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中國最危險的女人」動容,這個前調查記者爲被遺忘的孩子開門

讓“中國最危險的女人”動容,這個前調查記者為被遺忘的孩子開門

這是司馬推送的第 818 個與眾不同的人

一所好學校,應該怎麼樣?是要有最優越的地理位置,最好的師資,最高的升學率?

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這個學校,宗旨就是玩,玩出了自己編程的遊戲,還玩出了可以比賽的機器人。外出時間,不是去拿著聽診器聽樹的心跳,就是在垃圾堆裡轉悠……在這個學校,只有一群城市邊緣的孩子才能入學。

那些沒有“資格”進入城市公立教育的孩子們,一遍又一遍地被“選剩下”,被遺忘在城市邊緣的“街角社區”,她卻想給他們一所最好的學校。

怎麼聽起來瘋瘋癲癲的?可是啊,在她看來,接受現實,而不去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那才叫瘋狂。

讓“中國最危險的女人”動容,這個前調查記者為被遺忘的孩子開門

2015年4月,一個北京春天晚上,

一切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做一間給流動兒童的小學校」這個想法,

突然擊中了歐陽豔琴。

她激動得要命,

夜色裡的小球場,

她從一頭跑到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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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決定給這個小學校取名「科蚪」(kido),

像一聲短促的敲門聲。

她希望,

「當城市邊緣數以千萬計的打工子弟敲門時,

有更多人願意為他們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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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

她發了一篇《我是歐陽豔琴,科蚪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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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蚪的logo:一隻戴了竹蜻蜓的小蝌蚪

歐陽豔琴供職的財新傳媒,總編輯是被稱為「全中國最危險的女人」的胡舒立。第二天,就把她叫到辦公室,一連串問題拋過來,

怎麼不做記者了?預算怎麼做?資金從哪來?

歐陽豔琴不緊不慢地說,我把自己存款拿出來。

多少存款?

三萬。

知道她是認真的,也知道她是真的沒有錢。胡舒立說,我們給你錢,保證你有工資,以免你父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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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後帶領《財經》《財新》團隊,多次披露政商界貪腐黑幕,被稱為“全中國最危險的女人”的胡舒立

於是揣著一筆「鉅款」。6月,從乾燥的北京一路南下,歐陽豔琴到達東莞,火車門一打開,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和2000年時一樣。

不同的是,2000年時,東莞還沒有成為「世界工廠」,還沒有如此多的打工者,還沒有那麼多跟隨父母來到這裡的孩子們,在工業區和大馬路上無所事事。

當年父母在榕樹下,支起一個棚子為家,工作是在這座城市每天產生的廢料中「尋寶」。當他們搜尋舊雜誌時,必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有一天會成為雜誌記者,更想不到她會有一天,重新來到這座城市,希望改變流水線上人們的命運。

而改變的路徑就是——科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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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莞工業區玩耍

不在規規矩矩的場地,

沒有精緻的樂器道具。

用貨車臨時搭建成舞臺上,

臨時招募來的「破銅爛鐵樂隊」敲敲彈彈唱唱。

在科蚪的開幕儀式上,

已經洩露了玩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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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廠、夜市、出租房中的東莞厚街陳屋工業區,歐陽豔琴開始了帶著一群「熊孩子」的撒野時間。

童年不開心,所以要玩夠。曾經的「留守兒童」歐陽豔琴如是說。

在湖南農村的童年,她不明白為什麼別的小孩,父母都在身邊,而自己的父母卻要外出打工。別的小孩跳房子、玩遊戲,她只能在一旁看著,偶爾還要接受「你爸爸媽媽不要你了」的奚落。

所以科蚪的教育,不是在教科書中,歐陽豔琴也不希望自己被叫作「老師」。她希望和孩子們一起玩,躺他們真正體會到玩的快樂,創造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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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

去戶外探索,

聽一聽一棵樹也會有心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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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垃圾堆定向越野,

來了解垃圾回收的流程是怎樣的,

我們的生活B面是如何運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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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棉花和窗簾,

他們拍了一組叫「我與天空」的圖片。

腳踩棉花,空中漫步

——再簡陋的材料,

也可以讓你「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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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砂紙、護目鏡、曲線鋸、手套,

來吧,用榫卯、圓木榫等技術,

來鋸和打磨木頭!

創造出來的小玩意能擺設還能炫耀,

孩子心裡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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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蚪還是孩子們的「有求必應屋」,

老師老師,我們能不能買點玩具啊,

就是有鍋、鏟子、碗的那種?

歐陽豔琴說,

可以,給你們個真的吧。

譁——提供了一個超大廚房,

想做什麼好吃的自己來吧。

家長也可以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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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的家長,幾乎都是在附近的工廠流水線上打工。起初將信將疑地把孩子送來科蚪,他們和大多數的「留守兒童」或「流動兒童」一樣,羞澀,寡言,不會表達自己。

來科蚪一年後,幾乎變了個人,會笑了,也有了自信。家長說,老師是有什麼魔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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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上存在魔法,那也是由人來創造的。

小學五年級那年,歐陽豔琴在的那座小學,來了一位代課老師。期末考試的時候,帶著一整個班的孩子趕去四五里外考試,路過一個魚塘,老師叮囑,這個魚塘淤泥很深。大家要小心。

有個孩子就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很深?到底有多深?老師說,難道別人說不能吃屎,你要吃了才知道不能吃?

這個老師的回答,其實是我們常規教育中再常見不過的一種思維:知道這樣就可以了,為什麼會這樣?不必多問。會考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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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歐陽豔琴一直很惋惜,為什麼別人說一樣東西不能吃,我們就不會吃?

她暗暗設想,如果當時老師回答,「我們想想怎麼能知道這個魚塘的淤泥到底深不深。」進而帶著他們去探索、去實驗,說不定那位後來成了刷漆匠的同學,會成為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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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蚪的戶外實驗

開設科蚪後,最常聽到小朋友說的就是:老師,我們學校的科學課又消失啦!

她心裡清楚,這些孩子父母們的工作,今後只會一再貶值,要給他們賦予價值,科學課是必需品而不是奢侈品,是點亮這些孩子日常生活的魔法。

「為什麼水可以滅火?」「人到底是怎麼來的?」「癢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孩子就是一個個行走的問號,這些問題,歐陽豔琴給出的答案都是,去嘗試吧,去犯錯吧,去創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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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蚪的鼓勵下,有個孩子,為了觀察蛀牙如何產生的,自己鼓起勇氣拔下了一顆在牙床裡搖搖晃晃的牙齒。

歐陽豔琴7歲的弟弟,就在厚街成長,也在科蚪玩耍。「為什麼水可以滅火?」他問姐姐。

「物體為什麼會著火?」姐姐反問她。一場關於燃燒條件的討論在姐弟間展開,弟弟的好奇心摁不住,還拿蠟燭和紙做了一場小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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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蚪引進麻省理工等最頂尖的教具,

來滿足孩子們的好奇心。

農民工十來歲孩子還能編程?

沒錯,鼓鼓搗搗,他們創造出了好幾款小遊戲,

如貓和老鼠,自己也是玩得不亦樂乎。

如何戒掉網癮?讓孩子沉迷編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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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能體現科蚪「造物」主題的,

或許是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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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活動上,

機器人團隊帶來了樂高機器人,

孩子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16年,機器人來到科蚪,

從此,成了「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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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學年的機器人課程,本約等於打工家庭兩個月的收入。

而在科蚪,每個孩子每年平均付費476塊。

在這個新東方一節英語課都要幾百塊的年代,這也太便宜了吧。能撐下去嗎?

確實是不太能撐得下去了。

16年10月,因為收支不平衡,以及其他原因,歐陽豔琴已經預備放棄了,她甚至做好了準備,開著粵S(東莞車牌)的車,一路開回北京。

10月的東莞,仍然酷暑難當,在被蒸騰出的汗水中,歐陽豔琴在做著最艱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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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來的一次剖白中,她說,

是說出「我們希望孩子們未來進入城市,

看到新東西不會慌」的胡舒立;

從科蚪成立之初就鼓勵、陪伴的夥伴們;

以及相伴一年多互相喜歡的熊孩子們,

讓自己放棄了「放棄」

「怎敢辜負?」

她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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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豔琴和她的孩子們

在北京的霧霾裡摘星

她要給「科蚪」換一個池塘。

一開始,設想是「課程研發」。他們希望像古代的「賣貨郎」,將科蚪最受歡迎的那些課如機器人,研發成可以複製的課程,教具也方便攜帶移動,就像哆啦A夢的四維口袋。

這件事開展得無比順利,並在商業機構那裡取得了認可,但是歐陽豔琴自己的一口氣,突然洩掉了。

放棄做記者,做公益,然後轉而去追求一個規模化或所謂的成就感,這真的有意義嗎?單靠課外的補充教學,真的能幫到流動兒童嗎?

數字、規模化這些讓商人心跳加速的詞彙,在歐陽豔琴面前並不奏效。和數字相比,她更想看到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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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莞厚街,

科蚪投入到了另一個池塘,

北京天通苑在北京昌平北七家王府街。

這一次,

要解決的是流動青少年們的職業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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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蚪的新家

他們是群什麼樣的人呢?

他們沒有“資格”進入城市的公立教育,其家庭又無法承擔昂貴的私立教育;他們不想放棄學習,但對學校教的內容,既學不懂,又不感興趣;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被“選剩下”,被遺忘在城市邊緣的“街角社區”。——歐陽豔琴

在今年春天的開學儀式上,歐陽豔琴說,在科蚪實務學堂,要記住五個字的校訓,並且讓他們成為人生的基本底色:

誠實、勇敢、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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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孩子懵懵懂懂,好像聽到了;有的面上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他們說,

「我上不了高中了,我只能上職業高中,我在上職業高中期間,我會選擇去工作一段時間,然後把這些錢全部投資到另一個職業,我再來學習。」

「工作意味著未來生活的好壞,對未來我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但是我悟出一個對於未來的我很重要的道理,那就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迷茫,對學習失去興趣,得過且過,不相信自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是很多打工者的孩子的真實想法。

而他們,可能就會在未來成為深圳那些拿著日結工資,在網吧醉生夢死的三和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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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界面《特寫:脫軌的三和大神》

在閱讀課上,老師問,

「你們想過怎麼度過這一生嗎?」

「沒有」「沒有」否定的聲音響起來。

還有人說「想也不一定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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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孩子,剪著蘑菇頭,帽簷上掛三個銀環,穿著緊身褲,繫腰帶,對著紀錄短片的鏡頭說,自己對閱讀沒有興趣,所以不上課。問他對什麼感興趣?回答:電腦。

拿著《銀河系搭車客指南》的同學跟他說,來這裡,挺不容易的,要珍惜。他說:那是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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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以為這又是個網癮少年,

然而,下一秒,

歐陽豔琴說,他還拆過電腦呢,

可不是大家口中的「網癮少年」哦。

別人問他,

你怎麼知道這些(PS)網站的,

他還是用不在乎的聲音,

但有點得意地說,自己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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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別人一起琢磨,

怎麼拆掉一個螺絲釘,

以及怎麼和別人合作,

拆掉整個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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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個知識塊一個知識塊累積起來的,他是一個整體的人。

每個人都不同,而在實務學堂,都會被看得「很珍貴」。

閱讀呢,也是完全私人定製的書單。有人讀《百年孤獨》,就有人讀《古文觀止》。初一就輟學的孩子,能寫滿滿三頁讀書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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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昌平的這個院落裡,

發生著在很多「名牌」高校都不能探討的話題。

比如青春期的性教育課程,

再比如抑鬱症心理課程。

同學們開玩笑,

「想治抑鬱症,就來實務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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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地質科學院的蘇德辰老師,

帶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石頭來科蚪,

來跟孩子們講地球、月球和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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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思維課上,

同學們漸漸學習用金字塔結構,

像片豆腐一樣,

來逐層分析複雜一點的問題。

他們給自己選的辯論賽辯題是:

你支持快手封殺「社會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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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課的老師有來自央美的,

有新銳藝術家。

藝術工作室裡頭,

他們嘗試創作一些工藝品。

如燈工製作的晶瑩糖果和可愛雪人,

看了想舔一口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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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學一樣,想在這裡畢業,得拿夠學分。

閱讀、實踐、體育、心理、生理是必修。

手工、攝影、數學等選修。

歐陽豔琴希望孩子們離開學堂時,

是自信、勇敢、自尊、篤定的城市新民

(還給推薦工作,

這樣的學校可以說非常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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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說,來這裡,像來到一片新大陸。

世界可以不是家長裡短,田間地頭,工廠流水線。

世界還可以是彩色的,

可以去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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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蚪家長們的朋友圈截圖~

在中國,因為戶籍制度建造的壁壘,每年春運時那龐大的遷徙人潮中,產生了足足有1億的流動兒童和留守兒童,佔全中國兒童數量的三分之一。

這些孩子,以後進入社會,會是無法忽視的一個巨大人群。他們現在接受了怎樣的教育,很可能會決定10年後的這個社會,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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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科蚪學堂的嘗試,真的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嗎?教育真的有用嗎?

對這樣的質疑,歐陽豔琴說,我只知道,如果我當年父母沒有堅持讓我讀書,走出山村考上大學。我就很難走出上幾代女性的命運——早早結婚,過完一生。

「至少,我打破了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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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問歐陽豔琴,為什麼這麼關注流動兒童?

曾經是湖南老家的留守兒童,而自己的弟弟,又在東莞「流動進行時」。對她來說,這不是一個社會問題,而是自身無法迴避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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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問題,就要去行動,去改變。

在開學儀式上,歐陽豔琴大聲朗誦了一段話,像是給所有覺得「這個世界就這樣了,也不會變好」的人以回應。

「如果這世界本身就已經足夠荒唐,那到底什麼才能算是瘋狂?最瘋狂的,莫過於接受現實,而不去想這個世界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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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蚪週年生日的時候,

發表了一首小詩:

讓“中國最危險的女人”動容,這個前調查記者為被遺忘的孩子開門

什麼是教育最好的樣子呢?

大概,這就是了吧。

讓“中國最危險的女人”動容,這個前調查記者為被遺忘的孩子開門

在昌平這棟房子的窗戶上,他們寫下關於未來和希望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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