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炳，那一天，讓我經歷了什麼叫劫後餘生的感覺......
過年後，大地回春，天氣開始變得好起來。正好跟兄弟們一塊兒回工地上，把之前沒有完工的活趕緊完成。
正月十七早上，我揹著自己的行李，站在村口等大巴車來接。
往返於農村與城市間的大巴
本來娘不同意讓我今天走的，在我們老家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三六九，往外走，二五八，好回家！
三六九在古代是吉祥的數字，表示出門選個好日子，圖個吉利。但是在河南一帶，也傳七不出門，八不回家的說法。
現在是新社會，我也不迷信這說法，工地上催的急，該走還得要走。
大巴車搖搖晃晃上了路，中途無聊的路程我一般都會選擇睡覺，或者閉目養神兒。陸陸續續經過了幾個村鎮，車子上的人也漸漸的坐滿，這才一路沒停的開往目的地。
剛有點想要眯著的感覺，就感覺被人推了一把，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正在看著我，“兄弟，先把車票買一下。”
我從兜裡掏出一張嶄新的五十元人民幣，售票員動作嫻熟從手裡撕下一張票據，還有幾張零錢一起遞給了我。
好心提醒道，“到哪下車提前說一聲。”
我點了點頭。
車子沒走快速路，城鎮邊緣小路雖然顛簸些，但也近了一小半的距離。車子開的很慢，開一段停一下，基本上是給一些家禽牲畜讓路。
要不說村民們養的羊和鴨子最氣人，走路的速度比蝸牛還慢，更可恨的是它們不比其他動物，完全聽不懂汽車鳴笛聲，你在這按了半天喇叭，這丫跟沒聽見一樣，絲毫不影響慢悠悠散步的姿態，只能讓放它們出來的村民驅趕。
等車子完全到了混凝土鋪的公路上，一車人總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不一會兒的時間，座位上的人就睡了一大半。
突然一個急剎車，我一腦袋撞到了前面的座位上，疼得只想掉眼淚，要我是個女孩兒，估計早就嗷嗷大哭了。
六子氣的直罵娘，好不容易睡著了，被急剎車驚醒的估計也不會他一個人。
後面幾個年紀稍微大點的男人，站起來問司機什麼情況，話尾也不忘記埋怨幾句。
司機定了一下神兒，一邊站起來看看有沒有受傷的人員，一邊安慰大家道，“鄉親們沒事兒，就是一群螞蟻攔住路了，估計它們是要搬窩。”
目光掃描了眼車上的人員，除了幾個翻著白眼的老大爺，其他人員都很正常。
司機繼續說，“挺大一群螞蟻，我剛才看花了眼，還以為是其他東西，對不住了各位，車子馬上就走。”
司機重新回到座位上，準備掛檔開車時，就聽到坐在前面的一位老人著急的勸阻。
“不能碾不能碾，這是群蟻攔路，它們是在救我們的命。”
老大爺拉著司機的衣服，不讓他開車從螞蟻上碾壓過去。他迫切的向車內的人解釋，想要司機聽勸，必須要先說服車上的鄉親們。
“螞蟻攔路，必有緣故，這麼大一群螞蟻攔路，絕不是它們搬穴那麼簡單。”
大家都聽說過，烏鴉頭上叫，黑貓眼前跑是不詳徵兆，但你一定沒聽說過群蟻攔路。
這時站起一個二十出頭，看起來痞痞的小夥子，玩笑般的反駁回去，“大爺，人家就是簡單的想搬個家而已，沒你說的那麼玄乎。”
看大家都不相信他，老大爺急的不行。
關於動物攔路一說，我倒是聽說過蛇攔路。我們村有個人，因為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他二山。二山為人勤快，後來生活條件開始好轉，也是村裡早早開上面包車的戶。
二山開的某菱神車
早年間二山自駕遊帶著家人去青島旅遊，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蛇群攔路。
假如你看到過一條蛇或者兩條蛇攔路，你覺得它可能只是路過。但是一群蛇，或者上百條蛇堵住去路，你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它會使你頭皮發麻，瞬間起一身雞皮疙瘩。
對於村民來說，蛇並不是什麼好的物種，一群蛇出現，必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二山的爹讓他等等看，說蛇有靈性，不能殺也不能得罪，否則必定全家遭殃。
二山不是迷信的人，雖說他不信這些，但畢竟萬物有靈，好歹是條生命。因為時間的原因，他下車撿了一條長樹枝進行驅趕，可這群蛇像冬眠般絲毫沒有動彈。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二山想盡辦法都沒有成功，心裡一頓惱火。現在繞路不但時間上來不及，並且路程也遠了不少。
二山一氣之下，準備開車從蛇群中壓過，車子剛剛啟動，只聽到前面轟隆一聲，路面坍塌了一大截，估計有個幾十米的深度。
看著眼前的場景，二山後背一陣發涼，幸好剛才聽了他爹的勸阻，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路面坍塌後，原本在陸地上的蛇群也隨之消失。一車六個人，親眼看著一群蛇從它們眼前消失，就像被吸進無底的黑洞。
二山回家後去廟裡燒了幾柱香，被廟院裡的主持一眼就看透。
主持轉動著手裡的佛珠，輕笑了幾聲，送了二山一句話，“前世因，今世果，一切皆因果，這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阿炳哥，過來看看。”阿朗和六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車的前面，透過車窗好像看到驚奇的場景。
我放下揹包，徑直的朝他們走去。不知何時，司機和幾位壯漢已經下車查看情況，我招呼兄弟們也一塊下了大巴車。
螞蟻是一種昆蟲，並且種類繁多、壽命還長，世界上已知的已經有九千多種，中國螞蟻的種類有六百多種。
在一般農戶眼裡，各個種類的螞蟻都屬於害蟲，家裡有稍微大一點的蟻窩，都會被村民用開水燙死，避免繼續繁衍。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螞蟻，也是農村裡常見的，屬於那種體型較大，並且蟄傷力很強的種類。這種螞蟻很少見到群居的，就算平時也只會看到三五隻結伴而行。
它的屁股較大，頭部黑的發亮，六條腿和兩隻觸鬚都清晰可見。
黑的發亮的螞蟻
怪不得剛才司機會猛然剎車，估計車上所有的人，都無一人見過這般壯觀的場景。
剛才在車上勸阻司機的老人家，突然對著蟻群向天跪拜，嘴裡還唸叨著聽不清楚的說詞，好似某種儀式般。
直到最後，我才聽清楚了幾句話。
感謝天神爺爺保佑，忠誠的信徒在此向你跪拜，願您繼續庇佑您的子民。
之前在車上反駁老大爺的小夥子站了出來，臉上透漏著許多的不耐煩，“大爺，您都一把年紀了，咋還信這些迷信的東西，不就是一群禍害，一把火燒了得了。”
老大爺聽聞小夥子出言不遜，用一種懇求的姿態讓他不要再說話。
“娃子小不懂事，天神爺爺莫怪罪，天神爺爺莫怪罪……”
年輕小夥子看老大爺一副執著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關鍵時刻，總會站出來一個明白人，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我走到大爺跟前，微微彎下身軀，問道，“大爺，既然群蟻攔路不能過，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或者接下來該怎麼辦？”
老大爺看了看我，又看了剛才的小夥子一眼，感覺總算遇到了有耐心的人，他也想趁機講給鄉親們聽，最好可以趁機說服大夥兒。
“群蟻攔路，必有緣故，這是天神爺爺給我們的指示，前方的路不能走了，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往回走。”
鄉親們往來時的路看了去，司機皺著眉頭一頓苦惱。往回望去，這是一條最多隻能裝下兩輛車交匯的寬度，長度少說也有十多公里，路下沿是莊稼地，車要是掉進去再開出來，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掉頭是沒有辦法了，只能倒車行駛上大公路，然後在繞行上快速路。
由此可見，我們這一車人算是遇到難題了，往前不能走，往後行不通。眼看一天的時間就要過去一半，總不能在這裡過夜，等螞蟻自己爬走吧！
那個憤憤不平的小夥子自己一個人上個車，不知道從哪裡拎了一小桶油，不顧老大爺的阻攔，全部倒在了螞蟻身上，接著就划著了一根火柴，直接丟在了群蟻身上。
一瞬間，火勢轟的一聲就起來了，大火裡全是霹靂巴拉螞蟻被燒焦的的聲音，看我心裡異常不安。
老大爺見勢也沒時間責怪年輕人，趕緊跪在了地上，嘴裡不停說著求饒的話。我能清楚的看見，老人家內心的恐慌和眼裡真實的淚水。
年輕人拍了拍手，滿意的看著眼前的成就，得意道，“大爺，趕緊起來吧！這就是一群禍害村民的螞蟻，沒你說的那麼邪門。我這叫一把火，匡扶正義。”
沒多久的功夫，眼前的螞蟻就燒乾淨了，小夥子招呼鄉親們上車，司機看情況也隨眾人而去。
停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只有老大爺一個人。眾人的離去似乎跟他毫無關係，絲毫不影響他虔誠的跪拜。
司機啟動了車子，走到老大爺面前停下，鄉親們都在勸他上車。
“你們走吧！我要從這裡跪拜下去，直到車子安全抵達，我要請求天神爺爺原諒你們的愚昧和莽撞。”老人家似乎下定了決心，說完這句話不再理會車子上的人。
車上的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說，大多數的意思指老大爺腦子不清楚，疑神疑鬼的，就讓他在這裡繼續跪拜吧！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車子竟然真的開走了。
我們兄弟對看了幾眼，阿朗忍不住怒斥司機，“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天還這麼冷，把老大爺一個人丟在這裡不合適吧？”
司機還沒說話，倒站出來一個憤不平的中年大叔，“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你下去陪著不就合適了，是不是鄉親們？”接著就是隨聲附和的反駁聲，接連而來。
一嘴難敵眾口，事實證明，這世界上善良的人是不吃香的。
藉著玻璃車窗上的餘光，我恍惚看到剛才燒死的那群螞蟻，從焦黑色，竟然變成了血紅色。
剛才的場景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車子就拐了彎，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我叫停了車。
一陣大巴車的尾氣撲面而來，我們幾個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厚重的行李犯了愁。
寒冷的空氣讓我忍不住搓了搓手，看著五位兄弟抱歉的說道，“對不住了兄弟們，咱們可能要再次揹著這些東西往市裡趕了！”
我們幾個揹著行李往回走，雖說世事無情，但我阿炳這輩子還是想做個有良心的人，不為別的，但求問心無愧。
老人家看我們幾個回來很是意外，除此之外，我還在他臉上看到了感激和欣慰之情。
我低頭望了一眼地上被燒焦的螞蟻屍體，再次確認剛才奇怪的一幕。那黑乎乎的一片還是原來的模樣，沒有一丁點血紅的顏色，應該是我剛才看花了眼。
天色漸黑，老大爺才肯停止了跪拜，他的身體已經累到虛脫，額頭冒著豆粒般大的虛汗，換作年輕壯漢也未必有這般毅力。中途我們勸了很多次都於事無補，他自然堅持自己的做法。
傍晚六點左右，一輛麵包車正好經過，和車主商量一番，我們願意出一部分車費，司機才答應把我們順道帶回市裡。
老大爺剛進市裡就下了車，臨走時還不停的感謝我，說天神爺爺會保佑這群善良的年輕人。
我看了一眼周圍，距目的地已經沒多遠的距離了。
今天折騰了一天，再加上車內吹著暖風，慢慢就睏意襲來，忍不住打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司機悠閒的吹著口哨，一路上跟我們嘮嗑的嘴都沒停過，就像七八歲的孩子，見了牆頭不說話，狗都煩的那種皮孩子。
“哎呦喂，你看這車禍多慘，人命就是這麼賤，得死多少人呀！這麼大的事兒，明天，明天一準上新聞。”
車主望了幾眼窗外，似乎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合，看淡了人間煙火。
我的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的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向警車救護車的鳴叫聲處看去。
一輛準乘32人的大客車與一輛裝載鋼條的貨車相撞，鋼條滑落，幾十條穿插在客車上鋼條格外刺眼，大量的血跡暈染了地面，場面看上去異常恐怖。
車上乘坐人員生死未卜，但我可以非常確定的，這場車禍最少會帶走幾條鮮活的生命。
忽然間，我看到了客車的牌照，冀D開頭60結尾的車牌號，這是――是今天我們乘坐的那輛大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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