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溍|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朱家溍|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我們這個時代,不免有人稱朱家溍為“國寶”、“大師”,但這樣的名頭,想想就知道老爺子應該並不高興,因為帽子太大,就會遮蔽住生活中的陽光。

曾有媒體採訪時稱呼其為“國寶級人物”,朱老爺子當場不認賬:“首先這個國寶我不承認,我從來沒承認過,人家說你是國寶,我開玩笑地說,東北虎才是國寶呢,才是真正的國寶。”


朱家溍|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 朱家溍先生 |


1946年,抗日的戰火甫歇,年僅32歲的朱家溍從重慶回到北京,任故宮古物館編纂工作。直至2003年9月29日因病逝世,出身書香門第的朱家溍,朱熹的第25世孫,將其一生的時光都留駐在故宮的碧瓦紅牆裡。


朱家溍|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朱家溍在故宮研究的範圍極廣,包括書法、名畫、碑帖、瓷器、戲曲、漆器、建築、傢俱、園冶等等,似乎凡是與“古”沾邊、與“文”、與“藝”沾邊的,他都饒有興致,孜孜不倦地研究,撰寫文章以銘記,為中國文化的保存和再發現,做出了卓越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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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仁愷、謝稚柳、徐邦達、朱家溍、黃君實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鑑賞書畫

單就傢俱研究領域而言,朱老編著過一本故宮博物院所藏傢俱精品的合集《明清傢俱》,所著傢俱文章則有《龍櫃》、《漫談椅凳及其陳列格式》、《雍正年的傢俱製造考》、《太和殿的寶座》、《來自避暑山莊的一件畫屏》以及數篇為傢俱新書(包括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傢俱研究》和胡德生先生的《中國古代傢俱》)所作的序文,這些文章,如今都合攏在他的文集《故宮退食錄》一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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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古人不是傻子


“古人不是傻子”,據說這是朱家溍的一句“名言”,大概因其經常掛在嘴邊的緣故。《故宮退食錄》中的文章包羅萬象,朱家溍似與每一個領域的古人都心意相通,知其緣由、經過和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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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溍先生在故宮工作時騎自行車上下班


傳聞朱家溍先生教人研究古器物,最喜讓人讀《綱鑑易知錄》,要人們從歷史學起。因為器物都是歷史的產物,如果不懂歷史而“研究”器物,就如同在實驗室裡研究器物的化學元素和構成一樣,根本不可能學懂,同時也是對古器物的大不尊重。

唯有懂中國的歷史和文化的精神,才能對古人制作的器物有真的認知。“古人不是傻子”,其製作往往都有其十分真誠的意趣和寄託,非是今日輕飄飄的“匠心”和“情懷”之類所能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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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9年冬天,朱家溍(左)和母親與剛拍完朱家所收藏傢俱的王世襄(右)合影

王世襄自稱與朱家溍是“總角之交”,兩人同齡,自小生活於北京,無論家庭背景、興趣愛好、治學經歷還是研究領域都極其相似,真可謂我國文博事業的“一時瑜亮”。

王世襄出版《明式傢俱研究》,作序的是朱家溍,朱家溍出版《故宮退食錄》,作序的也自然是王世襄,兩人之間的交情體現在他們生活、工作和興趣愛好的方方面面。

除了他們共同的文物方面學問之外,朱先生喜歡戲曲、書畫之類;王先生比較好動,喜歡熬鷹走狗、蓄養秋蟲,對蟋蟀、鴿子以及古琴、木器、文玩雜項諸類都有獨到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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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溍先生與王世襄先生

1952年,他們兩人都曾遭到不公正的待遇,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關到朝陽門外的東嶽廟。這一段經歷對於兩個人來說都是一個難以釋懷的結。

王世襄先生直到晚年都不能提這個事,一提到就義憤填膺。但是朱先生說到這個事的時候卻是泰然自若。他說:“當時房頭上和院牆上都站著兵,荷槍實彈,其實用得著嗎?”並說:“走的時候給我戴上手銬,我還來了一個《戰太平》中華雲在採石磯被俘的亮相”。

其實朱家溍先生也不大愛提1952年那些事,但是提到時也就是一種很詼諧的態度。當然,他心裡也有痛苦,但表面上卻能一帶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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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傢俱收藏與捐贈


朱家溍先生與傢俱之間的故事很多,其中最可與人道哉的大致有二。一是捐獻朱家滿堂傢俱給承德避暑山莊;二是復原了故宮太和殿裡的皇帝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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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溍先生青年時期

朱家溍父親朱文均先生,字翼盦(ān),1902年留學牛津,是中國首批公費留英學生。朱文均先生又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收藏家,尤以藏書巨豐著稱,其中多為珍貴古籍和碑帖。且不惟如此,朱家所藏傢俱也多是蓋世精品。王世襄先生在《蕭山朱氏舊藏珍貴傢俱紀略》一文中說:

本世紀(指20世紀)前期,北京以收藏傢俱著稱的有:滿洲紅豆館主溥西園(侗),定興觶齋郭世五(葆昌),蒼梧三秋閣關伯衡(冕鈞),蕭山翼盦朱幼平(文鈞)等家。而收藏既富且精者,首推蕭山朱氏。

翼盦先生家居北京南鑼鼓巷炒豆衚衕僧格林沁故宅,庭院寬敞,軒堂雅邃。襄幼年趨謁,見到文物陳設,每瞻視摩挲,未忍遽去。有時竟不辭冒昧,求示來歷,默記於心,經久不忘,故對所藏,印象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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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氏捐獻承德避暑山莊的傢俱


朱家有一優良傳統,就是捐獻文物給國家,且捐贈數量之多和質量之高,都令人驚訝。

1953年,朱家溍秉承父親遺志,將家藏漢唐碑帖七百餘種捐贈故宮博物院。

1976年,朱家溍將家藏明代紫檀、黃花梨木器和清代乾隆年間大型紫檀木器數十件,以及明代宣德爐等多種古器物無償捐獻承德避暑山莊。

同年,又將家藏古籍善本數萬冊全部捐贈中科院歷史研究所。

1994年,朱家溍將26件珍貴書畫捐贈給浙江博物館,其中包括唐朱澄《觀瀑圖》、宋李成《歸牧圖》、南宋夏圭《秋山蕭寺圖》等珍貴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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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收藏的明紫檀四面平式浮雕螭紋畫桌,1969年與柳如是寫經硯一起,捐贈於浙江博物館

1976年捐贈傢俱給承德避暑山莊,朱家溍說那“都是第一流的明朝清朝國寶級的東西”

當時文革剛結束,朱家被抄的這些傢俱歸還了,可房子一時尚未歸還,傢俱沒地方放,只好都堆落在已變成街道工廠的院子裡。

許多進出口公司的人(朱家溍稱為“大二道販子”,傢俱到了他們手裡,就會流失海外)對這些傢俱虎視眈眈,天天守在一旁,等著朱家被逼無奈的出售。於是,朱家溍決定捐贈,“我就把承德避暑山莊給約來了”。

然而,這些珍貴傢俱卻在運輸過程中再一次遭到“不公正待遇”,被司機野蠻裝卸,使許多傢俱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殘疾傢俱”。

為此,王世襄先生寫過《蕭山朱氏捐贈明清傢俱之厄和承德避暑山莊盜寶大案》一文,痛斥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徑。朱家溍得知後,長嘆一聲:

“沒想到捐贈竟送進了屠宰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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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宅後園上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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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宅後院上房東次間 |


朱傳榮回憶父親當年對這些傢俱的悉心呵護,定期準會用鬃刷在上面打蠟加以維護。她自己還是個幾歲孩子時,就清楚明白這些傢俱是不準在上面放熱水杯子,不準在上面玩兒玩具的。

自己的孩子碰一下都心疼,可想,得知它們被別人弄得傷痕累累時,朱老的痛心,或還應該有憤怒。

但是,除了王世襄撰文《蕭山朱氏捐贈明清傢俱之厄和承德避暑山莊盜寶大案》記述、聲討此事外,朱家對此從未發聲。

90年代時,這批被損的文物曾被運至故宮修復廠修復。故宮中的同事來問朱老,要不要去看看?當時朱老說去,但是過了兩三天,朱老都沒有再提。朱傳榮問起,朱老說:“不看了,看了傷心。”


蕭山朱氏藏古代傢俱一項計:

明 紫檀鼓式繡墩、黃花梨卷足榻、雕雲芝漆椅、楠木獨極大架几案一對、紫檀大畫案、紫檀噴面大面案、紫檀四面平螭紋長方大畫桌(成國公藏)、紫檀雕古玉珮紋大架几案、黃花梨鑲嵌楠木癭寶座、紫檀藤面大方凳二對、清乾隆紫檀雕蓮瓣紋束腰長桌、紫檀雕雲幅開光卷足大書案、紫檀束腰雕夔紋足踏、紫檀雕番蓮卷葉紋繡墩、紫檀方几一對、紫檀三屏背藤面椅二對、紫檀半月桌、紫檀樺面方炕桌、紫檀長方几、紅木交椅一對、紫檀樺木面炕地兩用活足方桌、紫檀官帽倚一對、紫檀長方炕桌、紅木小炕桌、紫檀雕燈籠紋方足踏、紫檀三屏樺木背大椅、紫檀波羅漆麵條桌、紫檀樺癭面銅鍍金包角圓腿長方桌、紅木直背大方椅二對、紅木方桌、紅木三屏背大椅、紅木藤面榻、紅木條桌、紫檀方桌、紫檀雙魚仿古玉紋官帽椅一對、紫檀疊落式六足大畫桌、紫檀嵌白玉背卷足寶座、紫檀長方腳踏、紫檀方桌、紫檀竹節紋腿大方凳、紫檀小條桌一對、雞翅木條桌、紫檀大方几、紫檀繩紋圈棖大方凳二對、紫檀雕蝠磬螭紋大羅漢床、紫檀雕夔紋長方炕桌、紫檀黑光漆裡彩畫描金博古格、紫檀光素大櫃一對、紅木鑲大理石面書桌、紅木三屏背大椅、紫檀長方炕桌、紫檀絛環棖炕案一對、紫檀幾式櫃、紅木長方抽屜桌、紫檀方桌、雞翅木條桌、紅木鑲大理石圓桌、紅木鑲大理石扇面凳四對、紫檀大圓凳、紫檀方桌、紫檀大扶手椅一對、紫檀條桌、楠木畫櫃(內樟木抽屜)



一直到又過了幾年,一個收藏黃花梨傢俱的葉承耀來北京,請朱老介紹他去避暑山莊看一看,朱老寫了介紹信,朱傳榮陪同前往才又得見了那批傢俱。

朱傳榮說,見到傢俱時確實吃了一驚,通常我們在對比文物珍品的照片與實物時,會覺得照片遠不能反映其風采,但她看到的卻恰恰相反。

朱傳榮說,父親遇到任何事都儘量不往傷心、生氣的地方去想,她的母親有個形容父親的話:“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是說,做人要有一個驕傲,得懂得對自己好。她覺得父親就是這樣的人,從不去自己為難自己,得釋然的時候,且能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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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傳榮 著 《父親的聲音》,中華書局


— 3 —

修復太和殿寶座

朱家溍與傢俱的另一個廣為人知的故事,就是他復原了太和殿裡的皇帝寶座。這一事件,在他所作的《太和殿的寶座》(收錄於《故宮退食錄》)一文中有詳細記載。

1915年袁世凱稱帝,咋咋呼呼地進宮上殿,拆匾額、拆對聯,也拆傢俱,把太和殿須彌式寶座上的雕龍髹金龍椅,換成了一張中西合璧、不倫不類的高背大椅,椅背上嵌著他親自設計的帝國國徽。

朱家溍|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北京故宮太和殿袁世凱寶座,1920S

後來由於國事動盪,這張“袁氏大椅”就一直矗立在太和殿的寶座上。1959年,朱家溍幾經周折,終於在故宮的一處庫房裡找到了原來的那張已然殘破的龍椅。1964年9月,龍椅修復成功,又一次莊嚴地矗立在太和殿的正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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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故宮太和殿寶座 |


朱家溍找到這件龍椅用了四年多時間,主持修復工作又用了將近三年。朱家溍說,太和太和殿裡的皇帝寶座是故宮的中心,應保持原狀的陳列,若是撒著謊,怎麼對得起國內外一天到晚那麼多觀眾,讓人家看假貨,這個是我們幹博物館的人的恥辱。

— 4 —

收藏不必為一己所有


朱家溍為我國文博事業和傳統文化保護所作的貢獻,絕不僅在其捐贈文物一事,然而其捐贈的慷慨和所捐贈文物的品級,都不失為其永遠為人稱道的一項義舉。

我所藏不必我所有,文物收藏是為了審美,而不是因為財富,從中誠然可以看出人生價值觀的大不同。朱家溍曾言:

“古器物有聚有散,有散有聚。‘聚’是一樂,‘散’而能得其所,亦是一樂。”


朱家溍|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 朱家溍先生 |


朱家溍似乎鮮少言及對捐贈文物的看法,而更多去描述事情的經過,倒是他的女兒朱傳榮的一番話語,精彩地道出了朱家捐贈文物一事的深刻寓意:

家藏的藝術品或者文物,它不是財產,他不應該算作是錢是田地,不是像這種東西,它就是用錢買來之後,它體現的是人欣賞上的東西,它是多少年來文化的精華,它不是你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私有的東西。

雖然經你手收集和保藏了很多年,但是它不應該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的,我們家人就沒把這個東西當作自己私有的東西,這個東西就應該是產生這個文化的環境裡邊的,所以它不應該流散到其他地方去,這個從我的祖父我的父親這一輩人,都這麼看,我們這一輩人,第一應該尊重他們處理自己東西的權利,第二,我們全都贊成他們這樣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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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溍先生與其夫人在故宮博物院六十週年餐會上

— 5 —

發現美須身處閒適


沒有用家中的藏品換座大宅,朱老的晚年就一直在30平方米大的平房裡安居。一直到90年代中,朱老家裡擺的還是一臺12英寸的小電視機。每逢冬季,屋子就要生上蜂窩煤爐子,裡間是朱老的臥室兼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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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老在故宮的辦公室 |


那個年代,這樣的生活條件顯得有些簡陋,那也正是很多人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去掙些外快的時候,可朱老從不動心。王健華清楚記得,那時候常有人想請朱老題字,或請他去參加各類開幕式,這樣的事情,對方都會備個紅包。

有一次,一個搞戲曲的人想邀請朱老參加會議,讓她牽線搭橋。朱老看過會議資料後說:“你以後別給我攬這種事兒,我心裡有數兒,這種錢我不要。”說罷拉開抽屜,裡面有幾個裝稿費的信封,朱老說:“這是我應得的東西,其他的都不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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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錢掙什麼錢不掙,朱老心裡是個明鏡,什麼錢花什麼錢不花,他也毫不含糊。90年代中,朱老時常和去轉轉盆景,偶爾也會出手買回來。

別人通常看上一個盆景時都會去跟人砍砍價,朱老往往會在旁邊小聲說:“別砍了,多好看啊!這可不容易!能培養出來這是第一不容易,大老遠地運過來在這兒風餐露宿地賣,北方又涼,這是第二不容易。”

真要是中意,他肯定毫不還價地買下來。

這樣的生活必需品顯然還有朱老自家小院中的花植繁盛,在不大的空間裡,他還建構出“院中八景”:兩棵太平花被他稱作是“太平雙瑞”,花下狗尿苔是“玉芝呈祥”,葫蘆藤架為“壺中天地”,兩株老丁香是“香雪春風”,紫色牽牛花在甬道兩側“紫雲繞徑”,牆角向日葵為“映日金輪”,窗外槐樹早就“槐窗月色”,房後的杏樹叫“紅杏朝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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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功先生題 蝸居 |


還有更絕的,朱老的大女兒朱傳移說,家中地方小,衣服沒地方掛,就在屋裡牽上一根鐵絲,毛巾、衣服就都綴在上面,朱老管這叫“天垂雲幔”。

再說朱老自取的齋號“蝸居”,除了說出“小”以外,還另有解讀。朱傳榮說,父親蘊意的是蝸牛之脆弱:它在花盆底下潮溼的地方,你也許無心去害死一隻蝸牛,但是搬了一下花盆,它就粉身碎骨了。由此可見,個人和天地之間的變化相比,命運真的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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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先生在啟功親筆的“蝸居”下享受陽光,用心感受光陰的流動。他說,人生的苦惱無非是失落,無所求就無所失落,無欲則剛。人生脆弱就像一隻蝸牛,小心翼翼,緩緩爬行。爬到適於生存的地方,可以終其天年。爬到烈日下,很快就會幹死、曬死。人生留下的亦如蝸牛,只有爬過的痕跡,朱老身後留下一條閃光的亮跡。


朱老此蘊意雖然傷感卻並非自棄,他最善用有限的“可以掌握”去對抗無限的“不能掌握”。

就比如在“三反”運動開始後,1952年7月,朱老和王世襄等被關入看守所,一年又10個月。同房間的是一位人民大學的俄文老師,朱老便要求向他學習俄語,對方同意後,朱老立即寫信讓家裡給他買了兩本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發行的廣播俄語課本上下兩冊,認真地學了起來。雖不能掌握出行的自由,他卻在極為有限的空間裡給了自己獲知的自由。

朱老面對抄家時的姿態也可作一佐證:有一天朱老從故宮下班,正趕上一次小規模抄家,到晚上21點,才能考慮吃晚飯。夫人下午本來要出去買菜,但還未來得及,抄家的人就上門了,晚上一家人只好用蔥花炒一鍋窩頭,就些鹹菜湊合一頓。

朱老不僅沒有因抄家而傷了胃口,還連吃兩碗,又喝了兩杯酒,很快就睡熟了。朱傳榮說,父親當時定是在想:“睡不著又怎樣?既然不能左右我人生的大命運,至少還要能左右自己是睡得著還是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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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溍先生拍攝於85歲 |


大概2001年左右,朱老被檢查出患有肺癌。知道他的病情後,趙珩心情沉重,再去朱家時就不抽菸了。

朱老問他,“你怎麼,戒啦?”

趙珩支吾:“沒有,您現在不是呼吸道有點兒問題麼,我就不抽了。”

朱老忙說:“沒事兒,沒事兒!”轉身就回屋拿出一盒大中華,讓趙珩抽,他自己也抽。

抽完後朱老左顧右盼,偷偷問他:“令尊是不是肺癌(去世的)?”

“是。”

“令尊到最後疼不疼啊?”

“不疼。”

朱老聽後,很是釋然。

2003年,朱老去世。

中國的老先生們,尤其是研究“傳統文化”的老先生,其身上往往都有一種後人乃至於其生活中的“外人”們之所難以測量的深刻和雅量,這是中國文化所沾溉和磨練出來的人格之深,滋味悠長。

他自己把他的心供得高高的。

- END -

| 參閱 |

《三聯生活週刊》2014年第21期

《古典工藝傢俱》2016年5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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