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在崑山的砍人反被殺事件，以我多年看電視劇及社會新聞的經驗，這真是一樁電視劇都不敢這麼寫的小概率事件。
你想想，一個在牢房幾進幾齣、滿身紋身、開著寶馬、帶著兄弟和女人、橫行霸道、手持砍刀的龍哥，對著孤身一人騎著電瓶車好好地走在回家路上卻遭遇無妄之災的老實人亂揮時，誰能想到結局會是龍哥砍刀失手落地，老實人撿到刀反殺了龍哥呢？
這幾天關注這件事，民意就不用說了，幾乎一致認為老實人無罪或者說不應承擔法律責任。大家都在討論法律層面老實人是否防衛過當、是否故意殺人。
為老實人操碎了心啊。
看到很多法律界人士從法律角度分析老實人是否防衛過當，其關鍵就是他已經撿到那把刀還砍了幾刀，再追到車邊殺龍哥是否必要？或者導致龍哥死亡的是前三刀還是後兩刀？好像說如果前三刀則是正當防衛，如果是追過去砍的後兩刀則是防衛過當。到底是搞法律的人說的，好精細好專業。
另一部分法律界人士以及廣大人民群眾對於這些說法已經有各種反擊：龍哥跑向寶馬，寶馬上是否還有兇器不能確認，如果他是繼續拿兇器呢？就算車上沒有兇器，寶馬本身可當兇器用，龍哥開著車直接撞老實人呢？老實人就此停手是跑還是站那兒？跑能跑得過寶馬？站那兒龍哥和他的兄弟回過神來能放過他？老實人此時若冷靜分析，放倒龍哥是最佳也幾乎是唯一選擇！龍哥不死，老實人後患無窮絕無寧日——連國家暴力機器對龍哥都沒轍，牢房幾進幾齣照樣混得風生水起，有多次前科的人大街上就敢橫行霸道拿砍刀傷人，老實人敢怎樣又能怎樣？不知老實人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走這狗屎運，竟然碰到龍哥砍刀失手落地的小概率事件，他要錯失良機嗎？那除非他一開始就不撿刀，任人宰割。
試想，如果龍哥砍刀沒失手，老實人肯定只能是任由龍哥侮辱毆打，只要他不死不殘，龍哥估計毛事沒有；受傷受辱只怕他連報警都不敢還要慶幸逃得一條性命！可以這樣說，法律保護不了他，他受傷受辱是必然，打殘打死也不無可能。法律能做的也只是在最壞的結果（老實人或死或殘）發生時，再懲罰龍哥，可那又能挽回什麼？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已經無辜地付出慘重代價，無可挽回。
說到第幾刀致命判斷老實人是否正當防衛，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細想卻並非如此。美國電影《薩利機長》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薩利機長在生死存亡之際，沉著冷靜地選擇把飛機迫降河上，救了全機人性命。但航空事故調查委員會的專家們卻通過電腦模擬當時情景精確計算出各種概率，指責薩利機長在事故發生時沒有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與選擇。電影中法庭上這一段對決非常精彩，這些專家們要求薩利機長在千鈞一髮之際，能做出像他們坐在辦公室裡用電腦數十遍演練推算出來的程序一樣精密的操作。當然，薩利機長有力地反駁了這一點，且按電腦推算的程序操作，最終的結果恰恰是機毀人亡！
用第幾刀致命來判斷老實人是否正當防衛的律師說法，我覺得跟美國那幾位高高在上的調查委員會的專家們是一樣的。這是要求一位在犯罪現場面對惡人、正受到生命威脅、敵眾我寡、對方實力不明、本人處於極度恐懼之中的老實人，在那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要能像坐在辦公室裡、業務精通、法律爛熟、有充足時間分析案情的律師一樣，準確地掌握好防衛和反擊的度！把砍出去的刀數控制在幾刀之內、把可能置龍哥死亡的刀數控制在幾刀之內、最好還要手下有準頭保證龍哥能傷而不死！——縱觀江湖，恐怕只有天龍八部掃地僧有這本事啊！
我一直在想，法律到底要保護誰？難道不是遵紀守法的公民？難道不是受害者？可是近年來一系列荒唐的判例讓我看不懂法律：一個成年人自己爬樹掉下來摔死了，樹的所屬方要賠錢，因為你沒提醒，如此看來國內每一棵樹上是不是都要掛塊牌子？小偷偷東西被發現導致意外發生喪命，被偷者要承擔責任，因為你沒讓小偷好好偷並安全撤退；一個個碰瓷的無賴，一次次被息事寧人地賠點錢了事，跟窮人老人女人計較什麼？在公眾場合一副無賴嘴臉並多次差點造成安全事故的老人，批評教育了事；公然宣稱趁著未成年趕緊殺人並真的殺了人的小惡魔沒事，因為法律在保護他——即使受害的是同樣需要保護的未成年人——當法律追求絕對的公平，其結果就是絕對的不公平。
個案的探討自有專業人士在那兒引經據典，說得我們普通人啞口無言。但綜合起來看，這些個案所形成的社會效應以及事實結果就是：我們的法律正在讓犯罪的成本降低，同時大大提高正當防衛、自我保護甚至遵紀守法的成本，這正常嗎？前不久，三亞一老人干擾公交車運行差點釀成安全事故被判刑。正常的判罰竟引網友點贊一片，究其原因，還是之前太多例相同的犯罪行為沒有得到任何懲罰，連罰酒三杯都沒有！把一件件危害公共安全的違法行為，用中小學班主任的方式來處理：批評教育。
醫鬧、學鬧、死人就鬧、無理取鬧……他們敢鬧，不都是因為看到法律會在鬧中妥協嗎？扶不起的老人以及他們的家人誣陷訛詐證據確鑿，可誰曾聽說有一人受到懲罰麼？為什麼要開闢這麼一塊法外之地？又為什麼要培養這麼一群法外之人？
不是每一個犯罪現場，警察都能及時趕到保護受害人。絕大多數時候是受害人真的受害了，法律才出來主持正義；像崑山老實人這樣能絕地反擊並僥倖成功的只是極個別現象。在這個事件中，法律的導向真的非常重要，別的不敢奢望，希望至少能讓普通民眾對法律懷有這樣的信心：面對歹徒、面對傷害、面對犯罪行為，當警察不能來保護我時，法律允許我最大限度甚至無限度保護自己。
當然，如果龍哥們沒有失手，這其實也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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