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藥不僅現在有,來看看清末假藥販子的套路

前幾年,一些媒體利慾薰心,變成了假藥和假保健品的展臺,天天出現在熒屏和廣播裡誇誇其談口吐蓮花的,不是幾十代宮廷御醫,就是上千年祖傳秘方,或是不知來歷的所謂苗醫藏藥,隨著國家管理和打擊力度不斷加大,近來似乎少了許多,但是微信朋友圈裡,這一類“健康騙局”又開始大行其道……我們需要學習一些防騙技能,增加一些科學素養,比如,從古代筆記裡看看那時的假藥販子是怎麼幹的。

一、手腫了?搓搓我的藥!

清末民初,假藥一度十分猖獗,《清稗類鈔》上說當時的社會上“桀黠之徒,輒以假藥出售,獵取錢財”,但令現代人難以想象的是,當時的假藥“熱銷地”不在陸地,而在船上,“以航船中為尤多”。

有一條航船,“自蘇城往木瀆”——蘇城就是蘇州,木瀆是蘇州西部的古鎮,坐船可以直達。當時這條船上坐著十幾位乘客,有蘇州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有個本地的鄉下人坐在船尾,“右手五指浮腫,若巨靈之掌,時時撫之而呼痛”,手掌腫得跟巨靈神的手似的,顯見得是患了重病。而船頭坐有甲乙二人,一直在聊天。

假藥不僅現在有,來看看清末假藥販子的套路

《清稗類鈔》

乙問甲最近在做什麼?甲說自己去西藏住了三四年,最近才回家。“乙問西藏風俗習慣,甲一一答之。”那時沒有飛機火車,去西藏的交通甚為不便,所以船上的乘客們對甲所言之事聞所未聞,一個個都豎著耳朵聽。不知不覺間,甲乙二人聊起了西藏的土特產,甲說:“藏藥馳名中外,但凡跌打損傷、四肢浮腫等症,塗一點兒在傷口或者病患處,都可以立刻痊癒,只是價格昂貴,所以只買了一點兒帶了回來。”乙一聽,“請以一睹為快”。甲頓時面露難色,旁邊坐著的其他幾位乘客,都攛掇甲拿出來給大家看看,長長見識。甲猶豫再三,從行囊裡拿出一個錦匣,裡面裝了很多黃色的藥丸,大大小小跟梧桐子似的。船上的客人都過來圍觀,對這“藏藥”的藥效將信將疑。這時,乙突然想起了什麼,指著船尾那個手腫喊疼的人說:“這個人的病,用你的藥能治嗎?”甲輕蔑地一笑:“易如反掌!”

聽完這話,乙跑到船尾,對手腫者說:“你運氣好,有位先生身上帶著藥,可以消除你手上的紅腫,你趕緊去就醫吧!”說著連拉帶扯地把他帶到甲的面前。甲一邊嘟囔著“算你運氣好,今天給你用用這珍貴的藥,不跟你要錢”,然後從錦匣裡掏出一粒黃丸,“搓之使碎,和以唾沫,就其浮腫處摩擦不已”。過了沒多一會兒,“其腫立平”!

同船的客人頓時高喊“神藥神藥”!有人拿出錢來向甲購買,甲一開始不同意,後來經不住大夥兒的一再請求,勉強答應賣給他們。“於是匣中累累之丸,須臾而盡,合計所獲銀幣,逾十圓矣。”

這時船開到了一個名叫跨塘的地方,“距木瀆尚十餘里”,甲乙等人紛紛上岸,而那位手腫的患者也轉瞬亦杳。這時船伕對眾乘客說:“你們恐怕是上當受騙了,藏藥馳名中外且治病有效不假,但剛才甲乙賣給你們的肯定不是真正的藏藥,而是他們與那個手腫者串通起來演的一齣戲。”乘客們趕緊拿出藥來仔細一看,竟是黃土捏的泥丸!半文錢都不值!乘客們又氣又恨,問船伕那個手腫者的症狀是怎麼做的假?船伕說:“他那並不是真的手腫,而是用繩子勒住手腕,阻止血液流通,手自然就腫了起來,但他用長長的衣袖遮住手腕,所以你們看不到。等到甲給他敷‘藥’時,他只要悄悄地將繩子解開,血液流通,腫處自然就消平了。”

二、想買藥?牌匾不可信!

蘇州如此,京城亦是。著名民俗學者王永斌先生在《燕都說故》一書中撰文,寫清末民初,舊京所售假藥,以“假人參”最為多見。“假人參”的原材料多是粗壯的香菜根,售假者將其洗乾淨,用紅絨線系在精緻的錦盒中,然後拿出去,見到老太太或初次來京的鄉下人,就騙他們說這根人參是祖傳的,因為來北京投親不遇,而困在店中,欠下店錢,更沒錢買火車票返鄉,走投無路才決定拿這個傳家寶出來賣……其實這個套路我們一點兒也不陌生,今天,在各種古玩城的外面,仍然可以見到坐在路邊兜售“剛從土坷垃裡刨出來的文物”的遊商,難為他們一百年來堅持不懈並始終不渝的伎倆。

假藥不僅現在有,來看看清末假藥販子的套路

《燕都說故》

京城如此,江湖亦是。《清稗類鈔》中起底江湖醫生賣丸散膏丹等假藥的,專有所謂的“探囊”和“送客”二術,十分坑人。

先說“探囊”。江湖醫生一般都要在集市或熱鬧的地方設立一個圍場,然後各種吹噓和表演,只為兜售自己的“神藥”,然後他會找一個一眼看上去就患有疾病或營養不良的鄉下人,請他入場,問他到底哪裡不舒服?鄉下人冷不丁被揪到眾目睽睽下的C位,自然是一頭霧水,笨嘴拙舌間,或言腹痛,或言胸悶。反正不管他說什麼,江湖醫生都會回答“好治好治”,然後吩咐鄉下人站好,“以兩掌向空”,把藥粉灑在他的手掌裡,讓他握緊,千萬不要鬆開,說這就是在治病。鄉人見識得少,任由他一陣擺弄,不知不覺“失其兩手之自由”(因為兩手在握著藥粉)。這時,江湖醫生“乃伸手入其腹或胸際”,摸摸他身上帶著多少錢,“以定酬謝之多寡”——往往報出來的“藥費”就是鄉下人身上攜帶的所有資產,這就是“探囊”。

勒索完錢財,江湖醫生心裡也有數,知道自己那藥粉是毫無療效的假藥,這個遲早是會被患者察覺到的,到那時想脫身可都不容易了,這個時候就用到“送客”之術了。先跟鄉下人聊天,探聽出他家所在的方向,然後拿出一粒藥丸說:“為了治好你的病,我今天再贈送你一副藥,你必須向東南(或者西北)你家所在方向快步走,千萬不可回頭,快到家門口時,把藥吃下去,你的病可以立即治癒。”鄉下人哪兒懂他的花花腸子,任由他驅使回了家,在家門口吃了藥,縱使覺得“療效”不佳也多不願意再回去計較。真趕上那愛較真的,發覺自己上當受騙,翻回頭來想找那江湖醫生死磕的,卻哪裡還能找到騙子的蹤影!

江湖如此,店鋪亦是。舊時商店“有懸匾以致頌者”,就是有名人送匾來稱讚商品的,尤其以藥店為多,不是題寫“上池神水”,就是誇讚“刀圭聖藥”,一看落款,都是“負有時望之達官貴人也”。事實上,由於這些達官貴人深居簡出,平時就算買藥也不用親自來藥店,所以一來根本沒有給藥店贈送這樣的匾額,二來就算偶爾聽說了,也要顯得氣量大,“不見不聞而任其作偽”。於是鄉愚過客,都以為那家藥店裡的藥真是什麼上池神水、刀圭聖藥,買回家去才知道吃虧上當。

三、要治病?貼爛泥膏藥!

據統計,在清末民初的報紙上,出現最多的廣告就是賣藥的廣告,客觀上反映出當時的人們對衛生和健康觀念的加強。但如果細細考證,其中相當多的廣告都是“虛假廣告”,比如用蘿蔔白糖熬製的“燕窩糖精”在《萬國公報》上被吹成神藥,《大公報》上的“腎氣丸”廣告把西醫的腎病跟中醫的補腎生拉硬扯到一起,硬生生地創造出了“副腎”一詞。難怪當時有良知的學者怒斥:“這些陳述基本上出於商業的動機,目的是以一套‘知識’遂行社會控制”,“假冒科學的招牌,施行他們欺騙的手段,在民眾中間宣傳一些荒謬的理論,造成一些牢不可破的迷信,間接著就耽延病者很多的時日,阻礙他們去尋求相當的治療。”

假藥不僅現在有,來看看清末假藥販子的套路

《申報》1899年3月11日第四版“燕窩糖精”廣告

舊中國的普通民眾實在是太愚昧了。清末民初,假藥橫行的社會基礎“極為廣泛和牢固”,當時西醫還沒有大規模引進國內,而中醫的診療費昂貴且其中也有不少庸醫乃至騙子,所以在大眾——尤其是農村的民眾中,不僅是巫醫的天下,而且假藥比比皆是。比如那時在國內已經屬於“發達城市”的天津,主要治療婦科疾病的竟是所謂的“姑娘子”,就是女巫。俞樾在《右臺仙館筆記》中寫“巫至,炷香於爐,口占不知何語,遂稱神降其身,是謂頂神”——當時這些騙子們所頂之神,主要有這麼幾種,一種叫“白老太太”,就是刺蝟,一種叫“黃少奶奶”,就是黃鼠狼,一種叫“胡姑娘”,就是狐狸,還有蛇和鼠,湊在一起正好是五種動物,“津人合而稱之為五家之神”。紫竹林有個姓李的婦女得了寒疾,巫醫先讓她搞了一堆神秘兮兮的牲醴祈禱,然後“乃授以秘方湯丸雜進”。這個藥的配方誰也不知道,只是價格死貴死貴的,李氏吃了當然沒有任何療效,“病日加劇”,巫醫一看,開始不停地變換那“秘方湯丸”的配藥,中午還用補藥,晚上就換瀉藥,“朝補而夕瀉,昨熱而今寒”,十天之後,李氏就被活活地治死了。

能與之“媲美”的還有寧波一帶盛行的“爛泥膏藥”。賣這種藥的醫生,從裝束上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其人首簪花,面敷粉,行村落間”,這打扮就是舞臺經驗超過行醫經驗的。有人來就醫,他也不望聞問切,“以清水一碗,用筆注濃墨三點於水中。其墨痕蜿蜒而下,用竹管窺之”,也不知道這是啥診斷方式,姑且命名為“管診”吧!“管診”完畢,就開始念一首五言或七言詩來講述病症,“辭極鄙俚,亦頗抑揚可聽”。然後就開藥,不管患者得的什麼病,這“醫生”開出的都是一模一樣的藥——一枚泥丸,你沒有看錯,就是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泥丸,“令病者貼某穴,無他藥也,故有爛泥膏藥之名”。而這種醫生往往對自己的醫術和藥源都有同一套說辭,“自稱先世有與仙女耦者,與一丸泥,至今子孫用之不竭”,敢情這藥丸是仙女給的勞務費,聽來讓人啼笑皆非,而這種連篇鬼話的傢伙能在當時大行其道,國民整體科學素養的低劣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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