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國”為何捲土重來

“伊斯兰国”为何卷土重来

在敘利亞南部德拉省首府德拉市拍攝的曾被“伊斯蘭國”佔領的建築廢墟。(新華社/法新/圖)

今年春天,一個“伊斯蘭國”成員將自己的男孩送進了伊拉克摩蘇爾的一家孤兒院。10歲的穆罕默德每次看到這個男孩,總會與他進行一番撕扯,“我討厭他!真的討厭他!”被勸下來的穆罕默德,只能用言語來宣洩自己心中的憤怒。

8歲那年,穆罕默德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伊斯蘭國”的武裝分子拖拽到街上並槍殺,他哭喊著趕走那些人,但無人理會。幾近家破人亡的穆罕默德,在輾轉多處流離失所者營地後,進入了這家孤兒院。

據《紐約時報》報道,像穆罕默德這樣的孤兒,在摩蘇爾大約有2萬人。2017年7月,被視為“伊斯蘭國”“首都”的摩蘇爾收復。儘管成千上萬的人逃離了“伊斯蘭國”的魔爪,但仍舊逃不過顛沛流離和生活的困難。

而在近幾個月的伊拉克,“伊斯蘭國”又露出了死灰復燃的苗頭。8月26日,《大西洋月刊》刊文指出,“伊斯蘭國”有在伊拉克東北部的迪亞拉、薩拉赫丁和基爾庫克三省復甦的跡象。此前,該組織已失去這片地區的控制權。

巴格達迪的“錄音”

2017年7月11日,“伊斯蘭國”首領巴格達迪死亡的消息鋪天蓋地,佔據了各大新聞頭條。四個月後,伊拉克總理阿巴迪宣佈在軍事上終結了“伊斯蘭國”。然而不到一年,苟延殘喘的“伊斯蘭國”卻有了新動靜。

據《華盛頓郵報》披露,美國國防部一名官員就曾表示,美國軍方已經看到“伊斯蘭國”在某些地區“復活”,並透露該組織在伊拉克和敘利亞仍有3萬多名士兵。今年7月,伊拉克的迪亞拉、基爾庫克和薩拉赫丁省等人口稀少的三角地區,暴力事件也重新抬頭。一系列綁架、暗殺和爆炸事件讓當地民眾人心惶惶。

據《華盛頓郵報》7月報道,伊拉克安全部隊的六名隊員在一個檢查站被捕,隨後出現在一個搖晃的視頻中。他們跪在“伊斯蘭國”的旗幟下,兩旁留著大鬍子的人,以其性命威脅伊拉克政府必須釋放遜尼派女囚。短短几天后,人們在附近找到了這六名隊員的屍體。

“人們都很緊張,原本以為已經穩定,可以自由出行,這個視頻再次讓大家感到恐懼。”迪亞拉省議會議員伊瑪德·馬哈茂德講道,他表示,“伊斯蘭國”零散的成員正從空曠的沙漠和遍佈洞穴的山區中發起攻擊,儘管人數不多,但快速的襲擊和鎮上某些百姓的支持,讓他們得以掀起恐慌。

一時間,從巴格達到基爾庫克的公路上,車輛變得稀疏,受到驚嚇的人們紛紛改定航班以替代車輛出行。

實際上,從2015年開始,每一年都有關於巴格達迪“死亡”的消息,但總是無法得到證實,並且在下一年就被推翻。2017年,“伊斯蘭國”在泰勒阿費爾發佈簡短聲明稱巴格達迪已經死亡,同時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也宣稱其死亡為確切消息。巴格達迪死亡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時隔一年後,歷史再次上演。巴格達迪在一段名為“為病人帶來好消息”的的錄音中,通過講述最近幾周發生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同時他煽動支持者對“加拿大、歐洲和其他地方”的人進行攻擊。《華盛頓郵報》的報道稱,儘管聲音是否出自其本人尚沒有得到確認,但美國軍方已經表示,有信心認為巴格達迪仍活著。“從今年年初巴黎恐襲,到伊拉克、敘利亞、利比亞、阿富汗、也門、埃及西奈半島、東南亞和南亞的亂局持續,再到巴格達迪的錄音,‘伊斯蘭國’有復甦跡象。”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研究員孫德剛向南方週末表示。

復甦的“溫床”

“伊斯蘭國”的復甦速度,讓伊拉克反恐專家、政府顧問希沙姆·哈希米(Hishamal-Hashemi)大為震驚,“他們的迴歸速度超出了我的預期,這非常危險的。”而他對政府的提醒——伊斯蘭國在遭遇慘敗後不可避免地會捲土重來,卻被當成了耳旁風。“伊拉克政府未能首先向從‘伊斯蘭國’解放出來的地區提供援助和重建。”他說。

5月份議會選舉以來,伊拉克組建政府可謂一波三折。各派勢力角力,耗費了政府大量時間,加之政府忙於應付伊拉克庫爾德強大勢力,根本無暇對“伊斯蘭國”殘餘勢力進行清算。

而數十個散落在荒涼山區裡,破敗又人口稀少的村莊,為“伊斯蘭國”游擊隊的形成提供了絕佳的環境。殘餘的“伊斯蘭國”勢力蟄伏在迪亞拉、基爾庫克和薩拉丁三省交界處的哈姆林山脈地區,這裡棕櫚林和灌溉渠道網絡密集,有助於其躲避伊拉克政府重型軍事武器的威脅。

伊拉克國內複雜的教派矛盾,同樣使其成為了“伊斯蘭國”復甦的溫床。被稱為“中東心臟”的伊拉克,一直是什葉派與遜尼派混居之地,其中什葉派佔總人口的60%,遜尼派則為40%。2003年伊拉克戰爭後,伊拉克政治力量重新洗牌,什葉派成為國家的主導力量。而這一轉變,讓不少遜尼派積累怨恨。

2012年,數萬遜尼派伊拉克人在西部省份安巴爾(該省遜尼派人口居多)上街示威,反對什葉派主導的伊拉克政府,甚至打出了舊政權的伊拉克國旗。伊拉克複雜的宗派矛盾,因為伊朗的介入而進一步激化。在薩達姆時代,不少什葉派自稱遭到政府的欺壓,與伊朗來往密切,並得到伊朗的支持。薩達姆政權崩潰後,伊拉克國內的什葉派一躍成為政府主導力量,伊朗在伊拉克的政治影響力也得以延續。

今年3月,共約15萬人的什葉派民兵“人民動員組織”,被正式編入伊拉克政府軍。5月,國國務卿蓬佩奧在美國傳統基金會上的發言就曾提出伊朗必須尊重伊拉克政府的主權,允許解除什葉派武裝分子的武裝,遣散人員,讓他們重返社會。

孫德剛認為,“伊斯蘭國”之所以率先在伊拉克復甦,還有一個原因是,自去年年底以來,美國、俄羅斯、伊朗、土耳其和沙特等國圍繞地緣政治的爭奪升級,使得反恐在各國中東政策中的地位下降,加上上述國家戰略中心不在伊拉克,致使外部力量對伊拉克的反恐援助減少。

南方週末根據美國國防部數據統計得知,從6月1日至9月2日,以美國為首的、針對“伊斯蘭國”勢力的聯軍行動,在敘利亞境內發起的打擊次數為340次,而伊拉克僅佔敘利亞的五分之一左右,為67次。

“陰魂不散”

“伊斯蘭國”自成立之日起,便以建立獨立的“哈里發國”為目標,擁有自己的軍隊、地盤和行政體系,同時不懼與現行國際體系展開陣地戰,與以往其他恐怖組織大不相同。但在外界三年的圍剿中,“伊斯蘭國”這些引以為傲的東西被悉數摧毀,逐漸淪為沒有地盤的傳統恐怖組織。

但這一切並沒有讓其有所收斂。遭受重創後,“伊斯蘭國”在組織結構、戰術策略和恐怖手段上進行了轉變。由於“獨狼式”恐襲的成本低、頻率高且難以預防,已經失去實體形態的“伊斯蘭國”也開始使用這種方式,取代原有的大規模襲擊。

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副研究員包澄章指出,近兩年來,“伊斯蘭國”戰略重心已從敘利亞和伊拉克向外圍轉移。在戰術上,“伊斯蘭國”轉而採用簡易爆炸裝置、伏擊、狙擊、暗殺等手段同國際反恐力量進行消耗戰,再次呈現出該組織興起初期具有的叛亂組織的特徵。這些都顯示“伊斯蘭國”不僅僅是簡單地復甦。

孫德剛則分析,這實際上表明瞭“伊斯蘭國”在實力明顯不足的情況下,不得不在鬥爭策略上實行“基地化”。這是當前“伊斯蘭國”組織的無奈之舉,一旦羽翼豐滿,不排除“伊斯蘭國”再次提出“獨立建國”的訴求。

事實上,具備意識形態的極端組織很難被徹底消滅,儘管依託存在的實體組織被打散,但其極端意識形態仍是“陰魂不散”。“伊斯蘭國”早已藉助互聯網將勢力滲透至阿富汗、西奈半島和利比亞等地,恐怖活動不減反增,其中尤以阿富汗形勢最為嚴峻。阿富汗的“呼羅珊”組織(IS-K),是“伊斯蘭國”的分支組織,勢力已遍及阿富汗東部、北部和南部,控制著朱茲詹省等地區。

“中東地區安全困境的一個突出表現是,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相互交織,而地區國家發展滯後、治理能力不足,為域內外大國的干涉創造了空間。”在他看來,域外大國將反恐與“用恐”作為爭奪地區事務主導權的兩大手段,進一步加劇了地區安全形勢的惡化,而這正是“伊斯蘭國”剿而不滅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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