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那麼一年，偶入京都，便愛上了京都這個古城；曾經有那麼一次，夜遊京都，便愛上了京都的夜；曾經有那麼一晚，在京都亂逛，誤入煙花巷。
在日本的大城市裡，最喜歡的還是京都。這裡集合了最典型、最多的日本傳統文化，又不是現代化的因素。其它城市有的，京都也有，但京都與生俱來的東西，卻在其它地方很難找到。
尤其是京都的夜晚。
幾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被在京都讀博士的弟弟帶著，在半夜裡鑽進鴨川周邊的那些不知名的小巷子裡，聽他給我們講那些老建築和老巷子的故事，很有意思。我發現那些星羅在鴨川周圍的古老小巷子和老建築們，在月光和燈光下完全是另一副京都的面孔，靜謐又精緻。
沒有白天人群的喧囂和商業氛圍，更沒有遊客和當地人和在一起的嘈雜，彷彿這時候的京都就像一位端莊的美女，在夜晚悄然卸下淡妝之後，變得更真實，也更美。自那次起，我就更喜歡夜晚的京都了。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會感覺京都相比其它城市更親切一點，總覺得這些小路和北京的衚衕多少有些共通點，只是經過若干年之後，京都留下了這些獨有的氣質。每次於京都漫步，覺得記憶中兒時的北京和現在的京都就像兩個隔著海、隔著時空的同樣的人，卻擁有同樣的夜晚。
所以每次去京都，只要弟弟兩口子在那邊都會約出來喝個小酒，然後一頭鑽進這些小路里，漫無目的的亂逛，走到哪兒算哪兒。而且每次都會有驚喜，也許是一個百年的小屋或小神社，也許是一株百年的植物，也許是一戶人家佈置得頗有情調的街門，或是一盞漂亮的街燈和盆景。有時是一隻根本不怕人的貓咪淡然地在老木牆下溜達著，或是住家裡飄出來的說話聲，身後突然出現的自行車微暗的燈光，亦或是從一家料亭中匆匆飄出來穿著和服的藝妓背影。這一切在夜晚的燈光或月光下，都變得更有老電影一般的畫面感和神秘感，而你也無形之中變成了這老電影裡的一個角色。你完全想象不到，在街角的一轉彎能遇到什麼。
這次在隆冬的夜裡漫遊京都，走過幾個小巷子後，一轉彎，我們卻一頭扎進了京都的煙花深處。
我記得是穿過寧寧小路之後沒多遠，突然眼前的大街變得曠闊了，燈火輝煌，遠處有好多出租車等在人行道的邊上，這裡的人也突然多了起來，男男女女的都帶著些醉意地大聲喧譁著。前一秒鐘我們在寂靜的小巷子裡，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突然間的強烈反差有些迷幻，
感覺空氣裡也瀰漫著曖昧的味道。
然而街道兩邊那些燈箱上穿著暴露的美女們的照片，才讓我們明白這個區域到底是做什麼的。既來之則安之，繼續往深處走，也許能看到京都的另一面吧。
在我的印象裡，這個區域有三部分。初看到的，是一棟棟小寫字樓的一條街，這些灰色的現代的小樓在晚上變成昏暗的建築，窗戶也幾乎都是黑的，只靠著門口一串串明亮刺眼的燈箱照出它們的輪廊，燈箱上是各種美女的照片和藝名，露骨的言語很直接地告訴你在這樓裡面都是什麼場所。樓下則是佈滿賣菸酒和飲料的自動售貨機和小超市。感覺這是比較低檔和雜亂的一個街區，街道相對也比較窄，比較陰暗。
再拐個彎，則是燈火通明的一條大街了，這是最熱鬧的地方，街道兩邊一家挨著一家的像是卡拉ok和酒吧的店面，但從外面看，店面積都不小，每個店面門口都有染著頭髮穿得比較誇張的幾個人站著試圖拉客人進去，有的還叼著煙。步道上人來人往的，不亞於白天商業街的熱鬧，有的站在一起高聲說著笑著，多少都有些酒精之後的興奮，甚至有些人就在馬路中間而且來來回回地穿插，完全沒有白天京都人的那種高傲的靦腆和低調，只有出租車還規規矩矩的排滿路邊安靜地等著某個客人。
時不時的看到幾位年紀較大的老女人，穿著講究的和服很傲氣地帶著幾位年輕的藝妓在街上走，旁邊簇擁著幾個不知道是保鏢還是客人的男人。老女人用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就站在十字路口的中間，與路過的某些看似熟悉的男人們打招呼，還埋怨著什麼。。。。。。
在街角有個很漂亮的街心花園，小橋流水和佈置得恰到好處的燈光頗有情調，還有點節日的色彩，在街心花園的四周圍坐落著各式餐廳和居酒屋，站在橋邊，餐廳裡面興奮的人們熱熱鬧鬧的碰杯聲和笑聲此起彼伏，而這時候已經是快到半夜12點了。
過了這個小花園，再往深處走，則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街道仍然很寬，但瞬間就安靜下來了，也暗下來了，如果不是偶爾停下的出租車和高級的私車來接客人，這個街道就像是一個古老又高級的居住區。街兩邊的房子都是和式建築，大門和門廊都很氣派，看上去裡面的建築物和院落佔地面積都不算小。門廊上全掛著明亮的日式燈籠，上面寫著不同的漢字，但大部分的門都緊緊的關著，很神秘，有種拒你於門外的樣子。每家的門口都有一到兩位穿著黑色西裝帶著白手套的男人在"站崗"，站姿還算規矩，單看人的眼神卻不是很友好。整條街都是這個樣子，除了客人上下車之前，這些西裝男的招呼聲和汽車行走的聲音，再沒有更多的聲音。反而我們四個人在大半夜走在這條街上，一邊嬉笑著一邊像檢閱一樣走過那些黑西裝男的注目的時候，很有些格格不入。我們好奇地看他們每個人，他們也很好奇的看著我們。。。。。。
這完全不是以往京都給我的感覺。可能只有黑夜才能讓這城市敢於如此真實地展現她的另一面。不好再在這個區域停留太長的時間，走出去沒多遠就是鴨川，這時突然覺得臉上有絲絲冰涼，面對迎面而來的汽車燈光我們才知道開始下雪了。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走過煙花巷之後後小小的興奮，並沒感覺這隆冬之夜的雪有寒意，反而覺得清爽。聽見了鴨川的流水聲，看著匆匆而過的晚歸人和正在打烊的商店，才又把我們拽回記憶裡的京都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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