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草長鶯飛,野菜肆意橫生的清明時節。
這麼好的春光,上山踏青野採,順便薅一籃子野菜大雜燴回家,是一件美妙的樂事。
對於我這樣的油膩中年來說,此感覺尤甚。
記憶以來,接觸野菜的歷史可從童年四五歲在老家的田陌撒野開始。
最熟悉的莫過於鼠麴草。
嚴格來說,藍芽黃花的鼠麴草不能算野菜,它甚至沒有單獨成菜上桌的資格。但將它拌鹽揉碎,和進米麵糊糊裡,包餡蒸成清明粿,那卻是人間至上的一道美味。當然,有些地方喜歡用艾草做清明粿,比起鼠麴草來,艾草少了一味來自早春花粉的幽香。
苦菜是餐桌上的另一野菜爆款。
對苦菜最深的印象是嚼爛了敷小傷口上,痊癒後不至留下傷痕。
苦菜與小腸是天然的CP。苦菜過溫水撈淨,小腸處理乾淨後切小段打結,一股腦兒堆進瓦甑裡,加井水,慢火燉個兩小時,加鹽加老酒提味,這樣一道簡單淳樸奶白色的農家湯頭就出鍋了,一口下去,舌底生津,回甘無限,一時不做他想。
怎麼能忘記更尋常見的薺菜呢!
“飢餓的野丫頭”張潔女士早早地在教科書裡把我們拉進薺菜的世界;南宋中年憤青辛棄疾同學更是羨慕地牢騷“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兩千多年前的老祖宗們在《邶風 · 穀風》記載“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薺菜在“野菜文化”裡的風光地位一時無倆。
《詩經》有云:“陟彼南山,言採其蕨”、“山有蕨薇,隰有杞桋”,這就說到蕨菜了。
蕨菜嫩芽過熱水焯一遍,置冷水冷卻瀝乾,然後豬油和著油渣爆蒜香後用來炒蕨菜嫩芽,地道的鄉土美味,誰還在乎蕨菜含致癌物質呢!
至於蒲公英也被列入野菜範疇,我是不待見的。
它處理後頂多算一味中藥。作為野菜,它從未在餐桌上給我留下任何的傳奇或口碑——誰讓蒲公英只能在早春季節食用一下嫩葉莖呢!過了季節,它就是普通的草……
名聲很大的香椿和榆錢,我是決計不承認它們作為野菜地位的,它們是樹葉!
不是草……雖然二者跟雞蛋都是很好的CP,香椿炒雞蛋或榆錢炒蛋也算人間美味,但基於季節的短暫,每每只能淺嘗即止。
類似的雞蛋CP還有地木耳,它不是樹葉不是草,它已經是菌類了。
這玩意,貼地而生,各種動物皆可能踩踏,並留下代謝物……名不符實,味道一般,上週在武夷山出差時剛吃過,土腥味太重!
說了這麼多餐桌上常見的野菜,雖也介紹了野菜的做法和功效,但主旨卻是想談談我國的“野菜文化”。
關於野菜的文字記載,詩經上最多:“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采采芣苢,薄言採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陟彼南山,言採其蕨”、“山有蕨薇,隰有杞桋”、“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採葑採葑,首陽之東”、“採荼薪樗,食我農夫”、“呦呦鹿鳴,食野之芩”、“周原膴膴,堇荼如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真實不勝枚舉。
詩經裡記載了包括荇菜、芣苢、蕨、薇、蘋、苓、苕、苴、蘋、荑、卷耳、芄蘭、諼草、蓷、荼、、萊、芑、堇、薺、莫、苦、葑等等在內的不下20種,其中多數我們都見過且吃過。
為什麼在中國的“野菜歷史”上,就先秦的書籍特別重視野菜記錄最多呢?大概是當時農耕水平不發達,很多田間地頭的野菜尚未被“馴化”。等到人工種植的疏菜豐富起來,野菜作為食物的地位就開始下降了。
但中國的”野菜文化“依然延續不停,時不時從文人騷客的筆下湧進吃貨們的舌尖心上。
李白“昔在咸陽城,唯餐獨山蕨”;
白居易說自己在春天時“時繞麥田求野菜”;
黃庭堅則在“竹筍初生黃犢角,蕨芽初長小兒拳”的季節“試尋野菜炊春飯”;
貧窮的陸游卻時時有“舊知石芥真尤物,晚得萎蒿又一家”的驚喜;
豪邁的蘇東坡“時繞麥田求野薺,強為僧舍煮山羹”;
……
到了農耕文化發達的現代社會,許多野菜因其食用和藥用價值,被“馴化”進了田間大棚,批量生產,豐者豐矣,卻失去了自然野趣和生活情趣。也許真有一天,野菜終將被圈囿進菜園和菜棚,“野菜文化”將被終結,只能在前人的字裡行間去體會了。
但在當下,我們怎能辜負大自然的饋贈呢?
再不喚醒舌尖上的“野菜文化”,野菜都要被“馴化”光了!
閱讀更多 高大大牙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