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勁夫家暴:施暴者有10000個理由,被害者只有1種絕望

蔣勁夫家暴的事情上了熱搜,大家都炸了。

那時我就知道,我們花了半年時間準備的這篇《中國家暴實錄》,是時候放出來了。

是的,早在年初,我就想做一個關於家暴的紀實採訪錄。

我跟團隊討論說,近些年來家暴新聞越來越多,但卻沒有人去認真地關注這件事情。自從柴靜的《沉默在尖叫》之後,很少再看到關於中國女性被家暴的深度報道。每次家暴的新聞出來,所有新媒體傳統媒體都只是憤怒,帶帶情緒,蹭蹭熱度,然後三天後全部忘記。

我時常檢討自己,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嗎?

我覺得不是。

於是這一年來,我偷偷策劃了這一系列的採訪。群訪94500多個粉絲,找到了1024個被家暴案例,聯繫到了491名當事人,最後選定了5位:分別來自吉林四平、福建莆田、陝西西安、廣東揭陽、山東臨沂,幾乎佔據了所有的方位。

我們去到她們所在的地方,面對面跟她們對話。聊被家暴的經歷,聊孩子,聊人生和未來。

回來後,錄音筆採訪翻錄出接近18萬字。

最後經過反覆刪減,才有了你們看到的這篇8000字的稿件。

只有面對過,才能明白:每個字,都不是字;在它們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人。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

本文所有名字均為化名)

1


“不是沒逃過,

是孃家人婆家人都把我當犯人抓了回來。”

時間:2018年5月30日

地點:福建莆田忠門鎮沁頭村

受訪人信息:麗麗,28歲,結婚3年

這個女人坐在我面前,二十八歲,脖子是紫的,上衣右袖處已經爛了。

她的丈夫前天晚上酒後駛車被捕,進了警察局,拘留十五天。我們聯繫過她十幾次,這次她終於答應了採訪。

我們躲著其他人,在村裡的一所超市後面碰了面,我給她的孩子買了一塊玩具糖,小豬佩奇款。小孩喜滋滋地拿著,沒一會便不知跑去哪裡玩了。

蔣勁夫家暴:施暴者有10000個理由,被害者只有1種絕望

福建莆田,成年已婚已育男性,代表了一家之主的地位,一旦作為這個位置,按照傳統的觀念來說,全家人都將為你的事業大局服務。

這裡的全家人,指的還有孃家。

麗麗的孃家也在這個村子裡,丈夫家在超市左邊,孃家在超市右邊,五分鐘的路程,半年才回去了一趟:“不讓走,走就打,他特別喜歡拿棍子敲頭,一下一下一下,咔,咔,咔。”

莆田這一片結婚的價格極高,忠門鎮曾有千萬級的現金彩禮交易登上新聞版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對於男方家裡人來說,買來這樣一個昂貴的物品,當然要用所其極。

“你結婚時,花了多少錢?”

麗麗:“我當時好像也是幾百萬,結婚那天身上全是首飾,金燦燦的,照片拍了許多張,我不是給你發了嗎,我現在臉是腫的,可能不像了。”

他們這的男人都覺得,買來的,就是屬於自己的。

就像做生意一般,簽了合同,那批貨就是你的了,要燒要砸都隨你。

對於偏愛家暴又不想娶完全沒文化妻子的部分殘障男人來說,莆田女孩絕對是不二之選了。你家暴的時候她就忍著,不家暴的時候就替你洗衣做飯帶孩子,他就躺著抽菸喝酒。

我問:“你沒跑過嗎?”

“我跑過呀,我肯定跑過,我還帶著孩子跑呢。”

麗麗跑的那天,她託朋友買了票,凌晨從村裡乘摩托跑到高鐵站,帶著孩子。摩托車開往高鐵站要半個小時,她聽著風聲不敢回頭看,生怕後面跟著一輛小車,裡面坐著個男人,手裡拿著棍子:“就跟看完鬼片走夜路一樣,你老覺得身後有人,你老覺得做什麼都有人盯著你。”

一路到北京,借來的錢租個小房,去打工一個月竟然還能掙個八九千,家務沒多少,孩子上起幼兒園,小日子過得越來越好,然後就被抓了。

被全家人抓了。

就連自家父母也在其中。

他們抓到麗麗的時候,儼然一副志同道合為民除惡的模樣,一起商量著對待麗麗的方法,架著她往家裡走,丈夫就拿著棍子在家裡候著,等幾位親人離開之後,對著腦殼就是一棍子,再抓著腿往床上拉,進行一場強姦。

“他就在我身上動,突然會甩給我幾巴掌,然後接著動,他說我像死人。”

“其實我跟死人也真差不多。”

打工賺來的錢被丈夫拿走,手機被收走。她再難聯繫外界了,像住進牢,連孃家也不敢回:“其實回孃家也沒用,他們會給我送回來,一開始還會勸,後來就不勸了,把我往回推。”

我忽然想給她塞點錢,想讓她再逃一次,作為一個女人去活著。

可我不知該怎麼開口。

話至途中,孩子手拿一根樹木棍子跑到眼前,麗麗發出一陣明顯的顫抖,連忙拉起孩子把棍子扔掉:“我可能要回去了,我怕他提前回來了。”

她揹著孩子往南邊走,我才看見麗麗後腦勺上的疤,她穿著長袖長褲,我看不見肌膚上的疼痛,只看到她一瘸一拐,像走近死亡的模樣。

我找到女方母親,她正在院子裡嗑瓜子,牆上掛著一框新婚照,那是麗麗的弟弟,這位母親的兒子,近日結了婚,好像也用了幾百萬。照片前放著一桌喜物,還有不少賀卡準備發放。

她用本地話跟我交流,我聽不懂,讓朋友來做個翻譯。

她嘟嘟囔囔說了半天,朋友的表情愈發凝固,最後笑不出來。

我連忙問起,朋友扭頭,總結告訴我:

“這麼大一筆錢,離婚了還得退回去?我可不做賠本的買賣。”

人們和妓女交易時,付錢可以有償射精。

而對於有抱負和遠見的男人來說,娶一個妻子更合適,不光可以隨時索取性,還不用多付小費。可以號令其為打掃家中事務,心情不愉悅時還可以將妻子就地毆打。全家式服務,除了死亡,她逃到任何地方都無法躲避追捕。

只因為她是妻子。

2

“也想過離婚,

可總是在他道歉時心軟”

時間:2018年6月3日

地點:山東省臨沂市河東區湯頭鎮某家飯館

受訪人信息:何女士,29歲,結婚4年

她是抱著孩子來接受採訪的,我們約了一家普通小飯館,被她抱著的孩子還不到兩歲。

接近30℃的天氣,她穿了一件長袖單衣。丈夫去工作了,在水泥廠上班,孩子還不到上託兒所的年紀,只能一直帶著。

她跟我們反覆確認了好幾次,確定了採訪都用化名,不會暴露本人身份,才願意接受採訪。

蔣勁夫家暴:施暴者有10000個理由,被害者只有1種絕望

“他沒啥別的毛病,就是愛喝酒,一喝多就動手。平時對我挺好的,真的,真的。”

她胳膊上還有一些淺淺淡淡的傷口和淤青,都像是舊傷。被我瞄了一眼之後她用力地向下拉了拉因為坐著而有些上移的衣袖,好像不想讓我看到這些傷口。

結婚4年,剛結婚3個月時,她就被丈夫第一次家暴,頭被桌角碰破,去醫院縫了八針。

“他跟領導一起吃飯,他們領導一直在誇同事,他聽得膈應,飯桌上就喝多了,罵嗓了幾句,又被領導批評了,回來以後全把氣撒我身上。”

後來家暴變得越來越頻繁。

有時候是幾個耳光,有時候是拳打腳踢。邊打邊罵,罵她,罵領導,罵社會,什麼髒話都能罵的出口。

等到他酒醒之後,又會跪著哭著道歉,無比悔恨。

“沒想過要離婚嗎?”我問。

“想過。那時候我還懷著孕,晚上他喝了一斤多白的,回來一點意識都沒有,拽著我頭髮往牆上撞,還一邊甩著耳巴子。我哭著求他別打了,一點用都沒有,等他打累了,就倒在床上睡了。我躺在地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全身都特別疼,肚子也特別疼,左邊耳朵就跟聾了似的啥也聽不見了。那個時候我鐵了心想離婚,我想肯定會流產,流了也正好,沒孩子好離。”

哪怕已經過了兩年,這件事都深刻到刻在了她的記憶裡。

但很顯然,她抱著的孩子都已經快兩歲了,婚沒離成。

她繼續說:“我爸媽大晚上從九曲趕了過來,看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我,嚇得趕緊把我送去了醫院,在醫院裡住了小半個月。他酒醒了以後就跪在地上猛抽自己,說自己錯了。我爸媽也在旁邊勸我,說為了孩子也別離婚,離了以後我一個人咋過啊。然後我就心軟了。”

“孩子生下來之後,這種情況有所好轉嗎?”

“好一點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又把衣袖用力往下拉了拉,像是害怕,又補了一句,“他每一次哭著說絕對是最後一次打我的時候,我都真的以為那是最後一次了。”

半小時後,她說要回家做飯了,她的丈夫快要回家了。

最後她走的時候,讓孩子衝我揮手,教孩子說阿姨再見,那孩子的眼光充滿稚嫩。

我很想把我在大城市裡學到那一套不要相信男人鬼話、女人要自立自強的那一套告訴她,但當我看到她的眼裡只有家庭的那一刻,我放棄了。

也許在未來的日子裡,她依然會一次又一次地選擇原諒和相信。又或是她只能選擇相信,才有力量好好地把自己這一生過完。

3

“想過去死,

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認栽”

時間:2018年5月30日

地點:廣東省廣州市珠江新城

受訪人信息:莫莫,26歲,結婚3年

這一家人住在廣州。

此刻我坐在珠江新城——也就是廣州的CBD最繁華的地段裡,對面坐著一個齊肩黑髮的女人,周圍坐著四個小女孩。

一家人看起來特別幸福。

女人叫莫莫,客氣地沏茶給我喝,連說幾句對不起昨天小兒子發燒,沒來得及去菜市場殺一隻新鮮的雞來招待我。又介紹了坐在我旁邊的幾個女孩,介紹完招呼女兒們去寫作業,說過會兒要檢查她們的作業。

一家人看起來真的特別幸福。

——如果我不知道她常年被家暴的話。

蔣勁夫家暴:施暴者有10000個理由,被害者只有1種絕望

莫莫開始講述她結婚10幾年來的被家暴的經歷。

她出生在廣州,不顧爸媽的反對嫁給一個潮州男孩。之後兩人在廣州工作生活,房子首付都是女方家裡給的。

一開始,只是想要生一個小孩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日子。可她懷孕幾個月,被檢查出來是女生時,她老公聽到檢查結果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做掉吧,女生沒用。

“第一胎嘛,我生下來了。從此他每天下班回來把門一關,大聲嚷嚷你給我趕緊生兒子,沒有兒子自己朋友來做客要被嘲笑的,生氣起來還會拿起衣架打我。

第二胎,第三胎,我都不知道我怎麼熬過來的。”

說到這裡,她自己把面前的普洱茶一口乾了,自己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記得有一年過年特別冷,我們回了老家。他哥見到我抱著嬰兒,過來把嬰兒安安簾巾撥開,說了句,女仔有啥用,真丟人。”

別人說的話我都能忍,真正傷心的是自己的男人也和他們站隊。

我第四胎的時候,被逼上了流產的手術檯,我穿著病服跑出了醫院。

我記得護士邊帶橡膠手套邊說‘女兒已經成型了,可能有血肉模糊的一團,你要做好準備’的時候臉上的冷漠,也記得那天醫院的消毒水味。

走廊好長好長,跑得我腿好累,但我不敢停下來。”

說到這裡,她望了望天花板,像是在回憶些什麼。她說,還好現在幾個女兒很懂事,不給自己添麻煩。

後來總算生了個兒子,以為日子就好過了。可根本就沒有,反而隔三差五就打我一頓。前幾天凌晨他羞辱我,把我衣服扒光,抽起衣架子狠狠地抽我。桌子上的玻璃杯被摔破,他直接把我往玻璃碴上面推。女兒們害怕報了警,警察來了以後他跪在地上抽自己耳光,說以後不會打我了。

“然後呢?”我問。

“然後能怎樣,當然原諒了。不光是我們有這麼多孩子。本來就是我當初非要堅持嫁給他,不聽爸媽的。現在回去,一家人都得嘲笑我,當初沒聽他們的。”

女人聳聳肩,笑得很坦然說。

後來我們閒聊了一會,她一直在看錶,我知道她是準備給孩子們改作業了。我沒再多停留,在我提上鞋走出去後,聽見她進了孩子們的臥室。

高樓聳立的CBD,都市白領行色匆忙,俊男靚女曖昧交織,那些房均價10萬一平的小區保安都挺直著胸脯。

卻不曾想到在這燈紅酒綠的大豪宅裡,也有人呼吸困難,有人終日隱忍。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在這黑夜裡萬家燈火逐步亮起來。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莫莫家的燈何時才會有光亮。

4


“我不離婚,是為了孩子”

時間:2018年2月3日

地點:吉林省四平市某村

受訪人信息:侯姐,30歲,結婚5年

侯姐家住在吉林四平周邊的一個小村子,全村加起來也不過500來號人。

通往村裡的路很窄,只能容許一輛車通過。而進到村子裡,路就變得更加崎嶇。路邊的雪和枯萎的玉米杆混在一起,空氣裡夾雜著燃燒的柴火和牛糞的氣味。

蔣勁夫家暴:施暴者有10000個理由,被害者只有1種絕望

侯姐很熱情,聽說我們要來,特意跑到村口來迎接。一見到我們,侯姐就問我們冷不冷,還拉著我們快步往家走。

其實還真是挺冷的,我穿了最厚的雪地靴,走在雪地裡仍然感覺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捱到了侯姐家,我正要伸手打開大門,侯姐打斷了我們:

“別使勁兒推,我來我來。現在這大鐵門一響,我家小寶就害怕。”侯姐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院門一邊說道,“以前孩子他爹晚上喝多了回家,咚咚咚一敲門,都不是好動靜兒,孩子嚇得躲在炕梢一聲都不敢吱。”

小寶是侯姐的兒子,今年剛3歲半,見到我們一點兒也不怕生,還拉著我們陪他玩小車。

“孩子他爸不在家,年前活兒多,這個月又出去跟著跑車了。不然也不敢讓你們過來。”侯姐說著話,給我們端來了東北的凍梨,黑黑的,一咬全是特別甜的汁水。

“他爸這人,哪哪都好,但一喝完酒就不是人了。一個月得作那麼7、8次吧。他還就跟我們娘倆耍,對外人都可好了,一點脾氣沒有。喝完酒一回到家,就跟中邪了似的,眼睛瞪那老大,跟要殺人一樣。”

“那他會打你嗎?”

“媽呀,別說打我啊,上來那股勁兒,連著孩子都打!有一回跟隔壁村兒的支書喝多了,回家非說那支書對我有意思,就要殺了我。關鍵是我都沒見過人家支書啊。”

其實這是很多男人的問題。不自信,就會不斷懷疑自己的妻子;沒啥大能耐,只能天天拿老婆和孩子撒氣。

“後來呢?”

“他就自己在那嘟囔唄,我抱著孩子坐在旁邊也不敢說話。他看我總不理他,掄起鍋爐旁邊的小板凳就砸過來了,正好扔暖氣片上,給孩子嚇得哇哇哭。他還說要拿刀剁了我們娘倆,我嚇得連鞋都沒穿,趁他去後廚,抱著孩子就跑出去了。”

“冬天嗎?!”我們驚呼道。

“可不是嗎,外面下著雪,零下二三十度,雪都埋腳脖兒了。我也不知道冷,光著腳,抱著小寶趕緊跑。風呼呼地刮,當時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就想著把孩子放到哪個鄰居家,我馬上回去跟他拼命,都他媽死了得了。天天提心吊膽的,活著有啥意思啊?”

侯姐說得雲淡風輕,但我卻聽得脊背發涼。

剛才進村的時候,我隔著雪地靴都覺得凍腳,而在那個寒風交加的冬夜裡,抱著孩子光腳在雪地奔跑的侯姐,該是怎樣的無助和絕望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

“媽媽別老說shi,不許shi。”小寶一聽侯姐這麼說,馬上放下手裡的小車躲進侯姐的懷裡。

“嗯呢,媽不死,媽為了你也得好好活著呢”侯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看著孩子堅定地笑了一下,“小寶啊,就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也不能讓孩子從小就沒媽了,你說是不是?”侯姐望著我們,長嘆了一口氣。

“就沒想過離婚嗎?”我看著侯姐,問出了這個我想問了很久的問題。

“想離多少回了,也離不出去啊。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女人,還帶著個孩子,能跑多遠?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啊,就等我家小寶快點長大,把媽媽帶走呢,是不是小寶~”侯姐又悄悄抹了下眼淚。

“嗯呢,我要快點長大,給媽媽買個大房zhi呢,不要爸爸了”小寶天真地笑著,凍梨甜甜的汁水掛在他的嘴角,很可愛。

中國孩子,是大部分被家暴的女人,在絕望的生活裡最大的寄託和依靠。

卻也是大多數女人,沒辦法掙脫魔爪的阻礙和羈絆。

從侯姐家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氣特別好,陽光直直地照著。但我們心裡卻格外沉重。

因為侯姐那一眼望不到希望的日子。

還因為她才30歲就已經認命的無奈。

5


“我能逃離,

算是很少數的幸運”

時間:2018年8月23日

地點:陝西省西安市雁塔區

受訪人信息:阿琪,23歲,戀愛3年

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千萬種,但有些人卻偏偏選擇了最不可饒恕的暴力。

而那些施暴者,卻往往是我們最相信最依賴的人。

和阿琪約了大雁塔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阿琪進來時眼神放空,情緒低落。

坐下之後還沒等我說話,阿琪就撩起袖子伸出了手臂,“你看這都是他弄的,有菸頭燙的,叉子劃的,熨斗壓的……”

大大小小的傷疤觸目驚心,尤其是和本來白淨的胳膊鮮明對比。

阿琪說,那段想起來就剜心的痛苦往事,現在每天還會讓她從噩夢裡驚醒。

阿琪和男友同讀一所陝西當地的985院校,在學校裡兩個人相處得還不錯,但從畢業同居開始,男友開始展露出自己的暴力一面。有時甚至不需要原因,單單看她不爽就是一頓暴打。

“他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我蹲在地上擦地,他覺得我礙眼,就用點著火的菸頭燙我。戳我的頭皮,我的頸後,反正全是肉皮薄的地方。”

“有次我做的菜鹹了些,拿起叉子就往我胳膊上扎,扎完還拖著我進了廚房,用灶臺上的鹽使勁搓傷口。“

“還有一次我在陽臺熨衣服,他在洗手間和我說話,因為離得遠聽得不是很清楚,我就連問了兩遍他在說什麼。之後他就從洗手間衝出來到我面前,拿起熨斗往我手上壓。”

這種男人也是一種典型。

幼年時得不到玩具便自殘威脅,長大後便學會為了得到而殘害她人。

這期間,他們經歷過被毆打,被教訓,所以他們對疼痛感心知肚明,所以才要用這種疼痛感來讓愛人感到恐懼,讓她們不敢發出反抗的聲音,要言聽計從,要喂屎吃屎。

就像養一條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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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幾次,她舉報了男友,他進了局子。可家暴既不是殺人又不是放火,關不了幾天就會出來。

也逃過幾次,每次都被軟磨硬泡回去。身體上的傷總歸能好起來,但心裡的傷恐怕永遠好不了了。

或許說,阿琪是幸運的。

比起那些婚後變臉實施暴力的人相比,她還有機會逃。

阿琪在日記裡寫過:

“我可以原諒他這一次,但想到我以後還要承受千萬次同樣的事情,我就對未來充滿恐懼,我必須結束掉這段感情。”

可還沒結束掉這段感情,阿琪就迎來了巨大的噩夢。

今年6月份男友在鼓樓背後的一個酒吧裡向她求婚,阿琪當場選擇了拒絕。

男友看到阿琪搖頭的瞬間,直接撲過來把她按倒在地上,兩隻手死死的扣住對方脖子,眼神猙獰,青筋暴起。

掐得手有些麻了的時候,反身壓在阿琪身上,左右噼啪的扇耳光。看見阿琪一動不動,咆哮著吼道“大撒碎鉤子,得想乃打?”,“批嘴給你扇扯”。

接著拽著她的頭髮往地上捶,再後來直接站起來用腳踹。

以前的那些情話彷彿都說給了空氣,眼前施展暴力的他就是個充滿仇恨的敵人。

這次之後,阿琪終於徹底離開男友。

經歷家暴的人,就像陷在了黑色沼池中,越是掙扎就越是陷得深,眼睛裡只有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最後阿琪跟我們說:

只要被家暴一次,一定要及時制止,選擇隱忍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就跟我們說過無數次的那句話一樣:“家暴就得零容忍,因為只有0次和無數次。”

“如果你曾用雙手殺害我,就別再妄想用它來擁抱我。”


【寫在最後】

蔣勁夫的新聞能快速被大眾關注到,是因為足夠有名氣。

然而在社會的各個角落裡,還有無數關於家暴的事件,被當作“兩口子的事兒”而忽視,被冠上“家醜不可外揚”的口號而掩蓋。

我們需要看到,那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也有可能是未來的我們。

採訪時,我們發現,在大多數家暴的家庭裡,能反抗和逃離的其實是少數。

採訪結束後,我們回京聯繫了能聯繫的保護機構,諮詢了能諮詢的律師。

我深感無力,覺得能做的實在不多,只能讓她們悄悄把我的電話藏起來,如果有危險,打給我,我會盡全力幫助。

我連做了很多夜的噩夢,每晚都在腦海裡女人的尖叫聲中驚醒。

柴靜在《看見》的“沉默在尖叫”章節裡,寫過一段話:

但直到我們採訪時,在中國,一個男人仍然可以打一個女人,用刀砍她的手,用酒瓶子扎她的眼睛,用槍抵住她的後背,強暴她的姐妹,毆打她的孩子。他甚至在眾人面前這樣做,不會受到懲罰——只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這是柴靜2011年的採訪。

蔣勁夫家暴:施暴者有10000個理由,被害者只有1種絕望

最可怕的是,7年過去了,這樣的情況依然存在。

直到我們去採訪時,在中國,一個男人依然可以毆打一個女人,扒掉她的衣服,羞辱她,攻擊她,拿皮鞭出抽她無人報警,在公交車上強姦她無人問津。他在眾人面前這樣做,依然不會受到懲罰——還是隻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是的,我知道我們能做的很少,能幫的人很有限。

但我想我能傳達給世界的,遠不止偷偷塞給受害人一個電話號碼這麼少。

我想告訴世界的是:家暴,從來都不是家務事。

在這個社會漩渦裡,人人都可能是施暴者,人人也都可能被施暴。我們不能再把家暴當作家務事來看待,而要當作社會問題來面對、來解決。當我們聽說家暴新聞,覺得關起門兩個人解決就好了時;當我們看見家暴,糾結要不要多管閒事報警時。一定要記住那句話:

“凡他人經受的,我必經受。”

我們的態度

將會決定

我們未來

會活在一個

打老婆天經地義

回到家就是地獄的黑暗世界裡

還是活在一個

可以維權、平等安全的健全社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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