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251.二十一條秋田軍犬(4)

第七章

足清健的絕食已經進行到第五天了,這條脾氣很大的雌性軍犬被綁在基地獸醫室的一張獸用手術床上,旁邊晝夜有人守護著。石嘯漪給它輸葡萄糖,從第三天晚上還加了卡耐基爾斯激素。後一種藥是石嘯漪從英國帶來了,用一支就少一支,所以她有點心疼。

偏偏這時在另一間屋裡接受治療的足清敏也開始湊熱鬧了,它不知出於什麼想法,可能是已經通過犬類特有的功能感知了足清健在絕食,所以,它竟然也拒絕進食了。石嘯漪著急了,讓解寶山去買來奶粉衝了餵它,倒不像足清健那樣甩臉把容器打翻,而只是緊閉著嘴巴不張口。

盛小牛自從發生了他不在時石嘯漪差點被軍犬咬死的事故後,再也不敢去公安局宿舍休息了,就像膏藥那樣整天黏在石嘯漪身邊,而且情緒也是跟後者一樣,石嘯漪高興,他也咧嘴笑,石嘯漪掉淚,他也難過。現在,他見足清敏也絕食了,想起那主兒是服他的,於是就去做工作,但用盡了石嘯漪教的所有方法,那軍犬隻是躺臥在那裡閉目養神不看他一眼。於是,他只好給肖叟侯打電話彙報。

肖叟侯最近正忙著抓社會治安防範,除了開會研究就是外出檢查,再不就是審查各部門報上來的方案。沈皆儒見他忙不過來,就讓崔民光給他調來一個有著地下黨員身份的原警官局文案當秘書,這才稍微好了些。接到盛小牛的電話,說小牛我怎麼覺著你越來越沒有出息了?連讓軍犬進食的小事都解決不了,他媽的一頭沒有解決,另一頭又跟著學了。傳我的令:在獸醫室外邊二十米處畫出警戒線,其他軍犬活動時嚴禁靠攏,免得知道了絕食信息也跟著折騰。至於現在這兩條,關鍵是足清健,我估摸只要它肯進食了,它那老弟也就會肯吃東西了。你給我盯著足清健,二十四小時內看它有什麼變化,他媽的軍犬這麼有靈性,它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的,弄清了想法,問題就好解決了。

盛小牛對石嘯漪一說,石嘯漪吃了一驚,說這肖局長真聰明,他的提議和想法都是很到位的。哦,小牛同志,共產黨八路軍真了不起,藏龍臥虎啊!像肖局長這樣的人,如果搞科學研究,肯定成才啊!盛小牛問,那我呢?石嘯漪說你也不簡單,這些日子跟著我,已經學會了不少馴犬知識,你們都很了不起!

盛小牛覺得比任何時候都願意執行肖叟侯的指令,因為這樣他就好讓石嘯漪到旁邊屋裡去休息,說有事情就叫醒她。

當晚,盛小牛發現足清健似乎有點異常,本來,它是不吃不喝的,這天,當它的馴導員倒水喝的時候,它忽然睜開眼睛盯著他手裡的杯子。盛小牛大喜,一把奪過杯子送到它嘴邊,也顧不上去拿食盆,就讓它直接從杯子裡喝。然後,馬上去叫醒睡在旁邊屋裡的石嘯漪。石嘯漪聽說後,激動得唱起歌來,然後便取出蜂蜜配製了一杯水,足清健也喝掉了。石嘯漪非常重視足清健的這個變化,便再也不肯休息了,她和盛小牛、馴導員一直守到天明。

足清健又喝了摻了蜂蜜的開水,但還是拒絕接觸牛奶和稀飯等食物。盛小牛給肖叟侯打了電話。肖叟侯當即睡眼惺忪地趕了過來,先在外間向石嘯漪問了問情況,又去看了看,表揚了盛小牛和馴導員,說這說明你們昨晚沒有瞌睡,否則沒準兒還發現不了這個情況,也許就錯過了這個喂水的機會。這主兒脾氣大,難侍候,可能也就一怒之下又放棄喝水的念頭了。哦,你們給老子好好看著,不管用什麼法子,只要把這主兒哄得肯吃東西了,就算是立功。

盛小牛馬上說:“那我就把這功讓給小石。”

肖叟侯尋思,這狗日的以往在獨立大隊時最貪功了,老子不知教育他過多少次了,就是克服不了那個人英雄主義,還差點關禁閉,現在忽然來了個大拐彎,他媽的顯然是居心不良!卻也不點穿,說小石同志的功勞自然也少不了的。

可是,任憑盛小牛再如何留心觀察,石嘯漪耐心哄勸,足清健就是不肯進食。倒是把足清敏帶到窗外一看足清健肯喝水了,回去便也馬上喝起了糖水。由此看來,只要足清健肯進食,足清敏料想必定跟進。石嘯漪不禁感到迷惑,犬絕食是有的,但往往是不吃不喝一直到死,這足清健絕食中途改變主意肯喝水了,卻仍是拒絕進食,這是什麼原因呢?她翻閱了從國外帶回的一些專業書和資料,始終沒有找到答案。正為此寢食難安時,足清健自己亮出了答案:它發情了!

石嘯漪一發現足清健顯出發情態狀,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哎呀!原來是這樣!她趕緊查閱軍犬檔案,發現上面有記錄,足清健在去年一年裡發情兩次,一次是在五月份;另一次是在十月上旬。今年五月份也發情一次,現在到了十月上旬,又到了發情期了。由此作出判斷,足清健的改變主意肯喝水,是因為發情反應的生理本能需要。

肖叟侯知道後,說那是否可以利用這主兒的這個情況,使它放棄絕食念頭呢?石嘯漪說她沒有聽說過這種情況,但從理論上來說並非沒有可能,只是可能需要外界促一促,推動一下。肖叟侯說那還不容易,找一頭公犬來不就解決問題了。石嘯漪說這不失為一個值得一試的主意,可是問題是不能找基地的雄性軍犬,生怕受到足清健的影響,反倒一起絕食了;而如果從外面找,那就必須找一條有高貴血統身份、威武健壯的公犬,否則以足清健秋田犬的高貴血統,豈肯放下身價屈就?

盛小牛在一旁聽著倒抽了一口冷氣,說我原以為隨便找條草狗來就解決問題了,這水明州並非大城市,到哪兒去找有高貴血統的公犬啊?肖叟侯卻滿不在乎道,這事交給武家煌去辦就行了,他當著刑警隊長,包打聽頭子,還找不到這樣一條公犬?

武家煌果然很快就從教堂的外國神父那裡借來了一條黃褐色的大公狗,直接牽到了基地。石嘯漪一看,說這是英國塞特犬,那是由愛德華?拉維克公爵培育成功的一種歐洲名犬,夠得上高貴血統的條件,估計足清健也看得上它的。武家煌因肖叟侯向他交代任務時有話必須經其過目的,所以就打電話請局長過來。

石嘯漪便有點不高興,說這純是業務方面的事,業務是我分管的,關他局長什麼事呢?要是老肖什麼事都要管一管,那我以後怎麼開展業務工作啊?盛小牛聽了便去門口“迎接”肖叟侯,攔下後以党支書的名義彙報了小石的思想,大著膽子建議肖叟侯考慮小石同志的情緒。肖叟侯卻搖頭,說小牛你這就不懂了,你是道士出身,沒見識過動物配種,我以前見得多了,這秋田犬是名貴品種,理應選一條好公犬才匹配,不然的話,以後生下的豈不是雜種,壞我肖八爺的名頭!

石嘯漪知道肖叟侯的觀點後說,老肖這事你就別管了,由我來負責,你考慮的問題是育種問題,那是一件大事,目前我們基地還談不上做這事,眼下是應急,為了足清健恢復進食。犬類之間的交配,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懷孕的,不過為穩妥起見,我會給足清健注射藥物,使它不能懷孕,這樣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肖叟侯一聽連連點頭,說那就這樣吧,小石你大膽去做。就是不知他媽的足清健會不會上當?

這個問題也正是石嘯漪所擔心的,但她讓盛小牛把塞特犬往足清健躺的病床前一放後見足清健眼睛一亮便馬上鬆了一口氣。塞特犬也並非無名之輩,最初還看不上已經讓絕食折騰得失去了秋田犬往日那份名犬風範的足清健,在病床前轉了轉就退開去了。盛小牛見了就說這主兒給臉不要臉,送上門的媳婦還挑精揀肥,待老子開導開導它。就把塞特犬帶到外邊去了,塞特犬的特點是友好溫順,沒有秋田犬的那種好鬥、兇殘,也不知盛小牛採取了什麼手段,估計是連嚇帶哄加獎勵,也就使其態度有所轉變。

這邊,石嘯漪和馴導員在給足清健做工作,軍犬聰明,能夠領會人類的簡單話語和手勢。足清健聽了一會,目光沒有那麼兇狠了,石嘯漪便估計它已經動心了。然後,就安排塞特犬跟足清健一起進食,盛小牛讓塞特犬把盛放著石嘯漪專門調配的營養流汁的容器叼到足清健的面前,足清健稍一遲疑,終於吃起來了。

另一邊早已安排好了,把足清敏帶到窗外只一瞥,它就發出了主動求食的信號。

從這天起,兩條軍犬停止了絕食。

塞特犬和足清健一共待了八天,等塞特犬離開時,足清健已經恢復了健康。塞特犬似乎有些依依不捨,還用含情脈脈的目光盯著廝守了數日的足清健,而足清健卻像是忘記了雙方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恢復了訓練有素的軍犬的冷靜和秋田犬一貫的傲慢,幾乎看都不看就轉身了。看得盛小牛暗自吃驚,心說這主兒他媽的真是日本人的種,就是這副德行!

足清健姐弟雙雙絕食的這段時間,基地其他18條軍犬顯得很平靜,也很安分,老老實實地遵照新主人的安排過著日子。肖叟侯在每天晚上舉行的馴化小組例行碰頭會上分析說,這些軍犬是日本的種,所以也跟日本鬼子一樣,欺軟怕硬,見老子一槍差點斃了足清健,知道是敢動真格的,所以也就只好老實了。這話也對盛小牛和小許等幾個跟鬼子真刀真槍交過手的老兵的胃口,紛紛附和。只有石嘯漪表示不敢苟同,她說秋田犬的忠誠就像人類的宗教信仰那樣,而軍犬又是一種特殊的犬群,這就像讓它們主動改變本性一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一樁難事,所以秋田軍犬不可能那麼容易肯就範的,肖叟侯聽了說小石講得也有道理,還是需要警惕,不能讓軍犬鑽了我們的空子,再鬧點事情出來,我簡直不好向上級交代,見了沈政委也會有一種抬不起腦袋的感覺。

幸虧這樣每天討論,每天防範,不然的話,還真可能會出事。而且出的就是大事,因為犬王河上真至今還沒有放棄組織軍犬集體逃跑的念頭。

河上真在足清敏受傷被隔離治療後,顯示出犬王的果斷風格,自作主張指定平山活替代了足清敏的助手位置。盛小牛發現後說這小子不是無組織無紀律嗎,你要指定新助手,總得把那條紅犬領到老子跟前來,搖搖尾巴請示一下,待老子點了頭才算數啊!說著就想要較真,被石嘯漪阻止了。

河上真把平山活安排在自己身邊倒不是為了談情說愛,而是密議集體脫逃之事。它們一致認為,群犬的響應肯定沒有問題,一聲號令,立馬呼應。存在的問題是:目前軍犬還只是輪流活動,不像過去那樣可以在犬舍院子內全體活動,而且籠舍的門是上鎖的,不像以前那樣只要插銷拴住,那倒是可以撥掉的,所以,要想全體行動目前條件還不成熟;另外,如何突破基地的嚴密武裝警戒也需要考慮。正是由於存在著這兩個問題,所以河上真遲遲下不了行動決心。為了創造條件,河上真就只好採取繼續矇蔽馴化小組的方針,帶頭遵從指令,給新主人制造了一個平和穩定的假象。河上真要跟馴化小組比試一下耐心,誰的耐心好,誰就能勝利。它深信就這樣平和下去,新主人的警惕性肯定要放鬆的,精力也會下降,這樣,看著軍犬沒有鬧事蹟象,就會圖省事而放鬆管理警戒,就會不再上鎖,到那時,只需要幾分鐘時間,就能解決問題了。

但是,河上真的意圖不幸由於一個人在軍犬訓練基地的出現,而變得茫然了。

這個人,就是胡祖毅。胡祖毅當著水明州軍管會主任,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眉毛鬍子一把抓,忙得沒日沒夜沒個開交,按說是沒有空閒專門來視察一趟軍犬基地的。可是,他經不住肖叟侯幾次三番的糾纏,他也明白肖叟侯要請他去基地視察的用意——使外界知道,胡祖毅主任是支持和重視軍犬馴化工作的。胡祖毅知道,碰上這個肖叟侯,只要自己還在水明州任職,那這一趟視察早晚是得去的,晚去不如早去,於是就決定抽空一去。

胡祖毅一出馬,公安局這邊的沈皆儒、崔民光等領導自然也得來了。幾個人轉了一圈後,來到松尾原先的辦公室裡坐著聽石嘯漪彙報馴化軍犬的情況。彙報完後,肖叟侯請領導作指示,胡祖毅沒有開口時,沈皆儒倒先開腔了,說有一個問題必須提一提的,肖叟侯同志你這個組長是怎麼當的,怎麼進駐多日了連語言還沒改過來?肖叟侯一愣,問是什麼語言啊。沈皆儒正色道,我發現,你們叫軍犬的名字時還全部使用日語,這是不能容忍的,馴化日本軍犬,首先就要從這點馴起,得用我們中華民族的漢語叫軍犬嘛。

肖叟侯本來對沈皆儒的搶先開腔是有想法的,尋思老子是請領導作指示,這裡的領導只有一個——胡主任,他媽的你老沈倒先張口了,這不是豬鼻子插蔥——裝象嗎?於是就有了敲打幾句的念頭。但是現在聽沈皆儒這樣一說,不禁一個激靈:對啊!老沈說得不錯,這一點是需要立刻改過來,否則他媽的不是變成它們馴化我們了——老子不得不使用它們國家的語言來叫它們啊!這樣想著,就把敲打念頭丟掉,開口說老沈提醒得對,我們得馬上進行。請胡主任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到時候我請您過來過目檢驗。

送走了胡祖毅,肖叟侯馬上召集馴化小組成員開會。石嘯漪說,松尾留下的軍犬檔案顯示,這些軍犬在日本接受訓練時就有漢語指令一項,這是因為考慮到可能會跟隨化裝成中國人的日本特工外出執行特別使命的需要而專門設置的,所以每條都能聽懂用漢語下達的指令。在養訓基地的訓練項目中,也有每月兩次漢語指令,以防止軍犬時間長了對於漢語指令生疏而反應遲鈍。可是,現在的情況是,軍犬面對著新主人呼喚它們時,竟然像約好了似的一律不認漢語,必須用日語叫它們的名字才認。

肖叟侯說:“他媽的!本局長倒還沒有想到這一點哩,他媽的這不是反了?小石,馴化這些狗日的,就從這裡抓起,第一步,必須讓軍犬接受漢語呼喚;第二步,以後進行全部項目訓練時,必須讓它們聽從漢語指令!你看有什麼問題嗎?”

石嘯漪說難度肯定是很大的,但是這是沒有什麼商量的,必須這樣,否則就失去了馴化日本軍犬的政治意義了。肖叟侯說小石那我老肖就拜託了,小牛你給小石當助手吧,你們也聽見了,我已經向胡主任作過保證了,好歹也要啃下這塊硬骨頭,否則今後我老肖怎麼在水明州這塊地盤上混啊?具體怎麼做,你們商量著辦吧,只要是合法的手段,怎樣都行!

盛小牛有了肖叟侯這句話,馬上讓肖叟侯批了錢派解寶山去買了牛肉乾、糖果和奶酪,自己先每樣嚐了嚐。沒想到還沒嚥下時,肖叟侯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了身後,一把揪住了後脖領說他媽的總算抓了現行,小石、小許你們快過來,看本局長親自揪出了一個貪汙犯。盛小牛臉不改色道,局長,這就沒勁了,馴化小組黨支書盛小牛同志正在進行正常的工作,卻被你的粗暴行為打斷,還誣陷好人,製造冤案。肖叟侯說你狗日的心理素質大有進步嘛,偷盜公物當場活捉了還面不改色無事一樣說是正常工作?盛小牛說我要對軍犬的安全負責,誰知道這些食品有毒沒毒變質了沒有,所以我得先嚐一嘗。肖叟侯哭笑不得,說那也應該本局長先嚐,我還兼著馴化小組組長呢。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爭得熱鬧時,石嘯漪來了,說正好老肖也在,要麼我們先找一條犬來試試。

肖叟侯說得讓軍犬有個榜樣看看,我已經帶來了一條草狗,讓它跟軍犬一起試,說著就招呼他的新警衛員小金把一條黑底白斑的草狗牽了進來。片刻,一位馴導員和汪二也牽來了一條軍犬,肖叟侯認出是丙成參,於是用漢語叫著名字,軍犬看了看他,沒有反應。肖叟侯自言自語道:“他媽的!放在過去,敢用這種態度對本大隊長的,早就一槍崩了!”

那條草狗名叫“阿花”,小金一叫它就“汪”的一聲答應,興奮地搖動著尾巴。肖叟侯讚道:“好!別看是一條草……草犬,還是聽話的!小牛,賞!”於是草狗就得到了一顆糖果。

丙成參眼睛一亮,石嘯漪說你看到了哦,答應漢語呼喚就有獎賞。然後又叫了一聲“阿花”,草狗一應聲就得到了一塊牛肉乾。兩次以後,就輪到丙成參了,盛小牛說局長你叫它吧,這個頭彩應當你得的呢!肖叟侯哪會上當,說第一聲叫得應它的話,還叫日本軍犬嗎?我可不討這個沒趣。還是你這個支書開頭炮吧。盛小牛便叫了聲“丙成參”,軍犬沒有答理。盛小牛把牛肉乾、糖果、奶酪各取一樣拿在手裡,示意只要答應,就能全部獲得。再叫,丙成參還是不答理。石嘯漪也柔聲叫著,丙成參看都不看她。丙成參的馴導員叫喚,也沒有反應。

盛小牛抓起一把奶酪放在獎品上面:“看著了,只要答應,就全是你的了!”

肖叟侯低聲嘀咕:“他媽的!我看著怎麼覺得像是鬼子哄王二小似的?”

阿花看著激動無比,忍不住就叫了起來。幾乎是同時,丙成參已經一個躥躍,如離弦之箭般地從側裡向阿花發起了進攻,一擊得手,一口咬住了草狗的頸部,大動脈立時斷裂,血噴如泉!待到汪二、盛小牛飛腳踢過去時,早已沒救了!

肖叟侯看得目瞪口呆,一個手勢阻止了想教訓丙成參的馴導員和汪二、盛小牛,說我還真算開了眼,他媽的身手這等利索,看來我們是得好好把它們改造過來,為我所用,到時候不管是上戰場還是出現場,都肯定是一把好手!算了,這套法子看來沒用啊!他媽的算本局長倒黴,這草狗是向老百姓借來的,還得賠人家錢呢,又要聽老沈那傢伙囉嗦了。

丙成參被送回犬舍後,盛小牛說要麼再弄一條軍犬出來試試。肖叟侯說還試什麼,丙成參回去後肯定要把剛才的信息傳遞給其他軍犬的,這會兒恐怕每條軍犬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那犬王如果會做思想工作的,只怕也已經開始了,還有哪條軍犬會肯跟我們合作?盛小牛說那這事難道就這樣算了?

肖叟侯冷笑:“算了?老子從來不打退堂鼓的。做起事情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小鬼子那些軍犬作為老子的對手陪咱玩玩,倒也配!”稍一沉吟,說小石你能否比較詳細地介紹一下上次一言帶過的關於犬發情的科學道理,我想琢磨琢磨看是否有機可乘。

石嘯漪於是對犬類發情情況作了介紹:犬發育到了一定年齡所表現的一種性活動現象稱為發情,大約每隔八個月發一次情,雌犬通常都在春秋兩季。犬的發情與不同品種、不同地理位置和不同環境有差異,還跟情緒影響了內分泌也有關係,比如基地的這些軍犬,今年可能由於隨著日本投降後出現的一系列情況變化產生了影響,雌犬到現在也只有足清健出現發情,雄犬還沒有跡象。雌犬的發情期大約六至十天。雄犬的發情無規律性,通常是在雌犬集中發情的繁殖季節,睪丸進入功能活躍狀態,如果聞到發情雌犬的特殊氣息,就會引起興奮,追尋雌犬,完成交配。

肖叟侯聽著,沉思了一會,問雄犬聞到發情雌犬的氣息後的那副猴急樣是不是就像他媽的日本鬼子掃蕩時亂搜花姑娘一個樣?抗戰時期石嘯漪不在中國,但她在英國讀到過一些抗日宣傳品,所以也知曉日本鬼子這方面的罪行,便說大概差不多吧。

肖叟侯聽了,臉上忽然露出詭譎的笑容:“他媽的!那老子跟軍犬玩一個‘美女計’就是了,不信沒有軍犬上鉤!”

刑警隊長武家煌從肖叟侯辦公室出來時,覺得自己的頭有點大。肖叟侯向他下達了命令:二十四小時內物色一條正在發情的雌犬,品種要好些的,草狗不要。武家煌眉頭馬上皺起來了,說上次那條英國公狗我也是費了老大勁才從教會神父那裡借來的,現在要我一天之內找一條正在發情的雌犬,而且品種還要好,局長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肖叟侯說,武隊長你是地方上的,沒有幹過軍隊,在部隊待過的人就知道了,上級下達的任務幾乎有一半都是出難題,下級是不能還價的,否則就要軍法從事。現在水明州屬於軍管範圍,你也就當在部隊裡吧。人說刑警就是捕快包打聽,你們手下都有耳報神,找這樣一條犬料想不成問題,至於你用什麼手段獲得,那我就不管了。武家煌知道這事必須要做的,也就只好點頭。

次日上午,武家煌牽著一條大黃狗來向肖叟侯交差。肖叟侯便打電話把石嘯漪請來。石嘯漪一看就說,這是一條土犬,就是老肖你所說的草狗。肖叟侯的臉色便難看了,武家煌卻泰然道找到這狗已經耗了九牛二虎之力了。整個水明州城就只有教堂那條英國狗算是上品種的,其他都是草狗。石嘯漪說先讓我檢查一下看這狗是不是在發情期了再說吧。檢查下來正處於發情期,但擔心雄性軍犬看不上這種異性,從而不動心。石嘯漪想了一想,說我來給這條土犬做一下美容吧,把它打扮得好看一些。

盛小牛、汪二被召來協助,沒有受過訓練的犬好哄,一點食物就搞定了,大黃狗老老實實地任憑石嘯漪擺弄。完成後大夥兒一看,都覺得還說得過去,不過還要看軍犬的鑑賞標準了。

基地的雄性軍犬,包括犬王在內,都被石嘯漪點著名一一從籠舍裡放出來,項圈拴上鐵鏈,一條條鎖到了犬舍院內靠牆的木樁上。

犬舍外的訓練場通往外面的鐵門打開了,大黃狗被解寶山牽了進來,在場上溜達。

犬舍院內,軍犬雖然沒有看到大黃狗,但已經聞到了氣味,它們還沒有碰到過其他犬侵入它們領地的情況,半數以上頓時怒氣衝衝地吠叫起來。外面,大黃狗嚇了一跳,轉身欲逃,被解寶山拉住了拖到牆邊。牆內的雄犬反倒不叫了,各顯姿態地分析著情況。

石嘯漪站在軍犬正前方,睜著一雙明眸留意著每條犬的反應。她首先發現的是河上真的情緒有了變化,不禁心裡一動:如果是犬王親自出馬的話,一旦就範,那就可徹底解決問題了。

河上真今天一出籠舍就感到情況反常,汪二把平時不大使用的鐵鏈給它拴上了,難道是要外出?但轉眼一看被叫出籠舍的全是清一色的雄性犬,就排除了這個猜測。犬王有著超常的嗅覺和直覺,當大黃狗還沒進訓練場時,它就已經察覺了這條異種犬的存在,於是斷定今天的異常佈置是跟那異種犬有關的。等到大黃狗進入訓練場後,河上真一發現對方正處於發情期,稍一分析就領悟了石嘯漪等人的意圖。

犬王於是憤怒了,它的臉上剛剛顯出一線神情時就被石嘯漪捕捉住了。犬是很有靈性的動物,它們也有喜怒哀樂的神態表露,在高興時也會“笑”:鼻子上提,上唇拉開,露出牙齒。而巧的是,這種神態同時也是憤怒時最初表露出來的神態。所以,當石嘯漪最先發現河上真的有上述神態時心裡不禁一動,以為犬王已經被外面那異性犬的發情氣息所吸引,可是,接下來就發現不對頭了:雙目圓睜,目光銳利,一雙尖三角形的耳朵慢慢地向斜後方伸直。她頓時失望,還沒來得及往下想後果時,河上真已經張嘴大吠一聲!這聲大吠所傳遞的信息,只有在場的秋田軍犬才能領會,那是犬王在向它們發出警告:別答理外面的異種雌犬,這裡面有陰謀!

頓時,所有雄軍犬都跟著大叫,吠聲聚成一股聲波,傳到外面,竟把大黃狗嚇得一個哆嗦之後,掙脫了汪二按住它的手拔腿就逃,被汪二拋出的一根長繩絆翻,嚇得“嗷嗷”亂叫,差點屁滾尿流。這聲音被牆內的軍犬聽見後,認為已經獲勝,便一齊住了口。就在這時,一直盯著它們的石嘯漪發現有一條軍犬的神態跟其他軍犬有所不同,好像是覺得遺憾,於是,她馬上覺得有戲,暗暗記下了這條紅毛犬的名字。

我們對這條軍犬的名字並不陌生,它就是平山首。

肖叟侯得報平山首可能對大黃狗動心,不禁大喜,說他媽的用這招美人計來引誘它,不怕這小子不動搖。正說著,沈皆儒來了,聽說此事後,連連搖頭,說肖局長也幸虧你這傢伙想得出,你這一招有點損,以後傳出去可能有損形象。肖叟侯說指揮馴化軍犬跟老子以前指揮獨立大隊打鬼子一樣,只要有效,什麼手段都能採用的。什麼叫形象?老子把日本軍犬馴化成功了,就為咱中華民族中國人樹立了光輝形象!沈皆儒苦笑,說這事反正分工是你管的,只好由著你折騰了,只是得注意安全,出了事故你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沈皆儒離開後,石嘯漪來了,肖叟侯說既然平山首那小子經不住考驗動了色心,我們還等待啥,幫它成全美事就得了,小石你說洞房佈置在哪裡合適,基地那邊行嗎?石嘯漪說老肖你先彆著急,馴化軍犬本身就是講科學的,必須慎重進行。那雌犬我還得去檢查一下,看會不會剛才受到了驚嚇而停止發情了,如果停止了,它就不會分泌那種特殊的氣味,對平山首就沒有吸引力了,這事就不能往下進行了。

大黃狗就在公安局伙房院裡待著,肖叟侯馬上下令盛小牛去帶過來,石嘯漪說還是我過去一趟吧。一會兒石嘯漪回來了,說還好,大黃狗的發情沒有受到驚嚇的影響。肖叟侯說那說明這條草狗還是經得起風浪的,小石你看還要做啥準備工作。石嘯漪說還要把沾有平山首氣息的物品給母犬聞一夜,讓它對這條即將跟它交配的雄性犬留下印象,以便到時候容易進入狀態。至於場地,可以考慮安排在公安局伙房那個院子的那棵大樹下面。

石嘯漪又說,如果這事做成功,那肯定會產生效果,因為平山首有過推翻河上真自任犬王的念頭,也有幾條軍犬支持它,那我們最壞的打算無非是把這夥軍犬一分為二,分開馴化,分出的那一夥平山首就是犬王了,它接受漢語指令,其他軍犬也就別無選擇了。

肖叟侯聽了連說有道理,這件事做成了,諸位都有功勞,本局長屆時有賞。盛小牛說局長你這話聽著覺得挺耳熟的,哦,對了,在獨立大隊那陣的戰前動員時你都這樣說的,對不起,我這個人記性差,事後是否兌現了我可記不起了。肖叟侯大笑,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狗日的你盡揀老子不利的來說。不過請諸位放心,這次本局長已經準備好了賞金,上次老子挨的那一槍算是最末一級的傷殘,昨天傷殘金髮下來了,我留著請大夥兒上館子就是了。

次日上午,肖叟侯特地推掉了軍管會的會議,留在局裡等著好戲開場。石嘯漪考慮得很周到,她擔心平山首回去後會被犬王嗅出大黃狗的氣息而對其發難,就另設了一局:把除河上真以外的所有雄性軍犬全都分別從犬舍提出,分開關著,所有關押點都放了沾有大黃狗氣息的物品。

平山首被汪二牽到公安局伙房那個院子裡時,肖叟侯正高踞於院內的一塊巨石上,生怕嚇著了平山首,臉上還硬是對軍犬露出了些許笑容。平山首見慣了肖叟侯的威嚴,此刻見他和藹,倒也領情,尾巴對公安局長輕搖了幾下。肖叟侯見之竊喜,尋思這是好兆頭,今天能夠解決這個難題了。

大黃狗被領進院子時,見那邊樹下站著一條威風凜凜的紅毛大犬,不禁一驚,轉身要逃,被人扯住。它被迫駐步後,用力鼓動著鼻翼終於分辨出這是一條似曾相識的異性犬。它正處於發情高潮,對雄性犬很有好感,便定下神來注視著對方。

平山首的嗅覺比大黃狗當然要靈敏得多,它早在大黃狗還沒有進院子時,就已經知道昨天在犬舍外出現過的、曾以那種特別的異性氣味撩撥過它的雌犬即將出現,內心便激動起來。但當大黃狗現身後,平山首卻還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它需要對對方觀察一番。一看之下,心裡有點失望,因為對方顯然不是那種令秋田犬種見之易生欽佩之情的優秀犬種,但也並非那種獐頭鼠目類的劣種草狗。大黃狗處於上風,那股雌性犬發情高潮時所散發的氣息對於平山首的刺激更為強烈。平山首原本就正處於睪丸功能活躍狀態階段,現在接近正在發情的雌犬,大腦裡主管性興奮的神經便本能地作出了反應,於是也就顧不得那麼多的講究了,一邊注視著對方,一邊慢慢地邁開了步子。

大黃狗見平山首不但沒有露出意欲傷害自己的神態,而且甚為友好,嘴裡還輕輕地發出表示高興的哼哼聲音,心理也就回復到正常狀態之中。它正處於發情高潮期,這個階段的雌犬特別喜歡接近雄性犬,當下兩條犬就湊到了一處,按照犬類的習慣互相嗅著對方的生殖器部位。

肖叟侯見了暗喜:這主兒終於上鉤了!他看了看石嘯漪,用眼光詢問: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石嘯漪做了個手勢,汪二便取出了幾顆奶酪扔向兩犬,平山首習慣地聞著,還沒作出是否吃的決定時,大黃狗已經吞下了一顆,見平山首還沒下口,就示意它也吃。平山首對於大黃狗的動作很滿意,又因餵食的是汪二,於是也就毫無戒心地吃了。

大黃狗是草狗,本性就貪吃,又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就像石嘯漪所估料的,這一吃就把性興奮給壓了下去,吃完奶酪後還想吃,就走向汪二。石嘯漪一伸手,在自己面前地上扔下了兩塊牛肉乾,大黃狗大喜,馬上吞下了一塊,另一塊還是示意平山首吃。平山首想了想,正要過來時,卻被盛小牛給攔住了。它一個愣怔,輕輕叫了一聲,好像在問:為什麼不許我過去?

就在這時,石嘯漪示意馴導員用漢語叫著它的名字,示意它過去,盛小牛也讓開了路做著手勢。平山首一個激靈,抬了一半的一個前爪果斷地放了下來,穩穩地站在原地不動!

肖叟侯倒抽一口冷氣,頓覺一陣失望。他剛想脫口而出說“沒戲了”時,馴導員又連續叫著“平山首”,示意軍犬過去。平山首看著這邊,沒有反應。石嘯漪讓馴導員繼續叫著,聲音越來越溫柔,並且又往地上拋下了奶酪。平山首轉動眼睛掃視注視著它的眾人,還是沒有反應。大黃狗忍不住了,二話不說先吞吃了一塊奶酪,石嘯漪擔心它不懂規矩把另一塊奶酪也吃掉從而使平山首認為它“沒有教養”,於是馬上又拋下了糖果。

這回,大黃狗自己不吃了,它站在那裡輕輕叫著,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平山首。平山首的性神經又興奮起來,眼光中透著亢奮。馴導員還是不斷地呼喚著:“平山首,過來!平山首,到這邊來!”大黃狗見平山首不過來,就把牛肉乾、奶酪和糖果用嘴叼在一起,一邊哼哼著,一邊扭動著臀部,搖晃著尾巴。

石嘯漪接受過正規馴犬訓練,在倫敦還登臺表演過馴犬,有著足夠的耐心。她讓馴導員像電臺報務員呼叫已經中斷了聯繫的對象那樣,用平靜的聲調、溫柔的語氣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平山首。

平山首終於動搖了,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鼓動著鼻翼搜索著四周的動靜,似是擔心自己的行為落入犬王的視線似的,當它確信犬王不可能察知這一幕時,便邁步小跑過來。這時,大黃狗已經被石嘯漪扯到身後,食物也到了她的手裡,平山首這一跑就只能跑到石嘯漪跟前。石嘯漪於是一邊叫著“平山首”,一邊把食物餵給軍犬。

但平山首的興趣並不在食物上面,它是為性而來的,只吃了牛肉乾就跟也已經把持不住的大黃狗纏綿到一塊去了。肖叟侯說:“小牛,再給它複習一遍,棒打鴛鴦先把它們拆散!”

兩條犬被強行分開了,石嘯漪把大黃狗叫到身邊後又讓馴導員用漢語叫平山首,這回它毫不遲疑就馬上奔過去了。

肖叟侯鬆了一口氣:“哦——他媽的總算攻下了一條!”

這時,平山首已經在爬胯了,肖叟侯轉身就走:“得了,讓它們撒歡吧!看什麼看!”

盛小牛、汪二、小許幾個跟著要離開,被石嘯漪叫住了,說犬交配時得在旁邊看著的,必要時得託著雌犬的身體不讓它蹲下去,否則雄犬就會受到損傷。肖叟侯聽了便讓盛小牛幾個全都留在現場,他自己回辦公室去了。

半小時後,盛小牛來見肖叟侯,一臉惱怒道:“他媽的!我們上當了!”

肖叟侯大奇:“怎麼呢?”

盛小牛說,平山首交配後,馴導員又用漢語叫它的名字,它卻是一聲不吭,連看都不看一眼。連叫十幾聲,反倒叫得它煩了,沖人狂吠不已。肖叟侯聽了大怒,說這小子真是雞蛋炒鴨蛋——混蛋、流氓,放在以前,早就一槍把它打到湯鍋裡去了!

一項精心謀劃的計劃,就這樣破產了。

肖叟侯、盛小牛等人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人,這種意想不到的突然變故遭遇得多了,對此還能經受得住,石嘯漪卻是難以接受,她跑到肖叟侯的辦公室來,情緒激動地說絕對沒有想到,一個世界名犬種中的最優秀代表——軍犬,也竟然會這樣無賴,這種小人式的犬,她不但沒有碰到過,就是聽也沒聽說過,就是一條草狗,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行為啊!石嘯漪說著,說著,禁不住掉下了眼淚。肖叟侯說,小石你別哭,我說過的,我老肖做事從來不打退堂鼓的,這事兒,還要做下去,他媽的老子不信制服不了這些東洋軍犬!

肖叟侯說著,便打電話讓盛小牛過來,說盡管沒有成功,但他還是想用傷殘金請大夥兒吃頓飯,不過不下館子了,就買些滷菜和酒,再讓伙房炒幾個菜,大夥兒在軍犬基地聚餐。

當晚,軍犬馴化小組全體成員聚餐,這也是一次工作例會,酒喝得不多,話說得不少,說的都是如何解決讓軍犬接受漢語指令的問題,可是議到半夜也未能商討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措施來。

肖叟侯帶著醉意躺下休息的時候,沒有想到過這個難題由於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被解決了!

第八章

誠如石嘯漪所考慮到的,河上真對於被叫出犬舍的那些雄犬都懷有困惑,思忖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當最後一條雄犬平山首被汪二拴上鐵鏈牽出去後,河上真以為要輪到它了,可是接著都不來開門了。於是,犬王就更加覺著奇怪了。

犬是一種有著好奇習性的動物,當它遇到覺得奇怪的事情找不到它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答案時,會為此而大費心思進行猜測。河上真為此真的消耗了若干腦細胞,當它還沒有得到結果的時候,一條條雄犬又返回犬舍了。它們一進犬舍,河上真就聞到了另一種似曾熟悉的氣息,稍稍一回憶就想起來那是昨天那條未曾謀面的異種異性草狗的氣味,這使河上真一個激靈:這是怎麼啦?

平山首是最後一個返回犬舍的,它進來時顯得有點狼狽,因為石嘯漪擔心它跟大黃狗交配後留下對方濃重的氣味會被犬王那特別靈敏的鼻子嗅出來,所以讓解寶山、汪二給它弄點清水衝了衝。這樣,河上真聞到的大黃狗氣味就顯得最淡。河上真畢竟不是二郎神跟前的吠天犬,所以也沒有就此特地想了想,就放過了平山首,而向其他雄犬輪流盯著意欲找出它們在外面幹過什麼了,但迎接犬王目光的是一種莫名其妙,因為它們確實自己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樣,犬王就沒有追究此事,不過這件事在它心裡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本來,河上真一直在處心積慮地準備組織全體軍犬的集體大逃亡,可是,由於眼前這件被它認為屬於怪事的發生,它就想放棄這一打算了。因為河上真不能保證這後面究竟是否隱藏著什麼對它們大大不利的陰謀。這樣,河上真就只能決定自己脫逃了,因為它不願意也不可能繼續守著同夥一直等到末日來臨的那天。

奇怪的是,就像確實存在著心靈感應似的,河上真剛剛產生這種念頭,平山活的心思也動到了這上面,它利用犬王助手的方便,在石嘯漪、盛小牛看似很自然的現象下,輕鬆自如地交換了各自的想法,沒想到竟然是一拍即合,不禁大喜。

接下來就是考慮如何脫逃了,以河上真的勇猛機靈,自然是利用犬王的寬鬆條件公然跳牆逃跑。河上真不知道它所在的水明州城是怎麼一個地理位置,也不清楚這座城池是有水陸城門的。如果它果真選擇這種方式脫逃,那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條了,因為它忽視了盛小牛等人在跟它的日本主子長期戰鬥中練就的一手神槍,也忽視了基地具有的日本鬼子留下的通訊設施的功效,即使它在脫逃時沒有被當場擊斃,等它逃到城門口時城門肯定已經關閉而且有了嚴密警戒。幸虧平山活另有主意,這條警犬出身的雌犬心思縝密,儘管它也不知道水明州是否有城門,但它是把印象中北平的城門作為水明州的城門來加以考慮了,所以就想到了這一點。平山活跟河上真一交換觀點,於是犬王就決定放棄公然脫逃而另行考慮新的方案。

新方案是平山活想出來的,這個脫逃方式後來被肖叟侯知道後,也讚不絕口,說他媽的不愧為軍犬,尋常草狗哪有這樣的心思啊。平山活的方案是:就在群犬活動時,悄然避開基地警衛的監視,在訓練場靠近圍牆一側的草叢裡挖一個通往牆外的土洞,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鑽洞脫逃。河上真贊同這個方案,並且對平山活的智慧表示欣賞。當它用犬類的方式向平山活表露這層意思時,平山活高興得渾身哆嗦似的顫動著。

包括石嘯漪這位留英馴犬行家在內的馴化小組全體成員,也沒有察覺基地這兩條雌雄頂級軍犬策劃的這個高級陰謀。河上真、平山活的活兒幹得絕對漂亮,早在前兩天,它們就開始矇蔽值勤警衛了,在其他軍犬分批放出犬舍到訓練場上來活動的當兒,兩條犬顯得特別活躍,你追我奔地在訓練場上時快時慢地跑著,不時竄進圍牆一側半人多高的已經開始變黃的草叢裡,歡叫跳躍。這個假象不僅迷惑了值勤警衛,連石嘯漪也以為這是一種開始適應新主人而表露出來的一種平和心態。發生脫逃事件的前天晚上,石嘯漪還在馴化小組的工作例會上談了這個新現象,肖叟侯甚至提出關於漢語指令的問題是否就從犬王身上直接進行。

哪知,河上真、平山活就在這種“遊戲”中,輪流成功地在牆邊草叢裡挖出了一個通往牆外的洞。第三天上午,乘值勤警衛把第一批活動的軍犬關進犬舍又放出第二批軍犬來時,它們毫不猶豫地來了個不辭而別!這天,值勤帶班負責人是小許,他沒有留意兩條軍犬在一陣追逐後已經消失在牆邊的草叢中了,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剛從犬捨出來的第二批軍犬身上。因為石嘯漪發出過警告,說根據松尾留下的檔案資料判斷,最近可能有一條雌性軍犬會進入發情期,讓大家多加註意,一旦發現異常,馬上告訴她。這條雌性犬就在第二批活動的軍犬裡,所以小許就盯著它了。

而石嘯漪自己呢,則去了這條雌性軍犬剛離開的籠舍,檢查是否有因發情而產生的特殊分泌物。石嘯漪進犬舍,盛小牛自然跟進,這是上次石嘯漪險些出事後肖叟侯向盛小牛下達的命令,即使肖叟侯不下這命令,盛小牛也會這樣做的。

當石嘯漪從犬捨出來,來到訓練場上時,觀察得最多的也是這條雌軍犬。直到大約半小時後,盛小牛才忽然想起:“河上真呢?怎麼沒看到它?”

石嘯漪驀地一驚:“是啊!還有平山活怎麼也沒見到影子呢!”

警哨馬上吹響了,盛小牛當即往局長室打電話報告。是那個當秘書的文案接的電話,說肖局長在開會,過一會再打來。話音未落,被盛小牛連罵帶警告的嚇得趕緊去會議室向肖叟侯稟報。肖叟侯正在發言,馬上中斷,說我有急事得馬上離開一下,這個會場就留給老沈負責了,話還沒說完,人早已跑了出去。沈皆儒無奈地搖頭道,你們看肖局長利索得像不像猴子?

肖叟侯趕到基地時,所有軍犬都已經被關進了犬舍。盛小牛正帶人分頭搜查基地各個屋子和角落,因為幾個值勤警衛一致都堅稱沒有見到那兩條軍犬是跳牆逃跑的,所以盛小牛還寄希望於它們躲在哪裡,或正在纏綿,或是為了晚上便於逃跑。石嘯漪則在四處用溫柔的聲音以日語叫喚著河上真和平山活的名字。犬舍裡,群犬不知是否感覺到了什麼,也不時發出陣陣叫聲,聲調並不憤怒,似是在呼喚犬王。

所有可能躲藏得下軍犬的位置都一一搜尋過了,連兩條軍犬的狗毛也沒有一根,肖叟侯親自往各個城門哨位打電話詢問情況,都說自接到軍犬基地的報警電話後就特別注意是否有狗出現,到現在沒有發現過。肖叟侯大怒,拔出手槍往桌上一拍:“他媽的!逃兵!抓回來後,給我就地處決!”又問誰是警衛帶班的,給老子叫過來!

小許戰戰兢兢地出現在肖叟侯面前,肖叟侯盯著他,說許班長你能啊,老子上任頭天你站崗就出了洋相,下巴骨都差點給軍犬撞碎,事後還竟然一無所知;今天又是你,兩條這麼大的軍犬,顏色又是那麼明顯,一紅一白的,就在你眼皮底下消失了,你竟然又是一無所知!我真不明白,你小子跟鬼子作戰時是怎麼留下這條命來的?聽說你當過敢死隊,難道你除了拼命其他就什麼都不會了嗎?我看你小子真他媽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王(忘)八!

石嘯漪見小許被肖叟侯訓得快哭出來了,便說老肖這事不能怪小許,是我讓他多留意那條可能發情的軍犬的。你要責怪,那就怪我吧。肖叟侯看了看她,說小石你身為馴化小組副組長,軍犬脫逃當然少不了你的責任,回頭要找你的!現在先找盛小牛這狗日的,我問你,你小子在幹什麼?你還是我的警衛員出身呢,連兩條軍犬都看不住,而且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它們是怎麼消失的,這不是壞我肖八爺的名頭嗎?你也不想想,這兩條軍犬都是身手了得的主兒,逃出去若是製造傷害案件,那要出大事的!不瞞你狗日的說,這會兒我他媽的連一槍崩了你的心思都有!

肖叟侯正吼著,汪二跑來報告,說已經發現了軍犬脫逃的通道,是從草叢裡挖了洞穴鑽出去的。盛小牛頓時醒悟,說他媽的小石我們這兩天上它們的當了,肯定就是假裝戲耍時輪流鑽進草叢挖的洞。

肖叟侯已經起身往外走了,眾人跟著他到圍牆邊一看,都目瞪口呆。肖叟侯連連搖頭:“高明!他媽的實在是高明!不愧為軍犬!小石,你說能把它們抓回來嗎?本局長可以把全局警察全部派出去追捕的!”

石嘯漪說如果脫逃軍犬已經出城了的話,那追捕得手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但現在還不能斷定它們是否已經出了城,所以我們可以組織夜間巡邏隊,在全城進行巡查,同時加強城門的防範。一旦發現軍犬,萬不得已不要開槍,即使開槍也不能打它們的要害,這兩條軍犬都是秋田犬中的極品,我是想給它們配種留下後代的。肖叟侯說小石的意見很有道理,就這樣辦吧。我的秘書呢?他媽的本局長來了,他還不過來?真是……他想起這是地下黨同志,於是就咬住了舌頭。

公安局全體警察接到局長室的通知後,馬上在武家煌的指揮下編組,劃定路線,準備天一黑就出動,進行全城巡邏。

可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個令人驚愕的意外!

傍晚5點半,肖叟侯像做賊似的從後門溜進軍犬訓練基地,進了原屬於日軍主任松尾大郎現已易主改為馴化組長辦公室的那間屋子,抄起電話通知公安局總機所有打給他的電話一律打到基地。剛把話機擱回機架,門上傳來一陣輕輕的聲響,肖叟侯以為有人叩門,喝道:“誰啊?進來吧!”

門沒有被推開,還是發出奇怪的輕響,就像風吹著樹枝在輕輕地刮劃那樣。肖叟侯嘀咕了一聲“他媽的有毛病還是怎麼的”,拔出左輪手槍,走到門前,一下子把門拉開了。一條渾身血汙的軍犬就像被風吹倒了似的連挪帶滾無力地進了門檻,趴在地上喘著粗氣。肖叟侯定睛一看,渾身一震:“是河上真?哎!你怎麼成這模樣了?”

河上真那身雪白光亮的皮毛已經被血跡和溼汙泥沾染得骯髒不堪,一雙有力地聳立著的三角形耳朵只剩下一隻了,另一隻的三分之二已經被齊齊咬斷,最恐怖的是它的臉部,一側血肉模糊明顯地凹下去一塊,另一側被撕下了一塊皮肉,還沒有斷,耷拉著吊掛在那裡。鮮血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滴落著。

河上真強忍著巨大的疼痛,勉強站立起來,那雙眼睛一瞬間閃出瞭如同以往顯示著犬王威嚴的亮光,用乞求似的眼神望著肖叟侯,然後,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動。肖叟侯不知它想幹什麼,驚奇地盯著,隨即又下意識地迎著犬王走上了兩步。河上真來到他面前,費力地張開嘴巴,輕輕地咬住了軍褲邊沿兒,歪著腦袋要往外拖扯。肖叟侯不禁奇怪:“要我去外面?外面有什麼事啊?”

河上真見肖叟侯沒有挪步,眼裡露出焦急的神情,兩條前爪一彎跪了下來,嘴裡發出嗚嗚的近似嗚咽的悲聲。肖叟侯突然想起另一條軍犬平山活:“河上真,你是說平山活遭到了危險?要我趕緊去營救?是嗎?”

犬王竟然聽懂了肖叟侯的話語,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掙扎著想站起來,肖叟侯彎下身子輕撫了一下它的背:“我知道了!馬上去救平山活!你躺著別動。”說著,奔到門口朝天鳴槍。

盛小牛、石嘯漪匆匆趕到,見狀大驚。肖叟侯下令:“小石你馬上給河上真治療,我和小牛帶人馬去尋救平山活!”河上真聽著,焦急地叫了起來。已經轉身準備出門的石嘯漪聽了又迴轉來,對河上真說會把平山準、平山首和平山花帶上的,有了它們,肯定能找到平山活的。河上真猶自用力叫著,不過因負了傷而已經發不出多大聲音了。肖叟侯說你不放心是嗎?那就一起去吧。小石,先給它緊急處置,把血給止住,然後找副擔架把它抬上。

石嘯漪以最快的速度處置好河上真時,擔架已經送來了,三條軍犬也牽出了犬舍。它們一見河上真這副模樣,吃驚得目瞪口呆。然後一齊撲上去爭相給河上真舔傷口。河上真跟它們的交流就是在這種親密接觸中完成的,三條犬獲悉平山活遭遇不測命繫一線的信息後,馬上激動地狂吠起來,躍躍欲試,急著要去尋救。肖叟侯乘機用漢語叫著它們的名字,指揮它們跟誰跟誰,它們一一遵從。

河上真和平山活遭遇到了什麼不幸呢?這話頭還得從它們從基地脫逃後說起,兩犬逃出基地後,對於朝哪個方向去尋找松尾大郎發生了意見分歧。松尾大郎已經跟它們分離多日,即使嗅覺再靈敏的軍犬也已無法通過氣味來辨別方向了,這時,就要根據犬類所特有的超常感覺進行判斷了。此刻,平山活的判斷是應當朝北平方向,而河上真的判斷方向卻是遼寧、吉林、黑龍江東北三省方向。它們進行了短暫的溝通後,平山活接受了河上真的判斷,於是決定朝東北三省去。後來松尾大郎重新潛回水明州被肖叟侯拿下後說到的隱藏地點,證明了犬王超常感覺的準確性——此為後話。

河上真、平山活於是就上了城外的明山,鑽進了森林。在一個山洞前正好碰上一對正在交配的野兔,這是送到嘴邊的佳餚,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就笑納了。吃過野兔後,平山活對山洞像是產生了興趣,提出要進去看看,河上真沒有反對,但並無奉陪的意思。平山活於是就獨自鑽了進去,不一會就叫起來,河上真於是躥進山洞,原來平山活意外發現了一張巧克力包裝紙,竟然讓它辨別出這是日本主子留下的,於是激動地叫了起來。

這張巧克力包裝紙確實是松尾、渡邊那天脫逃後在這個山洞避雨時留下的。巧克力是松尾從來寸身不離的東西,這倒不是他嘴饞喜歡吃零食,而是時時準備跟軍犬打交道時作為獎賞使用的。那天他和渡邊被肖叟侯下令關押,這塊巧克力也就留下了,逃出來後正好補充體力。

河上真、平山活見到巧克力包裝紙,確認自己的方向選擇沒有錯,大為興奮,又剛吃了一對野兔,體力充沛,於是決定繼續行進。但就在這時,兩犬忽然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它們覺得有危險正在襲來,那是如它們一樣的四肢動物——野獸!秋田犬與生俱來的本能和軍犬訓練有素的反應使河上真、平山活的動作配合得特別默契,它們沒有任何交流,但都已經知道應當如何統一,當下一左一右並排衝出了山洞。

山洞外草地上的幾株松樹間,二蹲一站有著三條灰褐色的大狼。如在人的眼裡,可能看不出有什麼區別,但在軍犬眼裡,馬上分辨出對方是一公二母一家三口,公母家長大約在三歲左右,那個女兒剛不過七八個月,但在狼類年齡,那已經算是“少女”了。對方最初憑嗅覺已經分辨出河上真、平山活是有著人的氣息的犬,這在它們看來就像先前河上真、平山活看那對野兔一樣,也就懶得進洞狩獵了,就在洞口邊聊天邊等著他們自己送到嘴邊就是了,也正好讓剛出道的女兒練練本領。哪知,現在出現在它們眼前的竟是這樣兩條孔武健碩的軍犬,這種犬它們還從未見到過。狼跟軍犬相比,有時更具智謀,這種智謀在必要時可以運用在任何方面,比如現在,那對狼父母就不考慮自己的身份了,平平安安保全性命最為要緊,於是馬上同時輕輕叫了一聲跳了起來。它們已經估料到今天是否會發生惡戰的決定權有一大半已經掌握在對方手裡了,而如果打鬥起來,自己這方儘管在個數上佔著優勢,但是否打得贏還是個未知數。狼信奉的是現實哲學,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逃,但此刻它們看來選擇逃也已經慢了點,對方的那份威勢、鎮定,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它們:既然會面了,那不流點血就別想離開了!

那頭母狼向軍犬傳遞著表示友好的肢體語言:身體柔和地扭曲著,全身皮毛一片平滑,輕輕擺動著尾巴,鼻腔裡發出輕微的聲響。犬和狼是同一類科,軍犬知道對方的意思,它們是想用這種方式打一個招呼:對不起,冒犯你倆了,請原諒!軍犬這邊是否肯原諒呢?它們此刻心情正舒暢,既然對方已經這樣表示了,那就算了吧。於是,河上真也搖了下尾巴。

本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大家各走各的道就是了。哪知,就在軍犬向右側轉身準備離開時,那條小母狼不知是沒有領會父母的意思呢,還是認為以三鬥二肯定能戰勝軍犬的所以要惹點事兒,突然就向靠近它這邊的河上真發動了疾如閃電的攻擊。河上真之所以能勝任優秀的秋田軍犬群中的犬王,當然有著非凡的本領,其中一項是其有著大內護衛犬身份的祖先遺傳下來的,那就是居安思危,它的一部分神經,即使是在睡覺時也是保持著警惕的,別說在此時此刻這種場合了。當下,幾乎就在那小母狼四肢剛剛離地的同時,河上真就已經作出了反應。這種反應令雖然橫行水明州地區卓有戰績但畢竟沒有真正開過眼界的那對狼父狼母大大出乎意外:河上真的避讓竟然就是進攻,它是直接撲向它們的!

平山活的優秀也立時顯露出來了,它在身旁的河上真突然閃電般地撲擊兩條大狼時,已經一個轉身讓開小母狼的一撲,然後在對方還沒來得及轉過身來時,一個撲躍,張口準準地咬住了頸部,迅速用利刃般的牙齒把大動脈撕開了一道口子,頓時血湧如噴,這就等於宣告了小母狼的死刑!

另一邊,河上真一擊得手,生生地咬下了公狼的一塊帶著皮毛的肌肉。然後撲向簡直被驚呆了的母狼,只一下就咬斷了對方舉起的前爪!這時,平山活已經扔下還在作著徒勞掙扎的小母狼,奔過來助戰。兩狼兩犬鬥作一團,叫嚎不已,塵土飛揚,鮮血四濺。本來,軍犬能夠比較順利地解決這對對手的,但小母狼臨死前的一聲哀嚎激發了對手的鬥志,它們知道小狼已經完蛋了,於是就產生了拼命的念頭,反覆較量,生死惡鬥。但太行山狼畢竟不是秋田軍犬的對手,打到最後,終於雙雙被河上真、平山活咬斃。

兩條軍犬自己也負了傷,但並未傷筋動骨,不過是這邊咬了道口子,那邊撕掉了皮毛,但凡是被狼咬到的部位,都流了血,因此外形有點狼狽。平山活湊近河上真正要替它舔傷口時,犬王忽然一個激靈,渾身皮毛頓時聳立。平山活下意識地也是一抖,全身的肌肉便已硬了起來。河上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射著銳光,死死地盯著左側樹林深處的草叢。俄頃,一米多高的已顯枯黃的茅草輕輕地晃動著,露出一個碩大的金錢豹腦袋,一雙眼睛閃著兇悍之光。金錢豹朝軍犬看了看,身子一晃,像伸懶腰似的往前一伸,就已經竄了出來,看都不看軍犬一眼,仰面朝天發出一聲聲震林空的吼叫。

這頭金錢豹,是尾隨著三匹狼過來的,它飢腸轆轆已經盯了大半天了,目標是那頭小母狼,但它無法確定自己以一敵三能否勝利,所以一時在尋找突襲機會。沒有想到的是發生了狼犬相鬥的一幕,金錢豹也就樂得隱藏起來看熱鬧,肚裡打著如意算盤:不管哪一方勝,我總能佔到便宜的。現在戰鬥結束了,金錢豹於是就現身了,它不想跟眼前這兩條軍犬鬥一場,這倒不是擔心失敗,它有足夠的把握戰勝這兩個已經被先前那番惡鬥累得筋疲力盡的軍犬,而是覺得沒有必要,金錢豹不是帝國主義好戰分子,此刻它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填飽肚子,所以只要把軍犬嚇跑就行了。

軍犬這邊是怎麼想的呢?河上真、平山活倒不曾考慮過要把狼屍作為美食來享受一番,但是,它們有著軍犬的尊嚴,說什麼也不能掉價丟身份的,所以很看不慣金錢豹這副“目中無犬”的蠻橫做派,特別是犬王,它在軍犬裡是王,在其他動物前也沒有示弱的道理,但它是智商頗高的優秀軍犬,所以權衡雙方力量後還是沒有決定立即發起進攻,而只是以表示憤怒的狂吠來提醒對方:我們並沒有怕你,要怎麼樣,你小子看著辦吧!

金錢豹用驚奇的眼光盯著軍犬,現在,它要認真打量對方了,這是兩條什麼樣的狗啊?見到老子的尊容聽見老子的威吼,竟然沒有屁滾尿流拔腿就逃,而還敢毫無懼色地當面叫板。說實話,金錢豹真的不想發起戰鬥,這倒不是它愛好和平,而是實在太餓了,只想趕快吃狼肉,於是,它又大吼一聲,想把軍犬嚇走。

這回,就是平山活也覺得這是對方對秋田軍犬的極大蔑視,於是兩條軍犬不約而同一齊狂吠起來,並且作好了戰鬥準備。儘管對方個頭很大,但是它們都是從鬥牛場上走出來的,比金錢豹重的犍牛都獨打獨地就地解決了,此刻以二斗一還怕對付不了這樣一個傢伙?

現在,金錢豹不得不在兩種行為中作一個選擇了,要麼離開,要麼戰鬥。當然如果以人類的智慧來說,還可以有第三種選擇:先離開,待軍犬離開後再過來吃狼屍。但金錢豹不可能具備這種思維能力,它稍稍一想,就決定動武了。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打鬥,也註定是一場兩敗俱傷的對決。金錢豹沒有料到的是,它一上來撲向河上真時就吃了個虧,沒有撲著河上真,平山活卻把它後腿撕咬下了一大塊皮肉。於是轉身對付平山活,但犬王豈是省油的燈,開始了它的第一輪進攻,直接撲咬頸部,沒有咬著,但鋒利的爪子劃開了金錢豹的皮肉。金錢豹久經打鬥,迅速調整戰術,使兩條軍犬都嚐到了它的厲害。

高手對決,沒有拖泥帶水的,僅僅過了三分鐘,場上的形勢已經略見分曉,金錢豹的尾巴被咬斷後耷拉在身後,臉部、頸部、腹部都受了傷,血流如注。如果此刻軍犬退出戰鬥,選擇撤離,估計金錢豹也會因流血過多而難逃一死。但秋田軍犬向來是有進無退,既然有了開頭,就要追求圓滿結局。追求不著,寧可戰死。所以,儘管河上真和平山活都已負了不輕的傷,但還是奮力拼鬥。

這是最後一擊,這一幕註定會留在兩條優秀軍犬大腦深處的角質皮層上,也許,還會隨著遺傳基因留給它們的後代。河上真、平山活憑著犬類的超常感覺,在沒有任何肢體語言交流甚至連眼神也沒有傳遞過的情況下,竟然就達成了一項默契:在同一時刻,分別攻擊金錢豹的左右頸部,以這拼死一擊來結束這場苦鬥。兩條軍犬利用進退挪躍進入了各自的攻擊位置,利用金錢豹正要轉身的一瞬間,同時從兩側發起了進攻。

河上真得手了,咬住了對手的左側大動脈,死死不放。平山活也得手了,它也咬住了對手的右側大動脈。可是,平山活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金錢豹在掙扎時用鋒利如刀錐的爪子撕開了它的腹部!河上真在感覺到金錢豹支撐不住要往左側倒下時,才鬆開牙齒朝旁邊一躥而出。金錢豹轟然倒下,另一側的平山活跟著壓在對手的身上,猶自沒有鬆開牙齒。河上真覺得不對,定睛一看,不禁大驚:平山活已經昏迷過去,腹部被豹爪撕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一長串腸子已經流出來,拖拉在身下!

河上真湊近平山活,輕輕地舔著它臉上的傷口。舔了幾下,平山活就醒了,鬆開了牙齒,但它已經沒有力氣挪動身體了。河上真擔心金錢豹還會醒來,就把平山活迅速拖離,返身過去用牙齒撕開了金錢豹的喉管,確認已經死了,這才去處置平山活的傷口。平山活又昏迷過去了,河上真除了舔之外,再無對付傷口的辦法,它在平山活身邊站了片刻,毅然作出了一個決定:返回基地向新主人求救!為防止平山活醒後不見它了而著急,河上真又把平山活舔醒,傳遞了信息,這才帶著一身傷往回走。

基地這邊,肖叟侯親自率領由石嘯漪、盛小牛、小許等七八名警衛以及解寶山,抬著躺在擔架上的河上真,牽著平山三條軍犬,急急出城上山。河上真經石嘯漪臨時處置,傷口已經止血,一路上又喝了牛奶,吃了奶酪和牛肉乾,精神正在恢復。由於有平山三條軍犬同行,所以它也不必費神,它們都是警犬出身的優秀軍犬,又絕對熟悉自己姐姐的氣息,一點不錯地摸黑把救援人員帶到了那個山洞前的現場。

平山活獲救了,它的三個弟妹爭相給它舔傷口,包括流出體外的腸子。肖叟侯要制止,石嘯漪告訴他,犬的口腔分泌液有殺菌效用,所以舔傷口實際上一種消毒方式。石嘯漪讓三條犬舔了一陣傷口後,打開藥箱,在手電光下給平山活做了腹腔縫合手術。忙碌了一陣,石嘯漪說好了,平山活沒有生命危險了,回去再處理一下,然後休養恢復。河上真和平山氏三條軍犬都朝石嘯漪投以感激的目光,肖叟侯乘機用漢語叫著它們的名字逐個喂糖果,它們都一一吃了。

要下山了,盛小牛忽然想起忘帶了一副擔架,幾個人正議著把兩條軍犬放在一副擔架上抬下山時,河上真從擔架上滾了下來,在平山首、平山準的幫助下奮力站了起來。肖叟侯見狀說它給平山活讓出了擔架,同時大概也不願意過多地累著了我們,唉,這真是一條有情有義的好犬。河上真,跟肖八爺我交個朋友吧,以後你就跟著我。盛小牛說局長你這就沒勁了,河上真明明是說好由我馴化的嘛,你現在看到它似有覺悟了,就要搶奪過去,大夥兒看這行為是不是跟蔣委員長爭奪抗戰勝利果實相像啊?眾人大笑,河上真看著他們,沒有反應,但它抬腳向下山的路邁出了第一步。

石嘯漪給平山活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作為病房,河上真的傷並不怎麼重,由於需要它穩定基地群犬的情緒,所以還是讓它住回犬舍,但白天允許它自由進出平山活的病房。平山準、平山首、平山花三條犬,每天到訓練場上活動時,讓它們去探望平山活。這三條軍犬,已經平靜地接受了用漢語呼喚它們名字的現實,這對於肖叟侯他們是一個激勵。

不過這一問題尚未徹底解決,因為河上真對此有點曖昧。它是犬王,不可能像平山首那樣耍弄出爾反爾的無賴腔,它也記得在那個夜晚自己確實接受著漢語稱謂和指令,但是,它更明白,它不能帶著群犬承認、接受目前這些跟它們的日本主子持敵對立場的漢語指令。所以,河上真面臨著一個問題,如何既能保持著犬王行而有信的信譽,而又維護著作為日本軍犬的尊嚴。河上真不愧是一條聰明絕頂的軍犬,它採用了一個連肖叟侯也不得不承認是高招的辦法:在它單獨或者跟平山活在一起時,平和地接受漢語稱謂;而在跟群犬在一起時,態度也很平和,卻以裝聾作啞來作為回答。

盛小牛對此很是焦急,說他媽的馴化日本軍犬怎麼這樣難吶!肖叟侯冷笑道,如果馴化工作很容易進行的話,老子還親自兼任馴化小組組長幹嗎?本局長吃飽了飯撐的?盛小牛說,你開口本局長,閉口本局長,倒是拿點真格的出來讓你的老部下小牛同志看看呀!肖叟侯嘆氣說,小牛啊,你說這話就顯得沒有眼力了,甚至連河上真也比不上啊!你沒聽小石分析,說那天晚上河上真返回基地求援時,你一個、小石一個,汪二、解寶山兩個,以及其他小組成員都在基地,而且你們待的屋子都比老子辦公室離河上真進入基地的位置近,而河上真為什麼捨近求遠不向你們求援而偏偏要忍著傷痛跑來叩老子的門?那是人家當犬王的有眼力,知道只有老子才能給它解決問題。這條軍犬,確實是條好犬!小牛你狗日的也別玩激將法,你看著吧,老子總有法子解決這個問題的!

肖叟侯話說得很自信,但心裡其實沒有底。他現在越來越覺得,要把河上真馴化過來,那就只能把它作為好朋友,當它從心底裡承認他老肖是貼心朋友時,問題就能解決了。肖叟侯跟石嘯漪交換過幾次意見,小石對於如何讓河上真公開接受漢語稱謂也沒有辦法。這樣,就只好耐心細緻地觀察和琢磨了。

那天,肖叟侯跟解寶山聊天,說起平山活的傷倒差不多好了,但身體卻似有問題,胃口差,便秘,口腔潰瘍,問以前在日本鬼子手裡時軍犬是否發生過這類症狀。解寶山是日軍軍犬養訓基地工作時間最長的中國雜役,打從基地一開張他就在了,相當於基地的一部活檔案。他想了想,說記得以前也有軍犬從獸醫那裡治好外傷來到養訓基地時,有過跟平山活同樣的症狀,松尾大郎費盡心機讓基地的獸醫甚至請來駐水明州日軍的軍醫治療,但沒有作用,後來還是請了一位老中醫來開了藥方服了中藥才解決了問題。

肖叟侯為之一振,頭腦裡倏地就冒出了一個“一箭雙鵰”之計,於是馬上讓石嘯漪翻查軍犬檔案,但檔案裡卻沒有任何記錄。再問解寶山,他還是言之鑿鑿,說肖局長您如若不信,我立馬把那郎中請來。不過,請神容易送神難,那個郎中是抽大煙的,咱得對他有所表示。肖叟侯說那老解你就去把他請來,至於大煙,按規定共產黨八路軍是不讓群眾接觸的,不過既然郎中是個特殊人才,那本局長也可以網開一面,公安局我那辦公室的櫃子裡有收繳漢奸的煙土,不成問題的。

郎中姓易,是個中年瘦子,聽說肖叟侯有請,趕緊過來了,見面就抱拳作揖,說大名鼎鼎的肖八爺有事吩咐咱還能不來嗎?八爺,有啥事,您儘管吩咐,易某萬死不辭。肖叟侯說也沒有啥要緊事,主要是我這裡沒收了一批煙土,有人說可能是假貨,我聽說閣下是名醫,料想對煙土也精通,就想麻煩你一下給作個鑑定。說著,就讓人把大煙拿過來。

易郎中一看,眼睛頓時如同瞬間通了高壓電流的燈泡那樣,倏地賊亮。肖叟侯笑道,易先生如果喜歡,可以留下一點,不留也白不留,我們明天就要銷燬的。易郎中這才知道肖叟侯請他過來必有正經事,謝過後便詢問事由。肖叟侯一說,他點頭道:“對啊!這事我以前做過的,不過說出來實在不大好聽,一個名醫,不給人看病反倒替狗診療,還是東洋狗。不過我也沒有辦法,一是我的鴉片斷頓了,二是我家小都在水明州,只要一搖頭,日本人立馬就……”

肖叟侯說:“過去的事兒,咱就不說了,現在請易先生為八路軍出力,走吧,還是後面那個基地!”

平山活經過傷病的一番折騰,已經沒了以往的那份神韻,但還是保持著秋田軍犬的威風,肖叟侯、石嘯漪、易郎中進去時,犬王河上真剛好在屋裡,盛小牛、汪二一邊一個站在門口把守著,這是為了防止其他軍犬闖進來。河上真一見易郎中,馬上一躍而起,對著他看了看,又鼓動了幾下鼻翼,便搖起了尾巴。易郎中告訴肖叟侯,他曾經給河上真治過腹瀉,沒想到它倒還認識呢,真不愧為軍犬,厲害著呢!肖叟侯聽了想,這倒正好,我是要易郎中來降服這犬王呢。

易郎中察看了平山活的外形、舌苔,又翻開眼皮看了,說這是因傷而引起的內熱滯阻,不是什麼大毛病,服幾劑藥就可以痊癒的。肖叟侯說,請易先生到我辦公室去,我另有事情要跟先生商量。

沒有人知道肖叟侯跟易郎中的談話內容,只見公安局長客氣地把易郎中送到公安局大門口,相揖作別。

下午,易郎中又來了,竟是來送煎好的湯藥的。公安局一些留用警察是知道易郎中的名氣的,見了暗說這易先生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怎麼的,為了一條東洋狗,竟肯放下名醫架子煎了藥親自送過來。哪知接下來又有了更令人吃驚的一幕,這位易郎中竟然還親自給平山活喂藥,對軍犬照顧得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樣!

平山活服了中藥後,到次日上午病情就大有好轉。河上真去看望時自然知曉了這點,竟然就蹲在病房門口,眼睜睜地望著易郎中昨天進來的那道門,竟是盼望他再來給平山活喂藥。上午10點,易郎中來了,帶來了一個年輕人,那是他的弟子,手裡提著一個有蓋子封著的食籃。陪同易郎中過來的肖叟侯吩咐把所有軍犬在犬舍院子裡集中,由易郎中分發其秘製的預防軍犬內火過盛的藥丸。

易郎中在家時已經抽足了鴉片,精神十足地端坐椅子上,先給平山活診療,還是昨天那一套。群犬見平山活甚為順從,已經覺得不解,瞪著眼睛作好奇觀望。易郎中擺佈了一陣,讓汪二把平山活帶至牆邊蹲坐著休息,他便打開食籃蓋子,取出諸般藥料和弟子一起當場配製藥丸。這下,不但群犬驚訝,就是見多識廣的犬王也忍不住要上前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了。

藥丸配製好後,易郎中交給肖叟侯,肖叟侯仔細看過,還取了一丸聞聞後放進嘴裡嚼一陣後嚥下,這是消除多疑的軍犬可能會產生的疑慮。然後肖叟侯把藥丸交給了盛小牛,盛小牛看了看遠處的平山活,低頭對蹲在面前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要給平山活叼過去的河上真大聲叫道:“河上真,把這藥給平山活送去!”

河上真一愣,第一反應就是看群犬,但群犬興趣並不在這上面,於是又看平山活,平山活是早已接受漢語呼名的,在那頭朝犬王搖著尾巴,河上真於是便從盛小牛手裡把包好的藥丸叼起,一陣小跑趕到平山活面前。犬王看著平山活把藥丸全部吞下後,這才回來向盛小牛覆命。

易郎中開始當著犬王和群犬的面配製另一種藥丸,配製好後直接交給了盛小牛。盛小牛再次用漢語呼叫河上真,這回河上真沒有遲疑,徑直過來領藥,毫不遲疑地吞了下去,它於是得到了石嘯漪遞給盛小牛轉發的一份食物獎賞。

接著,石嘯漪、盛小牛用漢語按順序一一叫著軍犬的名字,它們見犬王已經接受漢語呼名了,便也就一一順從地過來,吞服藥丸後享受一份跟犬王一樣的小吃美食。

從這天起,基地全體軍犬終於平靜地接受用漢語呼叫它們的名字了。

水明州軍管會主任胡祖毅接到肖叟侯的電話,說胡主任您上次來我們的日本軍犬馴化基地視察時,老沈提出的那個問題解決了。胡祖毅的回答就使肖叟侯非常感動,他說就是那個用漢語呼名的問題吧,我也正要問你是否解決了呢,上兩天我還夢見你肖瘦猴正神氣活現地領著軍犬在馬路上跑步呢,你扯著那破嗓門領呼著一二一,軍犬就跟著叫汪汪,我當時就表揚你了。肖叟侯說胡主任您連在睡夢中也還記著表揚肖叟侯同志,可見得這位同志確實不錯啊。馴化小組想請您再來基地看看,作作指示。上次那個指示其實不是您發的,是老沈那狗日的冒充領導歪打正著弄對頭了。

胡祖毅當天下午就來了,這回是一個人悄然而至,也不走公安局大門,而是直接沿著水明川來到基地的。肖叟侯不在,盛小牛連忙往局長辦公室打了電話,於是公安局長便跑步前來。

有意思的是,胡祖毅帶來了一包餅乾,讓石嘯漪、盛小牛給軍犬點名時,每條犬發三塊作為獎賞。結束後盛小牛發牢騷說,胡主任給軍犬獎賞,我們馴軍犬的同志倒勞而無功。胡祖毅笑了,說我也考慮到了,每人給你們一包好煙,小石不抽菸,給兩盒美國巧克力,這也算是我送給同志們的告別禮物。

肖叟侯一驚,急問胡主任你要走了?胡祖毅告訴大家,他接到陳賡司令員的調令,要返回太嶽軍區另行分派工作了,水明州軍管會主任將由軍區另派同志前來接任。大家聽了,心裡都有些不捨,特別是肖叟侯,更是產生了另一份心思,擔心軍犬馴化工作因此而受影響。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準確的,此為後話。但肖叟侯表面上沒顯露出什麼,說我原說過等把軍犬調整得能接受漢語呼名了,就拿傷殘金請同志們打一頓牙祭,現在應當兌現了,也正好算是為胡主任送行吧。

肖叟侯的傷殘金上次已經花過一部分了,這次吃飯結賬時還缺幾元,是石嘯漪墊上的。飯後,胡祖毅跟肖叟侯作了個別談話,說瘦猴我們這是私下說說,不是組織安排的談話,軍管會已經舉行過主任會議,決定對公安局的領導班子進行適當調整。沈皆儒同志因身體問題,自己提出要求辭去公安局的職務,而把主要精力放在軍管會方面,他推薦你兼任政委、黨委書記,我反對,最後討論下來決定老沈還當政委,黨委書記由你兼任。肖叟侯說這不是逼著鴨子上架嗎,我從來沒有幹過黨委書記,又是在地方上,老沈這狗日的真是好心還是想看我犯錯誤啊?胡祖毅說上級認為你能勝任的,先兼任了再說吧。此外,準備讓崔民光兼任公安局副書記,武家煌任副局長,這兩位同志都會配合你幹好工作的。

肖叟侯說,胡主任您是我的老首長了,是看著我從討債鬼到紅小鬼的,我有幾斤分量您最清楚了,我的性格你也最清楚了,老實說,我不稀罕當這個長那個長,就想做點有趣的同時也對革命對人民有好處的事,當獨立大隊大隊長殺日本鬼子算是一樁,眼下也有一樁,就是馴化日本軍犬。不瞞老首長說,當初軍管會同意我們搞馴化工作,那全是因為您的支持,現在您要離開水明州了,我有一種預感,接您班的那位新主任可能會不支持這項工作,所以,我有點擔心。老首長,我希望您去軍區後,見到陳司令員就替我嘀咕幾句,在其他合適的場合也替咱宣揚宣揚,這樣,就是對我肖叟侯最大的提攜了。

胡祖毅對於肖叟侯的敏感感到驚奇,肖叟侯的擔心其實也正是他的擔心,但他此時此刻不能說什麼,又不願意以大道理來對待眼前這個他所喜愛的老部下,於是只有點頭,說我知道了,我肯定要向陳賡司令員彙報軍犬馴化工作的,這是我軍從未有過的一樁有意義的大事,瘦猴你放心,如果你碰到什麼困難,我肯定會盡力幫助你的,這其實並不是幫助你肖叟侯同志,而是對於我們的革命事業的一種支持。我還要過幾天才離任,這幾天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來找我的。

送走了胡祖毅,肖叟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他好像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悶悶不樂”,幾次想強迫自己樂起來,但始終不行。最後,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新的軍管會主任下了一道命令讓把軍犬全部宰殺!不禁震驚至極,大叫一聲醒過來,發現竟然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肖叟侯的這個噩夢竟是非常準確的一種預報!(未完待續)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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