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在江西省南昌市東湖區發生系列盜竊案，一名喬裝成乞丐模樣的中年男人，專門在半夜赤足攀爬高層住宅，入室瘋狂盜竊，轄區居民一時人心惶惶。
公安機關的“獵賊計劃”步步緊逼，終於將這個連續4次潛入28家住戶作案的“化裝大盜”抓獲歸案。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這個讓當地居民驚魂不定的午夜盜賊，竟是曾奪得過江西省兩屆56公斤級散打冠軍頭銜的程國祥。
這個既是一家散打搏擊俱樂部的老闆，又擁有漂亮妻子、兒女雙全的“成功人士”，為何墮落成午夜大盜？在他的人性深處，到底潛伏著一個怎樣的“魔鬼”？
2018年10月，隨著江西省南昌市東湖區人民檢察院以盜竊罪將程國祥向法院移交起訴，筆者走近辦案民警、犯罪嫌疑人程國祥及家人等，得以揭開案件的真相。
“獵賊計劃”步步緊逼：化裝大盜竟是散打冠軍
2018年1月3日上午9時許，居住在東湖區沿江北大道某小區3幢17樓某單元的郭女士仍然沉醉在歡度新年的愉悅之中。吃過早飯後，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提包，正準備出門去給父母購買春節時穿著的服飾，卻發現昨晚放在包裡的1.4萬元錢找不著了！在確認丈夫沒有動過錢後，她仔仔細細在家裡翻找並檢查，仍沒有找到這筆錢，而且房門鎖得牢牢的，窗戶也關著，難道遇上飛簷走壁的江洋大盜了？這一假想，頓時把夫妻倆嚇出了一身冷汗。
接到郭女士的報案後，南昌市公安局東湖分局刑警大隊組織警力來到現場，迅速展開走訪、勘查。民警發現案發現場入戶門鎖未見撬動痕跡，窗戶是關好的，客廳也沒有明顯翻動的跡象，只是陽臺東面的窗戶上留有手套紋線痕跡，外沿景觀柱上粉塵層留有赤足踩踏的印記，但紋理不清，無鑑定價值。
緊接著，該小區又有6家不同樓層的住戶發現前晚放在客廳的財物不翼而飛！專案組隨即分頭開展走訪調查、調閱監控視頻、技術分析和現場勘查等工作。就在警方緊鑼密鼓展開破案工作時，1月9日凌晨，狂妄的盜賊再次染指該小區，其作案手法如出一轍。盜賊的公然挑釁，讓辦案警察義憤填膺。
在該小區24樓的住戶陽臺上，警方提取了一枚較清晰的左腳中指指紋，但公安機關在日常採集個人信息工作中，只錄入手的指紋信息，因此，這一線索對前期偵查工作沒有幫助，只能在公安機關案件偵破後的審理、定罪中作為證據使用。
被盜小區位於贛江岸邊，發生盜竊案件的這兩個晚上，氣溫比較寒冷，且小雨不斷，大風呼嘯，可以肯定的是犯罪嫌疑人攀附力極強，作案時赤足、戴手套，專盜客廳的現金和金銀首飾等小件財物，不拿手機。盜竊後所有物品都恢復原樣，一次作案就竊得七八戶人家，且每次作案成功後都選擇原路返回，反偵查意識較強。專案組據此分析認為，盜賊如此大膽並來去自如，應該不是第一次作案。
專案組迅速在整個南昌市開展串併案偵查工作，發現2017年12月22日，發生在西湖區子安路某移動公司宿舍樓的入室盜竊案，其作案方式與這兩起案件高度一致。
隨後，民警在一個私營公司安裝的監控設備中找到了一段視頻：一名流浪漢模樣的男人，案發當晚零時左右，在案發現場附近出現，身高約1.62米，長髮，身著破舊長款工作衫，赤腳，隨手拿著一個手電筒。通過視頻追蹤查實，該流浪漢在案發前一天晚上10時許，出現在3.8公里以外的司馬廟立交橋下的綠化地帶，披著一床破爛的被子，沿著撫河邊的綠化帶慢悠悠地朝案發現場行走，用兩個小時來到案發現場後，蹤影消失。但5個小時後，該流浪漢再次出現在案發現場，並沿著來時的原路返回，到達司馬廟立交橋下的綠化地後，再次消失。
此人存在重大作案嫌疑！與此同時，負責在沿江北大道某小區外圍走訪的民警獲悉，在案發當日清晨5時許，一位晨練的老人在小區7號門前的交叉路口，遇到一個個頭矮小、穿著破爛且光腳的流浪漢，正蹲在一水溝前洗手。他到底是居無定所的乞丐、盲流，還是刻意偽裝的竊賊？
東湖公安分局迅速組織200餘名民警，對全市盲流人員進行全面排查；同時，對案發期間經過這一地段的共享單車、出租車、私家車，見車見人清查；又倒查案發日前後三天周邊的視頻資料，逐頻逐幀比對甄別；並在重點路段、區域撒網，蹲點守候，但均沒有查獲有價值的線索。
1月16日，轄區龍泉灣小區再次報警，有8家住戶被盜價值3萬餘元財物。民警勘查現場發現，與之前的案發現場基本一致。在失竊樓層外牆下水管上，獲取了一條比較明顯的赤腳攀爬痕跡。
舊案未破，新案又起。一時間，在周邊的居民中引起了一陣恐慌，各種議論甚囂塵上：贛江邊出現了“赤足大盜”，專偷有錢人家，能夠飛簷走壁，再高的樓層也如履平地，來無影去無蹤……於是，周邊的小區物業紛紛發出防範警示，一些高層的住戶，在夜間都無奈地選擇把陽臺的門窗緊鎖。
面對市民的恐慌，警方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在對已獲取的相關信息進一步研判後，專案組作出圍追堵截的“獵賊計劃”。
1月18日晚11時許，像警方之前預料的那樣。夜幕下，一個乞丐裝扮的小個子男人進入贛江大橋與沿江北大道交界處的綠化叢中，4名設伏民警悄無聲息合圍，犯罪嫌疑人當場束手就擒。
嫌疑人頭戴女式假髮，穿著長款破舊髒汙的工作服，赤腳，隨身帶著手電筒、手套等作案工具，顯然是為掩護作案做出的偽裝。但不論辦案民警如何詢問，他始終裝瘋賣傻，一個字也不肯吐露，民警從他身上也沒有找到與其身份相關的任何物證。
辦案民警通過刑偵技術手段精確比對，終於揭開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之謎，卻讓在場的專案組成員難以置信。這個頂寒風冒雨雪、深夜攀高樓偷盜住戶財物的嫌疑人，竟然是江西武術界曾經耀眼的一顆明星、兩次獲得過江西省56公斤級散打冠軍的程國祥。
犯罪嫌疑人（右二）指認盜竊贓物
血汗飛濺兩奪冠軍：感人經歷贏得美女芳心
程國祥獨資經營著一家年收入超過20萬元的散打搏擊俱樂部，有房有車，妻子年輕漂亮，且兒女雙全，學習成績良好。一個事業成功、家庭幸福的男人，怎麼會淪為一個午夜大盜？
程國祥，1977年10月出生於南昌市松湖鎮鐵湖村，父母種地，上面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還在讀初一時，他因家庭貧困輟學，先是在家裡種水稻、蔬菜。19歲，他到南昌市一家酒店洗菜端盤子。
1997年年初，自小熱愛武術的程國祥到南昌市第三體育學校武術分校報名練習散打。由於他悟性好又能吃苦，在速度、力量、耐力、靈巧等方面比其他學生進步都快，深受教練喜愛。經過4年的艱苦訓練和擂臺實戰對抗，逐漸形成穩、準、快、狠的搏擊風格。2003年11月，他首次參加江西省武術散打錦標賽，在56公斤級的決賽中，面對對手如雨的重拳，在被對手打得鼻青臉腫、兩次被擊倒的情況下，硬是頑強地站立起來，以一記重重的勾拳擊倒對手，奪得這個級別的散打冠軍。接過冠軍獎盃的那一刻，他仰臥在擂臺上，酣暢淋漓地大哭起來。
2004年10月，他再次披掛上陣，又一次奪得全省武術散打錦標賽冠軍。兩次比賽，共獲得5萬餘元獎金，他拿出一半獎金給父母，給每個家人買了禮物，享受到衣錦還鄉的榮耀。
掌聲、鮮花簇擁的時間是有限的。2006年7月，年屆29歲的程國祥已難抵長期激烈的身體對抗，受聘在學校擔任散打教練。就在這時，他遇到了張麗。
張麗家在南昌，比程國祥小9歲，生活在單親家庭，熱情大方。高中畢業後，在一家商場賣服裝的她利用業餘時間報名練習散打。
程國祥一見到張麗，就被她深深吸引。他手把手地教張麗練習散打，格外認真。程國祥個頭矮小，長得不帥，但聞聽他過去吃的苦，尤其是他在比賽中頑強搏擊、兩獲冠軍的經歷，張麗對他充滿了尊敬。
接觸中，程國祥對張麗及其家人關心體貼、呵護備至。張母說他人勤奮、實在，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在程國祥的追求下，2007年1月，兩人走進婚姻殿堂。程國祥發誓要一輩子愛她，給她幸福。婚後，他投資讓妻子管理一家品牌服飾用品店，張麗用自己的誠信和熱情，把生意經營得風生水起，每年收入在10萬元左右。
婚後，他們先後生育了一兒一女。2010年後，程國祥讓妻子回家當了“全職太太”。2011年年初，程國祥利用自己在散打界的影響力，創辦了一家散打搏擊俱樂部，年收入18萬至25萬元之間。
程國祥先後買下二室一廳居室和一套182平方米的複式樓房，並買了輛轎車。一家人住在寬敞、漂亮的複式樓裡，那種自豪感真是無以言表。
“金錢依賴症”如影隨形：飲鴆止渴的大盜人生
程國祥表面上成功、幸福，其實他心裡時常有一種危機感。他知道自己只讀過小學，沒有其他本事，如果不是靠著拳頭打出了一片世界，他還是一無所有。隨著年齡的增大以及武術教育競爭的加劇，程國祥漸漸生出了一種恐懼感，他怕自己有一天打不動了，就會被人完全遺忘，他之前奮鬥得來的一切，會隨之煙消雲散。
2017年年初，程國祥為俱樂部學員招生數下降的事愁眉不展。一天，下班回到家，張麗隨口跟他閒聊了幾句：“哎，如今的物價漲得太快了。要讓兒子、女兒就讀南昌最好的學校，不能讓他們輸在起跑線上。”妻子無意間的話，再次戳中程國祥內心的痛點，使得他對前景憂心忡忡，寢食難安。
在多年的訓練和比賽中，程國祥身體不同部位都曾受過一些輕傷，留下了一些隱患。他開辦俱樂部後，經常要親自指導學員，在學員向他發起進攻時，他不能太閃躲，否則學員就練不出實力，技術能力得不到提高。一天下午，一個學員一腿踢中他的面部，導致他眼睛裡的玻璃體受傷，什麼都看不見了，去醫院治療了好幾天。
此事過後，周圍人紛紛說程國祥畢竟人到中年，打不動了。有的帶著同情，有的帶著鄙夷，有的甚至說他妻子“年輕貌美、怕守不到頭”之類的話。話傳到程國祥的耳裡，他的心理危機感更加強烈。
父母年事已高，動不動就生病住院，也牽扯了程國祥的精力。由於俱樂部效益越來越差，經濟上也開始入不敷出。他承諾過要讓妻子一輩子過幸福的生活，他想讓父母安度晚年，想讓孩子上最好的學校。可進入中年後，再要保持這一切是何其艱難，他力不從心，總覺得危機四伏，就要失去金錢和幸福的恐懼揮之不去。
一次，程國祥去一小區找朋友，誤入一戶沒關門的人家，見客廳茶几上放著一條中華牌軟包裝香菸，想到自己平時捨不得買這麼好的煙，便隨手揣進懷裡。當他快步走出小區大門的瞬間，竟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感。
不久，程國祥的學生塗傑在南昌某高爾夫度假村設宴，專門邀請他和當年的部分師生暢飲敘舊。6年前，塗傑曾在程國祥門下學習武術散打，如今在南昌一路打拼下來，成了擁有9個連鎖跆拳道訓練館的老闆，還經營起跆拳道服飾、地墊等系列消費用品公司，每年招生規模上千，年收入在100萬元以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成功人士。
看著學生如今取得這樣的成功，程國祥心理越發不平衡。他決定拓展自己的業務，也創辦一家跆拳道練習館。
通過考察，程國祥瞭解到在南昌市區要創辦一家跆拳道館，從租借場地、館室裝飾、建榻榻米、招聘教練員、前期廣告推介，到購道服、沙包、護具、腿靶等，啟動資金至少也得50萬元，籌集資金成了他眼下最急需解決的問題。
再次創業的壓力以及對金錢佔有的恐慌不斷地在程國祥的內心堆積，將他擠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程國祥決定鋌而走險！他開始悄悄蒐集報刊、影視劇中的一些偷盜情節，學習反偵查技巧。他注意觀察到人們對流浪漢不屑、就連警察都懶得盤問的特點，從垃圾桶裡尋找到廢棄的女式假髮套、破爛衣物等，把自己精心裝扮成乞丐。他學武術出身，攀爬高樓的事自然難不住他。他利用高層住房陽臺窗戶不落鎖，冬季人們大多在關門閉窗的臥室睡覺的特點，開始瘋狂地實施盜竊。
2017年12月22日午夜，程國祥通過攀爬陽臺、窗戶，小心翼翼地上下，共從8家住戶的客廳盜得現金、首飾等價值3萬元。他把盜竊所得的財物藏在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事後又是恐懼、焦慮與不安。
2018年1月3日、9日和16日，程國祥又分別3次攀爬兩個小區的高樓，進入20戶人家盜竊，直至案發。歸案後，辦案民警從他家中主臥兩個床頭櫃的隔層等處，查獲了大量涉案的金銀首飾、手錶、香菸及10多萬元現金。
在大量證據面前，程國祥供述：人到中年之後，他時刻擔心著會破產，生活在害怕失去一分一文的恐懼中，他對金錢有著強烈的依賴症，從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當張麗得知丈夫竟是午夜大盜時，不相信這是真的，她欲哭無淚。而在兩個孩子的心目中，爸爸曾是靠武術打天下的英雄，如今卻淪為盜賊，小小的心靈遭遇到了重創。
2018年2月12日，程國祥因涉嫌盜竊罪，被東湖區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
（文中犯罪嫌疑人及家屬等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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