芬芳的自己,便能體悟到詩人“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的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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