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
一大早，威叔就挑了十幾擔稻穀到曬穀場來曬。今年收成不錯，穀粒也飽滿。看著堆得小山似的金燦燦的穀子，威叔的嘴巴笑得一直沒合攏過，時不時還流下一串串的口水。
別看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時，但威叔活幹得嫻熟，攤開、用谷耙來回翻曬，撿雜草。心情好了，幹活就沒有累的時候。還邊攤穀子邊哼著《智取威虎山》的曲子，學著楊子榮的唱腔，依依呀呀地唱了起來。
叔婆在一旁樂了："我說威叔呀，你不用化妝，長得介就像座山雕！"雞窩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幾乎都這麼稱威叔。
"呵呵呵呵……"威叔一邊樂，一邊用掃把驅趕著成群的麻雀。
不過，攤開剛穀子沒多久，還沒歇下來喝口水，一陣風來，烏雲翻滾，瞬間天黑了，眼看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不好，要下雨了！"威叔趕緊拼老命又用谷耙把穀子全部收攏起來，三下兩下用塑料布蓋好，還在邊緣十幾塊石頭，在頂上壓了兩塊，然後喘著粗氣跑到屋簷下，顧不得擦一擦滿頭大汗，拿起長煙鬥巴滋馬滋地抽起來。
"這雨沒下成。"跟威叔一樣忙活了半天的叔婆抬頭看看天，"雲沒了。"
雲不但沒了，整個天空，乾乾淨淨的，明晃晃的太陽又出來了。剛才的厚重密佈的烏雲轉眼不知道跑哪去了，一絲也沒有了。
"這死老傢伙，天不會做天了！"威叔用長煙鬥向天戳著罵了起來，"剛攤開就想下雨，剛收回來又出太陽。我這把老骨頭快被折騰得散架了。"烈日下，威叔的影子象極了揮著丈八蛇茅的燕人張翼德。
"你說你都六、七十歲了，還不知道六月天就這脾氣嘛？罵有什麼用。留點氣力曬你的穀子吧！"叔婆一邊笑，一邊揭開蓋在自家谷堆上的塑料布。
"廿四娘，我來幫幫你。"水英忙完了自己的活，過來幫叔婆攤穀子。
"水英，多得你幫忙啦。人老了，不中用嘍——"
"誰說你老了呢，這麼多穀子你都能挑來，又要曬又要收的，廿四娘你本事大著哩！
"誰說不是哩，這小孩子一個個不是去收割就是去摸蝦捉魚，曬穀子的事就只有我們老傢伙了。"叔婆說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水英，你家的稻穀收完了？"
"還有一點沒收完，明天再收。"
"喝口水，歇會吧，都忙活半天了。"
二
根旺挑著一對籮筐，晃盪晃盪地從巷子裡一瘸一瘸地走來，經過曬穀場也沒有說什麼，直直走了過去。叔婆覺得有點奇怪，就問一聲：
"根旺，收稻穀哩？"
"嗯。"
"這根旺怎麼了？不聲不哈的。"
"聽說跟他老婆吵架了。"水英有點神秘地看了看根旺的背影，小聲地說。
"這兩公婆就像鍋碗盆瓢，哪能不磕磕碰碰呢？男子漢大丈夫的，吵個架也正常，至於這麼蔫瓜嘛！"
水英又是神秘地笑了笑，沒說什麼。
"水英你這是怎麼了？"叔婆越發感到好奇，"吵架也有不能說的？"
"聽說是那方面的事……"水英臉刷地紅了。
"怎麼，這事你也知道？"
"廿四娘你別亂說，我也是聽說的。"水英有點急了。"早兩天，聽桂鳳說，有一天，她去根旺家借兩張桌子，他結婚時不是新置了不少嘛。結果剛進門，就聽到他兩口子吵架。"
"吵什麼？"
"他媳婦被根旺是老閹雞……"水英的臉更紅了。
"看你臉紅的，幾十歲的人了，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根旺那陀螺幹擺設了？"
"桂鳳沒說，我也不知道啊。"
"根旺也是命苦。小小年紀就成個孤兒，要不是他叔幾個接濟著，只怕活不到今天哩。好不容易父親回來了，給他娶了個媳婦，那物件卻成了多餘的了！"
"不單是這個，聽說他老婆還嫌棄他。"
"這個寡婦，苦了一輩子，拖兒帶女的嫁了個有錢人家，將就著過日子就成了嘛，還嫌棄根旺什麼呢？"
"根旺幾天不洗澡，一身汗臭。又不愛收拾，家裡亂七八糟。外面看是座新樓房，誰知道里面是個什麼樣呢。"
"幾天不洗澡就吵架？根旺沒結婚之前，別說幾天，只怕是一年也沒洗幾次哩，有誰嫌過他了！這寡婦就是愛挑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叔婆有點憤憤不平：
"你說你個女人家，結婚嫁到別人家了，你不收拾你讓男人來收拾？你倒是以為來享清福了？尿桶滿了你不挑，等男人來挑？還當根旺是個寡公佬？娶你回來幹什麼了？你帶上門五、個小孩，難道他們一個個是公子王孫，不會幹？要我說，根旺娶這寡婦娶錯了！根旺就該光棍，反正光棍幾十年了，也不差往後這十年八年了。都半截身子入土了，你說你那麼多的黃花閨女不要，娶個寡婦回來陪自己吵架？"
眼看叔婆滔滔不絕為根旺打抱不平了半天，水英怕她太激動出什麼事，趕緊遞上一碗水，說是要翻翻穀子走開了。
三
"威叔，根旺是你堂侄兒，他的事你可得幫照看照看著啊！"叔婆娜到威叔旁邊，為根旺家的事跟威叔咬起了耳朵。
"我怎麼能管人家的事呀！"
"根旺爹回來時，你的好處聽說最多的。"
"別聽那瞎說。我何德何能拿最多呢！"
"別扯那麼多閒話，你就說，根旺家的事你管不管？"
"人家兩公婆吵架，你說我一老頭子去管什麼啊？"
"你不能讓那寡婦別嫌棄根旺，好好過日子？"
"廿四娘！"威叔有點急了，"你說我要是去跟根旺老婆說，你要好好對待根旺，你不能再讓根旺挑尿桶了，你要讓你的孩子多幹活，不能累壞了根旺，這成什麼話嘛！"
"你至少可以找藉口去他家坐坐，從旁邊暗示幾句嘛。你有文化，知道該怎麼說。"
"反正總覺得管的太多了，不合適。這兩公婆過日子，合得來就過，合不來就散，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就這幾分田，多張口也是吃，少張口也是吃。"
"這要是合不來，根旺不又成光棍了？"
"都光棍幾十年了，還怕光棍它幾天不成？"
"這倒也是。咱們雞窩村怕過誰了！"叔婆這回倒是恢復了士氣的戰士似的，拿起谷耙狠狠地翻曬她的穀子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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