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有個“小算盤” 趙國卿文

奶奶愛嘮叨,不可或缺的聽眾是戴著老花鏡的爺爺,天放亮時,這是晨曲;夕陽西下時,又變成了晚照,一年365天,天天單曲循環。

爺爺彷彿在傾聽,左手扒拉著算盤,右手揮動著狼毫毛筆在一疊泛黃的紙上記錄著,還不時哼哼幾聲,扭過頭,透過老花鏡片,打趣地問奶奶:“老伴兒,你剛才說啥了?咱沒聽清,再叨咕一遍。”於是奶奶好話說了兩遍,但爺爺依舊聽不清晰,只是間或以哼哼做答。他呀,一心二用呢。

很快,奶奶嘮叨聲漸微,爺爺鼾聲入耳。爺爺睡了,趴在那珠子烏紫烏紫的算盤上,嘴角掛著口水。一旁,幾頁黃黃的紙,滿載著蠅頭小楷,如蝌蚪般整齊地列著隊。那是爺爺單位食堂賬目的流水,他每天都不會遺漏分毫。

爺爺是單位食堂的大管家,除了管賬,還忙碌著每日飯票的收取。食堂不大,幾間破舊的平房,但每天中午卻有百十來號人在那裡敲響粗瓷大碗。收上來的飯票不能循環使用,爺爺就用油滾塗抹一下,以示作廢,然後裝進一個發黃的舊書包。那包包緊貼著身,釦子封得嚴嚴實實,生怕飛出一張半張。寶貝著呢!

那年頭,幾乎家家沒有溫飽,爺爺保管的飯票卻是一筆不小的財富,稍一鬆手,就不愁有大米饅頭進肚。但爺爺的手總是握得緊緊的,不漏一粒沙。

奶奶說,你爺爺是個死性人兒,他收的飯票只要有星崩一張不塗油彩,咱家每天就有肉湯喝,有細糧吃。但他不幹呢,回家就記賬,在家從不提飯票的事兒,也不露飯票的影。聽著,聽著,我就流了口水。肚裡缺油水呀!

爺爺工作的食堂每到飯口,總是冒著蒸汽,泛著菜香,那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舌尖味道。一日,飢腸轆轆的我,碼著香氣找到爺爺,說想吃碗白菜燉豆腐,再啃個大饅頭。爺爺搖頭,趕快回家吧,別添亂,你在食堂端起飯碗,人家就會認為老趙頭的孫子在吃白食呢,咱可得迴避呀。

回家?回家就是窩窩頭鹹菜,還不是轆轆飢腸。大滴的淚在我眼中打著轉轉。爺爺,你就不能給我肚裡添點油水?

那晚,爺爺給我買回了兩個大饅頭,白白胖胖,那是難得一見的美食。就著鹹菜,啃著饅頭,我還在想著那碗白菜豆腐湯,上面浮著白肉,香氣撲鼻。

63歲那年,已延遲退休的爺爺想回家了,陪奶奶養雞養貓,再教教我毛筆字,但單位領導不捨,找上了門,求他再幹兩年。

他有啥子好,不就是管個賬嗎,用誰不行?奶奶不解。她怕爺爺累著呢!

他管賬管了30多年,分文沒差過,也沒喝過食堂一口湯,這樣的人難得呀!領導流了淚。

65歲那年,爺爺徹底退了休,耳朵背了,眼睛更花了,腿腳也不清爽了,但終於有時間陪奶奶了。奶奶依舊在嘮叨,他如常用小楷記著賬,不過都是家裡的柴米油鹽。奶奶說,有爺爺管賬,咱家不再入不敷出,每月都有節餘,看來,這日子還真得計算著過呢。

奶奶掂量出了爺爺的價值,“小算盤”裡有大文章呢。

咱家有個“小算盤” 趙國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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