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秋蓉勇斗大盜(民間故事)

陸秋蓉勇斗大盜(民間故事)

明朝萬曆年間,江南書生譚瑛考中進士後,被朝廷徵進翰林院就讀。在京期間,譚瑛娶了大將軍陸浩的女兒陸秋蓉為妻。這秋蓉小姐年方十九,容貌俏麗,性格溫柔,小兩口新婚燕爾,恩愛非常。

不覺過了數月,譚瑛學業結束,被朝廷授職為南京府屬下丹徒縣令,不日將偕秋蓉前往赴任。

陸浩乃京師鉅富,不幸早年喪妻,如今唯一愛女又將遠離,早為女兒備下極其豐厚的陪嫁妝奩,僅隨從的奴僕、婢女就有一百多人。臨行那日,陸浩僱了大量的船隻裝運奩具,又親自把女兒女婿送至河畔,互道珍重,灑淚而別。

如此龐大的一支運輸船隊,早就驚動了一幫江洋大盜,他們商討謀劃,決意劫住船隊,發一筆橫財。但又見陸家僕役眾多,侍衛成群,生怕稍一不慎,便會吃虧,一時不敢輕舉妄動,便紛紛駕著小舟,尾隨船隊順流而下。

可是船隊每晚停泊之處都是人煙輻輳的通都大邑,強盜們只有乾瞪眼,無法下手。好在沿途那些大大小小的強盜聽到風聲,紛紛加入了這個搶劫團伙,益發壯大了聲勢,平添了自信。群盜之中又以一個綽號叫“鎮江王”的盜魁武功驚人,手下兄弟眾多,所以就公推他做了盜首。

夏初時分,船隊行至揚州。這一夜,月朗風清,水波恬靜,一片太平氣象。晚飯後,譚瑛與陸秋蓉在舷邊散步。譚瑛興致勃勃地說:“夫人,如此良辰美景,我們何不乘月而行,飽覽這二十四橋明月夜的佳境?”秋蓉柔聲答道:“郎君雖有此雅興,只怕萬一撞上攔江搶劫的大盜,多有麻煩。還是不要趕夜路了吧。”

譚瑛哈哈大笑,語氣中帶著輕視,道:“夫人,我們從京師一路數千裡行來,何曾看見半個強盜的影子?如今太平盛世,即使有幾個毛賊,見我們人多勢眾,避之唯恐不及,哪敢輕易來送死?夫人出身將門,怎麼如此膽小?真讓人難以置信啊。”這一番話,說得秋蓉輕垂頭顱羞紅了臉,只得點頭應了。譚瑛一邊吩咐船家起航,一邊捧出圍棋,要與秋蓉殺一局。

群盜見船隊夜行,喜出望外,連忙稟報了盜魁“鎮江王”。“鎮江王”立即調集了一百多艘快艇,親自率領著呼哨而來。此時,船隊剛剛進入長江,船伕們聽到哨聲,都驚得魂飛魄散,哆哆嗦嗦地說:“賊寇到了,怎麼辦?”家丁僕役們跌跌撞撞地奔入官艙,向譚瑛稟報。譚瑛也嚇得六神無主,對秋蓉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這下子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了!”秋蓉放下手中棋子,柔聲道:“郎君休要驚慌,待奴家出去看看。”她當即傳令各船主,速將船帆降落,燈火熄滅,暫停前進;又指揮大小船隻一字兒排開,橫陳江心,全部用鐵鏈鎖貫一處,男女老幼都俯伏於艙內,不許隨便走動。

一切安排得當,秋蓉喚幾十個婢女過來聽令。那些平日裡飛針走線、塗脂抹粉的婢女,此時都已換成短裝,黑衣黑褲,精神抖擻,殺氣騰騰。目睹這一切的譚瑛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秋蓉隨手抓起圍棋子,給婢女們每人分發了數顆,囑咐道:“你們趕快去把強盜擊退,千萬小心在意,不得讓他們登船。如若驚動了官人,唯你們是問!”眾婢女齊聲答應,領命而去。

秋蓉起身進入臥艙,出來時已換了一套烏緞衣褲,頭上扎一頂青綾巾,腰間掛一隻黑緞囊,囊內盛滿生鐵丸。譚瑛抬眼凝視夫人,見她揚眉立目,英姿颯爽,一改平時的嬌弱之態,不由得喃喃問道:“夫人如此裝束,意欲何往?”秋蓉微微笑道:“去抵禦強盜啊。郎君如若膽小,在船艙裡不要出去便是。”這番話激得譚瑛臉上發熱,想著要是躲在船艙裡龜縮不出,以後不要說在夫人面前難以抬頭,只怕連婢女都要藐視自己。於是壯了膽,與夫人一同伏於艙門邊,屏息靜察。

過不多久,哨聲漸漸逼近,群盜駕駛輕舟,將船隊團團圍定。“鎮江王”見各船連貫一處,猶如水戰時臨陣對敵的模樣,且又黑燈瞎火,毫無聲息,更無一人在舷邊禦敵,一時摸不清底細,猶猶豫豫地不敢貿然進攻。

相持了好一陣,只道是大船上的人都嚇癱了,就挑選了一批驍勇強悍的小頭目,每人左手持一長鉤,右手緊握大刀,搭住大船,飛身躍上。哪知雙腳尚未踏上船板,就被空中飛子擊中要害,慘呼一聲,跌入江心。一連上了三四十人,個個死於非命,竟無一人生還。群盜都嚇傻了眼,無人敢再上前來。

“鎮江王”大怒,左手持一面大盾牌,右手握一把鬼頭刀,飛身躍上官船。眾婢女飛子而下,“鎮江王”果然身手不凡,聽到風聲,舉盾牌左迎右擋,雨點般的棋子都擊在盾牌上。“鎮江王”以為對手都在船頂,便用盾牌護住頭頂,放心大膽地直撲中艙。一隻腳剛踏進艙門,秋蓉飛起一丸,“鎮江王”措手不及,急忙低頭躲閃時,已被擊中頭頂,鮮血湧出,痛得他“哇哇”亂叫,連退數步。秋蓉飛身躍出官艙,第二顆鐵丸又跟蹤而至。“鎮江王”側身避過,怪叫一聲,手中鋼刀猛向秋蓉擲來,勢如惡龍。秋蓉毫不慌張,再擲一丸,只聽“當”的一聲,火星四濺,鋼刀已被撞落一邊。秋蓉又一揚手,“嗖、嗖、嗖”,一連三顆鐵丸,疾如流星般直撲“鎮江王”的頭、胸、腹三處要害。“鎮江王”看看難以避讓,慌亂之間,就地朝後一滾,“撲通”一聲,翻身跌入江中。群盜齊聲驚呼道:“大王遭暗算了!”紛紛跳入江中,泅水將“鎮江王”救上小船,倉皇而逃。

一個婢女跳至秋蓉面前,拱手請示道:“小姐,我們乘勝奪舟追擊,殺他個片甲不留!”秋蓉微微搖頭道:“窮寇勿追,由他們去吧。”群龍無首,一瞬間,百餘艘盜船都逃得無影無蹤。秋蓉仰天清嘯一聲,眾婢女飛身而至,齊集官艙覆命。秋蓉重賞了眾婢女,又命令各船點燈張帆,繼續前進。

譚瑛只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此刻見轉危為安,只覺得喜從天降,向秋蓉深深一揖,請教道:“原來夫人深藏不露,是位高人!下官從此拜服!敢問夫人是用了什麼神術,對付眾多的江洋大盜,就像對付孩童一樣?真不愧是將門虎女、巾幗英豪啊!”

秋蓉莞爾一笑,輕聲道:“這也算不了什麼。家中原有一片閒圃,父親築起圍牆,其內設置了跑馬道、射箭廳,每日公務之餘,就在園中騎射。奴家那時才七歲,覺得有趣,就拾起小石子投擲箭靶中心的紅點,每投必中。父親大喜過望,常有賞賜,奴家興致更高,日日與一群丫鬟投擲玩耍。兩三年後,人人都能百發百中。父親又用牛革製成人的模型,畫上穴道,由僕人扛著飛跑,再讓奴家習練。四五年後,終於每一出手,都能準確地洞穿牛革,暗夜之中,從未有失。丫鬟們因時時陪練,也都掌握了這手投擲本領。如此而已。”

譚瑛又問:“小小一顆棋子,怎麼能夠殺人?”秋蓉道:“只要技藝精熟,功夫到家,即便是米粒也能射殺人,何況是棋子?再說我們所擊的部位,不是雙目,就是太陽穴等柔軟之處,棋子通行無阻,直透入腦,被擊者怎能不當場斃命?她們都猱伏於桅杆之巔,居高臨下,俯視既明,用力又遠,因此彈無虛發,粒粒命中歹徒要害。”

譚瑛佩服得五體投地,嘆道:“夫人智勇無雙,下官得娶夫人,真是三生有幸。然而夫人既有如此手段,起初怎麼不願夜行?後來為什麼又不肯追擊?”秋蓉皺眉嘆道:“如能避開他們,又何必找這個麻煩?再說強盜中雖不乏兇殘暴虐之徒,卻也有不少窮困潦倒之民,迫於飢寒,才不得不鋌而走險。歷來忠直耿介之士,多有出身於草莽者,他們既已知難而退,我們又何必逞勇濫殺?家父也是苦出身,靠軍功升任現職,他時常向奴家說起民間疾苦,奴家怎敢忘本?”譚瑛笑道:“夫人不但有智有勇,還有仁有義。不過今後,下官還要小心服侍夫人才是,否則你只需使出十分之一的手段,下官就萬萬禁受不起了。”

秋蓉輕輕拍了他一下,柔聲道:“奴家怎敢對郎君有半點無禮?若非今日遭逢強盜,自是永遠不會讓郎君知道奴家有功夫在身的。”說著,偎在譚瑛懷中,情狀旖旎。

此後,譚瑛一行一路平安,很快就到了丹徒任所。一晃又過了數年,譚瑛任期已滿,因政績卓著,被升調至南京首府任職,家人隨同前往。那時候秋蓉夫人已經誕下二子一女,平日相夫教子,督促下人,把家業治理得井井有條。夫妻二人情深愛重,從未有一言半句爭執。

當時,南京首府有個以軍功出身的武官許傑,和譚瑛一見如故,兩人過從甚密。久而久之,譚瑛發覺許傑有個怪癖:即使是炎夏盛暑,汗流滿面,他也只是解衣乘涼,頭上的一頂便帽卻從來沒有摘下過。雖是結義兄弟,因怕觸犯了忌諱,也不便詢問。

不覺又過了三年,譚瑛得人保薦,即將入北京就職。臨別之前,許傑整備酒餚,為他餞行。飲至半酣,譚瑛乘著酒興,忍不住問道:“哥哥,盛夏炎熱,你為什麼不把帽子摘下來乘涼?”許傑微微一怔,隨即答道:“你我既是兄弟,我也不必顧忌了。實不相瞞,愚兄從前專做那些沒本錢的買賣。某年初夏,因搶劫官舫,被對手飛出鐵丸,擊中頭頂,頭蓋骨也卸掉了幾片,差一點嗚呼哀哉。幸虧盜夥中有人找來了上好丹藥,半年方才治癒。然而從此以後,頭頂遇風則疼痛難忍,因此不敢脫帽。”譚瑛一聽,早已猜中了八九分,心中感嘆。

那許傑又道:“事過之後,我才打聽到,官舫中飛擲鐵丸的竟然是位閨中少婦。我嘆息良久,方知強中更有強中手。於是我遣散嘍囉,投奔邊境軍營入了伍,因屢立奇功,得以升任現在的職位。愚兄得有今日,那少婦實是我的大恩人啊!”譚瑛笑問:“你可知恩人在哪兒嗎?”許傑連連搖頭,譚瑛便把那一年旅途遇盜的情形細細敘述一遍。

許傑驚駭異常,連忙整肅衣冠,請譚瑛帶至家中謁見。譚瑛欣然應允,當下將許傑邀至家中,傳令僕役請出夫人。

不一會兒,陸秋蓉在婢女的攙扶下款步而出。許傑連忙施禮,秋蓉還了一個萬福。許傑見她嫋嫋婷婷,嬌弱如花,不禁再拜稽首道:“弟媳婦真是天女下凡,當初上天就是派你來警誡、教誨我,讓我改惡從善的啊!”

他感嘆良久,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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