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文學作品裡形容馬的例子很多,僅一部《三國演義》裡就有很多關於馬的經典描寫,舉三處例子:

1、寫赤兔馬的迅疾,有關羽斬顏良一段,顏良正在罵陣,“見關公衝來,方欲問時,關公赤兔馬快,早已跑到面前;顏良措手不及,被雲長手起一刀,刺於馬下。忽地下馬,割了顏良首級。拴於馬項之下,飛身上馬,提刀出陣,如入無人之境……”也就是說,關羽能做到斬名將於瞬間,全靠無雙膽略與馬快,兩軍陣前在不知不覺中已到眼前,何等之快!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快馬的關羽)

2、寫劉備的“的盧”馬,補人“眼下有淚糟,額邊生白點”斷定“妨主”,就是誰騎誰倒黴,後來,劉備為蔡瑁所追,縱馬躍入檀溪,“馬前蹄忽陷,浸溼衣袍。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盧,的盧!今日妨吾!’言畢,那馬忽從水中湧身而起,一躍三丈,飛上西岸”一躍三丈什麼概念呢,魏晉時期的一尺大約合現在的24釐米,一丈十尺,就是240釐米,三丈就是720釐米,也就是說,這馬一這一跳,跳了7米多遠,在水中跳這麼遠,不是飛,又是啥?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連環畫裡的《馬躍檀溪》)

3、寫趙雲長板坡救阿斗,有一處“背後張郃趕來,不想趷躂一聲,連馬和人,顛入土坑之內。張郃挺槍來刺,忽然一道紅光,從土坑中流起,那匹馬平空一躍,跳出坑外……”於是,趙雲從此成名。這裡說的一道紅光,作者是說阿斗的真命天子之氣,神話了,但足見馬在戰爭中的重要性。

現代小說裡也寫馬,比如金庸先生的《射鵰英雄傳》裡,郭靖偶然之間在草原馴服了一匹小紅馬,結果在一次長途奔跑之後,發現那馬的肩胛骨處竟然滲出了鮮血,一生馴馬無數的韓寶駒跟郭靖說“這不是血,是汗……這是一匹十分寶貴的汗血寶馬啊”,金大俠緊接著論證這馬的的出處,韓寶駒又說“我曾聽先師說道,西域大宛(注意這個字念yuān)有一種天馬,肩上出汗時殷紅如血,脅如插翅,日行千里,然而那只是傳說而已,誰都沒見過……”郭靖有這個馬很重要,等於給男方配了最迅疾的交通、逃生工具。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大宛馬)

注意,郭靖這匹馬,正宗的學名,韓寶駒說了是“大宛馬”的一種,所謂的大宛是古時西亞的一個國家的名字,歷史記載,此地的確產汗血寶馬,漢武帝時曾經派人去購買,但遭拒絕,漢武帝最終乾脆派李廣利為將佔領了大宛,後來就讓大宛國長期供應汗血馬。郭靖的那匹汗血寶馬,其實跟漢時說的這個汗血寶馬是一回事兒,郭靖是宋代的故事了,想必宋代也應當有汗血寶馬輸入中土,金庸先生只是把歷史知識用到了小說裡罷了。

到唐初之時,中土國力昌盛,大宛馬還被供入中土,杜甫曾經有一首詩寫大宛馬,詩題叫《房兵曹胡馬》,全詩如下: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漢朝時大宛的地理位置)

胡馬大宛名,鋒稜瘦骨成。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所向無空闊,真堪託死生。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所謂的兵曹,是指兵曹參軍,唐代官名,輔佐府的長官管理軍事。大概杜甫在漫遊齊趙的一段時間內遇到了房兵曹騎乘的一匹大宛馬,於是寫了這一首詩。

我們已經說過,杜甫在參加完一次科舉未中之後,曾經在齊趙地區漫遊過一段時間,這段時期,他衣食無憂,飛鷹走狗,裘馬輕狂,正是青年書生意氣之時,胸中大志凌雲,前面讀的那首《望嶽》也是這一段時期的作品,這個時期,他還想著“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呢。

杜甫由家族歷史影響,他是一心一意要做官的(他的祖先多半充當過太守、刺史、縣令一類的官吏),更何況,當時正處開元盛世,他當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會那樣度過,在當時,他是躊躇滿志的,就算寫一匹馬,表達的也是他自己的胸臆。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郎世寧畫裡的大宛馬)

“胡馬大宛名,鋒稜瘦骨成”在中國古代泛稱北方邊地與西域的民族為胡,胡馬即產於這些地區的馬。馬的骨頭稜起,就好像刀鋒一樣。這匹馬叫大宛馬,馬的骨頭稜稜硬硬,就像刀鋒一樣,其實就是這匹馬的骨骼勁挺。

“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批:割,削的意思,竹批指馬的兩隻耳朵象斜削的竹筒一樣豎立著。我們常用蔫頭耷耳來形容精神不振,對於馬來說,耳朵直立,有精神,這是好馬的標誌;後一句,風入四蹄輕,其實就是四蹄生風,但杜甫善於煉字,一個“批”足見樣貌俊偉,一個“入”字極見奔跑迅疾,馬的神采已經如在眼前了:馬的兩耳如斜削的竹片一樣尖銳,跑起來四蹄生風,好像蹄不沾地一樣飛了起來。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五代南唐 李贊華《鞍馬圖》)

“所向無空闊,真堪託死生。"無空闊指任何地方都它能奔騰而過。託死生指把生命都交付給它。沒有地方是這匹馬不能去的,騎上它真的可以把性命都交託給它。“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驍,指勇猛,騰,指快捷,跑得快得像飛一樣。萬里,這裡基本代指天下,有這樣勇猛迅捷的馬,真的可以馳騁萬里,橫行天下了。

唐詩閒讀:“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奔馬)

杜甫的寫詩時的煉字功夫不用多說了,他是在詩的規則裡把詩寫得最紮實的詩人,我們不用去誇他的詩了,只說這首詩之外的人格相關點,寫這首詩時,是開元二十八年或者二十九年,總之這個時候,杜甫還一腔書生之氣,正在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正當年青人熱情奔放,勁頭正足的時間段,等到他在長安蹭蹬十年,乃至後來衰殘江湖時,他是萬萬寫不出如此風格飛揚的詩的,詩是跟人相關的,所以他筆下的馬是“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的,我們可以向後推,看李賀寫馬時說的“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固然可以說有點意氣,但“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瘦骨嶙峋的馬,但是很有風骨,就基本上成了李賀自己形象的寫照了。

(【唐詩閒讀】之128,圖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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