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口被《地球》吊得極高,但看完發現它竟滿足並超越了我的期待

文 | 閔思嘉


相信很多人今年最期待的華語電影,就是畢贛的《地球最後的夜晚》。

在剛剛結束的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的「2018藝術新作·冬暖主題影展」上,《地球最後的夜晚》也作為閉幕影片展映,這也是本片在內地的首場放映,一百多名觀眾成為了內地第一批看到這部影片的人,映後也有觀眾瘋狂地從最後一排站起來,不用話筒大聲向畢贛表達了對影片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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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有了《路邊野餐》的驚豔亮相,我對於畢贛會在《地球最後的夜晚》裡實現超越性的藝術突破並不抱絲毫懷疑,外媒的口碑已經證明了這就是事實,在影片上映後,那段長鏡頭也必將被廣泛討論。


映後那位觀眾的瘋狂表現並不奇怪,這源自既有觀影經驗被打破的那種難以自抑的激動感,戛納映後的觀眾們都起立鼓掌直到影廳亮燈,就已經足以證明《地球最後的夜晚》的震撼力。

它有著瘋狂和迷幻的長鏡頭,卻一點也不晦澀難懂,這源於它使用了非常古典清晰的敘述方式,任何人都能明白男女主角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故事;而在這之外,它又有著多義而曖昧的詩性,你可以在其中尋找到某種私人化的對應,並被它迷離的氛圍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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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贛自己說《地球最後的夜晚》是一部古典嶄新的電影,的確,影片的第一個鏡頭就透露出了濃郁的古典氣息,甚至整部《地球最後的夜晚》,都可以被看做一部典型的黑色電影。

故事從黃覺飾演的羅紘武開始,他因為父親去世,再次回到他的家鄉貴州凱里,並因此與自己的回憶重逢。在十二年前,羅紘武的好友白貓(李鴻其飾)被殺,他在追查兇手左宏元(陳永忠飾)的過程中,反而遇上了左宏元的情人,一個叫萬綺雯(湯唯飾)的女人,復仇也因此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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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紘武(黃覺飾)


這個叫萬綺雯的女人神秘而危險,經常無故消失,然後又突然出現,羅紘武無法自制地被萬綺雯所吸引,甚至被她利用。直到這個女人有一天真的消失了,只給他留下了一本綠色的書。

而這次歸家之旅,讓這段本已經被塵封的記憶浮現了出來,因為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羅紘武開始了尋找萬綺雯的旅程,也因此發現了許多他不曾知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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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綺雯(湯唯飾)


你很容易就能從這個故事裡發現黑色電影的樣本,萬綺雯的角色就是黑色電影中那個既召喚著男性、又毀滅著男性的蛇蠍女人。

一開始,雖然看似是羅紘武以極富侵略性的方式控制了萬綺雯,但是事實上,她永遠都是掌握主動權的那一方,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利用羅紘武達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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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紘武的角色,與黑色電影中那些失意的、潦倒的、失控的偵探如出一轍。他們在一開始,往往帶著尋求真相或者報仇雪恨的執念,以求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

但隨著這個女人的出現,這種執念慢慢轉移到了這個女人身上,如何徹底地得到這個女人,成了他們重新掌控自己人生的唯一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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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微妙的是,母親的角色在羅紘武的人生裡是缺席的,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而萬綺雯的出現,剛好就填補了這種空缺,羅紘武在剛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和自己的母親很像,而萬綺雯不間斷地消失和出現,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重演羅紘武一次又一次的童年經歷。

明白了這一點,你也就能理解羅紘武在整部影片中對萬綺雯的不斷找尋。與其說他是尋找萬綺雯,不如說他是在尋找自己空缺的記憶,更是在尋找自己他對母親、對戀人的最理想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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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第一部分,便在閃回和現在中來回切換,對萬綺雯的記憶和對萬綺雯的找尋並置展開,羅紘武在外貌上的變化使得我們很容易就能劃分開回憶與當下。

畢贛使用了黑色電影中常見的偵探尋找線索的模式,在重現過去的同時,再以現在的經歷來為過去抽絲剝繭。

廣義上講,你甚至可以把影片的前半部分看做偵探片,但是它要偵破的,並不是具體的案件,而是過去與現在之間的關係。從這一點上來說,畢贛依舊在《地球最後的夜晚》裡,延續了自己對時間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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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第二部分,就是那段在此前已經被無數外國媒體窮盡溢美之詞稱讚的長鏡頭了,當片中的羅紘武戴上3D眼鏡,沉浸入黑暗裡,然後片名字幕終於打出,銀幕下的觀眾也紛紛拿起3D眼鏡,跟隨著他的經歷開始了一場夢幻之旅。

這是絕無僅有的觀影體驗,畢贛用這段長鏡頭為觀影行為和影片本身賦予了一種儀式感,觀眾也得以通過這種方式真正沉浸到電影的夢幻之中。

這種2D+3D的觀影模式,首先帶來的是一種新鮮感,它創造了一種跨越第四堵牆的效果,似乎在戴上眼鏡的那一刻,你也就進入了之後那一小時的長鏡頭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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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宏元(陳永忠飾)


在技術上,這樣的拍攝顯然也具有前所有未有的難度,這段長鏡頭的跨度足足有好幾公里,用畢贛的話來說:「《路邊野餐》就是我一個人在那兒懵逼,不知道怎麼辦,到《地球最後的夜晚》的時候就是我和大家一群人懵逼,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辦。」

在這種新鮮感之外,這段3D長鏡頭還以技術為邊界,為影片構建起了現在、回憶之外的第三重時空。正常剪輯和長鏡頭,直接成為了不同時空的劃分標誌。隨著羅紘武的醒來,我們跟著他一起進入了白貓屍體被發現的礦洞,在那裡他遇見了小時候的白貓,在走出礦洞以後,又進入了更大的空間,並在那裡遇見了白貓的母親,以及叫做一個叫做凱珍的、和萬綺雯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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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貓(李鴻其飾)


換句話說,他和自己那些充滿遺憾的過去重逢了,並擁有了重新觸及過去的機會。

而這些與「故人」的相遇,也讓《地球最後的夜晚》的核心主題與內涵結構變得明朗起來了:前半段的2D部分,是在講羅紘武的失去,後半段的3D部分,則是在講羅紘武與曾經失去的人在夢境裡重逢;前半段的2D部分講已經發生的記憶與真實,後半段的3D部分則在講讓人難辨真假的理想與夢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其實已經有些像現實和電影之間的關係了,現實是難辨真假的,但電影中的故事,卻是一種你確認它虛假卻依舊願意沉浸其中的夢幻,這也相當對應畢贛本來想用作片名的保羅·策蘭的詩集——《罌粟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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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長鏡頭中所具備的那種粘稠而溼潤的情緒、綿延而悠長的連貫感,與上天入地的鏡頭運動融為了一體。你完全可以把這段鏡頭理解為畢贛所想要表達的一種情緒,因為雖然《地球最後的夜晚》借用了一個通俗故事和類型構架,但是完全想用敘事性去解讀它,恐怕很多人還是都會失望而歸。

它所想表達的記憶、夢想、情緒,本來就是相當不確定的東西,以長鏡頭為載體把這些元素具像化的畢贛,是在用敘事上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為我們傳達了一種情緒上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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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贛就從未打算過沿用傳統電影的敘事方式,即便這次的《地球最後的夜晚》看似在像經典靠攏,但等等,那是畢贛給你營造的一個假象。

他用這樣的方式呼喚著更多的觀眾進入到自己營造的夢境之中,「來吧,這是你熟悉的故事」,而當你卸下防備和戒心走進去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你中了畢贛的「計」。他又一次大膽地向傳統電影技法和規則做出了挑戰,在借用經典的同時又將其解構、置換,在場景之間完成循環,也讓你看到電影所能展現的時間和空間的更多可能。

藝術的革新很容易就此拒絕觀眾,但畢贛並沒有如此。他在提供了一個嶄新影像內核的同時,也借用經典的殼打開了自己的電影,邀請更多的觀眾走進來。

這才是《地球最後的夜晚》在長鏡頭之外,更有突破性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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