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有些官員愛寫豪華版作文?

中央黨校第16期縣委書記研修班最近結業,一名縣委書記在結業典禮上作為學員代表發言,發言稿語驚四座,進而流傳到網絡上,成為熱門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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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這樣寫的(部分):

——走進中央黨校,方知厚實博大、源遠流長;走出中央黨校,定要征途如虹、從善如流。——真理的味道非常甜,知識的海洋非常寬,榜樣的力量非常大,奮鬥的路上非常美。——三千年讀史學習有歸期,九萬里悟道踐行無窮期。把忠誠刻在心上,把擔當扛在肩上,把落實抓在手上。——在戰略部署上扣扣子,在責任履行上擔擔子,在任務落實上釘釘子,一個方向、一個聲音、一個步調,不搞選擇、不搞變通、不打折扣。——現場是最好的學校,實踐是最好的課堂,群眾是最好的老師。——我們必須問需於民、問計於民、問政於民,與群眾交心談心、將心比心、以心換心、心心相印,做到民有所呼我必有應、民有所想我必有思、民有所難我必有解、民有所需我必有為。——我們要始終堅持發展是第一要務,民生是第一目標,安全穩定是第一責任,脫貧攻堅是第一大事。——我們要做到清清白白做人,乾乾淨淨做事,坦坦蕩蕩為官。要有真抓的實勁、敢抓的狠勁、善抓的巧勁、常抓的韌勁。

無獨有偶,另一位隔三差五在中央報刊上發表文章的地方大員,也特別喜歡用豪華裝修的文字,愛用排比,愛用對仗,愛開中藥鋪子一二三。比如談一把手如何開展工作,他寫道:

要做到任務面前不搖手,靠前指揮不甩手,遇到難題不縮手,精心施工不失手,面對誘惑不伸手,帶好隊伍不鬆手,功不告成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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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豪華句式,形式遠大於內容。對上,有語言賄賂之嫌,是腐敗的一種;對下,說了一百句,等於一句沒說,是另類形式的“四風”。

一名在基層工作多年的幹部說: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凡是會說的,一般做得都沒有說得好。

古往今來,誇誇其談、巧言令色而誤大事的例子很多。

戰國時期,趙國的將軍趙括,自幼“學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當”,後來他實地領兵打長平之戰,潰不成軍,所率的40萬將士被秦軍俘虜活埋,自己也被敵方射殺。紙上談兵這個成語,就是這麼來的。

為什麼有些官員愛寫豪華版作文?


為什麼有些官員喜歡用豪華版文字呢?因為可以顯示自己特別有水平。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在他們看來,文章如靚衣,如金粉,以為穿了美服、塗了金粉,就是脫胎換骨,其實大家看得很清楚:哦,原來沒穿衣。

費盡心思寫豪華版作文,可能還有下述心態:一是自戀文筆口才,有自我造勢的衝動,二是緊追潮頭,企望引起關注,能順勢上位。

寫文會寫排比句、講話會講順口溜,並不等於就有真才實學。鄧小平同志說過:“我們開會、作報告、作決議,以及做任何工作,都為的是解決問題。”而靠華麗辭藻堆砌起來的文章,是“空對空導彈”,講起承,講轉合,看似磅礴鏗鏘有氣勢,實則虛無縹緲打太極,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我們國家,上到黨和國家領導人,下到市縣、鄉鎮幹部,工作務實、講話為文接地氣的官員很多。

解放戰爭時期,每年“五一”中共中央都會通過黨的媒體發表社論。1948年“五一”前,時任宣傳部門負責人的廖承志給中央發電報:“五一節快到了,中央有什麼屁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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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時期的廖承志

廖承志生性幽默,喜歡開玩笑。毛澤東平時愛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於是廖承志就信手拾起這句話。據說周恩來接電後笑了:“這個小廖,吊兒郎當的!”中央五大書記看完電報更是大笑。

笑歸笑,電報卻引起中央高度重視,隨即發佈了具有歷史意義的《紀念“五一”勞動節口號》,提出召開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等政治主張。在詼諧歡快的氣氛中,“五一口號”迅速形成,在海內外引起了極大反響。

毛澤東當年論民主黨派,曾形象地說:民主黨派不是一根頭髮,而是一把頭髮;李瑞環論宣傳工作的重要性說:我是一個木匠,木匠是玩斧子的,斧子不聽話我要你幹嘛?

改革開放之初,黨內大才子、福建原省委書記項南,親自動筆給《福建日報》寫社論,連標點符號在內,從頭至尾只有122個字(不到今天一個微博的字數):

有些案件為什麼長期處理不下去?今天本報又公佈了兩個重要案件,壞人受到揭露處理,這很好。有些問題群眾看得很清楚,幹部也有很多議論,問題的性質已經非常明白,但就是處理不下去,而且長期處理不下去,為什麼?一是自己屁股有屎;二是派性作怪;三是軟弱無能。

這篇社論四兩撥得千斤重,清新質樸,無一字難認,無一處難懂,眾望所歸,獲得1982年全國“好新聞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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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後的項南(右)

新形勢下,“扶貧要用繡花功”、“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打老虎”“拍蒼蠅”等等,都是來自民間的平實語言,中央高層吸收之,運用之,挺好。

一位在田間地頭卷褲腳成長起來的縣委書記,熟悉基層情況,瞭解百姓所思所想,他說:“蒼蠅從我面前飛過,我也能認出是公的還是母的。”

一名村幹部這樣宣傳男女平等:“誰說麵條不是飯?我看麵條也是飯,婦女也是人!”

這些說話接地氣的實幹者,語言樸實無華,是源於實際工作中摸爬滾打出來的自信,做事誠平恆,行文才會簡淺顯。

官員若無底氣,心就發虛,就只能靠趴在書桌上翻書“掉書袋”,寫出來的文章再華麗,也是山間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只能虛晃一槍,回馬就走。

文風從來不是單獨存在的,是黨風和社會風氣的重要組成部分。正如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梁衡所言:“當我們驚呼社會上出現某種文風時,它早已跨山越水,穿堂入室,成了氣候。”

一百年前,李鴻章自嘲是“大清的裱糊匠”,意即把房子的外表打理得好看就行,至於房子是否牢固,不在考慮之列。

直到現在,裱糊精神依然還融化到某些官員的血液裡、滲透到骨髓中。連鋃鐺入獄的官員寫懺悔書,依然追求字字對仗、句句排比,像秋天南飛的大雁,“一會排成一字形,一會排成人字形”,語不驚人死不休。

就如最近“慶祝改革開放40週年大型展覽”中展出的某正部級官員的懺悔書手稿:

我感到了痛,深及肺腑;我充滿了愧,無地自容,我無限地悔,肝腸寸斷。我誠懇地向組織認錯、悔錯、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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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比句式懺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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